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掟上今日子的備忘錄》-第二話(上篇) 我為你介紹,今日子小姐

《忘卻偵探》系列之《掟上今日子的備忘錄》
原著:西尾維新 ?臺版 轉(zhuǎn)自 負犬小說組??圖源:bdmbws
錄入:Crystal????修圖:暗貓????????????WORD整理:詩帆
第二話 我為你介紹,今日子小姐
1
「你的一百萬在我這里,想要拿回去請用一億圓來贖?!?/p>
假設(shè)你接到這樣的電話,一定不會覺得是恐嚇電話,而會當成惡作劇吧。用膝蓋想也知道,這么荒謬的交易是不可能成立的。因為一億圓的價值可是一百萬的一百倍,不管未來發(fā)生多么瘋狂的通貨膨脹或通貨緊縮,一百萬也絕對不會變得比一億圓來得有價值。每個人對金錢的觀念都不一樣,有人瞧不起一塊錢,也有人會因為少了一塊錢而哭;有人認為一百萬是一筆大錢,也有人認為一百萬只不過是零頭——然而,無論是多么荒誕不經(jīng)、異想天開的思考模式,也應(yīng)該不會出現(xiàn)認為一百萬比一億圓還要有價值的奇葩。不按牌理出牌也要有個限度。再說,怎么可能有人為了取回一百萬,不惜付出一億圓的代價?
然而「她」卻無法把這通電話當成惡作劇電話,還想答應(yīng)對方的要求,聽話支付一億圓的贖金。光是知道世上真的有人可以任意支配一億圓,對我而言就已經(jīng)是大驚奇了。再者,若是孩子遭到綁架還說得過去,居然會有人愿意無端接受這么不劃算的交易,真是難以置信……所幸整件事在那荒唐無稽的交易完成前就已圓滿解決,沒有釀成大禍。但一想到這筆交易若是真的成立,那「百萬事件」還真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案件。潛藏在詭異到甚至有些荒謬的恐嚇電話里的惡意,以及隱藏在案件背后諷刺的真相,現(xiàn)在回想起來實在是讓我不寒而栗。
或許我不應(yīng)該這么說,但唯有在這種時候,我還挺羨慕能完全忘記經(jīng)手過的案件,而且永遠不會再想起來的今日子小姐。
2
說老實話,接到紺藤先生打來的電話時,我正好也想和他聯(lián)絡(luò)。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我正如預(yù)想般地被更級研究所炒魷魚,恰處于找不到下一份工作的困境……該說是不幸中的大幸嗎?我領(lǐng)到的資遣費——或許也包含了封口費遠超出我那短短的服務(wù)期間該領(lǐng)的額度,所以生活暫時還不用愁,但以我的宿命,也不能太掉以輕心。萬一哪天……恐怕就是近期內(nèi)又被卷入什么風(fēng)波,又淪落到必須向偵探求救時,要是阮囊羞澀就慘了。雖然偵探中也有會人豪氣干云地說:「我只要能解開充滿魅力的謎團就行了,報酬于我如浮云?!沟@種人多半在人格上具有非常重大的缺陷,光是與其打交道就筋疲力盡。像我這種只想過著平靜生活的市井小民,還是傾向于委托能簡單明了地用金錢交易,在商言商的生意人,是為經(jīng)營者的偵探。
因此為了在還有余力之時找到下一份工作,我想盡快找紺藤先生商量。由于是長年在一流出版社作創(chuàng)社服務(wù)的優(yōu)秀編輯,紺藤先生的人脈非常廣,過去也曾經(jīng)為我介紹過好幾份工作。
紺藤先生原本是我在作創(chuàng)社打工時的上司——那是我們交情的起點。該說是我的宿命嗎?編輯部內(nèi)一如往常地發(fā)生一件不算小的案子,而我也一如往常地被當成嫌犯對待時,只有一個人不惜與公司對立也為我辯護,那就是紺藤先生。
「如果只因為『可疑』這理由就懷疑隱館的話,那同樣也應(yīng)該以『不可疑』作為理由來懷疑我。如果有什么話想跟隱館說,請先來找身為上司的我。」
在每個人都無憑無據(jù)懷疑我的情況下,紺藤先生卻無憑無據(jù)相信我
當然,僅是多一個人站在我這邊,并不能消除大家對我的懷疑,但是多虧有紺藤先生為我爭取時間,我才能找來偵探為自己洗清冤屈。雖然我后來還是辭去了作創(chuàng)社的工作,而能夠沉冤昭雪也都是偵探的功勞,但這一切都還是要感謝紺藤先生為我說話在先。
然而,紺藤先生似乎對我被迫辭職一事感到非常自責(zé),從此以后便對我照顧有加。因為動不動就被卷入風(fēng)波的體質(zhì)導(dǎo)致朋友實在不多的我,卻也能有幸跟紺藤先生保持超越年齡與立場的對等交往。為了報答紺藤先生的相挺,我也必須早點過著腳踏實地的安定生活,但我目前……就是大家知道的這副德性。
因為實在太丟臉,我還沒臉吿訴他,但說不定紺藤先生已經(jīng)從哪里得知我被更級研究所炒魷魚的事了,所以才會主動打電話給我吧。
只是聽紺藤先生從話筒那頭傳來的聲音,似乎也不是要約我喝酒散心,不僅相約見面的地點是白天的咖啡廳,而且久違的他看起來似乎有些疲憊。
我知道編輯的工作十分繁重,不過紺藤先生給我的印象一直是無論多忙總是精力充沛。
「不好意思,突然找你出來。厄介,我今天是仗著我們之前的友情來讓你取笑我的窩囊?!?/p>
這是紺藤先生見到我的第一句話。他平常就是這種有點像是在演話劇的調(diào)調(diào),所以聽他這么說,我倒是總之松了一口氣,但是這句話的內(nèi)容可不能一笑置之。就我有限的記憶,紺藤先生從未拜托過我任何事。就連這一次,直到剛才我都還想著要請他幫我介紹工作。這樣整個都顛倒過來了,在為他擔心的同時,我也有點開心。
「別這么說,紺藤先生,你真是個了不起的人呢!不僅三番兩次地幫助我,還像這樣給予我回報你的機會。有什么需要盡管說,只要我的能力所及,一定義不容辭?!?/p>
「謝謝,有你這句話,我已心滿意足到簡直可以吿辭了,但事情并沒有這么簡單,我真的傷透了腦筋,或者該說是摸不著頭腦。所以厄介,我需要你的智慧?!?/p>
「需要我的智慧?如果我的智慧派得上用場,要多少都隨便你拿去。但我的智慧真的派得上用場嗎?」
「或該說是經(jīng)驗吧。要說你不是普通人……你過去不是經(jīng)歷過許多奇妙的案件嗎?」
「嗯。這是我少數(shù)可以拿來說嘴的,雖然沒什么值得驕傲的?!?/p>
「不,唯獨今天,你可以大大地驕傲一番。請務(wù)必向我夸耀你的冒險奇遇記。因為現(xiàn)在我遇到的……我也不確定是否能稱之為『案件』,總之是令我傷透腦筋的狀況,應(yīng)該跟你的體驗有得拼。如果你曾遇過類似情況,還請務(wù)必吿訴我?!?/p>
嗯……我點點頭。
我雖然打從心底想助紺藤先生一臂之力,但我也對于自己是否幫得上忙、憑我微薄的力量又是否可及之類的問題一直很在意。不過若只是要傾聽與分享經(jīng)驗,我應(yīng)該也能做得到。
「我吿訴過你,我現(xiàn)在隸屬于漫畫雜志的編輯部嗎?」
「嗯,你吿訴過我。你說過的話我都記在心里?!?/p>
只不過,「隸屬」這兩個字是過謙了,正確來說是「管理」二字才對——紺藤先生現(xiàn)在可是發(fā)行量占日本前幾名的漫畫雜志的總編輯。就連不怎么看漫畫的我,也知道才三十多歲就爬上那個位置是多么厲害的一件事。
「可是紺藤先生,如果是截稿日都過了但漫畫家還不交稿之類的煩惱,我是幫不上忙的。抱歉我沒在上班,生活跟時間是常是脫節(jié)的,而小時候的暑假作業(yè)也總是拖到最后一刻才寫……只有這不是誰冤枉我?!?/p>
「我當然也有這方面的困擾,但那只是我們?nèi)粘5臉I(yè)務(wù)。厄介,你知道里井有次這位漫畫家嗎?」
「里井有次?名字好像聽過?!?/p>
說歸說,其實沒把握。組藤先生或許是察覺了,于是開口向我說明。
「里井老師是我們家雜志的招牌之一。也是所謂暢銷漫畫作家……不過與其說是我們家雜志的暢銷漫畫作家,目前推出一本單集漫畫就能賣上百萬冊的漫畫家,放眼現(xiàn)今業(yè)界也不過寥寥幾人。」
「這樣嗎?我倒是經(jīng)常聽到有書用『狂銷百萬冊』做宣傳啊?!?/p>
「那是因為沒人會特地用『沒狂銷百萬冊』來宣傳呀——你會經(jīng)常聽到,就足見這種宣傳詞是多么的有效?!?/p>
「是喔,原來如此。因為很稀奇反而經(jīng)??吹健€真有道理。那或許聽到作品名稱,我就會想起來了?!?/p>
話雖如此,我對紺藤先生舉出的里井老師作品仍一點印象也沒有。我真是缺乏社會常識——也難怪面試會一直被刷下來。
「你只要記住里井老師是被譽為漫畫界之寶的大師就行了。不過雖說是『老師』,里井老師也不過才二十出頭,比你還小?!?/p>
「欸……那么年輕就被譽為漫畫界之寶,真是了不起。莫非那就是所謂的天才嗎?」
「漫畫家都是天才喔!」
紺藤先生說得理所當然。
「畢竟他們都是實現(xiàn)了幼時夢想的人哪,沒有人是因為向現(xiàn)實妥協(xié),逼不得已才當漫畫家的……這些人真的成為想成為的自己。像我,就連去參加求職面試的時候,也還沒有心理準備要當個編輯?!?/p>
「這倒是……這樣的職業(yè)還意外地不多呢?!?/p>
或許不能一概而論,但仔細想想,真能將「小學(xué)生夢想中的職業(yè)前十名」貫徹到底的機率,大概和被雷劈中一樣低吧。話說回來,我連小學(xué)生不想做的職業(yè)都做不久。
「就『不知挫折為何物』這點來看,漫畫家倒都是一些怪人……因為在實現(xiàn)夢想之后才遇到的挫折,實在沒什么幫助。而拉近他們與世俗常識的距離,就是我們身為編輯的工作。這次想要找你商量的,就是上述業(yè)務(wù)的一環(huán)……事情要從里井老師遭竊開始說起。」
「遭竊?有東西被偷了嗎?」
「我說句話,但請你不要認為是對我們友情的侮辱……厄介,我接下來要同你商量的事,拜托你千萬不要說出去。畢竟漫畫家賣的是名氣,所以要盡量避免丑聞。」
「這我當然明白。說得也是,知名漫畫家遭小偷的事,可能會登上新聞版面。」
雖說這個世界就是這么回事,但是作家想必也不希望因為作品以外的事引起世人的關(guān)注吧!
「所以什么被偷了?完成的原稿嗎?還是記錄靈感的筆記本……」我將情報與過去體驗過,或該說是被卷入的無數(shù)案件比對,單刀直入地問。
「不是,被偷走的是錢?!?/p>
紺藤先生的回答還真普通。而我居然感到失望,顯然是天生愛看熱鬧的天性作祟,才會對于丑聞有過度期待,我應(yīng)該好好地反省,但錢被偷有什么好奇怪的?這種事每天都會發(fā)生,根本輪不到我給意見。
「前兩天才發(fā)生的事……里井老師被偷走了一百萬圓?!?/p>
「一百萬圓。嗯?!?/p>
當然這是筆大錢,但是因為剛剛才聽了百萬冊這種數(shù)字,感覺似乎有些麻痹,沒給嚇到,只單純點了點頭。為了彌補失態(tài),我接著追問。
「不是一百萬左右,而是不多不少剛好一百萬嗎?但無論是不是整數(shù),都不該是放在家里的數(shù)目吧?!?/p>
「遭小偷的不是住家,而是工作室。好像是藏在工作室冰箱里的一百萬被偷走了?!?/p>
「冰箱……怎么偏偏把錢藏在最容易被小偷發(fā)現(xiàn)的地方呢?!?/p>
據(jù)說冰箱是闖空門的小偷最先搜括的地方——我以為這已經(jīng)是常識了。原來如此,漫畫家的確有點不食人間煙火。真要把錢存在家里的話,藏在衣櫥里還比較不容易發(fā)現(xiàn)吧。要說自做自受是有點過火,但是把上百萬的大筆現(xiàn)金這樣亂放,實在是太隨便了。
「是呀!關(guān)于這點,我已經(jīng)說過好幾次了……幸好沒有其他東西被偷,但是厄介,如果事情只有這樣,我也不會來麻煩你了。」
「也就是說,事情還有后續(xù)?」
「與其說是后續(xù),還不如說接下來才要進入正題。說老實話,一百萬對里井老師來說只是收入誤差容許范圍。若只是被偷走一百萬,甚至不會報警吧!因為要是警方來現(xiàn)場搜證,導(dǎo)致暫時不能使用工作室的話,損失更大。」
「……漫畫家都這么有錢嗎?」
「一旦走紅,可不是有錢就能形容的?!?/p>
「那萬一不紅呢?」
「那也不是沒錢就能形容的。言歸正傳,在里井老師發(fā)現(xiàn)遭小偷之前,先接到了一通電話——而且是直接打到手機的。電話內(nèi)容則是這樣:『你的一百萬在我這里,想要拿回去請用一億圓來贖?!弧?/p>
3
那一瞬間,我還以為聽錯了。又或者是,在剛剛的談話里我愚蠢到遺漏了什么重要的線索。
「不好意思,紺藤先生,可以請你再說一次嗎?我剛才好像聽到『你的一百萬在我這里,想要拿回去請用一億圓來贖?!弧?/p>
「用不著再說一次,我說的就是你聽到的那樣。事實就是打電話的人向里井老師勒索一億圓,用來贖回被偷走的一百萬。也就是說,這不是竊盜案,而是恐嚇勒贖案……怎么樣?很不可思議吧?」
不可思議。而且是太不可思議了,我甚至聽不懂他說什么。一方面是因為金額太大了,害我完全沒概念。用我個人的規(guī)格來換算,大概是有人要我用萬圓鈔跟他交換百圓硬幣吧!這種交易怎么可能成立?
「這么一來,比起被偷走一百萬本身,反而是打這通莫名恐嚇電話的人,曾經(jīng)入侵工作室這件事更令人毛骨悚然。當然,這是在假設(shè)小偷和綁匪是同一人的前提下……」
站在接受諮詢者的立場,我試著提供最合理的可能性,學(xué)偵探在推理。而也不能排除是知道一百萬遭竊的人,故意打這種惡作劇電話來搗亂的可能性……不過,倘若里井老師本人在接到電話以前都沒發(fā)現(xiàn)錢被偷,這可能性就有點站不住腳。
「紺藤先生,我可以理解不能使用工作室的確很傷腦筋,但還是報警吧!說不定是跟蹤狂干的好事……如果你還是不放心,我可以介紹信得過的警察給你?!?/p>
這總被懷疑的經(jīng)歷,也讓我因此結(jié)識了很多組織內(nèi)部的人。雖說其中絕大多數(shù)都是把我當成嫌犯看待的人,稱不上有好交情……但也并非完全沒人愿意聽我說話。
「不,感謝你的好意,厄介。但我還是不能報警,因為那通恐嚇電話還有下文?!赫埌岩粌|圓匯到我說的帳戶里,等我確認入帳以后,就會把寄放在我這里的一百萬寄回去給你』——還有『要是你敢報警,就請做好再也找不回這一百萬的心理準備』。」
「……?這只不過是綁匪慣用的說詞罷罷了……難不成你們因為這樣就不敢報警?」
「沒錯。你還挺機伶的嘛!厄介?!?/p>
「你就別消遣我了,紺藤先生。這么一來就像是屈服于犯人的淫威……或說是更像接受了這荒謬的脅迫啊。你該不會真的打算要付一億圓,去把一百萬贖回來吧?」
「你猜對了。但這不是我說的,是里井老師說的。」
紺藤先生露出迫于無奈的表情。從他的語氣聽來,似乎也無法接受。
「當然我也阻止過了,可是老師抵死不從,堅持要付,還說只要能把被偷走的一百萬拿回來,要付一億圓還是兩億圓都無所謂,講也講不聽。還好恐嚇電話是傍晚打來的,已經(jīng)過了銀行的營業(yè)時間。否則,只怕里井老師已經(jīng)沖去銀行匯款了?!?/p>
「啊……就像遇到詐騙的被害者那樣……」
聽起來雖然匪夷所思,但是也不像在開玩笑。到了這個地步,已經(jīng)不能再用「漫畫家真是不食人間煙火」來帶過了——這不是不可思議,而是不可理喻。
「今天是星期六,所以要等到下星期才能匯款。不過一旦到了星期一,我就再也無法阻止老師了——誰來阻止都沒用,里井老師鐵定會去把一億圓匯出去的!」
「那個戶頭大概是人頭帳戶吧……雖然以下這個庸俗的問題將完全暴露出我的見識淺薄,但紺藤先生,一億圓對一個暢銷漫畫家而言,算是一筆小數(shù)目嗎?」
「如過是銷量突破百萬冊的漫畫家,這的確并非拿不出的金額。尤其是里井老師作品,動畫化電玩化的做得很大。所以在各個銀行里都有存款金額相當驚人的戶頭。但不管再怎么說,世上應(yīng)該沒人會覺得一億圓是一筆小錢吧!也就是說被偷走的,是里井老師不惜支付這么龐大的金額也要拿回來的一百萬。或許,這里頭有什么內(nèi)情……」
內(nèi)情。會讓一百萬的重要性高過一億圓的內(nèi)情……如果是寶石或畫作還有點道理,因為寶石和畫作具有物以稀為貴的價值,對于持有者而言,價值的確可能高于售價。市場價值不見得就是持有者心中的價值——也有人會花一億圓去買個一百萬的戒指吧!或許那枚戒指接著又以超過兩億圓的價格被轉(zhuǎn)賣掉。也可能是父母的遺物、情人送的禮物這種感情價值的例子。
然而,一百萬的鈔票橫看豎看、左看右看還是一百萬的鈔票不是嗎……不管在什么樣的價值觀下,無論由哪個文化圈的人來看,都只是一億的百分之一而已。這不是經(jīng)濟學(xué)問題,而是算數(shù)的問題。
「里井老師本人怎么說?」
「我當然也問過了,但老師只是顧左右而言他,不肯老實吿訴我。理由說是說了,但是每次給的答案都不一樣,而且聽起來完全沒有說服力。就算我打破砂鍋問到底,只要一句『自己賺的錢想怎么用是我的自由』我就不好再追問下去了。搞得我像是在責(zé)怪被害者,要弄哭了我也很麻煩。」
「弄、弄哭?」
又不是小孩子了……但紺藤先生的表情很正經(jīng)。要說沒有經(jīng)歷過挫折就實現(xiàn)夢想的天才都有些稚氣未脫或許也是真理,并非夸大其詞。
「所以為了擺脫這個困境,我才想問你,厄介。到底在什么樣的情況下,會產(chǎn)生愿意用一億圓來換回一百萬的心態(tài)呢?在你過去深陷風(fēng)暴的經(jīng)驗里,曾發(fā)生過類似的事嗎?」
對我恩重如山的紺藤先生難得有事情拜托我,我卻只能忘恩負義地給他不是他想要的答案——我沒有這樣的經(jīng)驗。雖說我這輩子蒙受過無數(shù)次不白之冤,但是倒也還沒被人冤枉過在「綁架」一百萬之后,還要求一億圓贖金這種亂七八糟的罪名。
「這樣啊……也是,畢竟這是里井老師個人的問題,大概只有里井老師本人才知道吧。天才的想法是難以理解的。不好意思?。《蚪?,問你這么奇怪的問題?!?/p>
「請千萬不要向我道歉,紺藤先生,這樣只會讓我無地自容……不過,這么說來,除了里井老師以外,至少還有一個人知道內(nèi)情不是嗎?」
「誰?厄介,我不知你在說誰?!?/p>
「那就是綁匪——打恐嚇電話來的人??!犯人顯然知道個中內(nèi)情,才會把一百萬從里井老師的工作室偷走,然后要求一億圓的贖金,而且確信這是合理的代價。」
換個角度想,或許能從這個方向把犯人揪出來,可是里井老師似乎沒有想要揪出犯人的欲望。里井老師的目的只想把遭竊的一百萬拿回來,并且說要付一億圓還是兩億圓都無所謂。
「如果里井老師認為無所謂,要從編輯部的預(yù)算里擠出一兩億也不是問題,因此害里井老師的工作延宕才是編輯部,乃至整個漫畫業(yè)界的損失……只要當成是必要的支出,還是十分合算的?!?/p>
把一億圓當成必要支出也太闊氣了。天才就可以得到這么好的禮遇嗎?欠缺正當性的嫉妒油然而生。犯人應(yīng)該不會提供收據(jù),所以要把這筆交易列為必要支出將會有實際上的難度吧。不過既然紺藤先生都這么說了,就不是不可能的事。畢竟他是個將各種「不可能」變成可能的狠角色。
「可是紺藤先生,你是以付錢就能平安拿回遭竊的一百萬為前提吧?」
「是啊。然而明明付了一億圓,卻還是拿不回一百萬——才是現(xiàn)在想象得到的結(jié)局里,最有可能成真的未來?!?/p>
「沒錯……簡直是一頭牛被剝兩次皮。畢竟犯人沒有理由乖乖遵守約定把一百萬寄回來,如果是那么講誠信的家伙,打從一開始就不會犯罪了不僅如此,最糟糕的情況是可能會有第二次、第三次,下次可能就不只一億圓,可能會被無止境地榨干……」
「當然,自己工作賺來的錢要怎么花的確是里井老師的自由。只是站在編輯的立場,實在不樂見小小年紀的讀者們用來買漫畫的零用錢就這么流向犯人的口袋里?!?/p>
「紺藤先生?!?/p>
「怎么了?厄介??茨愕谋砬?,似乎有什么好主意。該不會是想起什么跟用一億圓交換一百萬很類似的案件了?」
「不是,我已經(jīng)把記憶翻來覆去翻個遍了,就是沒經(jīng)歷過這么不可思議的事……我不是想起,而是想到一件事,說不定可以幫上你的忙?!?/p>
「光是這樣聽我訴苦,就已經(jīng)幫了我大忙了。厄介,你還能為這個束手無策、走投無路的我做些什么呢?」
「你要是走投無路的話,像我這種人早就切腹自殺了。先別說這個,你剛才提到那卑鄙的犯人是警吿『不準報警』吧?那么紺藤先生,請讓我——」
我接著說。
「——讓我找偵探來幫忙?!?/p>
4
憑良心講,聽完紺藤先生的煩惱,關(guān)于這件讓聽者無不感到困惑的事,我其實不想麻煩今日子小姐。不是因為案情太過于匪夷所思,而是因為直接委托人是紺藤先生——這才是我不想找今日子小姐最大的理由。就以我身為同性,也不禁對紺藤先生溫文爾雅、高尚又泰然自若的言行舉止佩服得五體投地,再加上他還是個在品格上挑不出毛病來的好人,看在我這種一無是處的家伙眼中,他的存在耀眼得令人忍不住想要別開眼睛。無論外表還是內(nèi)在,他都是從教科書里走出來的「好男人」。就連這次的事,也感受得到他是打從內(nèi)心擔心那位漫畫家才來找我商量的,而不是為了錢。就算各位看倌認為我是個心胸狹窄的家伙也無所謂。我必須承認,我的確不想把條件這么好的單身男士介紹給今日子小姐。
不過仔細想想,我其實是杞人憂天、想太多了——因為不管遇到條件再好的單身漢,今日子小姐一覺醒來就會忘了這名充滿魅力的男人。不管是不是工作上的事,到了第二天,前一天的記憶就會忘得一干二凈,無以為繼。
今日子小姐只有今天。
無論是美好的邂逅、命中注定的良緣、或者是奇跡般的偶然,總之到了明天就會皆化為虛無——就像她完全不記得過去已經(jīng)「見過」無數(shù)次的我一樣,不管對他的印象再好,一到明天,今日子小姐就會忘記紺藤先生,而且再也想不起來。
所以現(xiàn)在不是為這種小事嫉妒的時候。
必須在銀行開始上班的星期一以前搞定,再加上為了避免丑聞,必須盡可能私下解決?;谶@兩點,我只能從一長串的偵探名單里指定解決案子最快的偵探——今日子小姐。
同時也是忘卻偵探——今日子小姐。
如此這般,我決定明天——星期天的下午去拜訪漫畫家里井有次工作的地方,當然,紺藤先生也一起去。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有幸見到漫畫家,出人意料的是,里井老師是位女性。畫少年漫畫的女性故意取男生的名字好像是常有的事,可能是因為很多讀者會因為作者是女性而心存成見吧!
「畫少女漫畫的男性漫畫家會被看得更扁喔。而里井老師一直對外宣稱是男性作家,所以這件事也請務(wù)必保密。也要提醒那位偵探——她應(yīng)該不用我多說吧?」
「別擔心,她可是忘卻偵探?!?/p>
我說完向里井老師問好。在沒想到她是女生的意外推波助瀾下,看起來就是個嬌小可人,長相甜美的女性——與其說是「女性」,她更像個女孩。
素色的T裇搭配拼接的棉裙,無從分辨是工作服還是家居服。聽說才剛滿二十歲,說是十幾歲的學(xué)生也沒人會起疑??瓷先嵲诓幌袷悄茈S意調(diào)度以億為單位金錢的人。
她似乎也不認為我在遇到這種事的時候會是個可靠的男人,既不回禮,還用狐疑的眼神瞪著我。我很想說自己早已習(xí)慣這種視線,但這是不可能習(xí)慣的。為了回避她的視線,我擠出幾句恭維話。
「好、好干凈的工作室啊!不好意思,我一直以為漫畫家的工作室會更亂些?!?/p>
實際上也不是恭維,這個房間確實很干凈——里井老師將高級公寓的一戶作為工作室,擺滿了高性能的電腦,與其說是漫畫家工作的地方,更像是科技業(yè)的辦公室。
大家都說以前的漫畫家是很容易踏出第一步的行業(yè),既不用前期投資,只要有紙和墨水就可以工作了,可是現(xiàn)在似乎完全不是這么一回事,制作上需要很多設(shè)備……所以要是紅不起來,可是會背上一屁股債的。就像紺藤先生說的那樣:「不是沒錢就可以形容的。」
「里井老師都是提供電子檔呢!我也樂得輕松。助手們今天都上哪兒去了?」
「我讓他們放假了,反正現(xiàn)在也沒心思畫圖。」里井老師小聲又簡短地回答紺藤先生的問題。
漫畫家竟直言不諱說現(xiàn)在沒心思畫圖,身為總編輯的紺藤先生心里鐵定是難以忍受。但不愧是紺藤先生,只說了一句:「這樣?。磕堑泌s快解決才行呢!」編輯和漫畫家的關(guān)系可能有成千上萬種,而紺藤先生和里井老師的對話就像是氣定神閑的父親和青春期的女兒。
青春期的女兒叨念數(shù)落著父親。
「我說了……明天一早就去銀行。我明明只是請你陪我一起去,為什么要把事情搞得這么復(fù)雜呢?」
「別擔心,這位隱館先生原本也是作創(chuàng)社的員工,是我最信得過的朋友之一,所以不用擔心他會走漏風(fēng)聲?!?/p>
「唉……可是還找來什么名偵探,又不是在畫漫畫?!?/p>
被漫畫家這么說,真讓名偵探的立場頗為難。就在我們談這些的時候,今日子小姐出現(xiàn)了。我原本有點擔心這里不好找,但是她果然按照約定時間分秒不差地出現(xiàn)了。
剪裁好看的單色洋裝,腰間系著細皮帶,上半身圍著一條紅色的絲巾。上次意外得知她的打扮從不露出肌膚的理由——今天大概也在皮膚上畫有這個工作室的地圖和約好的時間吧!
她那與年齡不符的滿頭白發(fā)似乎把紺藤先生和里井老師嚇得目瞪口呆——這種反應(yīng)我們已經(jīng)見多了。咦?可是我昨天應(yīng)該已經(jīng)吿訴過紺藤先生今日子小姐的發(fā)色了呀?可能聽到和親眼看到的感覺還是不太一樣吧!
「初次見面,我是置手紙偵探事務(wù)所的所長,掟上今日子?!?/p>
今日子小姐自我介紹,深深地低下頭去,但低得過分,簡直變成了前彎運動。
「啊……你好。我是作創(chuàng)社的紺藤文房。這次要請你多幫忙了?!?/p>
紺藤先生連忙站起來,掏出名片——怎么說,有點不像平常的他,總是從容不迫,言行舉止沒有一絲破綻的紺藤先生,似乎有些慌張無措。就算是被今日子小姐的白發(fā)嚇到,他也不是個會被奇異的第一印象左右的人才是。
「我是里井有次,請多指教?!?/p>
反倒是沒有名片,但仍以沉穩(wěn)眼神示意的里井老師看來比較冷靜。話說回來,里井老師也毫不遮掩地顯露自己對于偵探這類,日常生活中不太會有機會接觸到的人種充滿興趣,態(tài)度和面對我的時候明顯不同——該說真不愧是漫畫家嗎?即使被卷入怪事的游渦中,依舊不減損這方面的好奇心。
今日子小姐與他們打完招呼,轉(zhuǎn)過頭來看我。我一下子想不明白她為什么要那樣看我,隨即反應(yīng)過來。今日子小姐是在等我自我介紹——是的,對于今日子小姐而言,我跟紺藤先生、里井老師一樣,都是第一次見面的對象。不管見面過幾次,都是初次見面。
「我、我是今天早上打電話給你的隱館厄介,至今已經(jīng)受到好幾次今日子小姐的照顧……」
「哦,是這樣啊?!?/p>
今日子小姐不以為意地說?!敢呀?jīng)受到好幾次今日子小姐的照顧」這句話對她毫無意義——的確,聽到這種話,今日子小姐頂多只能回我一個制式的笑容。雖說我總是因為自己一點印象也沒有的過錯備受責(zé)難,但讓今日子小姐因為自己一點印象也沒有的恩惠受到感激,也只是徒增當事人的困擾。
「那么由于時間不多,請容我趕快切入正題。可以吿訴我詳細的前因后果嗎?」
今日子小姐對于在更級研究所一別之后與我的再會,理所當然是一點感動也沒有,迅速地就進入了偵探活動的模式。雖然覺得有點寂寞,但也只能吿訴自己,這也是無可奈何。
算了,至少這次我不再是嫌犯,可以用比較平靜的心情與今日子小姐處在同一個空間里——光是這樣我就該知足了。但說是知足,這份幸福也實在太微不足道了??梢娢艺媸切?zé)o大志的男人。
「那個……」
就在所有人皆已落座的同時,里井老師怯生生地開口了。
「雖然紺藤先生自顧自地把事情鬧大,呃……偵探小姐,我并不想抓到犯人,我只是……只是想把被偷走的東西拿回來……」
提到暢銷作家,固然一時難以擺脫任性、蠻橫的偏見,但是打算屈服于這么莫名其妙的脅迫,讓我對里井老師的人格也有些存疑,不過從她對今日子小姐還相當有禮貌的態(tài)度來看,她或許比我還融入這個社會。看來她剛才之所以會對我像是視而不見,主要可能還是我做人太失敗。
「別擔心,我會遵照委托人的意思去做。既然只要把被偷走的東西拿回來,那我就在今天之內(nèi)幫你拿回來?!?/p>
當然,今日子小姐可沒忘記在這句自信滿滿的臺詞后面再補上一句。
「然后明天就忘得一干二凈?!?/p>
5
不管案件的內(nèi)容再怎么前所未有、異想天開,故事本身倒是不怎么曲折離奇——所以一下子就講完了。當紺藤先生把跟我講過的話重述一次的時候,今日子小姐也沒特地說什么,貫徹聆聽,頂多不時點頭附和一下。我還暗自期待里井老師會不會解釋得更詳細一點,但她只是一臉不悅地在紺藤先生的講述過程中,從頭到尾保持沉默,仿佛是在暗示希望快點結(jié)束——雖然那股無言的壓力,對于今日子小姐而言是毫無效用的。
她從各方面來說都是我行我素的人。
「原來如此,我心里大概有個底了。」
今日子小姐一臉平靜地聽完「拿一億圓來交換一百萬」這個破天荒的要求,微微一笑。雖說我打電話的時候,已經(jīng)事先吿訴過她了,但她的反應(yīng)還是令人難以理解。
「里井小姐?!?/p>
冷不防,今日子小姐突然開口對始終保持沉默的里井老師說。里井老師擺出充滿戒心的防御架勢,反問:「什么事?」
「當我接下隱館先生的委托,便拜讀了已經(jīng)發(fā)行的十二本單行本,內(nèi)容實在非常有趣,令人不忍釋卷。尤其是阿布雷希特死掉那一幕,讓我不得不邊哭邊看。在如此動人的戰(zhàn)爭背后,眼見歷史謎團抽絲剝繭地逐漸揭曉,更使我讀著讀著不禁肅然起敬?!?/p>
「啊……好、好說,這樣嗎?謝謝你……能得到偵探小姐如此的贊賞,是我的榮幸……」
里井老師尷尬地回答。無論她的心墻筑得再高,在面對讀者的時候也無法一直擺出那種有一搭沒一搭的態(tài)度吧。我猜今日子小姐就是算準這點有備而來的。問題是,只有今天的今日子小姐擔任所長的置手紙偵探事務(wù)所只接受當天的預(yù)約,我委托她也是今天早上的事,距離現(xiàn)在根本沒隔多久,她居然已經(jīng)看完了十二冊單行本才來,真是駭人的敬業(yè)態(tài)度。哪像我,昨天就已經(jīng)介入這件事了,到現(xiàn)在卻連碰都還沒碰過里井老師的作品……
「原來現(xiàn)在的少年漫畫,設(shè)定和伏筆竟然都變得這么復(fù)雜啊,要看懂還真不容易。雖說這就是魅力所在,但還真讓我深感自己不識泰山。我這么說或許很失禮,那樣復(fù)雜的架構(gòu),真虧老師不會搞錯呢!」
「因、因為我是作者嘛……要是連我都搞錯的話怎么行?!?/p>
里井老師有點害羞地笑著說。正當我還在思考今日子小姐所知的「少年漫畫」究竟是哪個年代的哪些作品時,又見她笑容可掏地問里井老師。
「要是我的話,一定馬上就忘記了呢。老師有像是記錄靈感用的筆記本或設(shè)定集之類的資料嗎?」
「有、有是有……但是可不能給你看喔?!?/p>
里井老師先發(fā)制人對充滿好奇心的今日子小姐說。不過,就算是場面話,今日子小姐也問得太多了,可能會讓里井老師好不容易放下的戒心又再度升高。但或許今日子小姐只是因為必須厘清里井老師愿意為一百萬付一億圓的原因,所以才這樣?xùn)|問西問試圖找出個頭緒吧……
「呵呵!我才不會提出那么厚臉皮的要求呢——話說回來,這里并沒有其他編輯在場,莫非紺藤先生就是里井老師的責(zé)任編輯嗎?」
「是的,沒錯。她從出道就一直由我負責(zé)。雖說我也覺得是時候讓年輕人接手了……但畢竟是里村老師是我們雜志重要的作家,所以接任的部下也必須精心挑選過才行?!?/p>
雖然我并不覺得有什么不自然的地方,不過說來在作創(chuàng)社里,由總編輯直接對漫畫家的確算是特例也說不定。就算因為是暢銷作家,但這樣的特別待遇對其他的作家也無法交代吧!剛到工作室的時候,今日子小姐看我的表情(即使是初次見面)之所以跟平常不太一樣,或許就是因為她以為我才是里井老師的責(zé)任編輯吧……不過,我不認為這跟這次的案件什么關(guān)系就是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那么……」
閑話家常(?)吿一段落后,今日子小姐這么說。
「請讓我整理一下。我會遵守約定,盡全力解決這件事。只不過,怎樣才算解決呢?」
事到如今,為什么還要問這種連三歲小孩也知道的問題呢——但是仔細想想,這里的確是個模糊地帶,紺藤先生和里井老師就是在這點僵持不下……所以就今日子小姐的立場,必須搞清楚這點,才能進入主題。
里井老師基于只有自己知道的原因,就算要花上兩億圓,也要拿回那一百萬。至于紺藤先生,能的話應(yīng)該也會想知道個中緣由吧?而且說不定甚至希望讓膽敢恐嚇寶貝作家的可惡犯人,接受法律制裁。
「偵探小姐,如果付了錢就能拿回被偷走的一百萬,我認為付錢就好。至于犯人是誰什么的,根本沒關(guān)系?!?/p>
果不其然,這便是里井老師的答案。
「的確,若不仰仗警方的鑒識能力,可能并不容易特定犯人身分。或許是考量需要進出工作室的人多,我整個看下來,這里的防盜保全措施顯然不算是完備?!?/p>
今日子小姐似乎是在剛才聽紺藤先生說明事情的來龍去脈時,同時觀察這里的保全——不,聽她這么說,應(yīng)該是連這棟公寓的外面也調(diào)查過了吧!真是無懈可擊,或說是風(fēng)馳電掣的可怕工作能力。
「只不過,就算付了一億圓,也不見得就能拿回那一百萬。食髓知味的犯人可能會提出更多的要求……紺藤先生擔心的就是這一點,你怎么想呢?里井小姐?!?/p>
「……到時候再說。偵探小姐,我更擔心刺激到犯人,害他把那一百萬花掉。就連現(xiàn)在也好擔心。明明犯人交代不準報警,結(jié)果居然找了偵探來……根本是鉆文字漏洞……強詞奪理嘛?!?/p>
「有可能。對了,我想再請教一個問題,你覺得那通恐嚇電話里的聲音很耳熟嗎?」
被里井老師平靜地責(zé)難擅自找來偵探這件事,讓提議人的我和紺藤先生感到如坐針氈,然而今日子小姐仍不為所動地又換了個話題。就連里井老師也被她那所向無敵的態(tài)度打敗,老實回答她的問題。
「不,那聲音我從沒聽過,也沒有顯示號碼……我不知道犯人是誰?!?/p>
「可以請問你接到電話的正確時間嗎?」
「呃……大概是星期五的傍晚……」
「不好意思,可否讓我看通話紀錄嗎?因為人類記憶實在太不可靠?!?/p>
「……」
或許是不滿自己的記憶力受到質(zhì)疑,里井老師看來不太高興,但似乎也不好向每天記憶都會被重置的忘卻偵探針提出反駁,于是嘟著嘴拿出手機,交給今日子小姐——她的手機是最新型的智慧型手機,我有點擔心沒有最新知識的今日子小姐不會操作,然而她的適應(yīng)力果然不凡,隨即操作起觸碰式面板。但這或許表示時下智慧型手機的操作直覺性極高。里井老師似乎沒有設(shè)密碼,今日子小姐很快地就找到了通話記錄。通話記錄內(nèi)容幾乎都是「紺藤先生」,只有一件「未顯示號碼」來電顯示,時間則是前天—星期五的傍晚六點十五分。
看到那筆來電紀錄,今日子小姐似乎確定了什么,微微一笑。
「……有、有什么好笑的?」
「抱歉,是我失態(tài)了?!?/p>
今日子小姐把手機還給里井老師。
「那么,委托內(nèi)容就決定是『取回被偷走的一百萬』,好嗎?所需經(jīng)費是一億圓以內(nèi),我會盡可能把它壓低一些?!?/p>
「十億圓也無所謂。」
里井老師說出一個嚇死人的天文數(shù)字。就連紺藤先生出聲斥責(zé)她:「說這什么傻話!」里井老師雖然被他這一聲嚇得縮成一團,但卻仍叛逆地瞪著紺藤先生——真的很像父女吵架。然而不管行為再怎么幼稚,里井老師已經(jīng)超過二十歲,實在不是能作為紺藤先生女兒看待的年紀……
紺藤先生轉(zhuǎn)身面向今日子小姐。
「這筆費用將由編輯部支付,只要能解決問題,要花多少錢都無所謂……我雖然很想這么說,但作創(chuàng)社畢竟也是一家公司,還請不要開出太過于不切實際的天文數(shù)字?!?/p>
「請不用擔心。我之所以說一億圓,只是為了要表達雇用我可以降低被害的金額,實際上應(yīng)該不用花到這么多。不過,必要支出和要付給我這個偵探的酬勞是分開算的……可以換個地方討論一下酬勞的問題嗎?」
「?」
紺藤先生表示不解,我也有同樣的疑惑。支出經(jīng)費和酬勞分開來計算,
這點可以理解,可是有必要特地換個地方談嗎?或許是今日子小姐考量這筆錢既然是作創(chuàng)社要付,交涉酬勞時就不必讓里井老師參與吧。
里井老師雖然堅持既然是自己賺的錢,要怎么花是她的自由,但換作是為了自己要花到公司的錢,在心理上可能會造成很大的負擔。雖然要硬是說「以宏觀的角度,公司的錢也是靠販賣我的作品產(chǎn)生的收益」也是可以通,但畢竟里井老師并非那般老奸巨猾。
「我明白了,掟上小姐。既然如此……走吧。厄介。」
在紺藤先生的催促下,我也站了起來。話說回來,我只是順勢陪同至今,其實只是個局外人,這次連嫌犯也稱不上,原本在把今日子小姐介紹給他們以后就可以回家……我此時應(yīng)該趁機吿辭才是吧??墒牵覍嵲诤茈y有機會在自己不是當事人的情況下見到今日子小姐,不自覺地就一直待了下去——順著紺藤先生的安排走。說來紺藤先生該不會是因為察覺到我的心意,所以才故意邀我列席吧?
「請……請等一下,偵探小姐?!?/p>
就在這個時候,里井老師卻攔住了正要離開工作室的今日子小姐。里井老師不是一直把今日子小姐當成把事情鬧大的掃把星嗎?還想跟她說什么?
「你……你不問我嗎?不問我為什么會為了拿回一百萬,寧可支付那么一大筆天文數(shù)字的理由嗎?」
「咦?哦……那個不用問?!?/p>
今日子小姐停下腳步,不帶一絲情緒地回答。說得也是,對于一天就是一生,每分每秒都彌足珍貴的今日子小姐而言,問這種想也不會得到回答的問題只是徒勞,已經(jīng)知道只是白搭就不需浪費時間——我是這么想的,但是實際上今日子小姐之所以不這么問里井老師的原因,卻是回然不同。
「對我而言,理由早就明明白白擺在眼前了。是啊,不管別人怎么說,我也覺得那一百萬具有一億圓以上的價值。所以我不會搞砸的,就放心交給我這個偵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