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期視頻咱們說了在過去的100多年里，人類所面臨的最嚴重的流行病之一，1918西班牙流感。今天做這期節(jié)目要跟大家來講講曾經(jīng)肆虐人間3000多年，僅20世紀就造成3億死亡的一種病毒。不過好在，在人類與它的長期斗爭中，人類已經(jīng)用科學的方法徹底消滅了它。雖然說這種病毒在80年代以后已經(jīng)在自然環(huán)境中滅絕，但是它曾經(jīng)造成的恐慌是不應該被遺忘的，那就是天花。而我們是否能夠回顧消滅天花的過程，從而復制成功的經(jīng)驗呢？

●?天花的歷史

天花對于現(xiàn)代的年輕人來說可能有點陌生，頂多就是在影視劇中聽說過。然而，在古代是一個極其恐怖的病魔。它由天花病毒引起，感染者在發(fā)病時全身都會布滿紅疹，出水流膿，然后結痂。傳染性極強，除了呼吸道傳播和接觸傳播以外，在密閉的空間里還可以通過空氣傳播，死亡率高達30%。即使是從天花中幸存下來，也會在臉上和身上留下永久的瘢痕，就是俗稱的麻子，從此就毀容了。這病因而也被稱為是天花。

根據(jù)史料記載，最早的天花病毒可以被追溯到公元前1157年?？茖W家們在古埃及法老的臉部，脖子和肩膀上發(fā)現(xiàn)了很多小的膿包，根據(jù)膿包的大小，顏色，形狀和分布推斷，這位法老很有可能就是死于天花。

在中世紀的歐洲，平均每5人中就有一位“麻臉”，甚至連至高無上的國王也難逃厄運。法國國王路易十五、英國女王瑪麗二世、德國國王約瑟一世、俄國沙皇彼得二世都被天花奪命。從16至18世紀，歐洲平均每年死于天花的人數(shù)約為50萬人，亞洲約為80萬人。整個18世紀，歐洲死于天花的人數(shù)在1.5億以上。當時整個歐洲才有多少人呀？可以說人人籠罩在“痘子”的陰影之下。

15世紀末，當歐洲人踏上美洲大陸時，那里居住著2000-3000萬原著民，美洲印第安人。一個患病的黑人奴隸將天花病毒帶上了美洲大陸，100年以后，原著民的人口剩下不帶100萬人。很多資料還記載了殖民者故意向美洲印第安人傳播天花的丑行，可以說用一個病毒，差點將一個民族滅族。

天花在中國的流行，最早可以追溯到公元1世紀。戰(zhàn)爭中的俘虜將天花由印度經(jīng)越南帶到中國，所以天花在中國古代也稱“擄瘡”。清朝皇室愛新覺羅家族對于天花也有著恐怖的黑色記憶?；侍珮O在位時期是后金對明朝戰(zhàn)爭的關鍵時期，然而明朝人發(fā)現(xiàn)，皇太極每次主動發(fā)起戰(zhàn)爭，都是九月至次年三月，而四月至八月，也就是夏天，往往按兵不動。這種打仗的節(jié)奏，到底搞什么呢？實際上，滿洲人就是躲避天花。滿洲人原居塞外，天氣寒冷，一般不生痘疹，所以身體中沒有免疫力。進入中原之后，他們一旦染上天花，極少能幸免痊愈。而且天花炎熱的天氣更容易流行，冬季很少傳染。那這么一來，滿洲人自然要避開夏季，選擇在冬季用兵了。

清朝還有兩位因天花而死的皇帝，分別是只活了24歲的順治帝和死于19歲的同治帝。順治帝臨終前，在病榻上，欽定了年僅八歲的康熙繼承皇位。當時康熙并不是順治帝的嫡長子，按理說，輪不到他繼位的。之所以選擇他就是因為康熙小時候得過天花了，認為他會比較長壽。而且古代人有信奉天選之人的說法，覺得康熙能夠死里逃生，必然是得到了上天的庇佑。

就是這樣一個禍害人間3000年的病毒，在1980年5月的時候，被世界衛(wèi)生組織宣布徹底根除，成為了第一個被人類徹底消滅的傳染病。那么人類是如何戰(zhàn)勝天花的呢？

●?疫苗

天花病毒雖然可怕，但是有一個致命的弱點，那就是凡是得過天花又痊愈的人，終生不會再得天花。也就是體內(nèi)有了抗體，雖然說古代人并不清楚這里面的免疫學原理，但是咱們的祖先們善于總結經(jīng)驗呀。他們想到，可不可以讓一個病情較輕的天花病人去傳染正常人，這樣正常人染病之后，可能情節(jié)也不會太嚴重，這樣痊愈之后，就有了終身不再得天花的能力。

那這種設想投入實踐之后，就出現(xiàn)了第一種預防天花的簡易疫苗，人痘疫苗接種法。具體有四種操作方法，痘衣法、痘漿法、旱苗法和水苗法。

其中痘衣法和痘漿法是較為早期的接種方法。痘衣法，顧名思義，就是將天花患者的貼身內(nèi)衣拿來，給健康的人穿上幾天，已達到輕微感染的目的。一般在穿上痘衣之后，9到11天內(nèi)開始發(fā)熱，這就表明已經(jīng)種痘成功。但是痘衣法有一個缺點就是，感染率并不是百分百的。

痘漿法就是將患者的痘刺破，取出濃汁，用棉花蘸一下，塞進被接種對象的鼻孔，以此來引發(fā)感染。但是這種方法，毒性比較大，弄不好，被接種者可能就真的感染死亡了。

那旱苗法是將天花患者的痘痂取來，研成細末，然后用一根細管吹入被接種者的鼻腔。最后水苗法是在旱苗法的基礎上做了一些改進，取來痘痂20到30粒，研成細末，然后再加入凈水或人乳幾滴，調(diào)勻之后，用薄棉片，裹住痘苗，捏成棗核樣，拴上一根線，塞入鼻孔內(nèi)，12小時后取出。那這種方法種痘成功率最高，效果也最好，發(fā)病之后，病情最輕微，因此是古代最常用的接種方法。

清朝發(fā)明的人痘接種法后來也被傳入日本、俄羅斯、土耳其，又土耳其傳入歐洲。在那個沒有真正疫苗的年代，起源于中國的人痘接種法，在全人類與天花的抗爭中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然而，遺憾的是，人痘接種并不是絕對安全的。大概2%的死亡率，接種之后，也會留下一些諸如耳鳴之類的后遺癥。直到18世紀60年代，“牛痘苗”出現(xiàn)了，人類歷史上真正的疫苗來了。

18世紀，在英國有一位鄉(xiāng)村醫(yī)生名叫愛德華·琴納，他偶然發(fā)現(xiàn)牛痘可以預防天花，經(jīng)過了20多年的研究和實驗，最終發(fā)明了牛痘接種法.這種接種法最大的優(yōu)點就是安全性大大提高，因為人感染牛痘之后除了會引起輕微的淋巴結炎之外，不會起痘，更不會致命。

1823年1月，琴納去世，享年74歲。是他開創(chuàng)了一個全新的醫(yī)學領域——免疫學，因此，后世將愛德華·琴納尊稱為“免疫學之父”。可能關于琴納大家都或多或少聽說過，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在琴納發(fā)明牛痘苗的背后，還有一個段曲折的故事。

1749年5月17日，一個平凡的男孩在西英格蘭的鄉(xiāng)村里出生了，他叫愛德華，是牧師琴納家九個孩子中的第八個。5歲時，愛德華的雙親去世，后來是哥哥將他撫養(yǎng)成人。關于愛德華小時候的經(jīng)歷，史料上沒有任何的記載，只提到14歲后，哥哥送愛德華去學醫(yī)。當時他只希望弟弟可以靠這個謀生，他也絕對沒有想到琴納這個姓氏會因為這個決定而變得耀眼千秋。

和咱們現(xiàn)在的醫(yī)生不同，當時的學徒不用去正規(guī)的醫(yī)學院。他們跟著師傅學，不用經(jīng)過任何考試，是靠經(jīng)驗治病的。這些人稱自己為先生(Mister)，而不是醫(yī)生（doctor）。

21歲時，愛德華學成出師了。按照正常的軌跡，那時候他應該開一家鄉(xiāng)村診所，開始度過余生。但是在幾年的學醫(yī)中，愛德華發(fā)現(xiàn)自己愛上了這份職業(yè)，他想要成為英國最好的郎中。師傅和哥哥也非常支持他，決定送他去倫敦繼續(xù)深造。在那里愛德華，師從倫敦最著名的外科醫(yī)生約翰·亨特（John Hunter）?！鄣氯A在亨特那里除了學到了接生手法，解刨尸體，研究化合物之外，最重要的是他承襲了亨特解決問題的理念。每當琴納為某個醫(yī)學難題百思不得其解時，“想什么呢？為什么不去做個試驗？”亨特告訴他的學生們，不要用你的主觀思維去改變事實，而是用事實改變你的思維。正是亨特這樣的觀念，讓愛德華樹立了自己的科學觀，這也成了他日后成功的關鍵。

3年的學習結束之后，亨特希望愛德華，留在倫敦，做自己的合伙人。但是愛德華拒絕了老師的好意，他不想在倫敦為那些王公貴族，或者富甲一方的商人看病，他認為鄉(xiāng)村生活更加適合他，那里有更多需要救助的人們。

回到鄉(xiāng)下之后，愛德華出色的醫(yī)德，讓他很受人擁戴。當時天花肆虐歐洲，人們不知道天花的病因，只知道對抗天花的唯一方式就是人痘接種術。而愛德華深知人痘接種有一定比例的死亡率，他在想有沒有更好更安全的方法。

一次偶然的機會，愛德華來到鄉(xiāng)村的一家農(nóng)場出診，遇到了一位漂亮的擠奶女工?！　　　?青澀少年愛德華和漂亮的姑娘聊了起來，聊著聊著就聊到天花上。愛德華問姑娘有沒有做人痘接種，姑娘說沒有，而且還說她永遠都不會得天花，因為她得過牛痘了。姑娘自豪地說道，“我的臉龐是我的財富” 。因為在當時英國的擠奶女工就像是今天的模特。她們皮膚白皙，樣貌姣好，雖然是農(nóng)村姑娘，但是奇怪的是，人們都知道擠奶女工幾乎沒有人得天花。所以很多有錢人都爭先恐后地娶她們，一輩子也不用擔心自己的老婆將來會變成麻子臉怪物。

說者無意，聽著有心。愛德華開始思考，為什么擠奶女工患了牛痘之后就不會再得天花了？當時大部分的人都認為這是擠奶女工的一種迷信，不足當真。

但是在接下來的近10年里，愛德華回訪了之前農(nóng)場的那些擠奶女工們，發(fā)現(xiàn)即使是她們身邊最親近的人都因為天花而去世了，她們也沒有一個患上天花的。他想到了老師亨特曾經(jīng)說過的話，任何事都要經(jīng)過試驗才能證明。他說服一些得過牛痘的擠奶女工進行試驗，給她們接種從天花病人身上采取的樣品，結果沒有出現(xiàn)任何癥狀。

1788年39歲的愛德華.琴納迎娶一位地主的女兒卡瑟琳?金斯柯特（Catharine Kingscote），4年后，在妻子的資助下，他“買到”了一個醫(yī)學博士學位，從此也可以被真正地成為醫(yī)生了。

1792年，蘇格蘭圣安德魯斯大學愿意授予愛德華.琴納醫(yī)學博士學位，但是需要他送上一筆現(xiàn)金作為禮物，外加兩名醫(yī)生的推薦信。這也純屬是個野雞學位，如果愛德華.琴納知道十幾年之后，全世界的大學會爭先恐后把博士學位捧給他的話，他絕對不會花錢去申請這個學位的。 1796年5月14日，愛德華將一位患上牛痘的擠奶女工手上膿皰的汁液，接種自家農(nóng)場女工菲普斯的太太，8歲的兒子詹姆斯?菲普斯的手臂上。

事實上，至今為止還有不少人爭論愛德華當時的這一行為是否有違道德。他的日記中也從來沒有解釋過，他是如何說服小詹姆斯父母的。當時連醫(yī)生們都不相信，牛痘是無害的，更何況是沒有受教育的菲普斯夫婦。詹姆斯的父母，菲普斯夫婦，為琴納家的農(nóng)場工作，如果衣食父母要求他們做這樣一個實驗，可能他們是很難拒絕的。

但是從琴納的角度出發(fā)，他這樣做也是在幫助小詹姆斯。以他家的經(jīng)濟狀況，是不可能接種人痘的。而英國的孩子通常在7歲左右得天花，詹姆斯正處在這個歲數(shù)，不接種牛痘的話，他也許很快就會得天花。如果接種成功的話，那么就會終身免疫。

接種后，琴納記下來小詹姆斯的反應。第7天小家伙抱怨胳膊不舒服。第9天發(fā)冷，沒有食欲，有點頭疼，整整一天不舒服，晚上難以入睡，但是到了第十天頭痛和食欲不振的癥狀就消失了。 不久，詹姆斯開始出痘，然后脫落，很快就痊愈了。也就是說接種成功了。接下來的一年之內(nèi)，琴納一共給詹姆斯接種各種人痘20多次，詹姆斯都沒有出現(xiàn)任何天花癥狀。興奮異常的琴納給詹姆斯在自己家旁邊蓋了一間小木屋。

就這樣人類抵抗天花的真正疫苗誕生了。然而這才只是斗爭的剛開始。

琴納憑空出現(xiàn)了很多敵人。有一些人認為接種牛痘是違背上帝的意愿，他們甚至認為天花是上帝的禮物，用以減少窮人的數(shù)量。如果人為地戰(zhàn)勝天花的話，窮人的人數(shù)就會失控。 還有很多醫(yī)生認為琴納擋住了他們發(fā)財?shù)牡缆?，擔心廉價的牛痘會從此斷了他們的財路。于是這些人開始到處散布謠言，說牛痘接種比人痘更危險，搞不好人就變成牛了，會變出來牛臉，頭上還會長犄角。

人類跟疾病開戰(zhàn)的過程，無數(shù)次驗證了那句名言，人類最大的敵人是自己。

不過好在，支持琴納的人越來越多。1801年，琴納開始被各種榮譽包圍了。1805年，琴納多次收到邀請，希望他到倫敦去，為那里的富人們接種牛痘，這樣他也可以很快就富甲一方。在那個科學發(fā)現(xiàn)的黃金年代，有多少人想要因為一項發(fā)明而一夜成名，導致很多人都忘了他們的初心，迷失在功名中。

但是琴納拒絕了去倫敦的邀請。他享受在鄉(xiāng)野的寧靜，依然堅持做一個快樂的鄉(xiāng)村醫(yī)生。

1823年1月25日，琴納去世，終年74歲。他的墓碑上刻著：“這里是人類最偉大的醫(yī)生的長眠之地，琴納以他的智慧把健康和生命帶給全世界半數(shù)以上的人” 。

19世紀后期，歐洲國家開始硬性規(guī)定，兒童上學前必須接受免費的牛痘接種，天花開始從歐洲消失了。1895年，瑞典成為第一個無天花國家，1899年波多黎各成為第二個，1920年到1940年之間，所有歐洲國家相繼消滅天花。到1951年，美國只出現(xiàn)11例。1979年，世界衛(wèi)生組織宣布天花絕跡。琴納的夢想在他去世后100多年終于實現(xiàn)了。80年代之后，兒童已經(jīng)不再種植牛痘了。但是細心的朋友們可能會在自己爸爸媽媽的胳膊上發(fā)現(xiàn)一個“井”字型的疤痕，那就是中牛痘的印記。?目前，世界上最后兩個天花病毒樣本分別被保留在了美國和俄羅斯。人們一直在討論是否要將這最后的兩個樣本銷毀，以使得人類不再對天花病毒有后顧之憂?？茖W家們也一直在進行激烈的討論。世界衛(wèi)生大會雖然早年間就宣布要銷毀最后的樣品，但是這銷毀的日期卻是一拖再拖。之所以遲遲沒有銷毀是因為科學家們擔心，假如天花或類天花的病毒，出人意料再次爆發(fā)，那么這些保留下來的病毒株樣品就可用來做抵抗的研究。

那最后來跟大家聊聊，人們戰(zhàn)勝天花的這一成功到底能不能復刻呢？

●?成功為何不能被復制？

人類能夠徹底消滅天花除了我們自身成百上千年的不斷努力之外，也離不開幾個非常重要的因素。

首先，天花病毒雖然說是RNA病毒，但是它只感染人類，不在動物之間傳播。說明基因序列不長，特異性高。往往特異性高的序列都很保守，不容易變異。

只要將它從人類中清除，基本上就能完全滅掉它了。

其次，天花病毒感染人體后癥狀清晰，很容易辨別。他們無法在被感染后和具有感染性時，依然保持健康。也就是說，潛伏期是不會傳染人的。這樣就使得我們更加容易控制很感染的人，以降低病毒的傳播度。潛伏期相對短。

另外，天花有一個致命的豬隊友，那就是牛痘。

牛痘的病情癥狀比天花輕得多，它既不會讓牛死亡，更不會讓人死亡。重要的事，牛痘的抗體還可以抵御天花。

最后，天花病毒之所以能夠滅絕，離不開一個重要的心理因素，那就是人們的恐懼。因為歷史上因為天花而死的人數(shù)實在太多了。人們更愿意花更多的時間和資金去研究和抵御這種病毒。

致死率非常高的埃博拉病毒就是個反面的例子。它最早出現(xiàn)在非洲，在過去幾十年里，最主要也是在非洲肆虐。

曾經(jīng)一度，很多西方發(fā)達國家的制藥公司認為，研制埃博拉病毒的疫苗，缺乏利潤，所以并沒有投入大量的人力和資金。曾經(jīng)網(wǎng)上還流行一句話就是，“距埃博拉治療方法面世，還有50個白人受害者的距離?！?/p>

總之，以上總結的這四點是人類戰(zhàn)勝某種病毒必要的因素，缺一不可。

下集內(nèi)容呢，我會來跟大家聊聊病毒在人類文明的進程和發(fā)展中起到的一些作用，順便填一下第一集挖下的坑。那我們下集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