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硯秋、胡學禮《荒山淚》

荒山淚

簡介

明末，捐稅日益繁多，河南濟源縣農(nóng)民高良敏攜子高忠進山采藥，以賣錢納稅，但不幸皆為猛虎吞食，其妻陳氏聞耗驚痛而死。年幼的孫兒寶璉亦被抓丁，全家只剩兒媳張慧珠一人，而差役仍來逼索稅銀，慧珠氣成瘋癲，奔入深山，差役們跟蹤而至，慧珠悲憤至極，自刎而死。

《荒山淚》是程硯秋的代表劇目之一，這里選用的是他的唱詞。

主要唱段

張慧珠（唱（四平調(diào)〕）王屋山【王屋：山名，一名天壇山，在山西省南部】高不可攀，猛虎出沒在其間。亂世人命不如犬，四野悲聲哭震天。可嘆連年遭戰(zhàn)亂，恨官府重重要稅錢。機前晝夜勤織絹，一家才得慶團圓。

張慧珠（唱（西皮二六）)勤織紡助兒夫【兒夫：妻子對自己丈夫的稱呼?！糠铕B(yǎng)雙親。這杯酒來把翁姑敬，愿翁姑【翁姑：公公和婆婆?！扛ｓw永康寧。田園數(shù)畝能安命，一家溫飽度光陰。（流水）這杯酒來把兒夫敬，權(quán)當為夫洗風塵。災(zāi)星已去福星近，從今永遠不離分。寶璉兒知孝順，每日讀書到夜深。再過三年并五載，登科及第【登科及第：科舉時代應(yīng)試者被錄取?！恳」γ?/p>

張慧珠（唱（西皮慢板）)譙樓上二更鼓聲聲送聽，父子們?nèi)ゲ伤幬匆娀爻獭聼羲歼h道心神不定，不知他在荒山何處安身。（原板）到三更真?zhèn)€是月明人靜，猛聽得窗兒外似有人行。忙移步隔花蔭留神覷定，原來是秋風起掃葉之聲。聽畫鼓【畫鼓：報更用的鼓?！繄笏母砥嗬?，看嬌兒正酣睡恐被風侵。我不免引寒機〔二六〕伴儂【儂：我?！孔?，又思來又想去越不安寧。莫不是半途中偶然得??？莫不是遇猛虎不幸傷身？數(shù)更籌【更籌：古代夜間報更的牌?！拷晃骞目辗坑洌皇菚噪u唱天已黎明。我不免喚璉兒街前探問，（搖板〕你爹爹到如今未轉(zhuǎn)家門。

張慧珠（唱〔哭腔）)啊，永別了的夫?。　参髌L板〕睹物思人淚難忍，衣上猶存體澤溫【體澤溫：身體的溫澤?！?。宵來堂上同歡慶，一夜間妻留塵世【塵世：佛教、道教稱人間為塵世。黃泉：地下深處的泉水，指人死后的去處，也稱“九泉”、“重泉”?！?、你入黃泉，生死永離分。（流水）念兒夫耕讀采藥多勤奮，稟賦【稟賦：人的素質(zhì)。】仁厚性溫存。艱難困苦都受盡，為交惡稅哪顧生死。明知山有虎，逼向虎山行。那猛虎多兇狠，父子雙雙把命傾。誰料想才出囚籠又遭虎吻【虎吻:虎口。吻,動物的嘴?！?，婆母兒媳都做了未亡人【未亡人:寡婦的自稱?！?。高堂母【高堂：父母，這里指母親?！坷蟽耗暧祝栶囂浜蝗搪?。這滔天大禍誰存問【存問：慰問。存，看望、問侯?！浚髻x的公差又到門。沒奈何把亡夫的衣衫來換活命，（散板〕這度日真如受苦刑。

張慧珠（唱西皮散板〕）婆婆不住地來追問，她怎知其中有苦情。話到唇邊把牙咬緊，老婆婆風前燭瓦上霜，怎堪【堪：經(jīng)受得住?！繂史騿首佑滞鰧O?？彀錧痛嬌兒心悲憤，年才十二被抓丁。刀山劍海槍成陣，一去茫茫就難找尋。椎胸啼血【椎（chui）胸啼血：形容悲痛到了極點，亦作“椎心泣血”。終天：久遠無窮?！拷K天恨，傷心這兩眼淚紛紛。

張慧珠（唱（西皮散板）公差才起身，門外鬧抓丁。抓丁的兵士兇又狠，殺氣騰騰帶血腥。橫行如入無人境，兵書冊上有夫名。只為兒夫喪了命，抓去了寶璉抵父親。

陳氏（唱（西皮散板〕）心頭火起連聲恨！

張慧珠（唱（西皮哭腔）)老婆婆你慢、慢、慢動手暫息雷霆。散板]好似當頭霹靂震，事急情危不顧身。懷抱嬌兒苦哀懇，狗強盜無人性滅人倫，搶去了嬌兒，把媳婦踢倒在埃塵。寶璉是媳婦親生子，母子骨肉心連心。恨強盜拆散我親骨肉，肝腸寸斷痛煞人。滿腔淚強自忍，只為婆母年高你衰病侵。人人都說黃連苦，我比黃連苦萬分！

張慧珠(（唱西皮散板〕）哭婆婆哭得我淚珠如線，你老人又撇我去到重泉。撇下了孤苦身如何排（哭頭）？婆婆呀?。ㄉ濉秤致牭糜腥藖磉荡蜷T環(huán)。

張慧珠（唱（西皮快板〕）他人好似兒夫面，怎不回頭交一言？看看將近又離遠，忽然落后忽在前。兒夫快把家門轉(zhuǎn)，家中有人要稅錢。兩眼迷離看不見，猛抬頭又只見我兒寶璉。（散板]我一家歡樂溫又暖，死別生離在頃刻間。猛虎一吼天容變，奮爪張牙撲上前。如今我怕的什么險？尋兒夫訪猛虎，我也到那王屋山邊。

張慧珠（唱〔二黃碰板快三眼〕）我不怪爾【爾：你們?！抗罘钚忻?，卻因何縣太爺暴斂橫征。恨只恨狗朝廷肆行苛政，眾蒼生【蒼生：百姓。】盡做了這亂世之民。眼見得十室中九如懸磬【懸磬(qing):懸掛的磬，形容空無所有，極端貧困。磬，以玉、石或金屬制的打擊樂器，形狀似曲尺，懸掛起來后，中間高，兩邊低，中間是空的。百姓家徒四壁，室內(nèi)空空，兩旁的屋檐下垂，像懸磬一般，故以“懸磬”形容貧困?！?，眼見得一縣中就半死于兵【兵：戰(zhàn)事。】。眼見得好村莊變成灰燼，（散板眼中人盡都是那、那虎口余生。我不如拚一死向天祈請，蒼天哪，愿世間從今后永久太平?。ㄐ焓烙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