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永川率軍凱旋而歸的時候，整座城都轟動了。

去年年底邊境動亂，燕永川奉命出征，歷時不過三月，賊寇便被清除殆盡。

而今凱旋，受夠了騷然的百姓紛紛出門迎接，人群從城門外一直排到宮門口，處處鮮花美酒，歡聲笑語。

燕永川騎在神駒叢云之上，穿著厚重的鎧甲，一柄長刀橫在身后，陰冷森然，自帶煞氣。

他冷著一張臉，對周遭熱鬧沒有絲毫反應(yīng)，副統(tǒng)領(lǐng)梁璧山不得不在他耳邊提醒，讓他多少笑一下。

燕永川賞他一個圓潤的后腦勺自顧自往前走，卻又忽然勒了勒韁繩，叢云當即放緩腳步。

“統(tǒng)領(lǐng)，怎么了？”梁璧山詢問。

“那人是誰？”

“誰??？”梁璧山隨著他的眼神看去，只見街道旁的人都一臉喜色望著穿街而過的軍隊，卻有一身穿紫衣綴著白邊的男子立在一家當鋪門前，皺著眉不悅地看向身側(cè)堵住他去向的人群。

梁璧山仔細瞅了瞅，回到：“不認識?！?/p>

“去查?！毖嘤来ㄓ挚戳四侨藥籽?，聲音倒是聽不出情緒，只夾腿催馬前行。

梁璧山無奈，只能將愛馬交與隨從，自己脫離隊伍而去。

等燕永川從皇宮復(fù)命回來，梁璧山也將將進屋。

他在椅子上一靠，端起茶杯就牛飲，好半天才喘過氣兒。

燕永川這會已經(jīng)換了身常服，坐在上首冷眼看他。

梁璧山也不著急，一邊把鎧甲脫了，一邊道：“查到了，那人叫柳南川，是城東楊家前年招的贅婿。”

“去了半天，就查到這么些大街上拉個人問問都能知道的東西？”

“哎我這暴脾氣?！绷鸿瞪绞媪丝跉?，翻白眼，“我能只查這么些廢話？”

“聽說他原是霸刀山莊門人，父母在前幾年內(nèi)亂中死了，他心灰意冷自請離莊，后來被楊府幼女看中，招進了府。”梁璧山說到這里，眨了眨眼，露出個看好戲的笑容：“不過我聽說，那楊家小姐三年無出，還在外宅養(yǎng)了個相好的，這贅婿名存實亡啊?！?/p>

燕永川在桌上扣了扣手指，一時沒有說話。

“統(tǒng)領(lǐng)，你讓我查他，是他有什么問題嗎？”梁璧山問。

燕永川抬眼看他，半晌輕扯嘴角，“你想個法子，長一長那外宅的心。再讓人去楊家遞請?zhí)驼f我邀他闔府過門相聚?！?/p>

“啊？”梁璧山瞪大眼：“統(tǒng)領(lǐng)你什么時候還管人家私事了？再說了，那楊家不過有幾個錢，有什么好聚的？”

“你去不去？不去滾回軍營?！?/p>

“我…去去去，我去行了吧？什么臭德行，除了我看誰受得了你！”梁璧山罵罵咧咧走了。

燕永川靜坐了會，研了墨鋪開宣紙，提筆寥寥幾筆便勾勒了一幅人像，除卻未著色，恰與柳南川相仿。他看著這畫像片刻，忽然展眉一笑，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寶藏。

柳南川卻不知自己已被人惦記，他在鋪子里巡視一番后便回了楊府。

府中下人看他時眼神多帶憐憫，他只作不知。

當年他只影獨行，無牽無掛，消沉度日，卻不想途經(jīng)此處時被楊知云的繡球砸中，稀里糊涂作了楊家贅婿，如今已是三年時光。

他與楊知云并無感情，卻也不愿令她不滿，只是三年相處除卻第一年，可用相敬如冰來形容。

他不是不知道楊知云有了他選，但對方不提和離，他便也安于現(xiàn)狀。

畢竟，除了這樣活著，他當真不知自己孤苦一人還有什么奔頭。

楊知云雖然不喜歡他，楊父卻對他頗為滿意，交了他好幾家鋪子讓他照料，他也不辱使命，生意做得有聲有色。

這一日他查完賬本，回府時果然又不見楊知云，便與楊父問了好之后回了自己的院子。

只不過片刻后，下人來報，說是晚間要去鎮(zhèn)遠將軍府赴宴。

柳南川想起之前在大街上見到的人，只覺威武凜然，對這晚宴竟也起了一絲興致。

鎮(zhèn)遠將軍是今日陛下親封，不過半日便已傳滿全城。將軍府今夜掛了大紅燈籠，扯了紅綢，不知情的看了，怕不是還會以為是在辦婚宴呢。

楊父帶著長子幼女女婿相訪，一路戰(zhàn)戰(zhàn)兢兢，實在不知自己是哪里入了大將軍的眼。

楊知云性格活潑，睜著一雙杏仁眼四處張望，一副好奇神色。

而長子楊知書本分老實，與柳南川兩人眼不斜視，只管跟在后面。

到了府里才知道，今夜只請了他們一家，楊父連屁股都不敢坐實，明明天氣舒爽，卻出了滿頭冷汗。

燕永川不愛客套，梁璧山只能替他應(yīng)酬，感謝楊父昔年為蒼云軍捐米捐款，養(yǎng)得整支軍隊兵強馬壯。

楊父知曉自己給的那些東西哪里能值這些？連道不敢不敢，客氣客氣，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

一番觥籌交錯，柳南川內(nèi)急告退，匆匆離去。

燕永川稍晚離席。

將軍府造得大氣，不似楊宅那般婉約，處處透著威嚴。

柳南川洗完手出來，站在一棵蒼松樹下透氣，雙眼看著前方出神，忽覺身側(cè)有響動，連忙回頭，一怔：“將軍?！?/p>

“見你席間用得不多，可是府上飯菜不合胃口？”燕永川問，聲音輕柔，要是被梁璧山聽見了少不得要咋乎幾句。

“并不是，珍饈佳肴無不鮮美，只是我近來胃口不好，只能淺嘗輒止?！绷洗ㄟB忙解釋。

“是么？”燕永川輕聲回了句，又道：“我聽聞你名叫柳南川？”

“是，勞將軍掛念?！?/p>

“你我名里都帶一個川字，倒是有緣?！?/p>

柳南川拿不準他的心思，只能道：“將軍威功赫赫，是我高攀了?！?/p>

燕永川看著他，半晌，“你跟所有人說話都這么客氣嗎？”

“啊？”柳南川茫然。

那副略傻的樣子顯得他看起來更小了一些，想到他也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燕永川便不忍苛責(zé)，道：“無事。你日后若是得空，可隨時過來尋我。”

柳南川連連應(yīng)下，卻不知自己尋他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