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走到小鎮(zhèn)門口，幾個拿著長矛的男狐貍精檢查了我們的身份，并帶我們?nèi)ユ?zhèn)長家里，那些狐貍精都穿著黑色的衣服，長相都十分英俊，我和銀子都自慚形穢，只有整過容的至兒才比他們好看。鎮(zhèn)長的房子很大，但也很舊，和全鎮(zhèn)其他房子一樣都是木質的。雪積在屋頂，掛在屋檐，盤在墻上，顯得分外可愛純潔，院子里打掃得很干凈，只是堆了許多木柴和秸稈，墻上掛著各種農(nóng)作工具，顯然由于地理的劣勢，這里的工商業(yè)極不發(fā)達，生活也不會太輕松，其他地方物產(chǎn)豐富，可以慶祝三十天，這里雖然也一直放假，但大街上冷冷清清，也沒見多少炊煙，當然了，就算不放假，他們也不可能在雪地中勞作，更沒有資金和能力外出貿(mào)易，大山還不可能給他們足夠的獵物，這一切都注定了他們的貧窮。

那些看門的狐貍精要吃的，我們拿出了臘肉條，這種低級的禮物都值得他們欣喜萬分。我們在院子里等了一會兒，一只黑色的狐貍精走了出來，把我們迎進那房子里，房中一半的地方都堆積看木器，雖然陳舊，但也精美，只有一個房間里有土炕供暖，他讓我們都坐在炕上，自己向爐子里添火，他忙了一會兒，用一條破手絹擦了擦手，這才對青檸問道:“你真是青丘族人？”。

“是的，我叫青檸?！鼻鄼幙赡苁强匆娺@只帥狐貍心動了，臉一下就羞紅了。

“我叫黑渝，是這里的鎮(zhèn)長。”那個帥氣的鎮(zhèn)長也紅了臉，一時不知說什么好，我和至兒小白銀子都不敢說話，空氣頓時安靜了下來，只聽見木柴在火中的爆鳴聲，和小白“哈哧，哈哧”的喘息聲，小白貌似也注意到了氣氛的異常，便也放低了聲音，低頭扒拉著地上的一根木條，也許是過了一刻鐘，那鎮(zhèn)長才再次開口。

“青檸小姐，你來這里要做什么呢？”黑渝臉上已經(jīng)見了汗。

“我……我好久都沒見到黑狐了，這三百年一直在涂山族里做奴隸，現(xiàn)在我終于逃了出來，希望能在這里過一個年假。”青檸有些不自信地說。

“可以倒是可以，但是……呃我們這里窮得很，什么都沒有，光你們帶的東西都足夠買下整個鎮(zhèn)子了?！彼埠π哂质涞氐拖铝祟^。

“沒關系，你們應該還會舉行黑狐的儀式吧？”

“這……”他又思索了一會兒，才說“……我們已經(jīng)窮得連鐵爐都賣了，沒有錢再舉行儀式了。”

“主人，我想問他幾個問題，可以嗎？”至兒扯了扯青檸的衣角哀求道。

“噢！”青檸才想起她的身份“那你問吧！”

“黑狐向來都聰明機智，而且你們又這么儀表堂堂，我想……噢，青檸姐姐帶來了不少東西，只要能舉行儀式，她是會出大價錢……呃，參與到你們的活動中的。”至兒的作用經(jīng)常是結束尷尬的對話，加快劇情的發(fā)展，他肯定是不想傷了和氣才說得如此含蓄。

“對對對，我們真的就想舉行儀式。只要能舉辦儀式，要多少我給多少?！鼻鄼幰舱业搅吮磉_意志的方法。

“是嗎？那實在太好了，不知您要出資多少呢？”黑渝抑制住自己的激動，表現(xiàn)得不卑不亢。

“至兒，拿錢去。”青檸吩咐道，至兒將手遞過去，青檸給他松了繩子，至兒馬上就從馬車上拿回一個上鎖的匣子，他從衣服里摸出鑰匙，試了兩下才打開。那是一匣金幣。黑渝癡癡地拿起一枚，放在手中把玩著，又彈了一下聽聽聲音，他傻笑了一會兒，才想起自己的任務。

“這錢的問題是解決了，可還有件事不好辦。”黑渝咬了咬牙，鼓起勇氣說“就是以前祖上用的玄鐵爐被鄰鎮(zhèn)霸占了，不知你們能不能幫忙要回來?！?/p>

“那……您說這祖?zhèn)鞯臓t子是怎么被霸占的？”青檸有點急切地問。

“說來話長，那是一百多年前我們剛搬來時，這里還都是荒地，鄰鎮(zhèn)還只是個村子，我們因為搶一條河里的魚爭執(zhí)起來，可十年前鄰村那些人仗著自己和郡長關系密切，竟然說他們才是這里唯一的居民，說我們是剛搬來侵占他們土地的，結果官兵來了，我們只能投降。罰我們錢，沒收我們東西，到現(xiàn)在我們還沒還完錢，幾次告官都石沉大海?！?/p>

“你們既然有理，為什么會告不贏？”我終于找到一個說話的機會。

“都是那些骯臟的人類……”黑渝明白自己說錯了話，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人類里還是有幾個好人的?！敝羶航恿艘痪?，又馬上轉移話題說“他們認識郡長，我們還認識雪王呢，你放心，我們肯定能把爐子要回來，再還你們一個公道?！?/p>

“那就麻煩你們了?！?/p>

我們領了任務，便到鄰近的黑水鎮(zhèn)去討公道了，這個鎮(zhèn)子就在黑水河對岸，我和至兒銀子駕車來到黑水鎮(zhèn)里，發(fā)現(xiàn)雖然這個鎮(zhèn)子比黑狐鎮(zhèn)富有一些，但是依然不夠富足，全鎮(zhèn)只有一家石墻的院子，其它都是泥墻，但他們正在準備慶祝南風節(jié)，街上張燈結彩，雖然人并不多。

“我們真的要給他們討公道嗎？”我對至兒有些懷疑。

“討個屁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把鍋買回來讓他們高興，懲惡揚善的事交給別人辦吧?！惫?，他就是想糊弄一下我們，這小子最怕沾惹危險了。

“我說……你都答應他們了?！?/p>

“人家申冤都申了十年了，我們雖然是雪王近臣，可在這么幾天里辦完這事也不容易，況且各地官府都在放假，只受理急案，這事也不急啊。我把鍋一買，讓他們過個好年，回去之后幫他們遞個狀子說明情況，這事成與不成就和我無關了。再說了，就算要幫忙，這里又怎么幫？我們?nèi)齻€人夠干什么？”至兒一番道理和歪理說得我無法反駁，看來黑狐鎮(zhèn)的希望就這么消失了，以至兒的性格，如果在申訴時遇到困難，他決不會為這群狐貍冒任何風險。

在盧老爺?shù)氖和猓覀兦昧碎T，通報之后，至兒對開門的人說“聽說你們這有個打鐵爐，我們主人想把他買回來，讓黑狐們表演一下。”

“進來吧?！蹦侨说挂埠谜f話，我們圍坐在一個小桌子旁喝著茶湯等待著，不一會兒，一個兇惡的漢子穿著皮衣走過來，假笑著問了我們幾句。

“你們主人為什么要看黑狐的表演??？看那東西有什么用？有什么目的？”那個漢子問了一個很尖銳的問題。

“那你說，收集這個東西有什么用？有什么目的？”至兒排出五枚金幣放在桌上反問道。

“金子用處多著呢，當然有用，黑狐的表演有這么大用處嗎？”那漢子拿起一枚金幣來，試了試真假。

“在商路開通以前，金子的作用還沒有石頭大，可現(xiàn)在金子雖然什么工具都做不了，可金子幾乎能變成任何東西。黑狐的表演也是這樣，在你們眼中，不過是畜生們的胡鬧，就是什么也做不了的石頭，可對于主人而言它值得用黃金來換。”至兒盡量地保持氣場，努力不被嚇倒。

“看你們的樣子，是讀書人吧？為什么會來這里？”大漢又問了個嚴肅的問題。

“為了研究，黑狐是很有靈性的動物，我們希望用他們研究妖精的秘密，比如說為什么狐貍可以成精而狗不行，研究修仙的捷徑，當然，還有美容的秘方，還有許多不能和你明說的事。”至兒這次更加鎮(zhèn)定了。

“你們怎么會研究這些？”大漢還是有些懷疑。

“讀書人很少會研究有用的事，你可以翻一下所謂的典籍，記錄的盡是些陳年舊賬，沒有任何價值。不過看你的意思，你好像認為我們有其他的企圖，你說來聽聽，我們可能會感興趣?！?/p>

“不了，是我多心了。”漢子放松了戒備，“走，去后院，我?guī)銈兛簇??！?/p>

玄鐵爐約有一米高，一米五寬，近似圓柱形，上面積滿了雪，旁邊?著許多奇怪的鐵器，爐子整體呈黑色，上刻許多看不懂的銘文，看著和新的沒什么區(qū)別。

“我們一直把它當成煉鐵爐，但是又不太會操控，總是把工具燒壞，所以一直閑在這里。”

“行，那你們幫忙搬到黑狐鎮(zhèn)嗎？”

“開個價吧?！贝鬂h說。

“十個金幣，搬到鎮(zhèn)子里再付四十個。另外，你這種古器收藏有憑證嗎？”至兒摸著銘文問道。

“沒有，是直接從他們那搶來的，你們怕處理不了？”大漢盯著他看，想看出些什么來。

“主要怕麻煩，這東西上的銘文只寫著是黑狐的東西，可我又是從你們這買的，又沒什么憑證，只能打點郡長了?！?/p>

“我認識他，我?guī)湍闳ゴ螯c?！蹦菨h子一拍胸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至兒又看了下散落的鐵器，問“這鐵器也是搶來的嗎？上面也有奇怪的銘文，我們主人可能會喜歡?！?/p>

“對，你們要是喜歡，我可以送幾件?！?/p>

“不用了，那現(xiàn)在請您給郡長大人寫封信吧，我們過兩天會去拜會他?！敝羶禾嶙h道。

于是漢子和至兒回到屋里，至兒拿出了帛紙，漢子寫道:“郡長，我是盧俊偉，之前從黑狐鎮(zhèn)搶來的那大鐵爐子有人想買下來，又因為沒有憑證犯愁，我讓他們給你整點禮物打點打點?！?，他又蓋上了鄉(xiāng)長的印章，寫信時，有人幫忙清理爐子上的冰雪，等那漢子帶人把爐子裝上牛車時，墨已經(jīng)干了。

“盧先生，您這樣的英雄我們主人一定很想會見，因為我們主人一定還會有其他事來勞煩您幫忙。俗話說得好，百聞不如一見，我想見上一面主人一定會重禮結交，我們的交情也肯定不會止于五十金幣的爐子?！敝羶翰恢琼斨\已久還是臨場發(fā)揮，竟然會邀請他去黑狐鎮(zhèn)。

“你這下人倒真會辦事，行吧，我也去！”

于是至兒快步走回去報信，我和銀子駕著馬車在前牽引，那大漢和仆人推著牛車前進，到了太陽快下山之時才回到黑狐鎮(zhèn)的中心。

“諸位辛苦了，請先喝些茶開胃，主人正在為大家準備晚餐?！敝羶喊汛鬂h和五個仆人請到屋中，請他們喝我們帶來的磚茶，那些人已經(jīng)又渴又累，見了如此磚茶自然不客氣，尤其是那漢子，竟然一口氣連喝了三大碗。他們喝過茶，癱坐在椅子上大口呼著氣，一個仆人竟然還發(fā)出了鼾聲。

“不對，不對！……”那個大漢忽然想到了什么，那茶里有迷藥？但是太晚了，至兒已經(jīng)舉起木棍向他后腦砸去，大漢想閃開，但是他的反應速度已經(jīng)變得遲頓，木棍正削在頭頂，至兒連忙又來一棍，這一棍正打在大漢右耳上側，“咔”的一聲棍子就折斷了。與此同時一眾黑狐破門而入，把那些癱坐在椅子上的人五花大綁，至兒在幫忙制服了大漢后，又從他們衣服里搜出那十個金幣還有一些零散的錢。

“給你們的小費。”他把金幣和零錢都給了一個領頭的黑狐。

“謝謝！”那只帥氣的黑狐說。

“把他們抬到廣場上審問！”至兒命令道，那六個人就被捆在廣場上，一群狐貍起來圍觀。

“你要對我做什么？”大漢跪在地上憤怒地吼。

“干什么？”至兒驕傲地在他面前踱著步“現(xiàn)在你應該想想自己的活路了！”

“我認識郡長！”

“我認識雪王，而且，”至兒遠遠地拿出了那卷帛紙晃了晃。“現(xiàn)在，辦案的欽差應該已經(jīng)在你家里搜出了冰凍結實的鐵器，如果沒有憑證，你可就要好好交待了?！?/p>

“哼！這點罪名算什么？”大漢還是不服。

“這字跡，這內(nèi)容，已經(jīng)足以說明你的所做所為了。你以為我廢這些勁，就是要搞你這小臭蟲？我要搞的就是郡長！如果只有這點證據(jù)交上去，那郡長頂多是被彈劾，而你呢？你還會繼續(xù)被郡長信任嗎？還是會被郡長滅口？要是失去了郡長保護，你又如何橫行下去？”

“我不信！”大漢依然吼叫著。

“圣，給他看勛章?！蔽医K于有了任務，把勛章在他眼前晃了一下，至兒又拿出玉珪在他面前展示，那大漢頹然地坐在了地上。

“合作吧，新郡長會給你好處的，但你要先把一切都告訴我們，把郡長犯下的罪行及其證據(jù)都告訴我們，而且還要寫下來簽字畫押?！边@小子，不僅會扮豬吃老虎，還會狐假虎威，他原來只是想買回爐子，卻不料竟然真的這么順利就解決了問題。

“行行行，我一切照辦?！庇谑悄谴鬂h服了軟，在帛紙上寫了起來，寫了二十多張還沒寫完，而且每張都簽字畫押，從侵吞地產(chǎn)，貪贓枉法，強搶民女，變賣國產(chǎn)，到最細節(jié)的證據(jù)都記錄了下來，我們將那些人一直關在村子里，鄰鎮(zhèn)來人詢問我們便說來了新生意。銀子連夜將這些證據(jù)送交雪王，于是十二月二十四日，欽差就把大漢和鄰鎮(zhèn)許多人押走了，海東郡郡長在接受調(diào)查后也畏罪自殺，十二月二十七日，鄰鎮(zhèn)的人被抓了一半，逃了一半，他們留下來的東西被搬到黑狐鎮(zhèn)抵罪。但不幸的是，一位劣紳在被抓前點燃了自己的房子，害得整個小鎮(zhèn)都化為火海，失勢的人們也因為擔心黑狐的報復，紛紛在新年到來之前逃往異鄉(xiāng)謀生，從此黑狐鎮(zhèn)興旺起來，而黑水鎮(zhèn)則不復存在。

十二月二十九日，一位欽差帶來了更好的消息，黑水鎮(zhèn)的領地資源全部劃規(guī)黑狐鎮(zhèn)，而為了補償黑狐鎮(zhèn)的損失，欽差們又拉了許多錢幣和年貨分發(fā)給黑狐們。這下節(jié)日的氣氛徹底被引爆了，小鎮(zhèn)張燈結彩，熱鬧非凡。到了三十日晚上，黑暗的廣場上擠滿了圍觀儀式的狐貍，在漫長的等待中，我和至兒邊聊天邊跺腳取暖。

“至兒，你怎么突然就對那些人下手了呢？”我有些疑惑他的轉變。

“因為安全啊，還會立功，反正我只與大王匯報，大王若不作為外人便不知道，我也不會被害，大王若是要做，便要做絕，不留后患。大王自然知道郡長以前的作為，只是有了這些證據(jù)才足以讓她下定決心，這就是我所能做的事?！敝羶旱幕卮鸨任蚁氲倪€要成熟。

此時廣場上的人安靜了下來，在一個巨大的狐貍像下，玄鐵爐正在噴吐著火舌，兩只狐貍身著皮襖將其中的鐵水倒進玄鐵鍋內(nèi)，黑渝走上前去，拿起木勺撇去鐵水上的雜質，他好像看了一下青檸，又好像沒有。雄壯的鼓聲中，他繞著玄鐵鍋起舞，并用木勺向空中潑出熾熱的鐵水，在燦爛的夜空下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那弧線又馬上?開，化作萬千繁星直沖天際。這就是打鐵花，我立刻就想到了那句詞“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隨著鼓點逐漸密集，他的手法也逐漸加快，在冰冷的空氣中揮灑著壓抑許久的激情。許多鐵花潑在狐貍像上，濺射出美妙的光芒，每次揮灑廣場上都會多一絲熱氣，于是漸漸地狐貍們歡呼起來，躍動起來，他們在鐵花前號嚎啕痛哭，他們在華光中熱淚盈眶，是啊，他們壓抑了那么久，終于可以為黑狐的身份而感到自豪。我聽不懂他們的歌曲，但我知道，揮灑的都是激情，躍動的盡是生命。因為他們真的是在辭別難過的舊歲，迎接希望的新春。

還能說什么呢？噢，對了，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