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一&二) 前言 以下四千六百余字，文筆不佳，請多包涵。 汝，女溺也。 她死了。 阿萱覺得自己要瘋了。 Ⅰ.王大娘 今天是王大娘出殯的日子。 男人們的談話聲此起彼伏，女人們的哭聲一呼一應(yīng)，還有時不時突然響起的樂隊的奏樂聲，整個氛圍，雜亂喧鬧，要說悲傷，倒也看不太出來，除了那些哭喪聲和狡辯開脫的話能讓人知道這戶人家的女人去世了，其他的，便再也沒有了。 阿萱今天是以王大娘的娘家人的身份參加葬禮的。 一大群人下車時，王大娘的婆家這邊便有人領(lǐng)著阿萱他們進(jìn)去，阿萱是小輩，便走在隊伍的中間，前面是王大娘的弟弟們，后面是王大娘的妹妹和弟媳們。霎時，樂隊的樂器響起，后面的哭咽聲也響起，阿萱像被擠在中間，好像失去感覺，只覺得耳邊轟鳴不斷，腳下地動山搖。 這條路并不長，卻也不怎么好走，就像王大娘的一生。 路的盡頭，按照這里的習(xí)俗，王大娘的孩子要跪王大娘的娘家人，然后，他們就被擁進(jìn)靈堂，門很小。 靈堂內(nèi)擠著很多人，幾張草席鋪在地上，王大娘的孩子和婆家的女人們就跪坐在草席上，頭低著，地上可見有很多揉成一團(tuán)的紙。王大娘的丈夫林大爺坐在沙發(fā)上，不語也不起。而王大娘，被放在方方的玻璃冰棺里。 依次跪拜上香后，要見王大娘了，王大娘的姐姐哀嚎著，王大娘是她唯一的妹妹，前些天，王大娘剛和姐姐交代完后事便撒手人寰；其他人也哭到眼睛紅腫，聲音沙啞，相擁而哭，場面幾乎失控；王大娘的兩個親弟弟也哭了，他們昨日剛回來奔喪。 作罷后，阿萱他們被帶到另一間房子，因?yàn)槟锛胰瞬恍枰恢笔卦陟`堂，已經(jīng)是客人了。 開頭的場景便是在這間房子。 他們坐下后，有人給他們倒茶平復(fù)情緒，總之，有人在王大娘的婆家這邊當(dāng)說客，替林大爺辯解，因?yàn)橥醮竽锼狼斑^得并不好。 王大娘是癌癥去世的，具體是什么阿萱不知道，因?yàn)閱柫舜笕瞬⒉桓嬖V，只知道是查出來時已經(jīng)是晚期，又加上剛放開時又染上了最強(qiáng)的毒株，故而雪上加霜，從阿萱知道王大娘的病情到今天，才不過半月。 王大娘的弟媳指責(zé)著，林大爺在王大娘生病時連肉都不曾買來給王大娘補(bǔ)營養(yǎng)，還放言說讓他們來將王大娘接走，這個人他不要了，那為何幾十年前不讓人接走，如今王大娘生病，才說這些負(fù)心薄幸的混賬話；王大娘的姐姐更是罵著，說王大娘纏綿病榻時吃不下，竟然連倒杯水的人都沒有，明明丈夫和孩子都在，卻又好像不存在；王大娘的婆家人就在為他辯解，說人人都不容易，人人都有難處之類的話，顯然這些并不能夠解釋他的荒謬，他們也知道站不住腳。一上午，若不是桌面上的紙巾越來越多和屋子內(nèi)的煙味越來越濃，阿萱真覺得自己進(jìn)入了循環(huán)，因?yàn)槟切┰捯痪渚涞刂貜?fù)著，后來，就吃午飯了，下午才出殯。 飯并不好吃，幾個菜油膩得過分，因?yàn)橄挛绲氖拢⑤嬗彩前抢藥卓陲執(zhí)盍艘幌露亲印? 吃飯的時候，有人將王大娘未過門的兒媳領(lǐng)過來讓娘家人看看，他們五月份就要結(jié)婚了，可是王大娘卻再也看不到了。相看淚眼，無言作罷。 飯后，大家都在靜靜等待出殯，只有王大娘的姐姐坐在門邊靠著，不說話，眼淚卻一直在流，也沒有去擦，阿萱本來在坐著發(fā)呆，看到便出門去拿紙巾，紙巾上還有被濺上的湯汁，阿萱將那幾張抽出后才能抽干凈的紙巾。 有人過來說要蓋棺了，相沖的不要去，阿萱不會，所以阿萱也過去了，還抽了好多張紙巾。 樂隊響起，哭聲響起，在門外時，阿萱便把紙巾都給了她們，又在門口的紙巾那里再抽了幾張，進(jìn)靈堂后，有人撲在棺口哭，阿萱被擠著，沒有看見，后來，哭的人被拉起來，蓋棺了。幾個人合力將棺槨抬出門外，兩張桌子疊放，擺上香燭等。 請來的道士開始嘴里念念有詞，樂隊也開始響，女人們在哭，小孩不知所措，阿萱在看到他們拿膠帶將棺槨封起來時，終于忍不住，這一封，便意味著王大娘再也出不來了。 王大娘平時很能說，也很能干，阿萱最喜歡吃王大娘釀的豆腐，因?yàn)橥醮竽锏亩垢瘎e處買不到，只有逢年過節(jié)時王大娘會做，三角的豆腐包上肉餡，放在油鍋里炸至金黃，再放進(jìn)高壓鍋里和肉一起燉煮，阿萱如今也會做釀豆腐了，可再也吃不到王大娘調(diào)的肉餡釀出來的豆腐了，阿萱也想不到，去年春節(jié)見的那一面和吃的那一口豆腐，居然都是最后一次了，因?yàn)橥醮竽锝衲甏汗?jié)便已經(jīng)在病中了，王大娘連這個正月都沒有撐過。 棺槨是金箔的，樂隊很會唱，道士也很專業(yè)，看著很用心，很有排場，可在阿萱眼中，諷刺極了，生前不愿照顧，死后卻想用這些來掩蓋，幾十年的夫妻情分抵不過所謂男人的面子。 罷了，王大娘終究是回不來了。出殯了。 作為娘家人，阿萱他們只能送到路口便要返回，連上靈車都不能送。 回到那個房子后，不一會兒，他們送靈回來了，阿萱他們也要回去了，每個人都有一個利是。 阿萱回到家后，換起笑臉問王大娘的母親中午吃的什么，好吃嗎，他們都沒有告訴她王大娘的事，她也只當(dāng)阿萱出去玩了，她身體不好，記憶力也不好，年紀(jì)也大了，阿萱他們只能是瞞一時算一時了。 此事，便算過去了，大人們都有這種默契。 對了，阿萱還發(fā)現(xiàn)，林大爺將自己的朋友圈背景換成王大娘了。 Ⅱ.金嬸子 2020年的正月初二，金嬸子去世了，因?yàn)榉饪兀皇遣莶莸剞k了。 金嬸子在世時，與阿萱最要好了，金嬸子沒有女兒，還開玩笑地說要認(rèn)阿萱做女兒，阿萱多希望自己當(dāng)時答應(yīng)她。 清理遺物時，發(fā)現(xiàn)金嬸子有套很好看的衣服，還沒有摘吊牌，她應(yīng)該是想著病好了可以穿的吧，可是卻再也沒有機(jī)會了，如今只能燒成灰燼了。 送走金嬸子后，金嬸子的丈夫文大叔就在門口掃著垃圾，背影很是落寞，文大叔的朋友圈背景換成了金嬸子，當(dāng)然，如今不是了。 四月份時，阿萱便聽說文大叔要續(xù)弦，但此事以金嬸子的兒子以死反抗作罷，畢竟，比起妻子，文大叔和金嬸子的婆婆更在乎香火能不能傳下去，只有金嬸子的兒子要的媽媽是金嬸子，其他人要的媳婦究竟是不是金嬸子都無所謂，反正于他們而言，誰都可以。 文大叔再沒有提續(xù)弦，如今也沒有。 Ⅲ.葭葭 葭葭年底剛生了孩子，正月才出的月子。 阿萱其實(shí)不怎么喜歡葭葭，因?yàn)榕c葭葭并不熟時，葭葭便以一副長輩姿態(tài)來教育阿萱，講話又直來直往，因此，阿萱總是不愿意同葭葭打交道。 葭葭今年才三十，思想?yún)s與那些老頑固無異，一腦門就想著要一個孩子，葭葭的身體條件要孩子其實(shí)很危險，已經(jīng)流產(chǎn)過一個了，她還是堅持再要，阿萱不知道這究竟是葭葭的意思還是葭葭的丈夫阿福的意思，男人總好像有什么家產(chǎn)要人繼承一樣，明明阿福結(jié)婚后依舊啃老，從一個人，變成兩個人。 葭葭生完孩子后，整個人憔悴了很多，阿萱討厭歸討厭，卻也還是心疼她剛出月子不久就要準(zhǔn)備一大家子的年夜飯的，葭葭卻說自己習(xí)慣了，并且甘之如飴，阿萱無話。 葭葭說她夜里總是睡不好覺，因?yàn)楹⒆涌偸强蓿傄鹨?，而阿福卻睡得很香，阿萱跟她說讓她下次叫阿福起來，就算什么都不干，也好過一人忙活要好，葭葭笑著說阿福叫不起來的。 阿福還說讓阿萱跟他們一起回去，幫他們帶幾天孩子，孩子夜里和阿萱睡，阿萱沒有答應(yīng)，因?yàn)榘⑤嬷?，他并沒有在開玩笑，因?yàn)樗Ш⒆颖]多久就要讓阿萱來抱，自己跑去消遣去了。 Ⅳ.小鹿 小鹿今年高考，寒假時便被父親用彩禮錢賣給了別人，對方是個接近三十的油膩男人。 小鹿不同意，他們便把小鹿鎖起來，只給吃喝，斷了小鹿與外界的聯(lián)系。 后來，小鹿跑出來了，父親卻說母親因?yàn)樾÷闺x家出走被氣暈了，要她回去，這一回去，不論真假，怕是再也沒有辦法出來了，朋友們都勸她別回去，勸她先找份工作，有個立足之處再說。 好在小鹿聽勸，沒有回去。 阿萱不知道她找到工作沒，因?yàn)楹枚嗵鞗]有消息了，也許是忙，但只要沒有被抓回去，就都算好消息。 Ⅴ.喬喬 晚上十一點(diǎn)半，喬喬在群里問大家睡了嗎，她說她現(xiàn)在又想自殺，有點(diǎn)喘不上來氣，她說白天和她母親說了，現(xiàn)在整個人腦子飄飄的，很難受，很想要一個解脫。 大家這個時候還沒有意識到喬喬所經(jīng)歷的是什么，只當(dāng)是一般的抑郁癥患者來對待，阿萱其實(shí)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只是忽然看見群消息九千多條才去看的，光爬樓翻到她們開始聊天的時候就花了差不多十分鐘。 在喬喬上幼兒園時，就被迫與當(dāng)時正在上初中的表哥發(fā)生關(guān)系，親的，后來，表哥的母親知道了看到了也沒有阻止，直到喬喬長大后，還會掐著她的脖子再次發(fā)生關(guān)系，情況持續(xù)三四年，可笑的是，她的這位表哥如今在當(dāng)兵，而喬喬，只能躲著這位人渣，沒有證據(jù)，沒有人相信她說的話。 大家一直在罵，因?yàn)閱虇痰母赣H也不管她，只見過一面，喬喬沒有人可以求救，她只能跑。 后來，喬喬的母親帶著喬喬改嫁了，卻又遭遇了家暴。 再后來，他們離婚了，喬喬的母親又嫁給了一個男人，男人沒有孩子，他做夢都想要一個孩子。喬喬的母親因?yàn)樯眢w原因也一直沒有辦法保住孩子，流了好幾次，后來喬喬母親的年齡也大了，不允許再要孩子了。 阿萱好像知道后來會發(fā)生什么了…… 喬喬的外婆去世時，家里只有喬喬和繼父兩個人。在喬喬睡著后，繼父打著手電，進(jìn)了喬喬房間，用手進(jìn)入了喬喬的【xia ti【不讓寫】，喬喬被弄醒了，男人倉皇而逃。 阿萱以為此事可以就此作罷了，但是還沒有。 在喬喬上大學(xué)后，繼父終究是得逞，但喬喬沒有懷孕，他就該是斷子絕孫的下場。 后來，要離婚了，可喬喬的母親依舊因?yàn)闆]能給他一個孩子而愧疚，她并不知道女兒經(jīng)受過什么，喬喬這才告訴母親她的經(jīng)歷。 終于要結(jié)束了嗎？ 還沒有…… 在大學(xué)期間，喬喬又被Qiang jian過，她說這次她什么感覺都沒有，沒有害怕，或許是習(xí)慣了吧，她在屏幕前打下哈哈哈哈哈，阿萱只覺得諷刺和心疼。 后來，她說自己不知道怎么就得了抑郁癥，今年變成了重度。 為什么她的人生這么難？明明她已經(jīng)逃離了那些地方，有了一個很愛很愛她的男朋友，他們就要訂婚了，是知道她的所有只會更加心疼而不是逃離責(zé)備的愛人，還有一群素未謀面卻愿意聽她訴說，愿意陪她一起走出來的同擔(dān)，明明她的生活就要好起來了，明明她會讓人把安眠藥全都藏起來，她的群昵稱是再撐一晚…… 會好的，大家都在群里和喬喬說，到時候，還要一起去參加她的婚禮，到時候喬喬直接打扮好自己就行，如果能全國巡婚那自然是最好不過的，屏幕瞬間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刷屏。 大家都知道只是在說笑，但期盼總是要有的。【多可笑】 Ⅵ.阿萱 阿萱的經(jīng)歷好像只是無關(guān)痛癢的事情罷了。 阿萱高考那年，家里沒有電腦，只能去一個鄰居家借電腦填志愿。 電腦就放在客廳里，這天晚上鄰居家里沒有女人。 阿萱填志愿時，鄰居家來了幾個男人，都是阿萱認(rèn)識的，他們在談話聊天，并沒有理會阿萱。 不知怎的，他們突然就談到他們的fang shi，一夜幾次，一次多久，什么姿勢，多長等等，他們說得很大聲，時不時盯著阿萱這邊笑得很開心，是挑逗還是戲謔，阿萱記不清了，只知道，他們肯定是心血來潮，故意說給阿萱聽的，不然，沒必要說那樣大聲和朝著阿萱這邊笑。 當(dāng)他們需要你服從時，你就是小孩，要聽大人話；當(dāng)他們需要你是女人時，你就要是大人 ，反正于他們而言，你又不是他們的女兒，yiyin一下自然是無關(guān)痛癢的，但是，易地而處時，他們叫的最厲害，可曾想過，阿萱也是別人家的女兒。 她們死了，病死了；又好像沒有死，因?yàn)檫€活著，但她們就像溺水被救下的人一樣，隨時都會窒息。 凌晨一朵花枯萎，無人發(fā)覺，也無人在意。 附注： 1.萱，即萱草，又謂之忘憂草。 2.感謝你看到這里，希望你一切都好。 人家2.14過節(jié)去，我2.14靈感襲來熬夜通宵寫東西，寫完就不想和人待著了…… 每次寫長篇寫著寫著總會失去理智，趨向感性…… 我始終無法做到用純理論性的辯證語言去論述她們的悲劇，我總覺得，該留給她們以同為女性的溫情，筆下應(yīng)始終留有溫?zé)崤c悲憫，我知道這樣的感性對于她們悲劇的闡述并無益處，只是我始終無法做到保持冷靜罷了。 文｜余懷瑾 2023.02.13---2023.02.15寫于姑母喪期 2023.05.11一改 2023.05.15三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