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親愛的林龍少校：辭舊迎新春，賀語道喜氣。新人類藍星中央指揮中心祝福您春節(jié)快樂、吉祥如意、工作順利！為感謝您在人類“歸來”項目的貢獻，指揮部聯(lián)合地球基地后勤管理中心特別邀請您參加新紀年30年2月28日于藍星或地球第三基地演播廳舉辦的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另贈星際年夜飯優(yōu)惠劵，可在第三星際宇宙內(nèi)自由使用?！祟悺皻w來”新人類藍星中央指揮中心宣傳部發(fā)送”

終端上彈出一則消息，林龍看了一眼才想起來快到除夕了，自己這次運輸任務恰好要在地球停留幾天正好可以吃個飯，但是藍星的春晚現(xiàn)場就去不了。

三個月前，“希壤”計劃取得重大進展，藍星研究院需要大量實驗樣本繼續(xù)投入研究，于是林龍所在的青銅運輸小隊和另一隊石器運輸小隊在總部指揮下前往第三星際各文明星球取樣。林龍條件不錯，運氣也好，分配到回地球取樣的任務。因為現(xiàn)在地球環(huán)境特殊，所以他在藍星培訓了近兩個月才得以駕駛航行者執(zhí)行任務。

“小包，我收到今年總部發(fā)的年夜飯優(yōu)惠劵了，今年還吃芝麻湯圓嗎？”林龍切換界面，在星際餐廳服務欄下單，先勾選了芝麻湯圓、魚和年糕。

“小包要吃芝麻湯圓，團團圓圓！”一只仿生機械鸚鵡落到林龍左肩，挨挨蹭蹭林龍的腦袋，叫喚著，“小龍，湯圓好吃，除夕要吃，正月十五也要吃！”

“好的，已經(jīng)訂好了?！绷铸埓_定菜單，伸手揉揉小包的腦袋，仿生羽毛材料質(zhì)地柔軟，手感極佳，和當初自己第一次上手的感覺一樣。“我們?nèi)サ厍虺酝暌活D再去重建景區(qū)逛一逛吧，上次游鯨從地球回來和我們炫耀地球的大海好看，我們這次也去瞧一瞧。”

“滴滴——青銅運輸?shù)谌￡犛析L請求通訊。”

“接通?！?/p>

話音剛落，終端投影出一個身姿挺拔，目測一米9，身穿青銅小隊制服的男人，看上去是個濃眉大眼的帥哥。游鯨，和林龍一樣新紀元5年出生，從小一起長大。

“小龍，好久不見呀，你那情況怎么樣，我和陸獅已經(jīng)接回特魯冥星的樣本，現(xiàn)在正返航呢?！庇析L一口白牙清清楚楚的放映在終端投影上。

“我和小包大概7光時后到達地球基地。昨天地球“歸來”項目實驗負責人聯(lián)系我說實驗樣本還在采集中，需求量太大，實驗要求又太高，我預計多留兩天才能返航?！?/p>

“那就預祝你任務圓滿完成了，我剛剛返航的時候聽石器小隊的人說地球基地開放了VR技術(shù)，據(jù)說是和重建景區(qū)一塊的，你要有興趣可以申請去看看。別浪費了這機會，這估計能比我上次去更有意思呢?！庇析L眨眨眼，語氣有些神秘的意味。

林龍掛斷了通話，繼續(xù)點單。

（二）

和林龍通話結(jié)束，游鯨又聯(lián)系了石器運輸隊隊長王降霜，“霜姐，我剛聯(lián)系小龍了，和他提了景區(qū)的VR……行，麻煩姐多關(guān)照點小龍，嗯嗯好……莫教授要求的都已經(jīng)安排好了的，霜姐放心……”他操作著基地的控制權(quán)界面，在投放的步驟停下了，面色有些嚴肅。

等他再次結(jié)束通話，一直在他后邊不動彈的陸獅看著游鯨還在猶豫不定，就開口道：“為什么要讓林龍參與到機械生命的計劃，他完全可以按照原來的軌跡生活下去，現(xiàn)在接觸這些對他的影響難以估量。”

“他以前說，有機會一定回去看真正的地球，藍星不是家，但是那也已經(jīng)不是原來的地球了，藍星才是人類的居住地。現(xiàn)在新人類不理解舊人類，舊人類不接受新人類?！庇析L有些難過，“他是新人類的身體，舊人類的思想。舊人類堅持“希壤”計劃改造地球、重返地球，新人類提出機械生命代替地球生命，以減少第三星際輻射對居住在地球上生命的負面影響。太多人因為那可惡的輻射遭罪了?；蛟S他自己接觸了以后，可以接受機械生命……”

“連你自己都在堅持‘希壤’，為什么肯定他會接受機械生命。”陸獅停頓了一下，“雖然我們很難看到‘希壤’成功的那一天，但是總有一代人能看到的?！?/p>

“那個時候的人，還是真正的地球人嗎，那是一群生在藍星長在藍星的新人類，就像二十節(jié)氣現(xiàn)在還存在一些男孩女孩的名字里，再過幾十年呢，就只是名字了?，F(xiàn)在還有幾個人理解青銅石器的意義?！庇析L皺著眉，“星際文明的沖擊太大了，我們太渺小了，只是苔蘚怎么動搖大樹，不借助機械生命怎么留下痕跡。我們誰也不知道自己的基因鏈還能堅持多久?！?/p>

游鯨拍拍陸獅的肩膀，“但是別太憂慮，研究院既然有實驗突破那就有希望，機械生命只是備選?！比嗽谶M化，地球也在進化，人不過是在朝合適的方向在走罷了。

最后，游鯨還是按下了投放按鈕。

（三）

“尊敬的林龍少校，航行者提醒您——地球基地即將到達，請您做好登陸準備并及時向港口報備航行信息?！?/p>

“接入基地信息庫，智能報備。”

“報備成功，地球基地請求航行者駕駛員青銅小隊林龍登陸后前往基地航派樓303交接GL0137任務?！?/p>

林龍帶著小包跟隨系統(tǒng)提示一路來到航派樓，走在這明亮幾凈的大理石走廊里看左側(cè)的白墻鋼化玻璃，除去幾個打掃機器人，其他東西都看上去是老古董了，“沒想到航派樓也整了個復古風格，就是感覺和科技不搭?！绷铸堃换叵胨{星上外形像塑料殼套的航天樓，就覺得眼前的設(shè)計很人性化。

將小包留在一樓，林龍只身乘坐電梯。

“身份識別：青銅小隊林龍 來訪工具：航行者 識別成功——少校您好，歡迎來到地球基地航派樓，303會議室在3樓左側(cè)，請跟隨指示燈008前往會議室。”一個圓光球從上面飛出來帶林龍進入到會議室。

進入會議室，林龍大致觀察了一下會議室的布局，這布局很簡單只有一張木頭會議桌和幾把背靠椅。只有一個身姿板正，有些軍人氣質(zhì)的女人就在左側(cè)坐著，看到林龍進來，起身與林龍問好，“林龍少校您好，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地球基地區(qū)域航派樓科研主任和這次GL0137任務的負責人秦大寒?！鼻刂魅涡θ莺吞@，圓臉蛋上有幾條細紋，林龍看著感覺主任特別慈祥。

“主任好，這次我的交接任務內(nèi)容包括藍星研究院需要接收3kg鈷鎳金屬物質(zhì)和清單上一些動植物DNA標本，同時遞交部分研發(fā)實驗樣品XR0120?！绷铸堖€是按照流程報備的任務內(nèi)容。

“任務我們已經(jīng)了解了，我們這里已經(jīng)準備好了金屬物質(zhì)，動植物基因樣本還需要一天時間，按照進度今天晚上可以收集完畢。到時候少校將打包好的樣品裝進飛船就能運去藍星了。這一來一回顛簸，小林辛苦啦。”說著，秦主任就握住林龍的手，“又要離開啦?！?/p>

“主任這話說的，這不辛苦的，好好把東西運回去就行了，還要靠地球和藍星的科學家來做事呀，這是真辛苦。”林龍感受著手中的干癟粗糙，幾十年的勞作都刻在這里了，明明不應該這么蒼老的。

“年輕人呀，還不知道真的苦，說了還不信?，F(xiàn)在院里還在收集樣本，你這里暫時還沒活動，去基地里面轉(zhuǎn)轉(zhuǎn)吧，有好些地方都修復好了，有些人是第一次看，有些人是最后一次看，你也去看看吧?！鼻刂魅蔚难劾镩W著光，淺棕色的眼瞳里倒影這眼前的年輕人，“快過春節(jié)了，去基地嘗嘗正宗的年夜飯吧，新年快樂?！?/p>

“……新年快樂，主任?！绷铸堄行┎桓铱此难凵瘢谒{星很少會遇到舊人類，也就是新紀元前出生的人，每次觸到這樣的眼神他就有些不忍心。地球文明是不是會成為藍星文明的先祖符號之一，地球人類會不會演變成藍星人類的一個進化時期，就像山頂洞人于地球人類。舊人類舍不得，但是新人類大部分并不在乎。

（四）

告別主任，林龍出門便遇上小包。

“小龍，終端提醒我們定的套餐可以去兌換啦！”小包興奮地繞著林龍轉(zhuǎn)圈，領(lǐng)著他往外走。兩人速度很快，很快就到達海邊餐廳，只是就餐還需要一些時間就在外面走走。

這片海域是修復度最高的，海天連成一線，湛藍的海映照出潔白的云。

林龍看著水中自己的倒影，漸漸從清晰變得模糊，腦袋突然沉了一點。

“小龍，你看那里！”小包突然喊了一聲，林龍只覺得自己很疲憊，來不及回應，整個人就倒下了。

“大哥哥，為什么媽媽還不回來呀，我想媽媽了……”“王阿姨去地球出差了，寶寶再等幾天她就回來了。如果過幾天還沒回來，哥哥就去找王阿姨和她說寶寶想媽媽了讓她快點回來”熟悉卻不敢確定的聲音一點點擠進腦子里。

林龍有些詫異，他看著眼前的男孩，正想問些什么，卻發(fā)現(xiàn)自己動不了?？墒莿倓偦卮鹉泻⒌穆曇舻拇_是自己發(fā)出來的，林龍心里冒出一個有些荒謬的想法。

忽然周圍的事物開始扭曲，他發(fā)現(xiàn)自己又變成了剛剛的小男孩，“嗚嗚嗚”明明在哭，但是自己卻一下子放松了下來，他確信自己是安全的。

果然，他的“身體”走著到了一個實驗室門口，一只毛色漂亮的鸚鵡飛了出來，蹭了蹭他，“小朋友，你怎么也一個人呀，我也是一只鳥……要和我一起吃湯圓嗎，老師說一起吃湯圓會成為家人和朋友哦……”原本隨著時間流逝漸漸褪色的記憶一點點重現(xiàn)在眼前。

5歲的時候，媽媽出差后再也沒有回來，莫哥哥去地球也沒有回來，后來春節(jié)研究院組織那段時間失去家人的孩子一起來過節(jié)，他迷路遇到了小包。

現(xiàn)在在虛擬重現(xiàn)的情景里他看到媽媽回來了，莫哥哥也回來了，還有小包。他們一起吃了一頓團圓飯，吃的很開心，可惜是假的。

在游鯨和他通話的時候他就知道了會有這件事，當期待已久的事情成真的時候，心里卻空蕩蕩的，像被挖空了一塊。

在這不斷重演的情景里，他回顧了聽媽媽講的故事，這是個簡單又曲折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群人挖空了寶庫，惹怒了山神。

山神降下天罰，逼迫所有的人離開尋找新的家。

有些固執(zhí)的人不愿離去，他們留下來，和遠走的人做了約定，以后重回家鄉(xiāng)建設(shè)家鄉(xiāng)。

留下的人早已消失在星際宇宙中，遠走的人又回來將整個家搬到了另一個地方。

可是所有的人都得了一種病，會快速衰老，越靠近原來的家速度越快。

于是，有人放棄了原來的約定，開始謀求新出路……進化歸來或機械生命。

（五）

當林龍清醒的時候自己已經(jīng)回到藍星了，他看到這個新房間周圍除了他外還有幾個人躺在修復倉里，大部分是年輕的卻念舊的隊員，都是那些以前小時候見過的人。

他手里攥著一張老舊的SD卡，早就不能用正常用了，但是放在小包身上可以讀取——莫哥哥制造小包的時候特意留的。

里面有兩份電子郵件還有媽媽哥哥講故事的錄音，他們和小包陪自己過了20年新紀元。

可惜以后大概率都看不到了。

林龍從修復倉出來，像另外幾個人一樣活動活動發(fā)麻的手腕。

他想，我還是舊人類，人類就是人類。我不可能成為新種族的一員，我不認為新人類是新種族，所以我選擇回到現(xiàn)實，我拒絕機械生命計劃，我關(guān)閉了開關(guān)，取出了SD卡……

“咚咚咚”有人來了，在沉悶的房間里倒空氣清新劑。

（六）

零點到了，地球與藍星基地的鐘聲響起，新紀元31年開始了。

新紀元31年，“機械生命”項目成功吸納原“歸來”項目11名骨干成員，“歸來”項目與“機械生命”項目的競爭擺到明面上了，越來越多的人迫不及待地加入其中。

“親愛的林龍少將：新人類地球中央指揮中心祝福您春節(jié)快樂、吉祥如意、工作順利！為感謝您在人類“歸來”項目的貢獻，指揮部聯(lián)合星際聯(lián)邦基地后勤管理中心特別邀請您參加新紀年45年3月1日于地球第三基地演播廳舉辦的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另贈星際年夜飯優(yōu)惠劵，可在第三星際宇宙內(nèi)自由使用?！祟悺皻w來”新人類地球中央指揮中心宣傳部發(fā)送”

零點的鐘聲又響了，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