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短篇】仙飲
1
“梁君,只是正常的詢問一些有關人員行蹤的事宜,不要有什么壓力”
張警官看著坐在辦公桌對過的中年男子。
眼前這位名字叫梁君的人顫顫巍巍地、心神不寧地抽著煙,他的背后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八個莊嚴肅穆的大字。
“再來一根?”
梁君沒有拒絕,掐滅了手上的那一小點,又接著抽起了新的一根,他每一口都抽得很急,很深。
怎么樣?想到了什么嗎?
“嘶(抽煙的聲音)……嘔……”梁君剛想說,又忍不住做出嘔吐狀,似乎他正在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弄臟這間屋子的地板。
他又猛吸了一口煙,雙手的顫抖稍有平穩(wěn),“實在不好意思,人有點不舒服,可以讓我再緩一下嗎?就……一分鐘?!?/p>
“沒問題,你身體不舒服,讓你過來我到還有些不好意思了?!睆埦倌贸隽藥醉摬牧?,“梁君,上海本地人,你可是有點來頭啊,2018年楊浦區(qū)十佳青年企業(yè)家、2019年上海商業(yè)先鋒代表……”
“您……最近喝過我們廠里產的……飲料嗎?”
“哦?就是你創(chuàng)立的那個牌子啊,哦!我血糖高……”
“哦……”梁君用一種安心的眼神看了一下張警官。
“嗯!這些人你知道去了哪里了嗎?”張警官把幾個人的照片放在了梁君眼前。
“我……有個想問的問題……算了,那是兩個月前的事了,就是兩個月前………我遇到了……”
2
(兩個月前)
梁君正在質問他的銷售總監(jiān)與產品經理,前者是姓胡的中年男子、后者是年齡看上去略小的劉經理。
“這一年,我們的新品數據非常不理想!你們兩個團隊是怎么搞的?是銷售團隊沒有戰(zhàn)斗力?還是新品設計上就有問題?梁君略提高了嗓門:”說白了,我們都在吃老本!”
說罷,梁君一把將手中的數據文件重重地摔在了辦公桌上。
胡總與劉經理一言不發(fā),低著頭。
“好了好了,回去工作吧,下季度的新品研發(fā),給我好好弄!銷售這塊,把鋪貨方案給我盡快做好”
“好的梁總!”
關上辦公室的門,梁君越發(fā)感覺雙肩承重的負擔——一年半的時間里,原本風光的“狂風茶飲”系列,市場呈現明顯的萎縮跡象,原有優(yōu)勢的先發(fā)領域——中低端市場份額也隨著競品的不斷發(fā)力和相繼模仿被逐漸蠶食;節(jié)節(jié)敗退的“前線”導致資金壓力開始增大,公司運營所需的支出與還貸的壓力讓梁君近些時日產生了多次的失眠情況。
他認為,接下來的工作重心,要先放在下季度的新品研發(fā)和上市上,以借新品熱度起一個2020年的“好頭”。
梁君也反思了過往一些自己工作上的問題,主要在于其對于原有研發(fā)隊伍的管理松懈,再加之自己之前過多的社交活動,致使對前面幾款新品的審核過于的草率,所以他決定,將自己的辦公地點轉移,親自監(jiān)督坐落于上海崇明區(qū)的生產基地中的產品研發(fā)中心,以保證新產品的調配口味的工作。
“不行不行!這種口味一點創(chuàng)新也沒有,除了甜還是甜!你們是不是嫌人家血糖低?。俊绷壕┰甑匕言囷嬓拥墓拮忧盟樵诹说厣?。
劉經理支支吾吾的,也不知道應該解釋什么。
自從梁君來到了研發(fā)中心,脾氣一天比一天暴躁,私底下,人們甚至給他取了“暴君”的綽號。要說,這劉經理可也不是什么行業(yè)菜鳥,他可是半年前,梁君通過獵頭公司從一家大型企業(yè)重金挖來的人才,可是這蜜月期簡直也太短了一些。
“再不行,就滾蛋!”
隨著梁君又粗暴地退回退回了方案,劉經理反倒有點釋懷——反正面對這樣的老板,他也無心承擔這份工作了。
“隨便吧,走就走了?!?/p>
不過他決定再試調一次口味,也是給自己這段職業(yè)生涯的一個交代。
下班時間,他難得的準時到點離開了辦公室,避開了梁君的視線,離開了工廠,把手機調成了靜音。他開始漫無目的地開著車,驅駛在崇明島的一些支支彎彎的道路上,看著眼前不斷變換的自然風景,心情也暢快了很多。
斜陽總是有一種妖艷的深紅,迷人而深醉。他把車停在了一條不知名的馬路邊,伸了一個懶腰,難得的靜下心來感受著這久違的慢節(jié)奏,而那不遠處的田地里,到有一對農戶似乎正在好奇地觀察著什么……
大學期間,農業(yè)專業(yè)畢業(yè)的劉經理,也饒有興致地前去前去查探。
“哎喲,這東西長得挺巧妙?。俊眲⒔浝砺杂畜@訝地說。
兩位農戶見有人來了,也與其搭起了話來。
“是啊,可不,我種了這么久的蔬菜瓜果,誒~就從沒見過這么個玩意兒!”一位胖胖的、皮膚有點黝黑的阿姨說著。
“您見過不?”阿姨旁邊的小伙子問道。
“嗯……確實沒有,說實在的,我?。∵€是這方面的半個專家呢,這東西真的挺特別的。”
此時這3個人,都蹲在這片田地里,研究著眼前的這個“怪東西”。
黃昏將至,輕風微撫。
“誒?你們有沒有聞到一股香氣?”劉經理醒了醒鼻子問。
“有!有!”另外兩人異口同聲地答道。
劉經理此時腦海中,開始出現了自己大學時候,初次戀愛的回憶,那記憶的深處中,他回憶起了,自己暗戀的女孩子身上那淡淡的、卻又迷人的氣味……
“咕嚕?!?,不知不覺,他嘴中生津,只感饑餓。那兩位農戶也忍不住笑了出來,說他們家種草莓,問他要不要買點墊饑?
劉經理大口大口地吃著草莓,這些草莓味道簡直無法用美味兩字來形容,而且啊,這些草莓中,似乎藏匿著剛才聞到的那奇特的香氣。
“莫非?”劉經理腦海中閃過一個奇特的猜想,與此同時,也有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3
梁君抿著嘴,又再次開始他的“品嘗”之旅。梁君在這次試飲前,心里早就有了要拿劉經理“開刀”的決定——他覺得,這位之前所謂的行業(yè)達人,其實也只是言過其實的庸才之輩——自己高看了他!
“嗯!這!應該是……草莓味吧……不過……”梁君一緊眉頭,疑惑地看著眼前的劉經理和兩位站在他身后的農戶打扮的人。
“梁總,這是用他們家草莓為原料制作的。”劉經理解釋道。
梁君端詳著眼前的新品小樣,心中滿是對口味的不解。
“不對啊……”梁君閉著眼,一邊回味著口腔中的余味,一邊問,“草莓的味道是底味,但一定加了什么添加劑,是吧?”
“您說得對,確實添加了一些獨特的香料?!眲⒔浝韺φ驹谏磉叺霓r戶使了個眼色。
“??!對的!這是咱家的秘方!香哩!”胖阿姨接過了劉經理的話說道。
“好!非常好!”梁君重重地拍了下桌子說道,“規(guī)矩我懂!這秘方的使用權,我們公司獨家買斷了!”
離開梁君的辦公室,劉經理斜著嘴,臉頰向一邊翹起,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他親自開車送別了這對農戶。
“兩位,我的那份,到時候準備現金?!迸R行前,劉經理淡淡地說著。
“那是那是,老板您放心!”小伙子殷勤地遞上了一根煙,手上做了一個點錢的手勢說,“這香哩~”
新品的上市密鼓地展開著,梁君雄心滿滿地在會議上說著那些豪言壯語,似乎這次必定是一場狂風般重新席卷飲品市場,公司的大伙兒對新產品也是頗為認可,整個團隊上下一副斗志昂揚的喜慶局面。市場部中有人還突發(fā)創(chuàng)意,給這款產品取了一個非常詩意的名字——“初戀的微風”。
“代言人請她!劉然!形象很符合嘛!”梁君拍案叫絕。
“好好!今年她的新電影也要上映了”會議上一片附和……
風風火火的日子里,劉經理卻請了幾天假,梁君爽快地給批了,還連連說著這次他是大功臣,承諾要給一次巨大的獎勵。不過他早就已經寫好了辭職報告,獎勵這種屁一樣的承諾,他嗤之以鼻——他早就受夠了這個喜怒無常、陰晴不定的、自以為是的上司。不過今天他要去次那對農戶家,把屬于他的“那份”給拿到手——這可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梁總,小劉好幾天沒來了,他的假期是不是結束了?”胡總焦急問著梁君。
“是啊!”梁君插著腰問,“怎么回事?后續(xù)香料的原液還要從那對農戶家進呢!那對農戶不是和小劉關系很好嘛,他們怎么說?”
“剛才聯系過了,也聯系不上!”胡總板著臉說道。
“小劉先不管他,把農戶家農基地的地址調過來,你和我,現在就去一下!”
說罷,梁君與胡總便驅車趕往那對農戶的基地。
天色還是那副怪異的妖紅色,一路上,梁君與胡總并沒有過多的交談,有時候只聽梁君嘴里罵罵咧咧的樣子小聲嘟噥著,似乎正在咒罵些著什么。
由于路途并不是很熟悉,加之途當中還開錯了道,因此當他們來到了“農基地”時,妖紅的黃昏已近黑夜。
周遭安靜得可怕,這種氛圍竟然讓梁君不自覺得、小心翼翼地關上車門,但轎車產生的震動仿佛能通過皮膚清楚地感應到,這寂靜的環(huán)境居然沒有一絲“生命”的氣息,按道理說,農家應該都會養(yǎng)著一些雞鴨鵝狗的活物,但為何自己始終未能聽見哪怕一絲絲的風吹草動呢?
宅院門未鎖,家中應該有人。梁君禮貌地敲了下大門,未見回應。于是他又提高了嗓門喊了幾聲。由于周圍太過安靜,這幾聲叫喚都像是一次輕型的地震一樣顫動著整個宅院的磚石。
“嘖!什么情況!”梁君急躁了起來,他又忍不住罵了幾句難堪的臟話。心急的他決定直接沖進去找他們問個究竟。
進入宅院,忽然看見幾株半腰高的奇怪“植物”生長在一個露天的小棚子里,這幾株怪草似乎正在扭動著身軀,像幾個小人一樣奇怪地跳著舞,梁君好奇地蹲下仔細地觀察和打量著這些生命體,它們根莖部位如同把雙足深深插進了地底;其兩邊展開的枝葉又像是禽類的雙翼產生了乖張的演化;而怪草的枝干頂部盛開出了一個顯眼的旋渦圓盤,這個圓盤像花又不是花,表皮的質地如蘑菇的菌傘或者是棘皮生物的表層。
正當梁君沉迷于觀察這個生物的同時,胡總緊皺著眉頭從旁邊的屋中快速逃出,他艱難的吞咽著口水,極不情愿的向梁君匯報了屋子里的狀況——飯后的碗筷像小山一樣堆積在了水槽中,那些鍋碗瓢盆之間盡是附著著綠黑相間,濃稠濕滑的膿水汁液,并散發(fā)著一股強烈腐爛的胃酸般臭味;床上的鋪蓋無序地堆疊著,一些排泄物樣的污穢沾染在上面;臥室和客廳的地上還凌亂的掉落著一些好似發(fā)霉的衣褲……但就是沒有發(fā)現活人的蹤跡。
胡總好心地勸阻梁君不要再進屋去感受那些不愉快的景象——因為剛才他強行壓制了自己猛烈地嘔吐欲望,此時他嘴中還忍受著難聞的酸味。
“報警!應該立即報警!”
兩人此時不約而同地說出了同樣的想法,但他們又猶豫了片刻,決定再往宅院后方的區(qū)域探明一下,因為剛才他倆都感覺到了那塊未知區(qū)域有生命活動的跡象。
稍作遲疑,梁君與胡總便迅速穿過宅院,映入眼簾的是一大片種植區(qū),他們借著皎潔的月光,打著手機的電燈,在周圍的白色暖棚中仔細尋覓。
撥開這些暖棚的垂簾,他們看到,這些暖棚中都種植著剛才在宅院中所發(fā)現的怪草,而在暖棚中的怪草長得更加肥壯,各種姿態(tài)扭曲地更為夸張和怪誕,并且連綿成茫茫地一片,形成了非常壯觀但又是一副令人作嘔,充斥著密集詭譎的不詳畫面。
梁君與胡總逐漸開始聞到了與他們新產品一樣的香氣,這味道愈發(fā)的濃烈起來……
“哎喲,太香哩……”胡總不自覺地感嘆起來。
“什么時候了!老胡!你還想著吃?。 毙臒┮鈦y的梁君又忍不住罵罵咧咧道。
循著愈發(fā)濃郁的香味,他們走到了農田深處面積最大的暖棚,站在大棚外,梁君似乎產生了一種無可言語的感官體驗——四散的氣味仿佛具有了實體般的觸感,讓周圍的空氣逐漸變得可以觸摸、讓周遭微風的流動變得“有跡可循”,那種黏在手上的棉絮感,簡直像是被一群脫離了嘴巴的、大小不一的舌頭舔舐著自己的肌膚——這是一種幻覺還是一種真實地感受呢?著實無可名狀。
在如此濃烈的“香味”的刺激下,梁君居然產生了非常強烈的饑餓感。他口中的唾液不自覺地分泌起來,只能大口大口做吞咽狀才能防止泛濫的口水從嘴中溢出。
踏進棚內,眼前的景象!大為震撼!這種強烈的震擊感一把便將梁君“推”倒在了地上。
只見棚內有一株兩米多高的生命體!定神一看,這分明!是一個從人體中爆出的巨大“植物”——要說從人體爆出,這種說法顯然不夠嚴謹!因為仔細觀察,你會發(fā)現,這更像是一種融合或者雜交而產生的物種!
接下來,讓梁君極度恐懼的場景就在此時活生生地割開了他的雙眼——他看到這怪形的根部,就是人頭的方向!是以人頭部為根插入到地底,而其的頂部,是原來人的雙腿——整個“人形株”呈現的是“倒立”的姿勢!
這東西!正在吸吮吞咽著什么!是的,肯定是舌頭!一定是舌頭深深地戳進了地底!那根莖正在有力量地、有節(jié)奏地像是吮吸一樣的活動著——這東西正在貪婪地吮飲大地下所有的營養(yǎng),還有一點人形的脖子處,有明顯的原本應該是男人的喉結器官!這個喉結狀的小球此時不停地上下抽動,像在做一個活塞運動一樣!
忽然,人形株出現了騷動,只見已經演化成“樹枝”的雙手,不停地、瘋狂地揮舞著!
那沿著尾椎骨長出的巨大旋渦狀圓盤的“菌傘”,開始向周圍“發(fā)射”更為濃郁的香味,而原來已經演化成分枝的雙腿,呈現一種類似蝙蝠般“膜翼”式的翅膀正在有節(jié)奏地扇動著——梁君此刻已經無法控制住自己兩腮的肌肉,只能任由口水流淌一地。而肚子中那饑餓感更為激烈地翻滾起來,腸胃蠕動的聲音開始肆意地咕咕叫喚。
猛然間,角落一處傳來一個奇怪聲響,梁君沿著聲音的軌跡看去……
那是!兩個似乎并未發(fā)育完全的個體,他們呈現的樣貌,看起來似乎是一個人盤坐在地上,但雙腿已經深深地戳進地底。頭部呈直角向后背揚起,雙眼、雙鼻、嘴部這些竅口肆意而無序地長出了扭曲的“枝芽”和“枝葉”,有的枝芽頂端開始逐漸形成旋渦形狀的菌傘。
他們肯定還有一絲自我意識,又或許是感受到了活人的氣息,大棚內忽然持續(xù)地開始震蕩凄厲的奸笑聲。
鋸齒狀的音符在空氣中粗暴地劃開一道裂痕——
“香~哩……香~哩……香~哩……”
梁君捂住雙耳,恐懼地望向旁邊的胡總并沖他大喊起來,但只見胡總呆呆地站在原地,嘴里也開始用一卡一卡的聲調發(fā)出:
“香-哩……香-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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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后,我就連滾帶爬地逃了?!绷壕钌畹匚丝跓煟f后來幾天記憶很模糊,反正自己再也沒有回過公司,之后么,就是張警官你們來找我問話了。
“嗯……我覺得,你應該去看一下醫(yī)生?!睆埦贊M臉愁容的用擔憂的神情看著眼前這個憔悴的男人說道。
“我可以走了嗎?”梁君站起身說道,“這些人去哪里了我不知道。”
“行,你先走吧……香哩?”
“您!別說了!”梁君丟下一句話,留下張警官一副疑惑的神情,他急速地離開了。
梁君離開了室內,眼前陽光明媚,微風輕拂,自己也略帶輕松般地喘了口氣,他見自己的母親坐在車里等著接他,便迅速地打開了車門坐在了副駕駛的位置。
“媽,走吧?!?/p>
“兒子,沒事吧?”母親擔憂地問著梁君。
“沒事沒事,趕快回家吧!”
“……兒子,你有沒有,聞到?”
梁君醒了醒鼻子,頓時,一股熟悉而讓人恐懼的香味慢慢地濃郁起來。
“兒子,是不是,香~香~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