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我不再愛這個世界了(十七)

“就算你再怎么看,那花也不會變成他喜歡的形狀的。”
“你現(xiàn)在定制也來不及了。”
新月軒。
凝光在窗戶前,摩挲著華貴美飾的窗簾。
指甲緊緊扣在簾上的圖花上。
“他會喜歡怎么樣的?我現(xiàn)在就去換!”
“凝光,別這樣。”
“他可能連要來吃飯這件事都沒考慮。”
“你準備那么多有什么用呢?”
“你知道的,他從來不會在乎這些。”
“夜蘭,但我……”
凝光從未如此缺乏安全感過。
在富裕安康的璃月,只要你有錢,你就能開心,你有權,你就能安心。
而作為二者頂端的凝光,自然從來都不需要畏懼什么。
然而,如今。
無論是堆滿的錢山還是無上的權勢,都不能給予這個天之驕女任何一點點安心。
他回來嗎?
會喜歡什么飯菜?
他喜歡什么材質(zhì)的桌椅?
他想用怎樣的茶杯?
他想看我穿哪件衣服?
他……
他會原諒我么……
心,跳動。
很快很快。
對未來,應當有個預測。
這樣你人生的走勢才會符合你的預期。
作為商場和政局的絕對勝利者,凝光擁有最長遠的目光。
但她看不清。
“夜蘭,我分不清……”
“他……”
“他是想來問責,還是……”
“不管怎么樣,你都該接受,不是么?”
“要是他真的想來打你一頓,那還算好的。”
“說明他很生氣,生氣就說明心里還有你。”
“是啊……”
“要是,他真的……”
“好了,差不多,他也該到了。”
“需要我去告訴他么?”
“不!別!讓我去!我去找他。”
“還有甘雨,甘雨也馬上會到這里。”
“我去見他,他會在哪?會從石門過來,他會在南門,對嗎?”
按理來說,應該還有點菜一說才是。
但你知道的,缺乏安全感的人,往往會用自己最熟悉的方法來滿足。
特制的大桌搬上。
但凡你能在菜單上看到的佳肴如今都在后廚一出出燒就。
請的是最頂級的高廚,使用的是最高端的廚具。
采取的是最高的規(guī)格。
奢侈地簡直像發(fā)泄。
似乎扔出越多的摩拉,他就會離自己更近些。
發(fā)簪在奔跑中自然而然地脫落。
長發(fā)飄揚。
遮住香肩,蓋住纖腰。
香味彌漫。
獨屬于天權星的香水似乎都有一股子強勢的氣味。
當然,沒人會意識到的。
這個穿著可以說有些暴露,披頭散發(fā),快步疾馳地女性,怎么可能是平日高高在上,端坐群玉閣的天權星呢?
不可能的。
南門。
一眾不明身份的人,想要盡數(shù)涌進城,當然是不可能的。
恪盡職守的千巖軍哪怕是看到了社會的焦點空,向往的仙人魈,也不肯退讓半步。
欽佩之余,空也有些頭疼。
畢竟給散兵找個身份什么的,也未免有些困難。
“滾開!”
“全給我讓開!”
一左一右橫擋起的叉戟被一只纖纖玉手抬起。
門衛(wèi)剛想發(fā)狠,卻發(fā)覺這不修篇幅的美女正是自己的頂頭上司。
“空,對不起,我來晚了。”
“快,進來,來。”
“別生氣,好嗎,別生氣。”
抬步向前。
凝光想牽起他的手,領他進城。
自己本不喜歡賭博。
但面對他,卻總是忍不住。
索性。
“你的確來晚了。”
“敢要我的身份?”
“我是來替我哥尋仇的人。”
“你有意見么,天權星大人?”
歪歪頭,熒跨足向前,攔住凝光。
語氣輕佻而冒犯。
畢竟對于熒而言,自己還真沒什么需要客氣的。
那才那個夜蘭還算是對自己哥哥一心一意,自己也就忍忍。
你算什么東西也想動手動腳?
哪只手下的我哥的檄文,先剁了再說。
“是空的親人么?我很抱歉,我安排不周……”
“先,請進吧,空。”
“空,我給你辦了酒席。”
“我給你準備了包間,我們一起,吃頓飯,好嗎?”
門衛(wèi)門清地躲到一旁,看著自家曾經(jīng)儀態(tài)莊莊的上司如今近乎諂媚的姿態(tài)。
難以想象。
但……
你知道的,戀愛腦在愛情面前總是卑微的。
更不用提是個犯了錯的戀愛腦。
就算空真想要八抬大轎,凝光也不會眨下眼睛。
“吃飯……就,算了吧。”
“凝光,你想說什么,我聽著便是。”
“不再勞煩你了,也不想花你的錢。”
空搖了搖頭。
正如夜蘭所說,空并沒有什么進一步的打算。
分即分,離即離。
何必多言。
“空!和錢,多少錢,都沒有關系,錢什么都不是!”
“只是,我想請你……我想和你一起吃頓飯。”
“我們邊吃邊說,好么?”
“夜蘭,夜蘭也在那里,還有,甘雨也會……”
“就,就一頓宴,好嗎?”
“空……”
求你……
別拒絕我……
自己,已經(jīng)沒什么,拿得出手了。
凝光每一次向前都會被熒銳利地擋下。
心急如焚。
或許在某個往后的日夜,凝光心中仍會有同樣的苦楚,但只會叼著煙,平靜地去悔恨。
但如今,看著面前的空,可望而不可即的空。
凝光再難自制。
情緒奔涌。
充斥了她的全身。
只等空一個回應。
“那……好吧。”
“不過,我得帶著我的妹妹一起,還有……”
“好!沒問題,多少人都可以,空。”
“這是我該做的,我該補償你的。”
“空的至親,以及各位。”
“請。”
只要能得到他的回應。
只要他愿意應答自己。
無論是什么,自己都接受。
她的端莊,她的儀態(tài)。
她的睥睨天下,她的宏圖大志。
一切的一切,在此刻仿佛又回歸。
踩著高跟鞋,伸出手。
對認識或不認識的眾人進行著邀請。
無論是姿勢還是規(guī)格都是標準到極點。
作為一個打漁起家的女孩,她何必在乎自己會遭受怎樣的非議。
她只想做自己。
至少,是現(xiàn)在的她。
不想管璃月,只想做自己。
……
……
“璃月的餐廳規(guī)格……”
“比他們的軍隊要高得多。”
迪盧克扣扣桌子。
楠香么。
比起蒙德貴族,有過之而無不及。
奢侈。
“盧老爺,說實話,新月軒從來沒有這樣裝飾過啦……”
派蒙湊到迪盧克耳邊。
“哼,猜得到,璃月人。”
“這種心思,倘若能早些琢磨,哪里會到這種程度呢。”
“空,你喜歡么?要不要換新的?”
“額,對我而言,已經(jīng)是我沒接觸過的奢侈品啦。”
“我沒有喜不喜歡這種概念,就,感覺很厲害吧。”
這種筷子都得鑲金箔的場所,對空這個旅者而言,實屬是不多見的。
而那些高高在上的。
何須在乎呢?
反正,也從來不會成為自己生活的常態(tài)。
看過了,不就好了?
何必惦記,何必念想?
“空,請稍等,菜很快就來,我叫人催了。”
“我怕會涼,所以,我是讓他們現(xiàn)燒的。”
“你要是喜歡家常,我現(xiàn)在就把香菱叫過來……”
“不必啦,凝光。”
“雖然我有很多人吧,但也吃不了那么多菜啊……”
“不,沒關系,你挑你喜歡的就好。”
“就算你喜歡吃仙獸,我也會去嘗試……”
“好了,凝光。”
“還是話說回來吧。”
“想找我說什么呢?”
空看著連綿不絕地上菜。
沒什么波瀾。
如果是以前,自己大概會受寵若驚吧。
但如今。
自己應該怎樣的。
驚喜?
感動?
不知道。
此刻的空如同望著一叢叢游魚越過溪澗。
他雖然是露宿餐飲的旅行者。
但他也是見證過星河躍遷的旅者。
他的目中藏著星辰。
“我……”
“我想……”
想,說什么呢?
凝光?
你想說什么?
說自己為什么要做那樣的決定?
他恐怕比自己都清楚。
說自己很內(nèi)疚?
未免太過容易遭恨。
說自己想要補償他?
拿什么呢,那這些他不在乎的錢權么。
說自己其實很愛他?
自己已經(jīng)拋棄過他了……
自己……
該說什么?
該說什么?
凝光?
說話?
快?。?/p>
你想了他那么久,流了那么多淚,日日夜夜。
快啊,把你想說的,全告訴他啊!
你平日那些喃喃,你對他人敘述的無奈,全部都,告訴他!
為什么不說?
你難道,在害怕?
怕說出口,聽到的是他的辱罵,是他的唾棄,是他的厭惡?
還是,他的無所謂……
這都是你應得的,凝光!
告訴他!
別再猶豫,別再后悔!
你已經(jīng)做錯過一次了!
至少,要讓他知道,你并非自己想拋棄他,你其實是……
“凝光,其實你不必太自責,我知道你身居高位,很多事情你無法抉擇。”
“稻妻的神明,須彌的神明,都是這樣。”
“沒事的,我能理解。”
一口言語堵在嗓子口。
凝光只能呆呆地點頭。
看著他同往昔般的溫柔。
“所以,不用后悔。”
“我一直覺得,你是自立自強的女性,是我值得敬佩的人。”
“你做的很對。”
“畢竟,我跟璃月比起來,也算不上什么。”
“所以——”
“祝你,祝璃月。”
“蒸蒸日上。”
“我,先走了。”
“這地方太高貴,我實在,呆不慣。”
熒當先開了門。
散兵跟上。
拖著大只因腿的派蒙跟在迪盧克身后。
魚貫而出。
一個又一個人出。
一道又一道菜進。
凝光怔住了。
隨著申鶴最后一次回眸。
空也起身。
“等等,空,你,要走了?”
“是啊,我還得去一趟須彌,就不久留了。”
“須彌……須彌?”
“等等,空,等等!”
“別,先別,等一下!”
空并沒有停留的意思。
凝光的幅度故而有些大。
侍女小心翼翼端上來的佛跳墻被這樣打翻。
精致而昂貴的食材就這么被打翻在地。
“空!別走!等下!”
“凝光小姐。”
“你想說的,我都替你說了。”
“我也解釋過了。”
“請,放我走吧。”
空回頭。
扶起呆滯而恐慌的侍女。
真誠地看著長發(fā)遮掩了眼睛的凝光。
看不清。
真的看不清。
凝光感覺嗓子口燃起一團火。?
生疼。
一切的準備,一切的期望,一切的愛慕。
在他的冷漠面前,不堪一擊。
“空……”
“我……”
空遠去。
避開仍在傳菜的服侍們。
一點點走遠。
每一次回頭都真摯。
每一次遠去也決絕。
凝光跌跌撞撞地扶著門。
看著他走出這富麗堂皇的世界。
遠離高傲華貴的自己。
“空……”
“空!”
“空,我喜歡你……”
并不大聲。
甚至有些模糊。
言語難分聲調(diào)。
音節(jié)也頗不明朗。
但一陣風還是將心意帶到。
吹拂。
“謝謝你,凝光。”
他只是側過身。
也輕言了一句。
風有沒有再次旅行職責,傳遞這一份訣別前的感謝呢?
不知道。
只知道凝光目光呆滯。
身旁的侍女一個勁的彎腰鞠躬,言辭懇切而卑微地道著歉。
餐桌上的菜肴還在一盤盤增加。
在凝光面前。
一人又一人路過。
有意義和沒有意義的人。
都路過了她的世界。
并且。
再也不會回頭。
……
……
“看來,情況仍不佳。”
“不好受的話,找個地方靠一靠,是個不錯的選擇。”
迪盧克面無表情。
但言語里的關切倒是誰都聽得出來。
空擺擺手。
“沒事的,盧老爺。”
“我也該學會絕情了。”
“不,你不該。”
“這種事情,我會替你做的。”
“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就好。”
“謝謝你,盧老爺……”
“放心,總會過去。”
“你的時間還很長。”
“嗯。”
成長什么的,總是伴隨著喜與樂的。
不管怎么樣,情緒最終都會淡化。
空直了直腰板。
忽略了盧老爺刻意讓出來的肩頭。
走向已經(jīng)等待良久的妹妹。
和……?
誰?
“空。”
“好久不見。”
聲音空靈。
空一把子愣住。
“留,留云真君?”
“是你?”
眼前的女子高挑。
眼里卻莫名多了份哀愁。
望向空。
“是我。”
“以此身示眾,是我自己的意思。”
“我代甘雨而來。”
“本該她來找你的。”
“但我今日發(fā)覺她失盡仙力,現(xiàn)了真形,躺倒在湖邊。”
“她已經(jīng)疲憊了太久,苦痛了太久。”
“仙獸的每一滴淚都是天材地寶。”
“我雖然讓降魔大圣給她傳話,讓她尋不回你便不要來找我,但甘雨畢竟是我的徒弟,我終究不能棄她不顧。”
“更何況看到申鶴能始終如一,對我而言,已是滿意。”
“甘雨她……”
“她深涉人世,又不懂人情。”
“除了對你的喜歡,她什么都不明白。”
“她抉擇了,又痛苦了。”
“我也有一份責任。”
“或許當時我就該教導她的。”
“但不由她自己選擇,對你又不公平。”
“最終,還是害了你。”
“我,向你道歉。”
“留云。”
“如果是想給甘雨求情,大可不必。”
“先前你的話我?guī)У搅?,那么我現(xiàn)在也不希望你多話。”
魈的言語本不該如此具有攻擊性。
但他向來不忍看到空猶豫而心慌的模樣。
“魈……沒事的。”
“留云真君,甘雨現(xiàn)在情況怎么樣?”
“尚可,幾日涓滴不進倒也不是什么難事,主要是心頭難安。”
“她畢竟還是個孩子。”
“我不是來給甘雨求情。”
“我只希望……”
“你能不要記恨她。”
“要怪,就怪我吧。”
“是我想保持她仙性與人性的平衡,最后卻導致她做出了錯誤的選擇。”
“她眷戀著你,空。”
“至少,曾經(jīng)……”
“好了,留云。”
“空從不記恨,他知道人各有志。”
“自然也不會去恨甘雨。”
“人與仙,終究不可系緣。”
“讓她放下吧。”
這個理由任誰都不會相信。
空正想說些什么。
但魈知道,他今日和凝光一席,已然決絕于心。
雖然不過是再一次拒絕,甚至不是向本人。
但魈不想空再疲乏。
無論是身,還是心。
將空護在身后。
熒順勢摟過一看心就不安的空。
在飛啊飛的派蒙的圈圈繞下,尋了處長椅坐下。
將一切安慰歸于無言的陪伴。?
靜靜坐下。
好似那一家三口。
留云望了望。
看了看。
想了想。
嘆了嘆。
“我亦有錯。”
“能有申鶴陪他,我也不枉逢他一場。”
“我先回去照料甘雨了。”
“降魔大圣,有勞關照。”
“空那孩子,就拜托你了。”
化作仙鶴飛去。
魈收起槍。
望向天空。
生活。
自己愛的生活。
愛自己的生活。
最終,甚至有人都無法見他一面。
來來往往,去去留留。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人與仙,仙與人。
沒有舍棄一切的勇氣——
還是且歸仙山吧。
你降下的福瑞。
終究應不到匆忙的旅者身上啊。
不能。
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