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感情線|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表達(dá)什么|失語癥之作｜ ?? -“阿婆再為我卜一卦？” -“如何？” -“所向披靡。”? ?? 01 熱茶騰起的白霧模糊氤氳在對面人清冷精致的臉上，他輕輕地抿了一口茶，臉上浮現(xiàn)出愜意的神色。不遠(yuǎn)處是清晰的震天撼地的喊殺聲和刀槍金屬碰撞的摩擦聲，分明就是兩軍正在對峙。 現(xiàn)在大將先決。 “王上和西涼王打仗你不去？”我往爐子里夾了一塊炭，火舌猛然騰起一條又陷落，帳篷被燒得暖烘烘的。 “好茶。”馬嘉祺咂著嘴贊嘆，又為自己斟上一杯。 答非所問。 他不想多言也在意料之中。馬嘉祺是唐王最驍勇善戰(zhàn)馳騁沙場的將軍，也是功高震主最為唐王所忌憚和痛恨勇士。為了限制馬嘉祺的權(quán)利，只留給了他一支40人的小隊，出征打仗帶著他，兩軍對壘時卻從不叫他，等到頹勢微現(xiàn)，大勢將去的時候又派人把被留在營帳里的馬嘉祺叫出，一人一騎一刀四十將士，攬大廈之將傾，挽狂瀾于未倒，扭轉(zhuǎn)戰(zhàn)局，殺得敵方潰不成軍。唐王想殺掉他卻又離不開他，拼了命地打壓他，卻又不得不在關(guān)鍵時刻向他彎腰求助，久而久之，變態(tài)如斯。 許多人都在說馬嘉祺這人很鈍，空有一身勇力卻看不出自己被唐王所針對所敵視絲毫不收斂鋒芒，但我覺得與其說他鈍，不如說他通透而清傲。他不是整日埋頭打打殺殺的魯莽武夫，相反他什么都知道，只不過是不屑而已。他輕蔑于唐王的虛偽假善，也不屑合污于在塵世泥沼中掙扎的人們。他是自由的，清凌的，像風(fēng)，像大雪初寂后的松。 不遠(yuǎn)處又是震天撼地的喊殺聲，混雜著此起彼伏的嘲弄和諷刺。 輸了。 果然不一會兒門外響起了盔甲鏗鏗鏘鏘的碰撞聲和著急忙慌的腳步聲，腥臭的臟血氣混著外邊干冷的空氣隨著掀開的門簾涌進(jìn)來。 果然，唐王派人來請他了。 馬嘉祺輕飄飄地瞥了一眼那個傳話的士兵，慢悠悠地飲盡最后一口茶。 穿上代表他身份的鎧甲，語氣溫和地對我說： “阿婆再為我卜一卦？” 應(yīng)該的，每次他出征前，總是例行要我給他卜一卦。 我把手邊的龜甲隨手放到炭火上炙烤，火焰灼燒著硬硬的骨質(zhì)，迸濺出的噼里啪啦的，火光明暗在他舒展寧靜的眉眼間，清冷自若，好像馬上要去戰(zhàn)場的人不是他一樣，例行公事般地卜筮吉兇，其實結(jié)果如何毫不關(guān)心。 龜甲上灼印了歪七扭八的裂紋。 “如何？” “所向披靡。” 02 其實我很早就認(rèn)識馬嘉祺了，作為一個活了將近一個世紀(jì)的巫師，算是他成長的見證者。 第一次見他是在征兵的訓(xùn)練場，瘦骨嶙峋的一個小孩滿身泥濘，光著膀子瘦弱的身體肋骨清晰可見，臉上青一塊紫一塊，不知道是被哪個新兵蛋子打的。他天生過于瘦弱，其實不適合來軍營，瘦小的人總是被欺負(fù)的。 我看這小孩可憐，就把他帶到府里幫他上藥。 我問他為什么要來軍營。 他說是他父親把他送過來的。 鐵石心腸冷面嚴(yán)肅的父親把一個瘦小的孩子放在軍營門口，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父親我也認(rèn)識，在國內(nèi)也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娜宋?，聲望，底蘊，產(chǎn)業(yè)全都富有的一個家族，即使馬嘉祺是個只知道吃喝玩樂的紈绔子弟那也夠他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剡^一輩子了，更何況上邊還有一個大哥。 可他跟我說，他父親說，別太把自己當(dāng)回事。 望子成龍，不養(yǎng)廢物。 03 那時候唐王剛剛登基，百廢待興。 軍隊是強(qiáng)國之基，保國之本，但那會兒整個軍隊里都死氣沉沉，訓(xùn)練也有氣無力，病懨懨的瘴氣籠罩著整個軍隊，國內(nèi)大將無人可用。 誰也沒想到初入軍營被所有人嘲弄欺侮的小瘦猴子不知道在什么時候悄悄長大，在那無人關(guān)注的角落拼命地汲取著各方的營養(yǎng)，輕而軟的皮肉變成了薄而勁瘦的肌肉。 在幾個月之內(nèi)，盤活了整個軍隊。 后來的故事就很俗套了，金戈鐵馬，沖鋒陷陣，南征北戰(zhàn)，成為戰(zhàn)功赫赫的戰(zhàn)神將軍。 是很俗套，功臣免不了被猜忌，功勞免不了被分刮。 也有人說馬嘉祺被唐王欺侮到如此地步卻還是忍氣吞聲，打仗隨叫隨到，真是狗皮膏藥沒甚風(fēng)骨的爛人，但我明白，他不是為唐王而打仗，是為自己而打仗。 他的目標(biāo)是，名垂青史。 世人皆非傻子，一個昏庸善妒多疑的王和一個戰(zhàn)無不勝橫折強(qiáng)敵的戰(zhàn)神將軍，不會有人分不清誰更好。 04 勝利的號角在外邊又吹起來了，西涼馬上要被攻陷了，就等著今晚的總攻。 但我眼角狂跳，心中惶惶，擺好龜甲和蓍草，起卦。 05 晚上軍隊出發(fā)前，我特意把馬嘉祺叫道帳篷中來。 “你這次如果隨軍攻城，勝利將會屬于你，榮譽也將屬于你，史官將會把你的英勇雄姿記錄在竹簡上，兒童會唱著歌謠贊頌?zāi)?，百姓們會夾道歡呼崇拜著你，你將名垂千古。但是隨之而來的，是你的隕落?！? “但是如果你留在這里，你將來會娶一個美麗的妻子，兒孫滿堂，你死后不會有人記得你，史冊上你的名字將會被一筆帶過甚至不會留名，等你的孫子，重孫子死了，連你的墓碑可能也不會有人記得了。你會碌碌無為，但你將幸福一生。你真的想好了嗎？” 馬嘉祺擦拭著那把殺敵無數(shù)的刀，鋒利的刃在清冷的月光下閃著森寒的光。 半晌，他笑著對我說： “阿婆再為我卜一卦？” “……好?！? 燒龜甲，起卦。 裂紋貫字，乃為大兇。 “如何？” “愿君所向披靡?！? 06 我拄著拐杖望著他身披鎧甲的身影漸行漸遠(yuǎn)，冷白的月光灑在他的身上，飄然不似真人。 巫師從不給人建議，出口便是預(yù)兆，我想他不會不懂。 世人占卜皆為尋求避過災(zāi)禍與磨難的方法，但他卻不同。 他會主動去遭受冬日的狂風(fēng)和夏日的暴雨，一腔孤勇去撞南墻，去經(jīng)歷，去開拓，去闖蕩。 即使知道最糟的結(jié)果也不會躲避，而是迎難而上，在命運降臨前，痛痛快快地戰(zhàn)他一場，用最肆意的身姿來蔑視所謂的死亡與命運，蔑視庸俗的世人，蔑視貪婪污濁的上位者。 他站在死亡的最高點，嘲笑著命運的無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