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金屬摩擦的劇烈噪音，不停閃爍的各種信號燈光，連綿不絕的警報聲，混合著油料受熱后散發(fā)出的刺鼻氣味，灌滿了這小而密閉的空間。

?? ? ??幾塊大型顯示屏拼成了一個弧面懸掛在空間內(nèi)部，各種雜亂的纜線從天花板上垂下，在屏幕后面的狹小空間里隨意的糾纏成一大團，再攜帶著穿行其中的各類信號奔向各自所屬的接口。

?? ? ??正中央的一塊主屏幕正顯示著一張由亮綠色線條組成的機械結構圖，結構圖的不同部位隨著不同的警報聲頻率閃爍著各種各樣的文字。這樣的內(nèi)容配上屏幕下方的控制臺與一排排操縱桿，顯示出這里應該是一臺什么機械的駕駛艙。旁邊的幾塊輔助屏幕上則滾動播放出艙外那充斥著爆破的火光和煙塵的混亂場景。

?? ? ??刺眼的屏幕亮光映照出端坐其前的一位少女嬌小的身形。

?? ? ??少女正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將左手從操作桿上松開，快速抹掉額頭上幾滴將要滾落進眼中的汗珠，而后輕輕一甩，一頭漂亮的披肩金發(fā)跟著微微擺動。

?? ? ??“受損狀況...如何了？”少女右手摸索了一番，按下了控制臺上某個按鍵。

? ? ? ? 面前的主屏幕迅速發(fā)生了變化，結構圖的不同部位分別標上了紅黃兩種不同顏色，相應的部位旁閃出一行行高亮的文字。

?? ? ??“主體結構沒太大損傷...右腿關節(jié)重度變形，R2側枝液壓管中度泄漏...”少女微微皺眉，一邊以自言自語的輕聲逐條判讀著系統(tǒng)報出的信息，修長的十指輪番蜻蜓點水般跳躍在觸控屏上。

?? ? ??主武器還剩1個彈夾，副武器5發(fā)，閃光彈與石墨彈各1枚，一把鋸刃，激戰(zhàn)過后剩余的武裝只有這點，多少顯得有些寒酸。

?? ? ??“唉...大危機，大危機~總之先做損控，損控...先把閥門和備用環(huán)路接起來...”

?? ? ??話音未落，面前數(shù)塊顯示屏突然爆發(fā)出刺眼的亮光，屏幕中的圖像上，茂密的叢林間陡然炸開一團火球，緊接著吹起的氣浪席卷著碎石與斷裂的樹干，連同一道道火舌裹挾而來，巨大的聲響與震動使少女不由得一驚，趕忙用力踩下一個踏板，同時從座位上半抬起身子，雙手抓住主操縱桿全力下壓。

?? ? ??飛舞的火舌與狂風中，一臺漆成深藍色，全身布滿斑駁彈痕的VTB迅速回應了這番操作：機身搖搖晃晃的俯下身子，單膝迅速下沉，連同手中的一桿反裝甲單位步槍頂住地面作為支撐，剛才還踉踉蹌蹌，幾乎要倒下的機體這才勉強穩(wěn)住，老舊的機身裝甲在強烈的氣流中發(fā)出“嘎吱嘎吱”的單調(diào)響聲。

?? ? ??“這幫人是瘋了嗎...”少女帶著滿臉難以置信的神情湊向屏幕?！翱紓€試都能把高當量燃燒彈偷摸著帶進來...真的會死人的啊...為了點分至于嗎？”

?? ? ??是的，如果不做特殊說明，相信任何人都會認為這是一處兩軍交戰(zhàn)，殘酷搏殺的戰(zhàn)場。而少有任何人能猜得到：這只是地球上的一處普通VTB（Viturelepathy-drived?Tactical?Battle-units）學院的，在考前須知的描述中只是‘簡簡單單’的一次畢業(yè)考試現(xiàn)場。

?? ? ??四周一片沉寂，只有呼嘯的風聲、樹干在大火中的畢剝作響聲以及遠處時不時傳來的槍炮聲回應著少女的疑惑。片刻后，遠處的林地間又響起一聲劇烈的爆炸，幾乎就在同時，主屏幕右側出現(xiàn)了一個閃爍著的喇叭圖標。少女趕忙抬起右手，輕觸耳畔的通信設備。

?? ? ??“最近一次戰(zhàn)斗淘汰了兩名機師，新增一名機師達到及格線?！蓖ㄐ蓬l道內(nèi)一個男聲用不耐煩的語氣簡單而敷衍的播送了一條動態(tài)。“還在考試場地里的62人抓緊時間，還有1小時零7分鐘，擊墜數(shù)達標的機師隨時可以前往固定坐標撤離考場，都動起來！”

?? ? ??少女有些懶散的伸出食指點了幾下屏幕，一張展開的地圖頓時鋪滿畫面。地圖側邊一行小字“合格目標：擊墜數(shù)10/5”正不停地閃爍，仿佛要提醒駕駛員這一條件早已達成。然而少女甚至顧不上瞥一眼擊墜進度，只是聚精會神的研究著一圈圈等高線和許多閃爍的坐標點，時不時抬起手指畫上兩條輔助路徑，然后又搖搖頭，頗為不滿的擦去。

?? ? ??良久，保持著半跪姿態(tài)的機體方才有所動作。隨著一陣機械運作聲，藍色機體緩緩起立，不料在即將站直的一瞬間，嚴重變形的右膝發(fā)出了不祥的“嘎吱”一聲，整臺機體一個趔趄，少女感覺身體開始后仰，暗叫一聲“不妙”，閃電般按下手旁一個按鍵，機體腰背部位數(shù)個噴口猛然“碰”地噴射出一股混著黑煙的橘黃色尾焰，瞬間爆發(fā)的反沖力勉強將差點倒地的機體托住。然而駕駛艙內(nèi)頓時出了狀況：三四個本來就松松垮垮，靠幾塊電工膠布胡亂裹緊的插頭應聲脫出接口，面板上幾排指示燈和兩塊屏幕瞬間熄滅。

?? ? ??“嘖，老東西...都撐到這里了，千萬別在這個時候出狀況啊...”少女滿臉的煩躁中混雜著一絲擔憂，趕忙彎腰撿起插頭，對著艙內(nèi)微弱的亮光看了半天，慢慢摸索著嘗試一個個插回原處?！安贿^考完倒也是時候買一臺最新的帶AI管理的機體了...全聲控操作和對話式交互...多棒啊~”

?? ? ??仿佛是聽懂了少女的自言自語，一個接口處“啪”的迸開一道電光，焦糊味噴涌而出。嚇得少女一把扔下手里的插頭，趕忙雙手合掌連連彎腰膜拜：

?? ? ??“別別別別別！大爹！我開玩笑的！爹！您只要能挺到考試過關，我今后再也不勞煩您上場打架！到哪都多租一個機位把您供起來！絕對沒沒沒有半點什么把您賣了換新機的考慮！”

?? ? ??也許是禱告起了點作用，也可能是插口終于蒙對了，一番搗鼓后，屏幕應聲再度亮起，但充斥著整個畫面的雪花和水波紋讓圖像扭曲出各種奇怪的形狀，似乎是想謀殺屏幕前的這雙眼睛。

?? ? ??給了點面子，但又沒全給。

?? ? ??少女嘆了一口氣，心煩意亂的撓了撓一頭秀發(fā)，順手打開自動行駛，指定了一個航標，然后全身心投入到“搶修”工作中，右手掄圓重重地拍打著顯示屏，然而事與愿違，幾十下過后，巴掌都抽紅了，故障毫無改觀。

?? ? ??難堪的沉默充斥了駕駛艙，只有VTB“咔，咔”的單調(diào)腳步聲隱約隔著重重裝甲傳來。機體小毛病不斷，繼續(xù)漫無目的轉悠下去，估計多半也不會有太大收獲。

?? ? ??“哎，算了，倒不如直接撤...”

?? ? ??畫面突然間一個小小的變化，使得少女硬生生將剩下的半句話吞了回去，方才怠惰的神情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機警。隨著系統(tǒng)迅速跳回到手動控制，她握緊操縱桿，雙腳踩上機動踏板，切換到臨戰(zhàn)態(tài)勢。

?? ? ??遠方叢生的林木之間，似乎有個什么影子晃動了一下。

?? ? ??就在少女全力瞇起眼睛，幾乎以逐個像素的精度檢視著屏幕圖像的同時，機艙內(nèi)突然響起急促而尖利的一連串短音。

?? ? ??“鎖定警報？！”

?? ? ??頭腦剛要開始飛速運轉，身體卻已本能做出了反應——幾乎在兩下槍聲響起的同時，少女擰動手柄拉出一個橫向短噴射推進，笨重的機體在數(shù)個噴口的全力作用下瞬間側身閃出十來米距離。盡管這樣的第一反應對大多數(shù)機師來說已是難得的迅速，然而VTB之間的戰(zhàn)斗需要的，從來都不是“過得去就行”。

?? ? ??“當”的一下撞擊聲響起，機腹部位閃出一叢火花，方才還只是掛著幾條擦痕的裝甲板瞬間出現(xiàn)了一處凹陷，隨著一聲爆響，火光混著灼熱的氣浪，瞬間將凹陷撕開成了一個大洞。巨響混合著沖擊波在駕駛艙內(nèi)來回震蕩，少女只覺得眼前金星直冒，耳膜疼痛的快要炸開。

?? ? ??“媽的，考場里打彈頭裝藥彈...？！”少女一句國罵脫口而出，藍色機體搖搖晃晃的抬起手中步槍指向攻擊方向，依照主機反推的概略彈道，分別向發(fā)射點前后各打出了一組三連點射，六顆考試用動能彈頭劃出幾條拖著尾煙的軌跡，沖進了層層疊疊的枝葉之間，不出所料，全無反應。

?? ? ??不過少女已經(jīng)顧不上評估射擊效果了。一番操作之下，藍色機體十分勉強的一個后撤小跳，隨即邁開兩步，“碰”的用背部貼上一棵粗壯的樹木，腳步微挪，讓樹木擋在攻擊方向與機身之間，只剩眼部的主攝像頭稍稍探出以便觀察。剛從偷襲中緩過來，屏幕上便躍出一連串損傷狀況警示信息。

?? ? ??“左儲彈庫與填彈機構全被掀了...嘶...”少女倒抽一口冷氣?！把枯S承形變，左腹聲頭斷路...還真沒半點好消息?！币皇窃谥暗膽?zhàn)斗中已經(jīng)將彈藥用的所剩無幾，沒準剛才那一發(fā)裝藥穿甲彈早就引發(fā)彈藥殉爆，讓她和機體一起長眠在這片林地中。

?? ? ??鎖定警報再次響起，遠處的林木間又是火光一閃，這次少女早有防范，微調(diào)兩側噴射力度，機體流暢的一個翻身沖刺，腳步有些笨拙的劃出兩個圓弧，轉移到旁邊一棵樹木后。剛完成規(guī)避，之前用作掩體的樹干立刻“砰”地炸成了兩截，樹冠拖著半截著火的樹干轉著圈飛上天空。

?? ? ??“喂，那邊的老哥，偷襲這種事干到第二次就不靈了，大家都不是傻子?！毖垡妼Ψ饺晕船F(xiàn)身，少女沉思幾秒后，將耳戴式通信設備調(diào)到近距離公開頻道?！按蠒r間對大家都沒啥好處，不是么？”

?? ? ??通信頻道雜音一片，數(shù)秒后，一個有些低沉，又混著幾分油膩的男聲響起：

?? ? ??“你就是妮奈·哈雅希？Singer系的三年級生？”

?? ? ??少女臉上隱約閃過一絲崩潰的神情。

?? ? ??“慢，慢，慢。先讓我說兩句。”明顯聽得出少女在非常努力地穩(wěn)定住情緒?！拔医裉煲呀?jīng)是第·三·次聽到這套開場白了。第一次是個‘老朋友’，第二次是個自稱的賞金獵人...”

?? ? ??“那你今天的運氣還真不怎么樣?！蹦新曈突挚瘫〉睦湫Α２恢喂?，這個特殊的聲線不禁讓人一耳朵聽去，腦海中自動就會浮現(xiàn)出一個胖胖的身形。

?? ? ??“所以...您特地找上本人的理由是？”妮奈盡可能用不刺激對方的外交辭令溝通，雙手卻高速在屏幕與鍵盤間來回跳躍，不斷響起的提示音中，隨著對各損傷部位的屏蔽與轉接，屏幕上的警示緩慢的減少了幾條，機體各指標也逐條開始回升。

?? ? ??“大概是前面兩批好朋友技術太菜，才讓你能好胳膊好腿的挺到現(xiàn)在。不過，既然被我找到你，那明年今天肯定就是你的周年了?！甭犉饋眍H有年紀的聲線，說出的內(nèi)容卻不由得讓人覺得有些中二色彩。

?? ? ??“哎喲...大家素未謀面，怎么開口就是要人命的事情啊...講道理，要找麻煩，你也報個來路吧，最起碼說下啥原因?。俊北环Q作妮奈的少女顯得萬般無奈。

?? ? ??“別急。我也很不喜歡謎語人，等下一定不會讓你帶著疑問上路，反正你的命多幾分鐘和少幾分鐘都沒差了?！?/p>

? ? ? ? 對話瞬間中斷，緊接著，遠方的幾棵林木劇烈搖動了一下，隱約傳來“砰”的一聲物體落地聲，隨后便是“咔、咔、咔”的腳步聲由遠至近響起。揚起的一團煙塵中，很明顯有個影子正向這邊高速移動。

?? ? ??捉摸不到的對手突然間不加掩飾的直線沖來，不管是出于大意還是自信的狂妄，都是求之不得的機會。幾十毫秒的計算后，主程序迅速在屏幕上投射出了對方的大概行動軌跡，并提供了幾個概略射擊點。沒有任何猶豫，妮奈迅速鎖定了目標預測行進路線上的一個阻擊瞄點，咬牙一勾手指就是一組短點射，三道閃光的軌跡沖出槍口直奔目標而去。

?? ? ??“...？”

?? ? ??是錯覺？妮奈似乎隱約聽到通信頻道傳來一聲不屑的嗤笑。

?? ? ??就在子彈即將與煙塵接觸的瞬間，藏身在其中的東西有了反應：黑影快速騰空而起，伸出一條機械臂猛力抓住頭頂?shù)囊桓鶚渲?。腕部一擰，一臺青黑色的VTB在手臂的帶動下沖出了煙塵，來了個騰空前翻，敏捷地從樹枝上方越過，華麗而隨意的閃開了腳下飛過的三發(fā)步槍彈。

?? ? ??就在敵機滯空的這幾秒間，妮奈第一次通過攝像頭捕捉到敵方的身影：修長的機械手足，厚實且特地處理成跳彈外形的胸部裝甲，以及與此相對聊勝于無，幾乎毫無防護的其他部位，配合上強化過的各個關節(jié)構件，來者似乎是臺偏向輕量級風格的VTB。

?? ? ??“高機動近戰(zhàn)機嘛...還真是跟我八字不合的類型。”妮奈苦笑著從牙縫中嘆了口氣，操作機體繼續(xù)嘗試保持距離。藍色VTB艱難地拖著一條壞腿一拐一拐，噴射口也隨著壞腿著地的頻率間歇噴出推進焰——有經(jīng)驗的VTB機師在無法長距離推進的環(huán)境里通常這樣來抵消行走機構的一些故障影響。眼見對方輕盈落地后繼續(xù)全速逼近，藍色機卸掉槍上的空彈夾，伸臂摸向腰間，然而抓了個空。

?? ? ??剛才的爆炸氣浪與振動，似乎早就讓最后一個備用彈夾不翼而飛。

?? ? ??“X！”妮奈重重一巴掌拍在控制臺上，機體立刻甩開了已經(jīng)與燒火棍無異的步槍，從彈開的腿部裝甲間抽出一支五連發(fā)左輪。然而重量的改變立即對機身穩(wěn)定性產(chǎn)生了影響，感覺到機身的搖晃逐漸劇烈起來，妮奈又趕忙調(diào)整兩側推進出力系數(shù)...一番折騰之間，敵機已經(jīng)進一步接近到了數(shù)百米之內(nèi)，深綠色的雙眼攝像頭以及頭部各種傳感器之類的細節(jié)特征已經(jīng)隱約可見。

?? ? ??機動性差距實在太大，游斗戰(zhàn)術施展不開。妮奈臉色凝重片刻后，終于下定了決心：

?? ? ??“展開聲學組件?！?/p>

?? ? ??藍色機體雙肩與右側腹裝甲板應聲打開，三組近似花瓣外形展開的裝甲板中央，各有一個圓形發(fā)亮，中間鑲有一片振膜的金屬部件，展開的裝甲板內(nèi)面也與光滑的外側不同，而是貼上了一層類似蒙皮的啞光材質。只有嚴重損毀的左腹部位置，幾塊裝甲殘片微微動了一下，就再無反應。

?? ? ??“聲學單元損毀，聲場無法覆蓋指定范圍。缺損部位：左側。”

?? ? ??望著跳出的報錯信息，妮奈“嘖”了一聲，手指一劃，從屏幕側邊拉出一個邊框，飛快的將一欄標有“聲場范圍”的參數(shù)由270°修改為120°，并用三根指頭點上屏幕，做出一個收攏的手勢。三處組件當即按照手指滑動的軌跡改變角度，由展開變?yōu)閷⒅行木劢瓜驒C體胸口。

?? ? ??主屏幕上，整個界面邊框突然開始閃爍起橘黃警示色：敵機即將進入近身戰(zhàn)范圍。對于機動性能通常不佳的Singers機型而言，這無疑是苦戰(zhàn)即將開始的信號。

?? ? ??在這避無可避的當口，藍色機突然左足一頓，剎住腳步，兩側噴口爆發(fā)最大推力，輔助機體完成了一個還算靈活的原地轉向。右臂借勢一揮，45.5mm左輪纖細的槍管直指敵機。

?? ? ??“相對距離700米嗎...”粗略瞄了一眼，妮奈的目光閃電般的在屏幕中敵機的各個常規(guī)要害部位躍動：“關節(jié)...都有強化支撐，手腳部位...？命中太難也沒意義，腰部相對也很細，胸部看外形就很難有效擊穿...”電光火石間，槍口火光一閃，一發(fā)手槍彈直奔敵機纖弱的腰部。按照常規(guī)布局，這里是大多數(shù)管線路必經(jīng)之地，擊穿必定致傷。

?? ? ??槍響瞬間，敵機絲毫不改沖刺的勢頭，只是單足輕點，配合幾處推進口在半空中來了一個炫技式的轉體，機身微微自旋避開射擊軌跡，飛奔的彈頭僅僅在纖薄的腰部裝甲上擦出一絲火星，就頹然的偏轉飛離。如此的機動性保障下，輕量級的全機裝甲配置顯然并非托大。

?? ? ??然而妮奈的雙眼死死盯住的，從一開始就不是腰部。

?? ? ??推進噴口啟用后，無論是普通噴口的機身調(diào)節(jié)，還是矢量噴口的導流板調(diào)節(jié)，都不可能在極短時間內(nèi)做到連續(xù)變向噴射。換言之，一次推進機動過后的一小段時間內(nèi)，機體的運動軌跡將完全固定。

?? ? ??妮奈在等的，就是這一個機會。

?? ? ??左輪槍口微微上抬，簡短的計算后，飽含殺意的一發(fā)致命槍彈爆發(fā)出膛。彈著點的方向，是大約0.8秒后敵機頭部將要到達的位置——接敵之前先行破壞對方關鍵傳感器與索敵機構，這才是妮奈的第一選擇。

?? ? ??尖銳的彈頭劃破空氣，拖出“嘶——”的一長條尾音，隨后“當”的一聲準確無誤的命中了敵機前額部位，剛才還在全速突進的青黑色VTB身形頓時一滯。

?? ? ??“中了！！”駕駛艙內(nèi)全身繃緊蜷曲的妮奈爆發(fā)出一聲大吼。

?? ? ??但，著彈部位并未出現(xiàn)她預期中的爆裂場面。中彈瞬間，敵機以極快的反應速度將整個頭部順著沖擊方向大幅偏轉了一下，這種拳臺上經(jīng)常見到的防御招式，對常規(guī)動能彈頭似乎也頗見成效：隨著彈頭入射角驟減，這一記本該造成重傷的偷襲只是掀開了一塊前額裝甲便草草收工，覆蓋其下的繁雜線路裸露在外，幾處小短路不時爆出的火花，襯得下方那對閃著深綠色光芒的眼部攝像頭更為妖異。

?? ? ??“有——點東西啊，科班生?！北M管機體掛彩，但油膩男仍然故意拖腔拖調(diào)地嘲諷，言談間一派游刃有余?！八坪跏菓撨m當尊重一下?！?/p>

?? ? ??話音剛落，青黑色VTB雙肩與頭部兩側各彈出一門短管機炮。

?? ? ??“兄弟你這機體防護策略寫得不錯啊，不像是你腦子的產(chǎn)品，多少錢請人代搞的？”嘴上盡管不饒人，但妮奈此刻卻早已冷汗直冒：這種反應速度與高精密度動作，顯然面前這臺怪機的性能完全與自己的機體不在一個層級上。但阻擊畢竟稍有成效，顧不上多加思考，妮奈隨手將剩下三發(fā)彈藥胡亂射向前方繼續(xù)壓制，緊接著趕忙甩脫左輪，機體右臂伸向左肩，“咔嚓”一聲拔出一桿短柄鋸刃。最起碼，自己能以稍有準備的狀態(tài)迎接近身戰(zhàn)。

?? ? ??毫無準頭的三枚手槍彈在空中與一團由上百枚機炮子彈組成的金屬云霧擦身而過——前者兩發(fā)落空，一發(fā)打上敵機厚實的胸部裝甲后毫無懸念的彈開；而后者正裹挾著鋪天蓋地的死亡氣息罩向妮奈機的整個上半身。

?? ? ??駕駛艙內(nèi)，妮奈面前的控制臺中央不知何時升起了一支固定式麥克風。她的目光瞥向屏幕右側——那里現(xiàn)在被一個快速滾動的顯示框占據(jù)，里面滾動著各種類似于\妮奈/\妮奈/這樣不明意義的字符組合，顯示框上方一欄名為“同步視聽數(shù)：50”的數(shù)據(jù)格外醒目。

?? ? ??“虛擬彈幕池同接有50么...雖然不高，這個程度的出力對付這種攻擊足夠了?！?/p>

?? ? ??面對顯示屏中席卷而來的彈雨，妮奈微一吸氣，扎實的低音從口中爆發(fā)：

?? ? ??“I wanna be your slave，I wanna be your master！I wanna make your heart beat，Run like rollercoasters！”

?? ? ??聲音傳入麥克風，機身搭載的三處聲學單元瞬間產(chǎn)生出一圈圈致密的淺藍色波紋，不斷沿著裝甲板表面向外擴散，三股波紋在機身頭胸部正面形成一個重疊覆蓋區(qū)域，迎向撲面而來的金屬風暴。密集的機炮子彈撞到這股波紋，仿佛撞上了一面堅韌而有彈性的墻壁，紛紛被輕輕向外彈開，落向地面或跳向其他部位的裝甲板，戰(zhàn)場中頓時響起了“叮叮當當”的一陣連續(xù)而清脆的響動。

? ? ? ? “I wanna be a good boy，I wanna be a gangster，Cause you...嗚咕！”歌聲正要進入第二小節(jié)，一下極為劇烈的震動使得妮奈短暫地失重了一下，氣息一頓，演唱頓時中斷。

?? ? ??就像是預料到了妮奈的行動模式，在第一波彈雨發(fā)射完畢的同時，青黑色機體迅速弓起身軀，背部數(shù)個呈十字形排布的大功率噴口一同點火，輕靈的機體幾乎是緊追著這團金屬的云霧趁機鉆入了妮奈身前，由腰至臂微一運力，一記狠辣的下潛右上勾拳，結結實實地轟進了妮奈機左腹的破口。一拳之下，不算輕巧的機體竟然被打得離地數(shù)公分，幾乎要向后翻倒。盡管推進器再次全開勉強將它托住，但開始微微左傾的上半身無疑傳遞出一個極度不祥的信號：機體結構框架發(fā)生形變。

?? ? ??“這首《I wanna be your slave》是你的得意曲目吧。讓你這個水準的低音歌手再多唱上幾個小節(jié)，共鳴護壁就扎實得估計得上重武器來破。那就麻煩，太麻煩了?！庇湍伳兴菩Ψ切Φ年庩柟謿狻?/p>

?? ? ??“Cause you can be the beauty，And...”毫不搭話的妮奈咬牙繼續(xù)嘗試恢復演唱，這次更是連一句都沒來得及完成，機體腰間就再度挨了敵機一記進步外門頂肘，剛開始生成的稀薄波紋直接被打得潰散無形。

?? ? ??“別掙扎了，不可能讓你再完成哪怕一小節(jié)演唱的。有這功夫，不如考慮考慮同接的問題怎么解決？不盡快打出點漂亮的反擊的話，‘觀眾’可是會消失的~”

?? ? ??似乎要證明油膩男所言非虛，連續(xù)吃下兩次重擊卻沒能給出像樣的回擊，妮奈的同步視聽數(shù)一下從50掉到了42。與此相對，顯示框里滾動著的“\妮奈/\妮奈/”之間也開始混雜了不一樣的內(nèi)容：

?? ? ??“這機師好像水準不行啊，打的這么難看，怎么回事”

?? ? ??“沒活了是吧，沒活了就丨”

?? ? ??雖然只是虛擬生成的觀眾反饋，但和實際情況差的倒也不多，這變臉速度十分的寫實。

?? ? ??“同步視聽數(shù)，俗稱‘同接數(shù)’，VTB對戰(zhàn)中最生死攸關的數(shù)值。對Singer來說，30的同步視聽率是絕對的死線?！闭n堂上的零碎記憶擠進了妮奈已經(jīng)如同亂麻一般的腦海中。“比起其他種類機體，Singer系VTB要多負擔一套聲學作戰(zhàn)組件，算力冗余更小，需要相對更多的‘觀眾’提供分布式計算緩解本機壓力。絕大多數(shù)情況下，低于30同接數(shù)，機體核心單元就大概率要過載，這臺VTB也就走上了末路?！?/p>

?? ? ??然而現(xiàn)狀根本不容妮奈繼續(xù)思考。

?? ? ??“喂喂喂~怎么沒反應了，精英機師？被打傻了嗎！”敵機一直潛在低位的左拳陡然從視野邊緣鉆出，帶著拳緣幾片尖利的刃鋒，直奔妮奈機頸部管線束而去。妮奈本能操作側身副噴射口輔助回避，不料這一著是個虛招——四門機炮瞅準了閃避方向，再次潑出一片子彈。妮奈剛才功敗垂成的套路，此刻正被原封不動的返還回來。炮口火光閃現(xiàn)間，敵機架勢暗變，重心偏移，右膝微提，準備緊接著連上一記側回旋踢，給妮奈機快要折斷的機身框架補上致命一擊。

?? ? ??“Shut?your?mouth?baby,?stand?and?deliver！”妮奈陡然變換曲目，爆發(fā)出一句毫無前兆與鋪墊，高亢厚實的吟唱，既是絕快的反擊，又像是對油膩男挑釁的diss back。右肩聲學單元炸裂開一團紅光將自機上身裹住。與剛才不同，彈雨一撞上這團紅色光霧，并未衰減墜落，而是瞬間如受到激發(fā)一般被反向彈出，以更快的速度轉頭向青黑色機體罩去。

?? ? ??油膩男暗叫一聲不妙，硬生生剎停機體抬到一半的右腿，趕忙猛扯操縱桿，韌性十足的腰身支持下，敵機急速后仰，上身飛快下墜，在間不容發(fā)之際狼狽的避開反激而回的彈雨。饒是如此，他竟也沒忘記繼續(xù)緊逼：一連串飛快的操作，青黑色機體左臂一撐地面穩(wěn)住身形，右臂緊接著也對大地一記猛拍，整個身體再次騰空彈起，恢復了平衡。雙重借力之下，懸在半空的機體右腿頓時活了過來，微微收回幾分，旋即以一記變線踢倉促掃向妮奈機腿部。比起起腿時的狠辣，此刻這更像是無奈的牽制。

?? ? ??毫無懸念，妮奈機右臂揮動鋸刃硬格，“當”的一聲，殘留著淡淡紅色光霧的刀腹連消帶彈，將這勉強的一踢彈了出去，不光如此，藍色機體右掌一松，陡然棄刀，猛的抓住敵機不及收回的右踝，緊接著全力扯過，以單臂牢牢挾住一整條青黑色的機械腿，將靈活機動的敵機一把制住。

?? ? ??“如何??？不是高機動機型嗎？現(xiàn)在還能蹦跶起來嗎？”妮奈此刻正咬緊牙關死死壓住右操縱桿，卻仍沒忘了要把嘲諷在通訊頻道送向對方。

?? ? ??“現(xiàn)在？傻X！現(xiàn)在你自己也動不了啦！”油膩男發(fā)出一聲正中下懷的破音狂笑，被緊挾住的右腿猛一借力，青黑色機體上身帶動著高高揚起的左拳劃出一道漆黑的弧線，直擊妮奈機胸部裝甲與頸部的連接處。

?? ? ??左拳剛出，油膩男目光一瞟主屏幕角落，霎時間，一樣東西，一樣已經(jīng)被忽略很久的東西的出現(xiàn)，瞬間讓他全身一陣惡寒，仿佛全身血液被瞬間凍結。

?? ? ??“你是不是不知道，相同距離，走直線永遠比曲線要快？”

?? ? ??通訊里傳來淡淡的冷笑，妮奈機似乎消失許久的左臂，此刻正從機身遮擋著的身后腰間部位猛然拍出，伴隨著內(nèi)燃機飆到極限的高速運轉，一記全功率出力的推掌流星般直擊青黑色機體面門。

?? ? ??而漆黑的弧線，距妮奈機要害甚至還差著一大半距離。

?? ? ??如果僅僅是這樣，油膩男自信憑借機體良好的綜合性能，只要再次使出扭頸卸力的防御動作，倒也未必會被重傷。

?? ? ??但，妮奈機的掌中，正用大拇指挾著一枚物體。

?? ? ??一枚拔掉了插銷，此刻正冒著裊裊青煙的圓柱體。

?? ? ??更重要的是，妮奈已經(jīng)將主麥克風再次放到了唇邊。

?? ? ??“Ah————————?。。。。。。。。。?！”

?? ? ??又是毫無征兆間的爆發(fā)，這次更為簡潔，只有一個短促的D7高音單音節(jié)。甚至不能稱為歌曲，更像是一聲尖嘯。

?? ? ??左肩聲學單元全開，暴烈的紅光在毫秒之間匯聚到妮奈機掌心。巨力，強悍的高頻聲波，冒煙的圓柱體，三樣東西同時狠狠地砸中青黑色機試圖迅速扭開的面門。

?? ? ??視野消失前，油膩男最后注意到的，是雙方接觸的瞬間，妮奈機眼部緩緩放下的遮光罩。

?? ? ??陰暗的林間地帶一瞬間爆出一陣刺眼的白光。強光中，敵機面部裝甲整體迸裂，碎片四濺，眼部的濾光外殼早就飛得無影無蹤，兩枚圓形的攝像頭直接暴露在外。盡管及時的規(guī)避卸去了相當部分的沖擊，頭部主結構仍被這狠命一擊拍的深深凹陷，一大堆線路糾纏在一起，斷裂的、交錯短路的、冒著冷卻液的...片刻之前還規(guī)整的機體頭部現(xiàn)在成了一個扭曲的面團。強大的聲浪甚至沖進了頸部的縫隙，在裝甲板內(nèi)側來回激蕩，將組合嚴實的胸部裝甲給震開了幾道接縫，胸甲內(nèi)側隱隱傳出一陣斷裂的脆響。

?? ? ??兩秒鐘不到，強光便消失的無影無蹤，妮奈趕忙操作了兩下控制臺，腳下踏板輕點，藍色機體立刻撒開了右臂挾著的機械腿，快速噴射遠離，維持了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同時走位繞向敵機側面。

?? ? ??出乎意料的是，青黑色機體雖然腿部重獲自由，但一改方才的勢頭，只是撤腿，穩(wěn)住身形，然后呆呆立在原地，壓根沒有任何繼續(xù)纏斗的意思。

?? ? ??“這個《群青》的副歌爆發(fā)確實漂亮，你倒的確是個有兩把刷子的機師?！庇湍伳械恼Z氣中少了幾分乖張，反倒多了幾份憎恨?！罢{(diào)查到你有這一手，但打起來沒能時刻提防，是我漏算了?！?/p>

?? ? ??“彼此彼此，你的活也不錯。但是...你不是考生，更不是Singer吧？”妮奈小心翼翼地探問道，與此同時，藍色機體緩緩抬起右腕，在小臂與手掌的連接處，冒出了一個尖銳的物體——一根爆裂式合金穿甲釘。這個遠距離穿透力不足，近距離未必有拳頭好用，一度被她怒斥為“垃圾裝備”的小東西，此刻竟然也成了必須依仗的武裝。對方肯定沒有失去還擊能力，繼續(xù)勉強采用自機不擅長的近距離格斗并非上策。

?? ? ??“你的機體反應速度，機動性，你的作戰(zhàn)風格，以及多條武裝數(shù)據(jù)流的切換管理能力...為什么一個外來的Gamer要專門混進我這個考場？”

?? ? ??“何必這么多廢話，你那臺破機，能和我這臺次世代機型打出優(yōu)勢，現(xiàn)在不抓緊補刀，是要等我的攝像頭恢復，再來場所謂的‘公平較量’？”油膩男淺笑?！安贿^我覺得你沒那個膽量。你要是真有覺悟，剛才捏在手里拍過來的就是常規(guī)反VTB爆雷，而不是閃光彈了。連廢一條手臂換一場勝利都不敢的機師，會放過冒著千辛萬苦才捏住的對手的性命？我不信。”

?? ? ??青黑色機體仍然毫無反應，看來和油膩男機師說的一樣，機體攝像頭出現(xiàn)故障，已經(jīng)無法做出有效行動。

?? ? ??“要不是我前面把爆雷用光了，我絕對會這么做?！蹦菽卫淅涞幕卮稹Ｑ垡妼Ψ讲幌袷莻€坦率的人，看來也不用指望搞清事情原委了。她輕嘆一口氣：“雖然我確信你主攝像頭的感光元件肯定全燒了...但抱歉，這里是考場，放過你就是跟分數(shù)做對——當然你這樣私自跑進來的就算干掉也未必給我算分，不過放著個死對頭滿大街跟著我亂晃，我可不安心?！?/p>

?? ? ??妮奈輕扣操縱桿上的扳機按鈕，通向穿甲釘?shù)陌l(fā)射電路接通，機身腕部的散熱口緩緩打開，準備排出等下?lián)舭l(fā)瞬間的熱浪。

?? ? ??“要怪，就怪你選擇了VTB機師這條回不了頭的路吧?！蹦菽坞p唇微啟，不帶表情的吐出這句說了已不知道多少次的話。

?? ? ??第一次對面前的人說出這句話，還是在剛入學時的模擬戰(zhàn)吧？那時覺得這真是句擊敗強敵后，最最最拉風的處決宣言。

?? ? ??而三年的訓練生涯下來，這句話每次脫口而出，都會帶走另一個人的夢想，或者是希望，甚至在未來，可能會是生命？

?? ? ??越來越能體會到這句話分量的妮奈，此刻不由得微微有點走神。

?? ? ??“這句屁話還是留給你自己刻在棺材板上吧?。?！”

?? ? ??耳機里突然響起的高分貝嚎叫聲一下將妮奈的意識強行扯回了小小的駕駛艙里。

?? ? ??攻擊將要發(fā)動的剎那間，本該接收不到一切光學信息的敵機居然徑直轉過身，準確無誤的弓身彈出，飛撲向妮奈機的雙腿。狂舞的推進噴焰在空氣中拖曳出十來米長的尾跡，全力沖撞之下，妮奈機再也無力保持平衡，被青黑色機體的舍身一撲頂出幾十米遠，雙腿也被牢牢抱住，頹然倒地。摔倒瞬間，青黑色機體順勢變換了一下身位，單臂上抓，將妮奈機右腿與右臂鉗制到一起，隨即架上自己的一條腿，夾緊，用腿彎牢牢鎖死，然后提起空閑的一側膝蓋狠狠地將妮奈機頂在地面上。

?? ? ??幾十噸的重量壓制，完全被限死的單側手腳，再怎么樣的操作技巧，也無法讓妮奈起身了。

?? ? ??“你他媽的詐我？這么高照度的強光都燒不掉你的攝像頭？”妮奈顯得有些難以置信，標準閃光彈遠距離作用都能輕易讓無防護機體立即出現(xiàn)光學捕捉異常，更何況是零距離的強光直擊。

?? ? ??“哈哈哈哈哈哈...老子也以為自己要完蛋了..天意，這就是天意吧?。?！露琪小姐，你在看嗎？你有在看我的戰(zhàn)斗嗎？嗚...我做到...做到了！把逼得你不得不離開這個世界的惡毒女人送上絕路了！你還能聽得到嗎？聽得到嗎？綾——美——小——姐——！”

?? ? ??出乎妮奈的意料，油膩男在一陣絕處逢生式的狂笑過后，又迅速的嚎哭起來，不僅完全不搭理妮奈，反而斷斷續(xù)續(xù)的啜泣著，似乎是在囈語，又像是在和虛空中的某人說話。

?? ? ??“媽的，翻船也就算了，怎么還翻在一個精神病手里！靠！”妮奈此刻緊咬牙關，心底的悔恨無以言表，但卻毫無辦法。

?? ? ??“哼...哈哈哈...精神病？對！你說的很對！為了今天這個時刻，我早就賭上了自己的全部！我無數(shù)次向神佛祈禱，向高維世界祈禱，向古神祈禱，向一切我能想到的強而有力的東西祈禱！只要能把你送進地獄，我什么代價都愿意付！只要我付出理智嗎？只要我付出理性嗎？太便宜了！拿去！全拿去！無論是誰護佑我成功走到這一步，等一下你想從我身上拿走什么，盡管拿！都是你的！全給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 ??也許是被“精神病”這個字眼刺激到了，油膩男繼續(xù)歇斯底里式地自言自語一通，再次發(fā)出懾人的狂笑，情緒激動間四門頭肩部機炮瘋狂開火，胡亂掃射，雙拳也開始發(fā)泄般猛捶妮奈機上身主裝甲。連番重拳與橫飛的子彈之下，微微凸起的裝甲板被一連串沖擊打的火星四濺，一塊塊凹陷與破損瞬間密布整個機身，本來還算光潔的裝甲剎那間變成了月球地表。得益于老式機體整體結構不算纖弱，以及這一輪機炮子彈大多沒什么準頭，妮奈機雖然已幾乎看不出原貌，但所幸尚未被打出致命傷。

?? ? ??“你裝啥呢裝？就你他媽這樣的菜X機師，拿個近戰(zhàn)專精機打個低機動目標還損成這個X樣，也就只能沾點機體性能碾壓的光...”望著主屏幕上機體結構示意圖一塊塊接連閃黃與閃紅，受損面積飛速擴大，已經(jīng)不是可以修理完好的狀況了，心疼卻又無可奈何的妮奈也只能潑著膽子濫罵，仿佛嘴里難聽的痛罵，多少能幫這個并肩作戰(zhàn)三年的老搭檔挽回點尊嚴。

?? ? ??“啊~~？哈哈哈...碾的就是你們這種窮鬼！”油膩男從狂笑轉為一種故意拖著長聲，變態(tài)的尖聲怪笑?！伴_過最貴的VTB值多少錢啊~？幾千聯(lián)邦幣對不對~？內(nèi)燃機驅動，液壓傳動，光學監(jiān)視器，窮鬼三件套是不是~？窮不光限制了你的眼界，更限制了你的腦子！”

?? ? ??青黑色機體夸張的伸出一根手指，徑直戳到妮奈機手腕上打開的散熱口，“叩叩”的敲了兩下。

?? ? ??“這輩子你都沒開過紅外索敵功能的機型吧？‘謝謝’你的蠢腦子，哈哈哈哈...你知道當我切換索敵模式，看到漆黑一片的屏幕上出現(xiàn)你送上來的這個紅外放射源的時候，要忍住馬上把你錘爛的沖動，繼續(xù)裝著無動于衷來忽悠你的傻腦子，忍得有多辛苦嗎？？？?。?！哈哈哈哈...正義，正義永遠能站到最后！”

?? ? ??說完這句，青黑色機體將手伸向腰間，握住了彈出的一個刀柄，緩緩拔出，一把反曲刀出現(xiàn)在手中。

?? ? ??“現(xiàn)在，余，在此莊嚴宣告，作為露琪小姐的首席騎士，最忠實的友人，最親密的家人，將在此代表被你逼迫而離開這個世界的露琪小姐，代表正義，代表公理，更代表天道！對你這個惡毒的女人降下制裁！”油膩男剎那間仿佛切換了一個人格，方才的狂氣消失無蹤，正用一種可以說得上是虔誠的態(tài)度念念有詞。

?? ? ??“等下！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露琪他媽的是...靠！”

?? ? ??妮奈話剛說到一半，敵機頓時狂亂的猛揮兩刀，主屏幕上襲來的數(shù)下重劈與劇震使得妮奈本能的提起雙手作勢格擋，破爛不堪的主裝甲終于無法再盡忠職守，無奈的被撕開兩道大口子，內(nèi)部框架與穿行的管路一覽無遺。

?? ? ??“不準！不準你的臟嘴吐出露琪小姐的名字！她是這個世界上最善良，最努力，最純真的VTB機師！不是！不是你這種爛人可以提的！”

?? ? ??油膩男三句話不離的“露琪小姐”似乎是他如此瘋狂的關鍵所在。妮奈的大腦飛速運轉，思維的齒輪不斷撞出火花，明暗交錯之間，一個可能的答案隱隱浮上水面：

?? ? ??“等下，你說的是半年多以前跟我一起聯(lián)動過一次演出的那個什么什么露琪Official？”妮奈有些難以置信。“聯(lián)動完一段時間就無限期隱退的那個？”

?? ? ??“呵呵...你居然還記得自己的罪孽，那就省事多了。”油膩男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八沁@么熱烈的想成為一個Signer，比誰都認真，比誰都努力的磨煉演唱技術，磨煉VTB駕駛技術，還那么善良，我升學考試失利那段時間，只是給她發(fā)了封私人郵件，她就安慰了我好幾個小時...在我人生最難的時候，她就是我人生的支柱！她給了我努力的希望和方向！就是這樣一個善良的人...你卻...你卻...”

?? ? ??說到這里，油膩男竟然開始斷斷續(xù)續(xù)抽泣起來。

?? ? ??“不是你倒是說??？！我特么怎么她了？”妮奈聽得也急了起來，然而搜遍記憶的每個犄角旮旯，打死都沒想到自己對這個萍水之交的不算很熟的機師干過些半點過分的事。

?? ? ??“你卻...你卻在她唱完一首歌之后！當著一直播間觀眾的面！凈說些‘其實這里怎么處理會更好點’這樣的屁話！還整整說了兩分鐘！”油膩男幾乎是下了莫大的決心咆哮出來?！八麐尩?，你不就是稍微唱的好一點嗎？你他媽憑什么去評價，去踐踏一顆熱愛音樂，熱愛觀眾的心！媽的！媽的！處理不好算什么屁問題啊？啊？處理得好又他媽怎么樣？??？我們這些真心喜愛露琪小姐的真粉絲，能看到她取得的每一點進步！她唱什么我們都愛聽！這樣一個善良，向上，充滿光和熱愛的靈魂，就因為被你這么詆毀了之后，永遠放棄了成為一名VTB機師！”

?? ? ??說到動情之處，油膩男帶著哭腔一聲長嚎：

?? ? ??“也放棄了我們這群愛她的觀眾————————！”

?? ? ??妮奈的血壓瞬間拉滿。

?? ? ??“就他媽這！種！破！事？？？？”

?? ? ??猛喘兩口氣，解開大腦短暫的宕機，妮奈一把將通信麥克風壓到嘴邊：

?? ? ??“聯(lián)動對戰(zhàn)都是有流程的！懂嗎？！流程！我們要做什么，互相怎么戰(zhàn)斗，怎么展示技巧，包括交流哪些內(nèi)容，都是！事先！溝通好的！職業(yè)摔角看過吧？！你見過摔角臺上安排好的對局出過人命嗎？！怎么評價，說到什么程度，都是她點頭之后才一起向你們表演的！”

?? ? ??“死到臨頭！你還在滿嘴謊言！”油膩男急速的抽著鼻子?！八娴氖莻€職業(yè)素養(yǎng)很棒的機師...在聯(lián)動對戰(zhàn)現(xiàn)場，她甚至顧及你的面子，沒有當場出言反駁你的中傷！只有回到自己的頻道...回到我們這些真心喜歡她的家人身邊（抽泣）...她才說...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你了（抽泣）...才會得到這么不公正的評價...但她愿意不管怎么樣...（抽泣）都背著這份評價...作為走下去的動力！我們一直播間的家人傷心壞了...一刻不停的刷禮物讓她開心，安慰她好幾天，還帶了很多新朋友來看她的演出！這才讓她恢復心情！”

?? ? ??“哈？？？？？”油膩男的發(fā)言穿透厚重的機身裝甲，重重的對著妮奈的胃部來了一記從開戰(zhàn)到現(xiàn)在前所未有的猛拳，打的她再次陷入一臉懵的狀態(tài)。

?? ? ??“直到她...離開那天...還特地跟我們交代...讓我們這些觀眾不要記恨你！這樣的一個人...這樣一個善良的人...”情感發(fā)泄了一通，油膩男似乎有些虛脫，沉默的吸著鼻子，沒再繼續(xù)絮叨。

?? ? ??“我特么當初就不該答應和這個狗日的綠茶搞什么聯(lián)動演出...”話音未落，又一下劇烈的震動險些把咬牙切齒的妮奈摔到地板上。

?? ? ??“閉上你的臟嘴！”油膩男再度狂吼。

?? ? ??“你特么就是個傻X，真的?！蹦菽紊焓秩嘀栄ㄅ钥裉难芘︽?zhèn)定心神。“我和你的露琪小姐同在一個學院，我們互相有聯(lián)系方式，直到現(xiàn)在我還有她不做機師之后的社交媒體賬號！她跟我十句話里都未必有半句是真的，何況是隔著屏幕萍水之交的你們？！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我至于專門找個公眾場合去整蠱你的露琪小姐？你特么是不是想做騎士想瘋了...？”

?? ? ??“我就是她的騎士！”失明的敵機暴怒之下抓著反曲刀猛力亂扎，其中一刀碰巧扎進妮奈機胸口，主屏幕上頓時冒出“主液壓管泄漏，00:12:30后失壓”的報錯信息。“你跟她那算什么狗屁關系？她出道到離開，每一場對戰(zhàn)，每一次演出，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她的頻道里陪著她！她是跟我親近還是跟你這種人親近？她心里有什么苦惱，碰到什么挫折，只會跟我們這些家人傾訴！也只有我們會在這個世界滾滾的濁流之中，做保護她的那道墻！就算她被你害的放棄了這條道路，我們?nèi)匀灰獮榱怂拿u而戰(zhàn)！”

?? ? ??油膩男深吸了一口氣，吼聲震耳欲聾：

?? ? ??“我們之間的羈絆，你懂個屁?。。?！”

?? ? ??“OK，OK，OK，anyway，”妮奈帶著一種倒了血霉的無奈表情勉強接話。“所以你就專程也來開VTB了？”

?? ? ??“哼，憑我家里的關系，我本來有一萬種方法可以讓你一聲不吭的消失，但我不能這么做。這是正義的制裁，必須在你最沾沾自喜的領域將你徹底擊潰?！币娫掝}轉到了喜歡的方向，油膩男裝腔作勢的冷笑一聲，開始帶著表功一般的自豪感絮叨起來：“我承認，我沒有做一個Singer的資質，所以我用半年的刻苦訓練，讓自己成為了一個能和你一戰(zhàn)的Gamer型機師。《倒塔》在冠絕前1000名之內(nèi)，最主流的射擊戰(zhàn)項目《逼派克斯》是獵殺者，《農(nóng)藥》是最強王者，《圓圣》全滿命全收集...”

?? ? ??“你有這精力特么干點啥不能成事...”妮奈徹底無語。

?? ? ??“然后時機成熟了?！庇湍伳性俅蜗萑肓俗灶欁缘目駸?。“我問家里要了40萬聯(lián)邦幣，請了一線設計師，結合我的操作風格定制了這臺專門為了斬殺你而生的利刃。用了點小手段，摸清你的行動規(guī)律，找最合適的機會...”

?? ? ??青黑色機體摸索著用反曲刀嘲諷的敲了敲躺在地上的妮奈機。

?? ? ??“這就是故事的結局了。那么現(xiàn)在...該償還你的罪孽了。媽的，你那個低檔閃光彈的味道也太難聞了，趕快送你上路為妙，這里我一秒都不想多呆了。

?? ? ??聽到這句話，妮奈的眼神微動。

?? ? ??“聽你說了這么多，我現(xiàn)在可以確定了?！币宦暢林氐拈L嘆。

?? ? ??“哈，確定自己的惡行有多深嗎？還真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就算你這么說...”聽到這句話，油膩男幾乎不相信，在他眼中上一秒還怙惡不悛的妮奈，現(xiàn)在竟幡然悔悟，他激動地言語都顫抖起來，一股極大的滿足感過電般傳遍全身，興奮的操作著機體把玩著反曲刀，一會兒擺出劈砍的姿勢，一會兒又雙手揮舞，作勢要削。

?? ? ??“不，我是可以確定...”

?? ? ??妮奈頓了一頓?？吹綌硻C擺出了一個下刺動作，一長串貫口脫口而出：

?? ? ??“你特么就是個自以為是，腦癱，有被害妄想，心理變態(tài)，還自卑，除了會玩，會砸點臭錢屁本事沒有的傻X下三濫敗家子?！?/p>

?? ? ??通訊頻道那頭一片沉默，良久，方才隱隱傳出越來越粗重的喘氣聲。

?? ? ??“我...他...媽....”油膩男一字一頓，咬牙切齒。

?? ? ??“你還配有媽？”妮奈反唇相譏。

?? ? ??“我他媽宰了你?。。。?！”

?? ? ??反曲刀尖帶著一點寒芒，白虹貫日般直插妮奈機胸口。然而此刻，駕駛艙內(nèi)的妮奈的嘴角卻扭出了一個薄薄的冷笑。

?? ? ??“賭贏了?！?/p>

?? ? ??躺在地上的妮奈機非但不作任何抵抗，反倒瞄準刀尖，猛力側身，主動將右胸部位向刀尖撞去。

?? ? ??幾乎沒有受到一點阻力，刀尖撞上裝甲板，迅即如切開豆腐一般應手而入，什么東西被扎破的手感沿著手臂，傳到了油膩男手中的操縱桿上。這份充實，扎實，切實的手感，瞬間讓他陷入了無上的幸福之中。

?? ? ??“露！琪！??！姐！我做到啦?。。。?！”

?? ? ??話音未落，一股濃黑色的煙塵沿著刀身與裝甲的縫隙縫隙噴薄而出。在泄漏而出的高壓氣流推動下，無數(shù)細小的黑色纖維直撲青黑色機體上身，將裝甲早已掉的七零八落，各色線路板與組件密布的頭部重新熏得一片漆黑，剩下的氣流被機身一擋，無處可去之下，徑直奔向頸部與胸部裝甲爆開的幾條接縫，絲滑地滲了進去。

?? ? ??“我做到啦！做到啦！但是還不夠！還不夠！還不夠不夠不夠不夠不夠！只有你！只有你這個女人！不把你捅穿！劈爛！剁碎！完全不解恨！不解恨！不解恨！”

?? ? ??復仇的甘甜從刀尖虹吸進口腔，擴散到整個大腦。在實際并不存在的甜美云霧包裹中，油膩男徹底陷入了癲狂狀態(tài)，以觸電般的速度雙手瘋狂推拉著操縱桿。盡管主攝像頭早就失靈，但他的眼前仿佛浮現(xiàn)出妮奈機在反曲刀的瘋狂戳刺中殘破，飛散，炸裂的絕美景象。

?? ? ??他當然沒有發(fā)覺，就算操縱桿都快要被扯斷，自機的雙臂卻只是將刀拔出妮奈機胸口，然后抽動了一下，就僵在原地，再也沒有了動作。

?? ? ??“戳死...戳死...戳死...戳...唔咳咳咳咳咳咳！”瘋狂發(fā)泄中，大汗淋漓的油膩男體力不支，瘋狂的喘息，突然像是吸到了什么東西，立刻開始痛苦的嗆咳起來。他右手松開操縱桿，將兩根手指勉強塞到喉頭探了一陣，抽出。

?? ? ??食指與中指之間，赫然夾著一小根比頭發(fā)更細一些，纖薄的黑色細絲。還沒待他舉到眼前，雙指不自覺微一用力，細絲就斷成了兩截。

?? ? ??“這啥玩意...？”

?? ? ??油膩男茫然抬頭，像是注意到了什么，瞇縫起眼睛四處打量。

?? ? ??就這短短數(shù)分鐘之間，屏幕上，控制臺上，艙壁上，駕駛服表面...同樣的黑色細絲竟然粘滿了整個駕駛艙內(nèi)部，連空氣里也時不時有一根輕盈的細絲打著旋飄落而下。

?? ? ??突然，他的瞳孔驟然收縮。脖子帶動腦袋，僵硬的一點一點轉向主屏幕——控制界面下方，已然多了一長串警示信息，刺眼的紅色映照得雙眼里的血絲更加醒目。

?? ? ??顫抖的手慢慢伸向觸控屏，遲疑了一會兒，抖震著按向屏幕，切換到機體損控界面。

?? ? ??一張機體結構圖跳出，亮綠色的主體框架，整個變成亮黃色的頭部，用紅色標注，已徹底損壞的雙眼攝像頭...

?? ? ??然而真正讓油膩男瞳孔震顫的，是遍布整個機身，密密麻麻的深紅色線條。有經(jīng)驗的機師不難一眼看出：全機電路都已經(jīng)報廢。

?? ? ??“媽的！石墨纖維？！你還藏了石墨手雷？！”

?? ? ??機體沒能給出任何回應。相反的，另一樣東西開始用自己的方式回答他的疑問。

?? ? ??上身已經(jīng)破爛不堪，連駕駛艙主體都暴露在外的妮奈機緩緩舉起了尚未受限的右臂，抓住青黑色機體的右腳踝，一寸一寸的發(fā)力向外掰開。失去了電力傳動，方才如同鐵鉗一般緊鎖妮奈機的右腿，此刻正如同一只死蟹的大鉗一般無力。

?? ? ??“不！不可能！我都這么努力了！都走到這一步了！沒理由的！”油膩男此刻的狂嚎全無半點興奮，反而是幾分憤怒，再加上幾分絕望。他撲回控制臺前，神經(jīng)質的狂按屏幕，空閑的手不停的扒拉著電容管理面板。

?? ? ??“動啊！動啊！不要松開啊...幾秒鐘都行！再給我一刀的機會就行！一刀就行！”

?? ? ??然而終究是事與愿違：機身結構圖上刺眼的紅色仿佛凝固在了屏幕中，絲毫沒有半點消失的意思。而駕駛艙外面的情況同樣令人不忍直視：青黑色機體的電路正劇烈的噴發(fā)出短路產(chǎn)生的一道道弧光，大量石墨受熱熔化生成的白煙升騰而起。甚至透過開裂的裝甲接縫，還能隱隱窺見機身內(nèi)部爆發(fā)著大規(guī)模的灼光。機體一動不動，只是保持著失去動力前的最后姿勢，任人擺布。

?? ? ??自封的審判者，此刻已然變成了等待命運宰割的羔羊。

?? ? ??“我要是你，就不會在徹底了結對手前說那么多屁話?！?/p>

?? ? ??只剩下金屬框架與幾條連桿，破爛不堪的機械臂用力向上頂推，跪坐著的青黑色機體轟然倒下。

?? ? ??妮奈機艱難的揮舞了幾下手腳，好不容易撐實了地面，雙臂交替用力撐起上身，慢慢將重心調(diào)整到唯一完好的左腿，這才“咔嚓”一聲艱難起身。一股絕處逢生后的松弛與茫然難得的浮現(xiàn)在妮奈臉上。

?? ? ??“你那句‘閃光彈的味道真難聞’實在是太白癡了。要不是猜到你的機體密封性已經(jīng)破壞了，我也不至于敢這么賭?！蹦菽斡行┖笈碌拈L吁一口氣?！斑€真有大敵當前主動賣信息的人啊...”

?? ? ??“呵...呵呵呵...輸了？40萬的VTB，就輸了這幾千塊的破玩意？理由在哪？??？我的執(zhí)念不輸給任何人，技術更不輸給任何人...為什么要讓我輸這一場一生一次的決斗？超高機動性，大功率壓縮電池組，全電傳動...？都是假的？”耳機里傳來油膩男神經(jīng)質的自言自語，很明顯，這樣的結果對于一個執(zhí)著到病態(tài)的人來說，完全無法接受。

?? ? ??“像你這種迷信什么‘先進機體’的蠢豬，再好的機給你開也是白送。全電傳動？很好用嗎？你什么時候聽到過液壓傳動有短路這樣的問題？”妮奈正一邊忙著封堵液壓管破口，一邊檢查著殘破不堪，連做損控都已沒太大意義的機體，幾乎要掉下眼淚。油膩男的這番言論對于和便宜而皮實的老搭檔相處了三年的妮奈來說，無異于火上澆油。

?? ? ??“哼...水平嗎？的確，我們gamer有句話，輸了就是菜，沒有任何理由...但你記好，你一定要記好...”油膩男的聲音壓根沒有了剛才的神采，但仍然鼓起全身氣力，咬牙切齒的對著通訊麥克風折騰著自己的嗓子：

?? ? ??“懷著高尚的心去死的，即使是個菜雞，也比一個有才無德的機師更像個人?！?/p>

?? ? ??“嚯，這茬還就繞不過去了是吧？越說越?jīng)]譜了？”妮奈聞言再也忍不住，“碰”的一聲重重的將手中的修理工具砸到地板上：“行，你自找的，這就讓你看看...”

?? ? ??隨便找地方擦了擦手，從駕駛服內(nèi)袋中掏出移動通信終端，連上機內(nèi)通訊線路，妮奈雙手并用，狠狠地操作了一陣。

?? ? ??“喂，看下你的通訊頻道！”

?? ? ??油膩男勉強轉過陰狠的眼神望了一眼屏幕，的確有封未讀郵件。

?? ? ??“要動手就快！少玩什么套路...”

?? ? ??“你家那位‘露琪小姐’的新社交賬號，當然現(xiàn)在不叫這個名?！蹦菽蔚恼f明單刀直入?！澳悴皇菍λ碾x開耿耿于懷么？里面有你想要的答案。啊，放心，里面沒啥真實資料，每一張自拍也都是高P，我很確信你對著真人看照片都認不出是同一個人，所以不算泄露同行信息。”話到一半，妮奈突然想起了VTB觀眾這個群體“只觀賞機體，不討論機師信息”這條奇怪的潛規(guī)則，匆匆補上一句。

?? ? ??“在你眼里，我和露琪小姐間的羈絆就和那些整天盯著機師個人資料挖的野狗是一個類型嗎？我懂了，我懂了，你不但想嘲諷我的技術，還想抹黑我的人格，你這個...”

?? ? ??“有完沒完了？！不看我撤回郵件了?！蹦菽物@得十分強硬。

?? ? ??“等等，別！”

?? ? ??這恐怕是油膩男今天最迅速的一次回話。

?? ? ??拖出瀏覽器，打開搜索引擎，連接到社交平臺，將社交賬號復制在搜索框內(nèi)...離心心念念的“露琪小姐”越來越近，油膩男的雙手卻抖得比剛才看到自機電路全毀時更加厲害。手指顫巍巍的靠近“搜索”鍵，下一秒鐘又突然觸電般收回，嘴里念念有詞：“不行...不能這樣...”

?? ? ??妮奈此刻卻好整以暇的掏出焊槍，用明顯不太熟練的動作擰動閥門，排干一段主液壓管，慢悠悠的焊補著戰(zhàn)斗中砍出的裂縫。也許是對自己的維修效率不太滿意，干了一會兒，她雙手叉腰，長嘆一口氣：

?? ? ??“拉哥在邊上就好了...這樣的毛病她三兩分鐘就能修到讓機體手腳靈便大步流星...”

?? ? ??“不——————?。。。。。　?/p>

?? ? ??通訊頻道里撕心裂肺的一聲鬼叫一下把妮奈嚇了個激靈，握在手里的焊槍差點把衣服給燒了。

?? ? ??“騙子！騙子！都他媽是騙子！什么畢業(yè)！什么家人！什么朋友！全是假的！全是假的！假的?。。。。?！”

?? ? ??撲打著駕駛服上的火星，妮奈望著通訊器撇了撇嘴，此刻沒有人比她更清楚油膩男突然發(fā)狂的原因。

?? ? ??因為“露琪小姐”的個人賬號置頂，就是一張注明“我們在一起了~”的相片，上傳時間赫然就是她聲稱退出機師行列的當天晚上。照片上一位女性和一位男性閉目相擁，甜蜜無限。

?? ? ??最重要的是，這個男性對油膩男來說，一點都不陌生。

?? ? ??“你個狗娘養(yǎng)的王八蛋！不就是比我在頻道里多刷了五六萬聯(lián)邦幣嗎?。?！你看她的演出時間有我長嗎？？？？你每一場戰(zhàn)斗都陪在她身邊了嗎？？？？你有我懂她嗎？？？你有我在意她嗎？？？憑什么是你？？？是你？？？？”哪怕隔著通訊線路，油膩男指著屏幕上的照片激情澎湃狂噴口水的畫面都仿佛躍然眼前。

?? ? ??“什么叫‘就多五六萬’...人家可是榜一，你行你也上唄。”妮奈頗為幸災樂禍的陰陽怪氣，今天直到現(xiàn)在積累的負面情緒和壓力仿佛飛走了一大半。

?? ? ??“嗚...嗚呼呼呼呼...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我...騎士...我是騎士？？？我他媽...什么都不是...從來都什么都不是....”

?? ? ??舉起錘子重重一擊敲平焊縫，妮奈細細檢查一遍，輕輕點了點頭，對現(xiàn)場搶修成果表示滿意，隨即重新將內(nèi)燃機點火，接通數(shù)據(jù)鏈路，掛上火控，殘破不堪的妮奈機搖搖晃晃的動了起來，緩緩轉向癱倒在地的青黑色機體。

?? ? ??“如何？”駕駛艙里的妮奈抱起手肘，饒有興味的通過顯示屏看著各種意義上都再也爬不起來的敵機?！叭绻憬裉觳粊碚椅业穆闊瑳]準你還可以抱著一個騎士的夢自我陶醉的活下去。雖然記憶里塞滿的都是編造的故事，但還挺甜的，不是嗎？”

?? ? ??通訊頻道再也沒有回答，只有啜泣聲斷斷續(xù)續(xù)傳來。妮奈輕挑眉毛，對這個無力做出任何反擊——無論是行動上還是口頭上——的對手表示興味索然。她哼著小曲推動操縱桿，機體向前走上幾步，再次將右臂指向敵機胸口。

?? ? ??“你把跟我一起風雨同舟三年的好搭檔傷成這副德行。”妮奈重重的拍了拍控制臺。“那么現(xiàn)在，請你付出你該付的代價吧。雖然你的所作所為也給我?guī)砹送Υ舐闊踔烈R考試了...”

?? ? ??經(jīng)過這一大通折騰，界面上考試結束的倒計時只剩下半小時不到，不要說再打幾場爭取分數(shù)，連及時撤離都成問題。

?? ? ??“不過你也讓我擴展了點‘人生見聞’，所以欠我的這份，就破例寬宏大量的不追究了。順帶，作為對一個同行的尊重，我也盡一點Singer機師的本分，唱上一段為你送行，不支持點歌。”

?? ? ??三枚聲學單元再次調(diào)整方向，將聲波焦點聚集在穿甲釘尖端。

?? ? ??“...容我問一下。”

?? ? ??油膩男無力的聲音再次響起，妮奈有些訝異，默默的等待著他的問題。

?? ? ??“...我是不是一個可笑的人？”油膩男慘笑。

?? ? ??“當然不是，因為首先你得算個人?！睕]有客套性質的虛情假意或者安慰，妮奈選擇將尖銳貫徹到底。“如果這次你能保得住性命茍活回家，記得先學學怎么做人吧?！?/p>

?? ? ??聲學單元隱隱閃現(xiàn)紅光，妮奈莊重的握緊主麥克風，清了清嗓子。油膩男頹然的閉上雙眼，癱坐在駕駛椅上，也放棄了一切無謂的行動。對心死之人來說，做什么都是徒然。

?? ? ??“聽——，?？薜穆曇簟?/p>

?? ? ??哀傷綿長的旋律從妮奈唇邊流出，緩緩推動著振膜。

?? ? ??“嘆息著誰又被傷了心——卻還不，清醒——”

?? ? ??油膩男的眼皮微微一動，不知道是不是這句歌詞讓他若有所思。

?? ? ??“寫封信給我，就當最后約定——”

?? ? ??聲學單元散發(fā)的紅霧開始收縮，聚攏向右腕位置。

?? ? ??“說你在，離！開！我！的！時！候！”

?? ? ??強烈果決的一下頓挫，一連串鏗鏘利落的重音將紅霧徹底壓縮到釘尖的一小段位置，形成一個包裹尖端的錐體，刺眼的紅光顯現(xiàn)在右臂前端。

?? ? ??“是怎——樣——的心——情——”

?? ? ??整段樂曲的最高音響起，炸裂的發(fā)射焰從散熱口涌出，倒卷的火焰與煙塵之中，一長條紅色的殘影撕開空氣，“啪”的一聲穿透了那青黑色的裝甲，整根沒入機身。而紅色的音錐余勢未消，借著穿甲釘?shù)臎_擊，一舉擊穿了駕駛艙，一番散射，“蓬”地在敵機背部掀開了一個大洞，緊接著一聲巨響，機身電池組的爆炸徹底讓它變成了幾大塊散架的廢鐵。

?? ? ??Singer的高音運用得當，其破壞力完全不輸炮彈的后效。

?? ? ??高溫的火焰在機身表面的特種涂層上延燒開來，點燃了林間的落葉，星星點點閃爍的燃灰和余燼隨著熱風盤旋，飛舞，逡巡在這片戰(zhàn)場上空。

?? ? ??大火熊熊燃起的那一刻，近距離通信頻道被“沙——”的雜音充滿。說明受信單元判斷，附近已不存在任何可通訊單位。

?? ? ??真是虛耗精力的一場糊涂仗。

?? ? ??妮奈整個人險些要癱坐下來，但念頭剛一冒出，立刻舉起雙手，“啪啪”的連拍了好幾下自己的臉頰。

?? ? ??“打起精神！妮奈·哈雅希！活著走出考場才是你能放松的時候！”無數(shù)次經(jīng)歷孤身前行的險地，妮奈不自覺的學會了這樣的自我鼓勁方式。利用戰(zhàn)斗結束的短暫空隙，她決定再次整理一下當前情況。

?? ? ??“還剩二十多分鐘...分數(shù)還是10/5沒變...這一架打的這么辛苦還真的不算分啊...哎”

?? ? ??但是去責怪一個已經(jīng)躺在地上的敵人明顯于事無補。妮奈抬手打算點開地圖再次規(guī)劃一下路線，不料手指剛在屏幕上戳了幾下，一陣怪聲響起，幾塊屏幕直接花屏，“啪”的一聲響亮的電弧聲，即使隔著駕駛艙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 ? ??“慘...！石墨纖維沒弄干凈！”

?? ? ??被敵機拳毆刀刺一輪，早就千瘡百孔的胸部裝甲連最基本的遮擋功能都喪失了，方才石墨手雷被刺破時噴出的大量纖維，一視同仁的掉了很多到妮奈機的電路里。也是妮奈氣數(shù)已盡，隨手一點，就調(diào)用到了受害最嚴重的導航模塊，一個電弧打火，導航，火控，索敵模塊全毀。

?? ? ??六七塊屏幕只剩兩塊還亮著，妮奈的臉色此刻和操作界面的底色一樣綠。

?? ? ??在椅子上杵了幾秒，妮奈面無表情伸手拿起移動通話終端，選中了一個聯(lián)系人。

?? ? ??兩聲等待音后，通訊接通。

?? ? ??“拉————哥——————”對面還沒來得及說話，一秒之前還冷靜強悍，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妮奈直接沖著話筒“哇”的一聲嚎哭了出來，從一個精英VTB機師變成了一個小女生。

?? ? ??“...咋了？寶，別哭別哭，這又是咋了？考試翻車了？”話筒對面一個低沉渾厚富有磁性的中性聲音響起，溫柔的寬慰，急切的語氣不禁使人產(chǎn)生一種印象：這應該是個可靠，值得信賴的人。

?? ? ??“拉哥...我...（抽泣）我這出了點（抽泣）很嚴重的狀況...電子系統(tǒng)全...（抽泣）全沒了...你能不能幫我...（抽泣）幫我導個航...”妮奈十分努力的吸著鼻子，甚至可以說有點用力。

?? ? ??“哦，再見?！睖厝岬穆曇艄馑偾袚Q到毫無感情波動的模式?！皼]考完是吧？老老實實自己想辦法，而且我想再次強調(diào)，不要說場外協(xié)助，就像你這樣對場外求助，毫無疑問也是舞弊行為...”

?? ? ??這應該是個不但可靠，值得信賴，還很有原則的人。

?? ? ??“行行行行行！拉助教！赫拉助教！拉哥！拉爹！別念經(jīng)了！我的頭現(xiàn)在已經(jīng)夠疼了！”眼淚攻勢毫無成效，妮奈選擇迅速收工，不浪費體力：“這場子里一個個的全是瘋子！燃燒彈，裝藥穿甲彈，反VTB地雷，毒氣罐，非法組隊，還有外來未登記機體！啥都有！這哪是考試??？都是奔著要人命來的好不啦？！”

?? ? ??“呃...其實...每年畢業(yè)大考都這樣...這都是定番了?！焙绽ǖ脑噲D安撫妮奈，盡管說的內(nèi)容根本和讓人安心不沾半點邊：“基本A級以上的考生才有機會在總選被一線大企業(yè)挑走當企業(yè)私家機師，那意味著高性能的機體，高水準的支援維護團隊，更多嶄露頭角的機會，以及更多的...收入。而每場人數(shù)固定，分數(shù)也固定，你知道的?！?/p>

?? ? ??“所以啊...拉哥...”妮奈見赫拉態(tài)度稍有軟化，立刻用受了天大委屈的軟語繼續(xù)懇求：“這么多不講規(guī)則的人，整的花活都這么毒辣，卻一點后果都不會有...難道我們這樣認真考試，認真演出的人就該被他們淘汰嗎？給可憐的老實孩子一點點和戰(zhàn)斗沒有直接關系的幫助，應該不算過分吧？”

?? ? ??赫拉沉默。

?? ? ??妮奈輕輕地吸了一口氣，甩出了對赫拉專用武裝。

?? ? ??“這種事情...真的公平嗎？”

?? ? ??原則性強的人，做不到對不公正的行為完全視而不見，這是妮奈三年來從這位年紀稍長的好友身上在無數(shù)次不同場合下反復證畢的定理。

?? ? ??“切加密線路?！焙啙嵡逦闹噶睿馕吨龊糜X悟的赫拉已完全就緒。“最多幫你做人工導航和路線規(guī)劃，如果有戰(zhàn)斗，你自己負責?，F(xiàn)在打開你控制臺左手邊的翻板，里面應該會有機械羅盤...”

?? ? ??“誒嘿~Roger！”成功拿下赫拉，瞬間精神百倍的妮奈伸出右手放到耳邊，向通訊終端那頭的好友比了一個大拇指。千瘡百孔的VTB也仿佛注入了一點活力，內(nèi)燃機運轉的嘯叫聲再度高揚。妮奈機雖然此刻多了一個每邁一步，機身就發(fā)出一陣稀里嘩啦噪聲的新毛病，但仍然義無反顧的再度出發(fā)。

?? ? ??“啊...等下等下。”匆忙間，妮奈像是想起了什么，連忙示意線路那頭的赫拉稍等片刻。藍色機體微微側身，用開裂的攝像頭，注視著燃燒的火焰中央的青黑色殘骸。

?? ? ??沉默了幾秒，妮奈輕輕搖了搖頭，輕按耳機側鍵，切到考場通訊頻道：

?? ? ??“D-06-BB區(qū)域發(fā)生戰(zhàn)斗，一機全毀，需要急救援助，是可能導致生命垂危的事態(tài)?！?/p>

?? ? ??切斷公開通信，妮奈再也沒有回頭。VTB邁著一瘸一拐的步伐，在漫天的灰燼與火光中，“咔，咔”的腳步聲漸漸消失在茂密的林木之間。

?? ? ??幽深的叢林逐漸歸于靜寂，呼嘯的烈風卷起火舌，吹拂過一塊塊青黑色的殘骸，以及深埋在灰燼之中那雙已然黯淡的深綠色眼睛。

?? ? ??時針不自覺的走到了考試結束前10分鐘。方才還打的火光沖天，零件橫飛的考場內(nèi)，出現(xiàn)了奇怪的一幕：

?? ? ??還未離場的考生們就像是事先約好一樣，三五成群的組成好幾個小群落，在各個離場傳送點的光柱附近聚集起來。照理來說，“逢敵即戰(zhàn)”是VTB對戰(zhàn)的基本禮儀，也是服務“觀眾”的職業(yè)操守，然而就連考場監(jiān)督人員，竟也對這怪異的場景視若無睹，毫無出手干預的意思。

?? ? ??“聽好，你們這些菜雞...”

?? ? ??在一處山崖下的離場傳送門附近，一句有些令人摸不著頭腦的語音信息打破了這個地區(qū)的無線電靜默。

?? ? ??“等下要是有‘肥羊’經(jīng)過，一律等我口令再開火！開火太早，肥羊會驚！集火太慢，肥羊能跑！時機拿捏精準才能把分數(shù)袋袋平安！就你們的水準，這種簡單的事情壓根做不到！所以你們現(xiàn)在才會蹲在這里！要改變這種局面，唯有團結一致聽指揮！等下大家要一起開火，之后就生死由命，富貴在天！人頭由誰拿，分數(shù)由誰撿，各自憑天命，不得有怨言！”

?? ? ??“憑啥我們要聽你指揮？”另一個聲音在通信頻道內(nèi)響起?！霸谶@里的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及格分都沒拿滿的家伙，說難聽點，大家一樣菜，你就高明的到哪里？”

?? ? ??“啊？來！來來來！大家看看！老子苦口婆心了半天讓你們只要接收信號，不要對外發(fā)信！還有這種蠢貨主動暴露位置！生怕別人不知道這里有人埋伏？？就你們這種菜雞的戰(zhàn)術素養(yǎng)，怪不得考到完都拿不到分...”指揮者頓時光火起來，一下忘記了無線電靜默是個什么玩意，直接抓起麥克風開噴。

?? ? ??“媽的，你就及格了？你及格了還會跟我們蹲一起？”“哎喲，老兄，好不容易有人站出來帶隊，總比大家沒頭蒼蠅一樣要好吧...”“都停了啊，停了啊，好好混分，混夠及格分走人最要緊，聽這位老學長的吧?！边@一吵不要緊，靜寂的叢林之中頓時冒出七八個不同信號，對噴的對噴，勸架的勸架，活脫脫在原地造了個菜市場。

?? ? ??如果循著雜亂的信號找去，細細觀察，就會發(fā)現(xiàn)在一棵棵林木的底部，許多臺外形、涂裝、武裝配置各不相同的VTB分散的或蹲或趴，分布在不同的角落。一雙雙不同規(guī)格的攝像頭此刻散發(fā)出同樣貪婪的光，穿過五花八門的各種瞄具，聚焦在傳送門周邊。

?? ? ??幾乎每一個監(jiān)考人員都早已了解了這一在學員間自發(fā)形成的潛規(guī)則：一場VTB對戰(zhàn)，少說也要半小時才能決出勝負，加上“成功離場才結算成績”的嚴苛規(guī)矩，使得考試終止前的半個小時左右?guī)缀醭蔀榱死鴷r間。達線的機師千方百計避免糾纏，一心逃跑；而分數(shù)不夠的機師也往往自知無望，早早放棄掙扎。不知從哪一年開始，機師學員之間開始流傳一個可以說專屬于弱者的生存模式：以保存性命為第一要務，應付過大半場考試后，在最后半個小時內(nèi)找一處離自己最近的傳送門，和其他抱有類似想法的機師默契合作，專程狙擊那些勞苦拼殺一番后，帶著松懈心情準備離場的合格考生。

?? ? ??在取得5個擊墜數(shù)即可過關的規(guī)則下，未及格考生只要成功擊墜一名達線機師，即可一下到手3分。而如果能擊墜一名動態(tài)評價A級（場內(nèi)擊墜數(shù)大于10個）以上的機師，更是可以直接取得合格評定。這一等級補正規(guī)則，使得所有硬實力不足，靠自身能力合格無望的機師都極度熱衷于投身這項被他們稱為“圍獵”的旁門左道。而一心追求讓考試烈度更高，“更能體現(xiàn)水平”的學院方，也毫不意外地放松了嚴禁私自組隊的原則，對此采取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態(tài)度。這對于現(xiàn)場監(jiān)考而言更是福音：往常要打著哈欠一分鐘一分鐘挨過去的垃圾時間，搖身一變成為了全場考試最刺激的環(huán)節(jié)，這無疑為他們枯燥的工作增添了莫大的趣味。

?? ? ??“那老學長...”爭吵剛稍稍平息一點，一個弱弱的聲音插上一句：“來些能輕松放倒的目標肯定最好...不過如果等下來了A級以上...甚至是...S級的...我們捆一起可能還沒人家一根手指頭能打啊...”

?? ? ??“你想太——多了，那種水平的人早就像割草一樣收割完分數(shù)離場吃午飯去了，誰沒事留下來陪你打倒數(shù)10分鐘這種泥巴仗？不要說今年就沒幾個S級機師，就算他是S級，再就算他真有啥原因拖到現(xiàn)在才離場，彈藥，能源，體力，早就不剩多少了！而在場的兄弟們各個都保存著實力，以逸待勞，狀態(tài)十足！天時，地利，都在我們這邊！所以老哥們，啊，還是那句話！只要我們團結一致...”

?? ? ??“兄弟們，收聲！山頭上好像有人！”一個不怎么識相的聲音打斷了“老學長”慷慨激昂的順嘴胡扯——其實他轉行搞銷售沒準比做機師更有前途——嚇得他只能匆匆住嘴，滿肚子的長篇大論卡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下不來，十分難受。一眾跟班見狀也知趣的紛紛關閉通信，手忙腳亂操作著機體往樹叢和陰影里直鉆。

?? ? ??“媽的，不知不覺被這些菜雞拖到同一水平線了。”“老學長”貓在駕駛艙里暗罵，小而聚光的眼睛緊盯著屏幕，機身攝像頭對著山崖頂部來回變焦。“老天保佑...好不容易來個肥羊可千萬別嚇跑...我可不想再留級三四年了?！?/p>

?? ? ??也許是聽到了他的虔誠祈禱，感觸于成為一名合格VTB機師太不容易，上天似乎決定要慷慨的給他一次機會：山崖頂上的目標不但沒有轉身離去，反而探出了半個身子，向著傳送門這邊瞭望。有個沉不住氣的機師立馬鎖定了目標，幾秒過后，一串資訊滾動在他的屏幕上。

?? ? ??“臥槽！臥槽！臥槽！A！A！是個A！有個A來了！”這個年輕機師失聲尖叫起來?！岸椎酱筘浟?！我們...”

?? ? ??陰影中數(shù)臺VTB七手八腳一擁而上，把瘋狂發(fā)信的VTB緊緊按住，一把薅下了他頭頂?shù)臄?shù)據(jù)天線。

?? ? ??“不要主動鎖定，蠢貨！”“老學長”一邊顫抖著操作機體打出磕磕絆絆的手勢警告年輕的機師，一邊按著狂跳的心臟，絲毫不敢相信剛才數(shù)據(jù)流共享過來的目標信息。

?? ? ??“擊墜數(shù)10/5...暫定評價A...！”一雙綠豆眼正像兩枚LED燈泡般放光。“而且機身破損度...大于70%？？？？？？這不就剩個會走路的金屬框架了嘛！肥羊！絕對的肥羊！機師資料...妮奈·哈雅希...”

?? ? ??看著身邊的其他VTB躁動不安起來，紛紛從隱蔽物里面探出身子，掏出各種口徑的長槍短炮瞄準山崖上方，唯恐錯過收下?lián)魵?shù)的大好機會，“老學長”不禁從鼻子里哼了一聲。

?? ? ??“菜雞就是菜雞。少說百來米高的山崖，怎么可能會有VTB從上面直接跳下來？要瞄也應該瞄著這個方向...”

?? ? ??幾棵爬滿了藤蔓植物的粗壯樹木之間，一支12cm滑膛狙擊步槍的槍口閃著冰冷的光芒，正瞄著普通VTB胸部位置的高度，封鎖住靠近傳送門一側的下山小路。狙擊槍在手，當前擊墜數(shù)2/5的“老學長”絲毫不慌：開考后迅速找兩個水平較差的偷襲干掉，然后直接跑到傳送門附近蹲點，在最后階段忽悠一群沒頭蒼蠅般的新手做苦力纏住目標，自己則依靠一身遠程武器搶走擊殺，瀟灑跑路，這就是“老學長”在數(shù)年考試不及格后，冥思苦想出的必勝戰(zhàn)略。當然，除了這套萬無一失的方案，他還暗中準備了最后一道保險設備——

?? ? ??屏幕切換到武裝管理界面，在一桿狙擊步槍，一支增程手炮的下方，赫然是一枚聯(lián)邦軍老式地空導彈“天梭”。望著這枚花光自己積蓄購入的秘密殺手锏，“老學長”興奮的舔著嘴唇，躍躍欲試。像這樣從黑市上暗中購買退役軍品來改裝座機，在VTB學院中已經(jīng)算是稀松平常的事了。盡管維護費用不菲，但想到成為企業(yè)正選機師后的光明未來，絕大多數(shù)機師仍然愿意勒緊褲腰帶擠出這類預算。

?? ? ??“好了...養(yǎng)兵千日，用兵一時，上面的老兄...我就用這枚‘大寶貝’和你的小命，換一張正選機師隊伍的入場券吧?！薄袄蠈W長”再次操作機體望向崖頂，喃喃自語。

?? ? ??此時，崖頂?shù)哪菽我舱ㄟ^攝像頭向下反復張望。仿佛是注定的劫數(shù)，來到這里的偏偏是索敵系統(tǒng)燒毀的妮奈機。對任何一臺基本功能完好的VTB而言，年輕機師剛才魯莽的鎖定都足以觸發(fā)機內(nèi)警報，提醒操作者此地早有埋伏。

?? ? ??“下面看起來挺安靜的。沒準正常走過去也沒事？”細細觀察了幾分鐘，除了呼嘯的風聲與搖擺的樹影，妮奈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

?? ? ??“想都別想。下面百分之兩百有人?！甭袷子谝幌盗袛?shù)據(jù)計算的赫拉頭都沒抬就否定了妮奈的意見?！斑\氣差點你能在下面那片巴掌大的樹林里撞上小半個考場的活人。那幫人拼實力壓根打不過正常人，只能這么玩，我是見的多了?！?/p>

?? ? ??“那我們還是...按預定方案撤退？”說到“預定方案”四個字時，妮奈的眼神一瞬間復雜起來，似乎有些焦躁地緊咬下唇，雙手漫無目的的切換著屏幕內(nèi)容。

?? ? ??“只此一途，別無他法?！蓖ㄓ嵞穷^的赫拉“啪嗒”一聲把手中的平板電腦甩在桌上，活動了一下脖子。“你要嘗試其他方法...比如下山強沖正面什么的，我不阻止你。但你如果再虛耗機體能源，甚至推進機構被打壞，那就連回頭嘗試這個成功率最高方案的機會都沒了。你考慮清楚？”

?? ? ??妮奈滿臉緊繃的盯著屏幕出神了一會兒，伸手切到主攝像機視角。

?? ? ??斷崖盡頭，茂密的樹海與青灰色的天空之間，傳送門的光柱默默閃爍。

?? ? ??“推進全開就行了？”

?? ? ??“是，必須全開。而且給你打個預防針，必要時候準備好棄機彈射。”赫拉照例保持著波瀾不興的平淡?！盁o論是機體，還是你本人身體的任何部分接觸到光柱，都能觸發(fā)離場傳送和結算，我們的目的只有這一個。而且，不能在途中以任何方式被擊墜?！?/p>

?? ? ??“哈...你這個女人總是能輕描淡寫的說出難如登天的要求啊...”看著滿眼紅色，到處都閃爍著損傷警報的機體結構圖，妮奈苦笑?！澳堑认轮噶罹桶萃心懔?。”

?? ? ??“交給我就行。”赫拉回以一個淡淡的淺笑。

?? ? ??推桿操縱機體走到懸崖邊，妮奈閉上眼睛，深吸兩口氣，帶著豁出去的神情將推進開關調(diào)到最大，雙腳猛力將兩側踏板同時踩到底。

?? ? ??機體全身噴射口同時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猛烈推進焰，妮奈只覺得身下被巨力一撞，視野里的一切就開始飛快的向自己沖過來。

?? ? ??只剩下主體框架的藍色機從懸崖上猛然一躍，開啟了自己的最后一舞。

? ? ? ?腳下的叢林中，瞬間綻放出熱烈的禮花。

?? ? ??還沒等“老學長”下達指令，十幾桿槍炮爭先恐后地瘋狂開火。來不及修正射擊參數(shù)，不管什么風偏，風阻，相對速度，也不管從低處向高處射擊的事實狀況，這群第一次踏上畢業(yè)考場的新人機師只管把操縱桿扳機死死摳住，任憑鎖定系統(tǒng)套上目標就開始潑灑子彈。上百米的距離照理來說并不太遠，但一輪射擊下來，空中噴射下墜的妮奈機除了掉下一些機身零件之外，主體結構倒還大體完好。

?? ? ??看見邊上有人已經(jīng)打完一夾子彈，正在手忙腳亂的換彈夾，“老學長”除了暗罵自己判斷失誤之外，也不由得為這些臨時隊友垃圾的射擊技術而慶幸。再也顧不上隱蔽，他操縱機體直接沖出林間，匆忙舉槍瞄準妮奈機。

?? ? ??一聲大口徑槍械特有的悶響，槍栓一拉，一發(fā)彈殼彈出機匣。

?? ? ??兩秒多鐘過后，空中的妮奈機身形猛然一晃，腰部炸開一團火光。隨著右腿從機身上分離，墜向大地，剩下的軀干開始維持不住穩(wěn)定，不受控制的旋轉起來。

?? ? ??叢林里也爆發(fā)出第二輪密集的火力，這次不少直接命中妮奈機裝甲，濺起點點火星。不過對身邊這些貨色的水準早就心里有底的“老學長”并未感到半點壓力，反倒格外平心靜氣，慢悠悠的操作準星緩緩跟隨著妮奈機，舉槍——

?? ? ??“赫拉！右腿沒了！”妮奈的聲音罕見的帶上了驚慌。從看到損傷報告的瞬間，她就全力加大水平方向推力，想盡可能抵消掉左右推力不均帶來的影響，然而機身的抖動只是越來越劇烈。

?? ? ??“冷靜點！把左側推進系數(shù)往小了拉...不對！干脆不要升力了！”頻道那頭傳來赫拉“啪嗒啪嗒”猛戳平板的動靜。“一條腿40000N的推力損失不是靠出力調(diào)整修得平的！左腿推進口也全關掉！有水平速度就行！”

?? ? ??赫拉面前放著的平板圖表上，代表妮奈機橫向速度的一條紅線微微上揚了一下，又開始平滑延伸。赫拉眉頭一擰，對著麥克風繼續(xù)呼叫：

?? ? ??“推力不對啊！機身都損失這么多重量了，怎么最大速度只有這么點？！你那臺機的最大推力不應該這么低！”

?? ? ??“我...我設定的四分之三...”妮奈的聲音有些顫抖。

?? ? ??“為什么？！把風門全開！你現(xiàn)在速度不夠下滑到目標點！”赫拉急的雙眼快要噴火。

?? ? ??“我的...我的機身結構...會撐不住的...”耳機里傳來妮奈斷斷續(xù)續(xù)的抽泣聲。“我答應過它...這次一定也會把它一起開回去的...不會把它扔在這里不管...”就算已經(jīng)幾乎失去了一臺VTB的外形，在妮奈眼里，此刻操縱著的，仍然是和自己并肩作戰(zhàn)三年的那個老搭檔。

?? ? ??“別傻了！”赫拉右拳猛的一錘，手心里握著的觸控筆應聲斷裂：“有哪個搭檔是希望看著戰(zhàn)友去死的？它跟你走到今天，為的是看著你在這個小小的考試場上毫無意義的賠上一條命？！”

?? ? ??耳機對面仍然隱約傳來妮奈的抽泣聲。赫拉毫無主意的狠敲著桌面：她再怎么急，此刻也不可能跳進妮奈的駕駛艙抓著她的手把風門控制桿推到底。

?? ? ??突然，紅色速度線波動了一下，迅即向上拉出一條斜斜的軌跡，妮奈機加速到了最大設計速度?？吹竭@一變化，赫拉高高懸起的心略微放下了些。

?? ? ??“妮奈...抱歉...但每個VTB機師都必須面對這樣的時刻...”

?? ? ??赫拉臉上的單片眼鏡后面，深邃的雙目中，一絲黯然若隱若現(xiàn)。

?? ? ??駕駛艙里，妮奈正用一只手背胡亂抹著滿臉的淚水，另一只手正死死地按在推到最大的風門上。怪異的嘎吱聲和撞擊聲在每個方向上響起，時不時摻雜著清脆的斷裂聲。她知道，這是機身框架正在逐漸解體的信號。

?? ? ??一塊塊裝甲板再也無法牢固的附著在框架上，紛紛隨著裹挾而過的狂暴氣流像硬紙板一樣被撕扯，脫離，機身內(nèi)部一些斷裂的構件緊隨其后撒落到半空中。早就連遭重創(chuàng)的左側腰部框架已然斷裂，機體上半身和下半身仿佛脫了節(jié)，松垮垮的扭來扭去。

?? ? ??偏偏就在這時，盤旋的死神再次嘗試著揮動鐮刀——

?? ? ??耳機里傳來的巨大爆裂聲讓埋頭忙于計算的赫拉雙手劇震。

?? ? ??“妮奈？！”赫拉焦急地對著麥克風呼叫?！澳菽?？！”

?? ? ??呼呼的風聲刺得赫拉耳膜生疼。噪音之中，她努力分辨著妮奈所說的每一個音節(jié)。

?? ? ??“赫拉...駕駛艙...破...推進器...”

?? ? ??“冷靜！保持冷靜！事情壞不到哪里去！”疲于應付的赫拉粗略瞄了一眼大坡度下墜的速度曲線，大致估測出目前狀況：主推進器停車，大概率機身背部中彈?！袄蠈W長”的第二發(fā)子彈，不偏不倚正中了駕駛艙周邊。

?? ? ??由于妮奈駕駛的是最普通的陸戰(zhàn)機型，壓根沒配備空速管、姿態(tài)儀這類東西，赫拉只能根據(jù)妮奈斷斷續(xù)續(xù)的敘述，以及聯(lián)動到手中平板的有限數(shù)據(jù)來指示：

?? ? ??“速度保持的不錯，方向也沒有大的偏離！慣性應該夠！開始準備彈射！”

?? ? ??妮奈斷斷續(xù)續(xù)的高聲說了些什么，讓赫拉一時沒有聽清，要求復述一遍后，她頓時臉色煞白。

?? ? ??“導彈？！”

?? ? ??透過駕駛艙的破口，妮奈此刻清晰的看到，叢林中一股白煙沖破茂密的樹冠，拔地而起，拖著長長的橘黃色尾焰向著自己飛來。

?? ? ??“聽我指令！檢查駕駛服！”赫拉沒有說出半個多余的字。

?? ? ??妮奈匆匆用有些不聽使喚的手指按了下各處拉鏈，頭盔接口。

?? ? ??“打開裝甲蓋板！”

?? ? ??這一步其實可以省略，因為本來應該遮蓋住核心逃生艙的板子早就不見了。

?? ? ??后方的白煙拐過了一個小小的彎，更為精確的指向妮奈機的殘軀。

?? ? ??“準備點火！3！2...”

?? ? ??妮奈仿佛想起了什么，閃電般的伸手從駕駛臺下方抽出了一小塊東西，緊緊捏在手心，重新抓牢了座位旁的把手。

?? ? ??導彈沖壓發(fā)動機尖銳的噪音逐漸清晰。

? ? ? ?“1！彈射！”

?? ? ??四臺小型推進器同時點火，妮奈所在的駕駛艙如離弦之箭從機體胸口彈射了出去。雙方連接中斷的一剎那，妮奈機全身的噴射口同時熄滅，眼部攝像頭也暗了下去。失去了動力的金屬架子搖搖晃晃的直線下墜，直到被身后的催命使者追上...

? ? ? ?一聲巨響。

? ? ? ?逃生艙中的妮奈回過頭，望著老搭檔在爆炸的沖擊下徹底失去了外形，勉強維持著機身結構的金屬框架，如同一團散亂的稻草般被撕碎，四散飛舞。

? ? ? ?熟悉的面孔徑直向地面墜落，沒有再向妮奈投來任何一眼。

? ? ? ?“對不起...”妮奈喃喃自語?！拔?..做不了更多的了。”

?

? ? ? ?“哦耶！哈哈哈哈哈哈??！今~天是~個~好~日~子~，哦心想~滴事~兒~都~能~成~”

? ? ? ?VTB粗重的腳步聲在林中此起彼伏，通訊頻道里各種粗話與罵娘聲連綿不絕，四周子彈亂飛，爆炸物遍地開花，如野象搬家一樣熱鬧。雖然在這混亂之中被屁股后面十幾桿槍炮追著狂掃，但“老學長”此刻心里樂開了花。從他拉鋸般的歌聲中，不難發(fā)現(xiàn)原來singer之間的水準差異可以如此之大。

? ? ? ?“你們可別追啦~再考一年又不是什么大事！看成敗，人生豪邁，大不了它從頭再來！”

? ? ? ?“老學長”這句話一喊，頻道里的罵娘聲又掀起了一波小高潮。當所有其他機師看到他開完兩槍，胸部裝甲一開，一枚導彈飛出的時候，才終于發(fā)覺，原來自己給別人打了工。

? ? ? ?畢竟經(jīng)驗豐富，導彈剛出手，“老學長”連看都沒有再看目標一眼，立馬趁其他人還沒反應過來，撒腿狂奔。待到幾個稍微聰明些的新手機師想起要算賬時，他早跑出了三四百米。

? ? ? ?上空響起一聲巨響，“老學長”百忙之中抬頭望了一眼，確認那臺連中自己兩槍都還能繼續(xù)滑行的機體終于被導彈命中擊毀，心口一塊大石終于落地。

? ? ? ?“好！從今天起！VTB正式機師的隊伍中，又多了一位精英成員！我是企業(yè)機師?大企業(yè)的機師?哈哈哈哈哈！”

? ? ? ?哼著即興小調(diào)，“老學長”調(diào)整方向，駕機向著傳送門光柱一路狂奔。途中還不忘調(diào)出分數(shù)結算界面，掏出移動通信終端拍下，留個紀念。

? ? ? ?“...啊？”

? ? ? ?懷疑自己眼睛出了問題，“老學長”用力眨巴了幾下那雙綠豆眼，再次死死地盯著屏幕。

? ? ? ?屏幕上的擊墜數(shù)記錄，依然停留在2/5，沒有任何變化。

? ? ? ?“傻X，你是不是還以為自己搶到擊殺可以跑路了？”

? ? ? ?剛才帶頭質疑“老學長”的新手機師惡狠狠的獰笑。

? ? ? ?“考了這么多年，你居然不知道規(guī)則里有‘在機體基本功能未喪失情況下棄機的，該機視為無主機’這條防刷分條款？擊墜了無主的機體，為什么會給你算分？”

? ? ? ?“老學長”瞬間如同墜入冰窖，全身發(fā)冷，在駕駛艙里當場呆住。待他回過神，四周早圍上了密密麻麻的幾圈VTB。

? ? ? ?“呃...嘿嘿嘿...那啥，兄弟們，你們看，剛才那情況，不管我打下來，還是你們打下來，那都不算分，是不是？不如這樣，這波算我的，我的，我?guī)值軅兿虏ㄔ俅蚧貋?..放心，這次我不出手，不出手...”

? ? ? ?沒有任何聲音表示回答，每一臺VTB都不約而同的抬起了槍口。

? ? ? ?不過此時，上空的妮奈并不知道下方發(fā)生的這一系列小插曲。正響起在她耳邊的，是另一個聲音：

? ? ? ?“0327號，妮奈·哈雅希，傳送確認。請于稍后前往考務臺領取成績單?！?/p>

? ? ? ?經(jīng)歷了混亂的一天，少女妮奈終于可以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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