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離開縣城，女人進廠打工

在小縣城，找工作可以很容易，有熟人介紹就有門道；找工作也可以很難，連簡歷都沒辦法投出去。

2年前，李小云回到了北方老家的小縣城，她在本地一家工廠里做宣傳，寫寫公眾號、發(fā)發(fā)短視頻，生活平淡也舒適。但打開工廠短視頻賬號的后臺，她看到了縣城生活的另一面。

后臺里擠滿私信的小紅點，都在問招不招工。其中九成都是女性，也都有個孩子，年齡集中在30~40歲，有些甚至是本科或大專學歷，這在小縣城里很是罕見。

小縣城的男人們?nèi)ツ牧耍坑行┻M城去打工了，有的犯事進去了，留在小縣城的女人們，一邊拉扯著孩子，一邊出來謀生，為了補上家庭的窟窿，她們說，當小工每月2000元也行。

小城生活有千姿百態(tài)的難，但縣城女性的脆弱，只在私信里才有機會訴說。

一

“云姐，你看下這樣可以嗎？”晚上十二點多，童樂突然把簡歷發(fā)來。我點開一看，真是“簡單”得不像話：畢業(yè)于我們本地一個二本學院，先后干過財務(wù)和文員兩份工作，但都分別干了不到一年，然后從2019年就休息至今。每份職位都是用一個短句描述，沒有任何經(jīng)歷和數(shù)據(jù)點綴，上下都是大片的空白。

我發(fā)了條語音：“這也太清湯寡水了，HR看了以后不知道你擅長什么，你要多補充一點讓她覺得你適合這個崗位，我也好幫你推。”說完又覺得好笑：一個客服有什么合不合適的，不是有嘴就能干。不過我還是叮囑她上心一點，盡量往客服經(jīng)歷上靠靠。

等了半天沒有回復(fù)，我睡了過去。

和童樂溝通就是這樣，一個回合的交流可能要延伸到一個小時甚至更長。沒辦法，讓一個看孩子的寶媽秒回基本不太現(xiàn)實，我也已經(jīng)習慣了。有時候她前一秒還發(fā)了條長語音，我心切回復(fù)幾條，突然就沒了音信，再看便是一個小時后：不好意思，剛剛孩子碰到了給他處理了一下……

我和童樂的相識很簡單。我負責公司的對外宣傳工作，她想來我們公司上班，在短視頻后臺私信我，我一聽是本科學歷，在小城比較罕見，就加上詳聊，哪知溝通這般費勁。想要她提供一份簡歷，她和我說沒寫過，我詫異道：“那你之前是怎么上班的？”她回熟人介紹直接就進去了，兩份工作都是如此。2019年，童樂結(jié)婚之后文員工作離家遠，正值她懷了孕，也就順理成章辭職了。

全職寶媽是個苦差事，一大家子就這一個人可勁兒累，整整蹉跎了3年。童樂雖然比我還小一歲，可看視頻里已經(jīng)是30多滿臉疲相了。現(xiàn)在孩子2歲，準備送幼兒園，一個月學費生活費至少1000，老公在選煤廠開貨車，是臨時工，她不得不出來謀一份工作。

過了一天，我把童樂填充后的簡歷發(fā)給公司人事紅姐，還私下和她說這個是我朋友，能不能通融通融。紅姐很大方照應(yīng)我：“你推薦來的人肯定沒問題。我看姑娘學歷也不錯，就是怕介意咱們這兒工資低。”原來在我們廠，客服的工資一個月只有1900。

我把真相告訴童樂，沒想到她同意了，“有一份工作就好”，哪怕是經(jīng)常要上夜班、工資低、還單休的客服部。但紅姐權(quán)衡再三婉拒了，她對我很抱歉，說出了那份顧慮：“小云，我說心里話，客服的工作高中畢業(yè)就可以了。高學歷我肯定歡迎，但不想耽誤了你的朋友。她條件這么好，真不必來這里窩著?！?/p>

就這樣，本科學歷的童樂想找份2000塊工作的微小愿望也破滅了。

二

2020年，因為家庭緣故，我不得不從一線城市回到老家山西，托著父母的層層關(guān)系進了一家大型鋼材制造加工廠，寫寫公眾號、發(fā)發(fā)短視頻，工作不算忙。

我們這晉北小縣城，五十多萬人口，除了挖煤幾乎沒有其他像樣的產(chǎn)業(yè)。難得的是我們廠用功需求很多且大，鍛壓、焊接、鉆孔、冷軋、小工等各個工種都是上百人，中午吃飯時，人們像是螞蟻出洞一樣浩浩蕩蕩從各個方向涌入食堂，場面和北京早高峰的地鐵站般壯觀——名副其實的“大廠”。

在我來之前，“看守”短視頻平臺的是另外一個女孩子露露，每天配上正能量音樂和幾張產(chǎn)品宣傳照應(yīng)付著，宣傳效果不佳。她懷孕了，領(lǐng)導(dǎo)見我從事新媒體經(jīng)驗豐富，就把這些活兒轉(zhuǎn)交給了我。

我登上賬號第一天，滿屏的手機被小紅點私信沾滿，都問招不招工。點進頭像一看，這些消息發(fā)出者都有著驚人的共性——90%都是女性、這90%的女性里80%都有了孩子。

這個特殊的現(xiàn)象令我詫異，我問露露姐為什么后臺這樣多招工請求。她坦率回答，習慣就好，還叮囑我不是特別有質(zhì)量的求職者不必回復(fù)，“回復(fù)不過來的”。

我們廠一部分做地產(chǎn)供應(yīng)一部分出口，疫情之后方方面面效益不好，老板心慈沒有裁員，但為了減輕開銷，工資也略有所降。在小城市里，月薪3000是標配，再下降2000、1000根本不夠糊口。男工們離職了不少，紛紛去大城市打工，女員工過去上下不到50個，現(xiàn)在反而逐漸多了起來。

我入職第一天，就在人事辦公室遇到兩個四十多歲的修理工辭職準備北上。那男的說一個男人3000塊錢工資實在不行，北京同樣工種好歹能有一萬。HR解釋北京吃喝拉撒什么也要用錢，也沒有家人。另一個人無奈開了口：那有什么辦法，留下來也養(yǎng)不了家人，還不如寄錢回來。

縣城里招不到合適的男工，空下的缺自然由女性補了上來。車間粉塵噪音很大，鋼材搬運、質(zhì)檢需要重苦力，有時趕生產(chǎn)還得加班?！芭阅芨傻牧诉@么重的活兒嗎？”我很詫異地問露露。但很快，我就知道為何她們?nèi)绱诉x擇。

三

我有很重的強迫癥，不能看見私信上面有紅點。所以接手工作不久，我花了一個多禮拜，陸續(xù)把積壓一年多的私信統(tǒng)統(tǒng)回復(fù)完畢。

萍姐和我就是這中間認識的。因為即便是設(shè)定的自動回復(fù)消息“你好，這里是xx制造廠，請問有什么能幫您的嗎？”她也當真人一樣對話：“我想要找工作，有合適工作了聯(lián)系我?！比绱巳拇挝医K于注意到了她。我婉言回復(fù)暫時不用人了，到時候有需求的話我們會發(fā)通知，大家來報名就行。

她很快回“那你千萬不要忘記我，我的聯(lián)系方式是xxx?！蔽尹c進她的頭像，里面都是花花綠綠的濾鏡，她和約三四歲女兒合拍的各種舞蹈、對口型小品，滑到最后有一張醒目的離婚證。時間鎖定在2020年7月，下面有幾個零星的回復(fù)，點贊的、成排玫瑰的、還有顧左右而言他的。

一個單身母親帶著寶寶找工作，我內(nèi)心泛起一陣同情，主動問了幾句：“您現(xiàn)在從事什么工作，有什么相關(guān)經(jīng)驗嗎？之后我?guī)湍粢饬粢??！逼冀汩_始滔滔不絕，說她現(xiàn)在在做一個微商的品牌代理，賣女性護膚產(chǎn)品和日化，也想找個主業(yè)打工賺點錢?！癤X（我們公司）是咱們本地的大廠，聽說老板很好，包三餐，想看看自己能干啥。”我看見學歷和工作經(jīng)驗幾乎沒有可配的，只好如實和她說，不行再等等。

“你們飯?zhí)萌贝蝻埖陌⒁虇幔课乙部梢裕灰苋D飯就行，工資低點沒關(guān)系?！蔽铱此龢幼右簿腿鲱^，年輕干練。想到飯?zhí)冒⒁潭际?0歲的中老年女性，替她可惜。再說飯?zhí)冒⒁坦べY應(yīng)該不高，我建議她去問問其他公司看看情況，并提出可以幫她修改潤色一下簡歷。萍姐好意拒絕了，我們卻因此熟絡(luò)了起來，加上了好友。

之后，我又陸續(xù)接觸到幾個想來上班的姐妹，情況多少有些類似。有附近村上剛生完二孩的寶媽，倆娃都帶把，家里負擔重到不行，不得不出來打工的；有在我們廠做了幾年和人發(fā)生口角離開，現(xiàn)在疫情導(dǎo)致老公失業(yè)不得不再求情想回來的；還有和我一樣未婚，在省會學了幾年會計或者文秘類工作，想回老家找份離家近的崗位的。

這些還算是念過幾天書、主動求職的。大一點的阿姨，自己過了45歲的年限，還會迫切想給孩子找個工作。當然，大部分都是男孩，也許是媽操心更多，也許是男孩子更不成器：“你們那還要人嗎，我想給孩子報個名！”可憐天下父母親，我不忍留了幾個電話，打過去卻說沒有需要，或者是一問工資便掛了電話。如此往復(fù)幾次，我理會“媽媽們”的熱情也消減了不少。

有一個倒很特別，有天晚上我剛下班，突然有個阿姨發(fā)來語音，問公司現(xiàn)在還招不招聾啞人，此前我們企業(yè)為了樹立形象承擔社會責任，有過一批聾啞員工。我詢問情況，她說孩子聽不見，但能懂唇語，會簡單發(fā)聲，溝通沒問題。

我一問多大了，才17。幾個月前從學校回來就死活不繼念了，每天打游戲把自己關(guān)在家里，和人溝通話也不說了，打手語打得飛快又激烈，當媽的擔心不已，想趕緊給安頓個去處。我聽罷覺得疑惑，聯(lián)想自己的經(jīng)歷，猜測應(yīng)該是受到校園霸凌了。我安慰阿姨，一定要多關(guān)注孩子心理，這個年紀念書要緊，實在不行換學校。她堅持想讓孩子上班?！拔覀兪钦?jīng)單位，不招童工，最遲也得明年呢。”阿姨聽了我的話便沒有了回復(fù)。

隔了大概一個禮拜，阿姨才復(fù)了消息。道謝完畢后也順勢聊起了她孩子：一歲時發(fā)高燒導(dǎo)致耳膜被燒壞，小孩成了聾子，從小被送進特殊學校學習，天生聰明，成績名列前茅，還能根據(jù)喉嚨發(fā)出聲音，能聽懂人說話。只是不知道為什么就死活不去了，正是考大學的關(guān)鍵時刻。阿姨說著長長短短的語音將自己全盤托出，說到無奈時候，和我感慨半夜想喝農(nóng)藥一走了之。

我除了陪著安慰幾句，也幫不上什么實質(zhì)性的忙。短視頻后臺留言的人太多了，很快就被新的消息頂了下去。

四

當然，也不是所有媽媽們我都拒絕了，我也為大家嘗試過爭取。有一次開會時我和領(lǐng)導(dǎo)提議，10月份生產(chǎn)旺季快來了，我們可以和車間負責人商量一下有沒有用工需求，我通過短視頻宣傳出去，這樣正好回應(yīng)了私信里熱切的應(yīng)聘者，工作招夠了人，咱們賬號也能漲點粉絲。領(lǐng)導(dǎo)點了點頭，當即拍板讓我操辦此事。

過程很順利，我和五個主任分別要來名單。有數(shù)控工程師、機械工程師、結(jié)構(gòu)工程師，項目經(jīng)理、國際物流，還有一線切割工、鉗工、焊工、普工等崗位。我制作成招聘視頻發(fā)布出去，很快播放量數(shù)字飛漲，平常三五千的視頻一下子飛出來個10萬的，后臺收到數(shù)百條私信，粉絲也順勢漲了1000多。領(lǐng)導(dǎo)稱贊我選題獨到，不愧是大城市回來的人才。我訕訕回笑，沒好意思告訴他，通過短視頻來找工作，正是縣城的可悲呀，大城市都有專門招聘軟件。

人事紅姐那陣子一見我就說，末尾留的她的電話害她被嚴重“騷擾”，嗓子都快啞了。我問效果還好嗎，她搖了搖頭。高端人才顆粒無收，打電話都是問小工的，和我私信里收到的情況一樣。“普工里一問工資又去了一大半，留下來的自然多是女性。三十多歲，住在附近，孩子上學，自己脫離社會很久，且需要一份工作?！奔t姐說的這些特征和我預(yù)料的高度重合。

招來招去，我們廠也只?！按蠼銈儭鼻嗖A了。

有幾個阿姨問得緊，說自己什么活都能干，可惜年齡超了45歲上限；還有人說有兩個同村的鄰里在我們廠，問能不能一起來。紅姐和車間主任們商量，不是很重的活兒其實女性也行，便一同把她們十來個招了進來，做一些質(zhì)檢、打眼、防腐涂刷類的工作。有幾次食堂吃飯，她們居然認出了我興奮打招呼：“你不就是那個拍視頻的小云嗎？我是「陽光人生」?！蔽覍擂涡πΓM管她們的人生談不上多幸福美滿，每個人的網(wǎng)名卻都積極向上。

留在縣城的女性里，學歷、工作經(jīng)歷都吻合的，實在少之又少。榮榮就是這次大浪淘沙淘來的金子，大專學歷，之前在上海待過，還在我們省會太原做過一段時間，結(jié)婚后回來小縣城，她年紀和我一樣大，孩子已經(jīng)6個月了。生娃后壓力大，想來上班。我看她長得很漂亮，抖音有兩千多粉絲，覺得應(yīng)該能和我分擔工作，我便把她簡歷推給我們領(lǐng)導(dǎo)。

隔了兩天榮榮來單位面試，領(lǐng)導(dǎo)對她很滿意。紅姐也悄悄和我說：“本來年底了，今年不準備進人了。我是看你的面子才推薦進來，不過這個姑娘學歷卡在哪兒，我只能給到這個數(shù)?！奔t姐拿著黑色簽字筆在紙上寫下了2200。我心涼了半截，漂亮美女的這點工資估計還不夠人家買化妝品?？蓸s榮不但答應(yīng)了，還答應(yīng)地很響亮。

她對生活的退讓如此直接。

五

順理成章地，我和榮榮成了同事，還因為年紀、興趣相仿成了不錯的朋友。我們逐漸熟了起來，我和她開起玩笑：“你長得這么漂亮，在咱們著小破地方可惜了，要是去大城市，說不定能找個本地拆遷戶坐吃收租……”榮榮笑著回應(yīng)，什么土著不土著，哪里都是生活。尤其是生了孩子之后，只想守在她身邊。

榮榮說結(jié)婚前有機會留在上海發(fā)展，她做培訓(xùn)機構(gòu)的課程顧問，簡單來說就是銷售。她能不到三個月就做到華東第一。2018年剛出社會，一個月就可以賺一萬多，好的時候兩三萬?？蔀榱烁改?，她還是回來了。她家里是兩個女兒，姐姐出嫁了，按照風俗榮榮必須招一個倒插門女婿給爹媽養(yǎng)老。生活限制了她的可能，她被迫回到了原點。也談不上后悔，畢竟榮榮開口閉口就是她可愛的女兒，從不提及她的隱形老公。

有一天，車間同事打電話，說正在進行女工進修班的開班儀式，讓我趕緊去拍點照寫個文章。我著急跑了焊接車間，一看活動已經(jīng)正式開始，副廠長正在上面受邀講話。我簡單了解了下情況，才知道焊接車間領(lǐng)導(dǎo)根據(jù)意愿程度和實際情況需求，決定派資深老師傅帶一批二保焊女工和點焊女工，一來緩解工資壓力，二來女工們也能學到一技之長。

開班儀式上，大家認真坐了幾排，我掃了一眼過去，看見幾個短視頻后臺聊過來的熟面孔，包括「陽光人生」。她們也看見了我，從桌子下面伸出指頭和我打招呼，我也暗暗回了個加油的手勢。只是我沒想到，過不了10天的畢業(yè)班典禮上，已經(jīng)少了一大半的人。絕大多數(shù)都是主動退學的，怕學不會、家里有事、沒有時間……總之，“姐姐們”沒有出現(xiàn)，我一陣失望。

不過我很快我就顧不上管她們了，公司的變動讓我措手不及。

快過年了，工廠進入淡季，車間生產(chǎn)帶上的聲響一日小過一日。有一天，高層突然人事調(diào)動。原來的兩個副總一夜之間全部被撤，換成總經(jīng)理專門從福建高薪挖來的管理人才。老同事們一臉習以為常的表情，說大概率會裁員。

沒過多久，這個消息就坐實了。那段時間，全廠人行為都發(fā)生了微妙的改變：不管有沒有活都堅持到7、8點才下班，是為了看起來很努力?！坝袝r候好希望自己是聾啞人，這樣就不用擔心被裁員了。”食堂吃飯時我聽隔壁桌這樣說，心里一陣凄涼。

22年的春節(jié)，本來定的是初八上班，但車間已經(jīng)正月十五了，還是大門緊閉，整個園區(qū)內(nèi)外透著肉眼可見的泠冽。我向同事一打聽，說是工人們再度休假了。返工時間另行通知。一種不祥的預(yù)感逐漸涌上心頭。果然，沒過幾天領(lǐng)導(dǎo)讓我出一份本部門的20%分流計劃通知，人員暫空。

我們部門一共7個人，2男5女，除了我之外都結(jié)婚生了孩子，每個人都要養(yǎng)家糊口。這個艱難的決定我無法確定誰是最后的人，只能從排序上看出我充分多余。

讓我意外的是領(lǐng)導(dǎo)居然先我們辭職了，他一走，我們部門自然成了不受待見的一群人，大家集體陷入一種「下一個是誰」的恐慌情緒當中。幾個同事都紛紛被約談，有回來說要下派她們到車間做質(zhì)檢，有要賠償一個月工資的，還有被調(diào)走的。前后不出一個月，7人小組走得只剩三個：我，露露，還有榮榮。孕婦公司不會辭退，我知道剩下的我倆也是前后腳的事，便和榮榮說：我們一起辭掉吧，出去也總好過「被開掉」難聽。一個月的賠償那么點錢不要也罷！

榮榮卻和我說不用了?！拔乙呀?jīng)說過要離開，你和露露留了下來。”我問你怎么知道。榮榮說新人事主任和她透露的（之前人事紅姐也離職了），必須留一個全面干活的，看來看去，我比較符合期待。榮榮在聽到風聲之前已經(jīng)面試了幾家企業(yè)，其中另一家做保健品銷售的已經(jīng)看上她了，下禮拜一就去上班，工資不低。

我說那是辛苦活兒，有上班點沒有下班點，你老公孩子怎么辦？她突然滿眼噙著淚水，看著我認真地說：小云，我說完你千萬不要同情我。我愣了一下問發(fā)生了什么。“我老公網(wǎng)絡(luò)賭博輸了一百多萬，現(xiàn)在在坐牢。還有一年才能出來?！?/p>

一瞬間我怔住了，完全不敢相信看起來那么愛笑、那么幸福的榮榮會有此劫難，她說被抓時她已經(jīng)懷孕9個多月了，警察找上門來，說她老公涉嫌非法拘禁他人準備逮捕，警察看到她即將臨盆，專門和上級通融，等到孩子出生才抓走。

“我前腳出了產(chǎn)房，后腳老公就進了監(jiān)獄?！睒s榮平復(fù)了一陣心情說完了后來的故事。房貸每個月3000，還有孩子要養(yǎng)。兩家大人忙著填這個窟窿，一點不得閑：公公做保安、婆婆做保姆、父親也被迫去外地打工，只有親媽照料她。她的眼睛一直不好，是因為月子里差點哭瞎。孩子支撐她度過最難的日子，她稍微挺了過來便要出來打工……不知不覺，我聽著已經(jīng)淚流滿面，為對面這個苦命的可憐女孩。

榮榮離開后，露露調(diào)進人事組。我一個人成了光桿司令，誰都是我的領(lǐng)導(dǎo)，每天讓我干這干那忙得不可開交。家里經(jīng)歷過一件大事，我的心情久久也不能平復(fù)。工廠一年我見識到了小縣城里生活千姿百態(tài)的難，更多的樣本無從講述。短視頻后臺姐妹的私信，向我展示了自己的脆弱，大部分時候我被失落填滿。透過她們，窺見了真實的生活。

3個月后，副總和他帶來的幾個主任不知為何先后被撤職。新領(lǐng)導(dǎo)暫時沒有上任，工廠恢有了短暫的空窗期，我原本掙扎著想離開回大城市的念頭也消解了不少。只不過我不敢再看私信，里面每一個求職的女性，我也不敢再聽她們的故事，怕有一些是我所不能承受的。

唯一的好消息是，童樂最近和我說，她找到新工作了，月薪四千，就在家門口。也是通過短視頻問到的。

在駕校被教練罵，可能是很多人成年后最大的挫折教育。他們明明是五大三粗的漢子，卻又精通“語言的藝術(shù)”，連珠炮式發(fā)問再帶出一絲嘲諷，仿佛要我們刻進心里：開車時的任何一次犯錯都愚蠢至極。

?或許只有過了新手期，我們才能意識到，學車時的自己如此可笑：緊張、僵硬、手忙腳亂……浪潮工作室寫過一篇教練，我不想學車了，教我罵人吧，原來教練的暴脾氣，真有可能是我們逼的。?

學車時，你犯過哪些出人意料的錯誤，把教練氣得語無倫次？又或者，你的家人就是教練，從鑰匙擰動那一刻起，TA的嘴巴就沒停過……無論你是駕校學員、教練家屬、教練本人，歡迎掃描下方二維碼，與我們分享你的故事。

作者??李小云??|? 內(nèi)容編輯??百憂解? |? 編輯??Clai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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