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中藏獸札記
河中藏獸札記
1
因一些原因搬入大城。
我喜歡稱此地為“城南”。(似乎我對“南”有著十分的情誼)我對此地之感,恰如“落葉歸根”罷,說也奇怪,秋風(fēng)卻吹著春葉,真稀罕。
當(dāng)然這也勾起了“鄉(xiāng)愁一樣之物”。
第一次到時我便極喜歡于河邊散步。雨后細(xì)沙總最能拋出金珍珠,回應(yīng)我腳印上的聲音;河水像寶石的盤在歲月里升華,拋光,流轉(zhuǎn)以至于凝固。
很少看偶像劇一類的東西,卻不知何事,自己仰頭吹點風(fēng),再低首嘟囔著“這大概是偶像劇限定的罷”,最后神經(jīng)質(zhì)地笑著。
我一直沿著水滸走,而盡頭是街廈聚集處。走過這我故裝作好奇的鳥四處張望,也絲毫不害羞。(這段路目前在我每天漫游計劃里)
帶著耳機 自由如幽靈,游蕩如靈魂
夜可是我最深沉的被褥?
被幾只烏鴉來回巧妙裁剪
帶我的煩惱飛過九霄云外
而遣這些信使回歸 無非憑欄一功夫...
可縱使我沒外放音樂,燈也不領(lǐng)情似的,偏用死人般的蠟黃打量我。
我不自在了,只好去用手機調(diào)小音量,好像生怕它們聽見而不耐煩。
走過了一段下坡路,那有許多小食的店鋪聚集,所以人也漸多了起來,在形形色色中擁擠,而各各在遠(yuǎn)方收攏。
而我的眼中也感到嘈雜,心中背面也被嘈雜所占據(jù)。記憶如海潮不斷涌來,使眼含有的情緒浮動,恐懼,開心,悲傷,憤怒,猜疑,諸如此類??陕啡藗円仓槐砬槟驹G地擦過衣角,一絲驚異也無。(當(dāng)然,我如此也非表演欲望,如此說到也只因我產(chǎn)生了莫名的憤怒與茫然;更不是我想譴責(zé)陌生人們冷漠。
總之我不知自己匪夷所思的表現(xiàn)是為何,但我如此記錄,大概是“自動寫作法”在作祟)
我突兀地厭惡起這城市來,它盛滿二氧化硫的鼻腔真讓我不敢恭維,尤其“哐哐”“嗯嗯”聲,簡直把我鎖在女人一樣的耳機里了。
河邊盡頭是座大橋,我走到時便用耳捕捉到了如清涼潺潺的水流般的笛聲,忽遠(yuǎn)忽近地?fù)]之不去??蔁o論如何無法溯源。
我向來是對希臘神話或別的什么神話中迷惑人的海妖或水猴子這類玄乎的東西嗤之以鼻,便突兀地懷疑起自己的聽覺。
但遠(yuǎn)處河的酸腐與紫色山峰竟然如此令人作嘔,我慌忙跑開了。
晚了,我還得回家寫小說呢——此時我心中已有了模糊的構(gòu)思。
2
第二次到這兒我挑了一個下午。那天酸腐氣好像全無,取代的唯有路邊樹的芳香。雖說天氣晴朗,可遠(yuǎn)處依舊如印象派的畫一樣朦朧。
青蛙都在河磐轉(zhuǎn)著身,慵懶叫喚;孩童們興高采烈地交換花瓣,歡笑迢傳,還唱著編的童謠此起彼伏:
斗河獸啊斗河獸,我們船是鵝絨制
水清開啊水輕淡,楫拍水面數(shù)丈高
打河獸啊河獸怕,莫要被那笛聲惑
藏橋底啊藏污穢,河獸披毛都不見
...
我猛然想起那天笛聲,不自覺中好奇心又強了起來。而孩童剛才還離我挺遠(yuǎn),現(xiàn)在是隨一陣雀躍翻欄跑上來了,自來熟地把我圍住,蹦蹦跳跳地給我看網(wǎng)中“撲撲”的金魚和龜們。
好笑的是小時最愛坐舟探險挖寶藏的我竟不知如何應(yīng)付,只好邊推辭邊接受,可又不好全推開他們。只待他們靜下后,我才要前行,有位名為阿丹的小女孩就攔住了我。
“哥哥不能再往前了,河里有大大底怪獸!”說完還舞爪張皓牙地模仿,攥緊我的衣角。
真是讓人怎么才好呢。我只好盤腿坐下聆聽他們講述。
“是啊,大家都知道。有次阿妍去用木棍戳它,它就很快起身,嚇得伊丟下木棍就跑,翌日黃昏再去看,怪獸頭上就長了根血紅的犄角,比斜陽還紅!”一位揮舞他消瘦的木柴手的小男孩在一旁急促地插嘴嚷道,湊過來作出圓日的手勢。
而后又是一陣無序的議論,而又像意識到什么似的戛然而止,四散如猿跑開。
我隨后聽到了凌厲威嚴(yán)的一聲:“我說過不許你們來河邊玩的!”
這于我聽來如此耳熟,可很快這一聲消散了,我回首,果真是一位同齡少年的輪廓,正忙于追逐失蹤的孩童。
待他們走后,我才對著這凌亂的香蒲和泊舟苦笑幾聲,飛越欄桿,順著白毯一樣的沙像橋洞走去。
那藏獸的身影可是冉清晰起來了,大腳印和零落血跡,與滿泥污的針管愈發(fā)密集。
看,那人般的河獸蜷縮在蠶絲老繭里,胸間斜抱一根停著蜻蜓的木棍,與河水都點綴著幾縷斜輝。
不知為何,它那平放一腿于苔石,一腿豎著曲起的河獸使我想到瀟灑詩鬼李賀,不過——這聯(lián)想,荒謬,我想。
...
不對,這就是人啊!我愕然。
河獸像是才察覺我似的,怪叫幾聲,嘴里含糊說些什么,時高昂時低沉;連滾帶爬地要撲來,手里空握著什么;而破蠶被在他一拉一扯下剝落,露出許多觸目驚心,紅黃紫的斑來。
“呀!”,我這才記起來要跑,那野獸更窮追不舍;可眼看就拽住我后背衣料時,又像是害怕什么似的,像吼猴驚呼幾下后,把手一縮,退去了。
空氣在耳邊呼嘯,背后縈繞笛聲...
3.
后來我收到了初中錄取書,長久地在學(xué)校住宿,周末才能回家。
此時的我完成了小說計劃,正神圣地要給文題名“河中藏獸”,新結(jié)識的同學(xué)便過來,隨便瞄了我筆記本說:
“河獸...對了,你有無聽說學(xué)校西河涌下有只河獸消失的事?”
“有這事么?”我故作好奇地問,其實也很好奇,十分自然地歪著頭。
“就是啊,”他似乎有些激動了,“那發(fā)了洪水,老人們說是因為青藏色河獸頭上紅犄角會帶來災(zāi)難...可能之后河獸就靠大潮游走了,我弟弟一周前還跑來哭說‘河獸不見了’,哈哈?!?/span>
...
那天放學(xué)的路上我們也聊了很久。
屋檐托起晚星的昏庸,雨來,三角的屋頂上轉(zhuǎn)瞬而逝的雨水沖淡了斜陽的統(tǒng)治,平均地恩賜給人們與鐮刀般的銀月;為那悠遠(yuǎn)的笛聲所慟哭的人們,站在窗邊久久凝望...
2021/10/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