歸云去 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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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寒風過，早起的天空迷蒙中帶著紅日冒頭的昏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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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單的孤雁振翅長鳴，盼著呼喚能破了眼前重云讓同伴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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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著水器的宮人自仙居殿出來，容色上看比之前段日子松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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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隨主上，自是都源自貴妃魏離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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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先得知看顧自己的杜太醫(yī)被僖王借去照料魏嬰時，淑貴妃滿心怨懟，氣是沒少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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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時日下來，到底給薛太醫(yī)醫(yī)術安撫。從前那些胸悶氣脹，覺不長久，口苦無味的病癥都被一一拔了。吃的有味，睡眠大好，氣也就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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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這胎近八月，每日午后挑揀陽光好的邁邁腿腳，這樣您生產(chǎn)時不受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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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也緩緩收著脈包，說話囑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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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離雙手撫摸肚皮，側過頸子就著李嬤嬤的送來的勺子喝了口燕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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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太醫(yī)，您看來我這胎是乾是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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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也動作絲毫不見驚擾，面色平和回道：

‘ 乾坤不好看，只略能瞧應是位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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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

魏離原本探向李嬤嬤的頭扭回來，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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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之家，后宮嬪妃，哪個不期自己生的是乾身兒子。但若退而其次生下女兒，也但愿是個乾元，畢竟順位大統(tǒng)只有乾身，且封邑排行坤在乾后這也是規(guī)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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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著主子出神，李嬤嬤心領神會，從袖口摸出秀囊提步就著幫薛也收拾醫(yī)箱功夫，給塞進小抽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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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叮咚墜墜的聲兒，自然是些黃白好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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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醫(yī)，您老醫(yī)術高超，怎會看不出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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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從合攏的抽屜移回，薛也頷首，唇角微微上挑，聲量明顯落下去：

‘ 殿下需得保重，好吃好睡養(yǎng)好自身，畢竟這是陛下第一位...乾身公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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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眼皮有些耷拉的魏離，瞬間眸光閃爍如同被人點了明燭在眼前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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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居殿中泰石下圓池中，一尾紅鯉乍然離水，水花撲騰四濺后，魚兒還是落回來。遠了看都當吉兆，可若湊近才能發(fā)覺，天冷水涼，照護不及，已經(jīng)好幾尾大魚斜了身子，胸鰭毫無動靜，明顯不過太久便要翻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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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那尾看似跳騰活潑的紅鯉，實則應是求援報訊，亦或奮力掙扎想逃出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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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魚哪知，自己活命地盤就這么大，外頭的天可不是它離了水能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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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行飛雁向北人字隊列前行，鳥兒目光只顧向前，破風入云已是提住他們?nèi)饕?，誰又會發(fā)覺落下幾個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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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園里一切都如往日無甚不同的井然有序，馬嬤嬤端詳過小廚房里蒸鍋中的軟糕，走出來對天打個噴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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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活到老都成了看天的精兒，感知冷氣多了，她頭件就是命小廝弄些熱水往假山置景下魚池里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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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前幾日才往里又投了兩包青魚苗，天天的沒事就站池邊點兵點將，馬嬤嬤可不敢讓這些寶貝凍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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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挑簾端了盆碳灰出來，馬嬤嬤趕過去問：

‘ 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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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頭點點頭又搖頭，面皮帶著些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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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她欲言又止，馬嬤嬤心中有數(shù)，眉心褶子不由多了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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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什么月份，王爺和主子還不知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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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暗嘆息咽下去，老人家一副要往屋里去的架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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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見狀怕她壞里面事惹的主子們不痛快，忙輕撤袖子：

‘ 嬤嬤，這會不好吧，王爺好像...不很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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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在中堂聽著，若有個偏頗了再進去，放心，都這歲數(shù)什么沒經(jīng)歷過，我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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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花窗里，床幔搖晃，密在一處的氣息聽著越發(fā)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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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悶，我有些喘不過氣，掀開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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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撒嬌加埋怨腔調(diào)后不久，半拉幔子被人從里揮動掛上月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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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湛靠坐在床頭，眼神矍鑠如同見了肉的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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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里衣長帶松散，微光配合布料映在魏嬰面上，讓他像個被紅暈包裹的美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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寢褥堆疊在下，遮蔽兩雙腿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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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開屏的背面卷出道道折痕，仿佛藏了愛玩鬧的小動物在里頭不肯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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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湛手掌心繭子從身下鋪蓋探進蓋著兩人............雀被，.............

有什么不適應，..................

‘ 我有數(shù)，羨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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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嬰眼下有些濕潤，唇瓣微微顫抖，滿臉都是悸動.............

充斥房間，中堂的馬嬤嬤此刻聽著也沒了在院中與端午說話的老臉，張了張口，還是咬緊牙吞了氣，低頭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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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頭炭火熱，在外頭等主子傳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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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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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摸出個糖餅，掰了半拉跟馬嬤嬤倆人分，一對門神般杵在門簾兩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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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zhàn)事籌備進入尾聲，戶吏兵三部俱是忙碌，偏此又值一年官庫與衙司考核，各州府銀錢人事折子與報審官員向京中潮涌般來，使得朝廷幾部更忙的恨不能多長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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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顯體恤，皇帝暫免五日早朝，讓六部大人們只需巳時往小書房議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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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人不必探早，皇帝自然也能多睡?？山駜翰恢獮楹?，昭陽宮中久旱逢霖，竟硬來陛下難得的來用早膳傳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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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往日多了十幾道的餐碟擺盤，帝后夫婦見面客客套套，看不出多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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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思忖良久，這次軍糧調(diào)配打著交托你表弟王毅，上回學鬧他辦的不差，你一族多經(jīng)綸大儒，倒是他腦子不全在書里，人情世故差事交際，算的個活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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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邊說邊留心看皇后，素來溫婉的病容上維持慣了嫻靜，聽著話雖帶些喜色但大家子的氣度拿捏，并不肯輕易上到眉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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貨比貨要丟，人比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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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頭暗暗浮起淑貴妃那張見了自己便眼角眉梢都上揚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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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也是覺得那般才讓人舒坦，總比皇后日日如一的面具殼子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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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今經(jīng)歷林林總總，頓然就看不出早先的生氣了，竟還覺得皇后中宮，處變不驚才叫氣度。不似貴妃小家子做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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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至于早先皇帝順眼入心的，對貴妃容顏定義的諸般美感，此刻都唯有一人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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僖王妃絨裘斗篷，雪肌歡顏，眼笑眉挑，還有吃糖片蜜果時小嘴嘟嘟模樣，春風的暖伴著明媚夏光，熱烈烈襲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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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親手為夫君遞湯時，將面前人明顯在想著旁處的喜樂神色收錄，心底不禁染上絲絲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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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宮中心掛別處，還能是誰，十有八九自然仙居殿那位庶長在懷的美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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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氏，王氏，都會永記圣上恩典，鞠躬盡瘁，以報皇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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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心神被謝意拉回，瞧著皇后恭順，也只覺心安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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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打著讓僖王帶兵出戰(zhàn)，也看出他意欲用王毅做軍糧提督。但誠如皇后所說，皇恩浩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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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允此番就是要捷足先登，用自己的施恩擋了僖王的提拔舉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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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家世，王毅能力，用他勢在必行，但這份人情不能給僖王，他白家王家要謝，要感激，就必須是皇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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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了皇后的湯，皇帝喝了兩口，又繼續(xù)道：

‘ 太醫(yī)說貴妃胎穩(wěn)，她再兩多月也就該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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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思洛側目傾聽，面上無波心底卻開始翻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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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我夫妻多年，若非你身子早也該有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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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妾無能，讓陛下失望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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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白思洛垂眉展出難過，藍允伸手拍了拍她手臂，少見一副體貼樣子道：

‘ 你別愁，朕想好了，不只你表弟恩典，還有更大的送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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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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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思洛訝然神色中，皇帝緩緩開口：

‘ 庶長做嫡長，等她生了無論什么，都先過繼你這邊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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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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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不僅皇后，連伺候在側的辛嬤嬤也是見了鬼般瞪圓眼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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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想再寒暄句貴妃母子分離苦，可奈何心里對孩子的期待滿溢，甚至不由的生出擔憂，若是稍有推辭皇帝會不會就梯下去，真的不給這份恩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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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從容沉穩(wěn)的皇帝白思洛第一次露出破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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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見半句客套，她是直直站起彎彎跪下，對著皇帝高呼萬歲千秋的謝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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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人攙了，皇帝也不覺自己病媳婦禮數(shù)不周，反而暗幸自己拿捏人心的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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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頓早飯在兩個恩典里散去，皇后滿面紅光送駕，皇帝得意洋洋離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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