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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迪斯

The TARDIS

翻譯：Angel |?校對：wall

芭芭拉和伊恩只是立在那里，四處張望著，滿臉不可置信，他們無法相信自己所見到與聽到的事實。

他們本該處于一個櫥柜大小的封閉空間內(nèi)——但事實相反，那是一個敞亮的大控制室。房間中央赫然陳設(shè)著一個多面體結(jié)構(gòu)的控制臺，而控制臺的中心則矗立著一根內(nèi)部擠滿復雜機器的透明中心柱，由若干儀器環(huán)繞著。

最奇怪的是，控制室里四處裝點著的東西，比如幾把老式的椅子，比如站在高大柱子上的鳥的雕像，則尤其突兀。而蘇珊站在一邊盯著兩人，極為驚愕。

伊恩難以置信地眨了眨眼，一股不真實感在腦子里擰作一團。他聽到老人平靜地發(fā)話：“蘇珊，關(guān)門?！?/span>

蘇珊輕觸中央控制臺上的一個按鈕。伴著怪異的電子嗡鳴，門關(guān)上了。

老人脫了斗篷、摘掉帽子，把它們?nèi)拥揭巫由?。斗篷下的衣服就更加古怪了——高翼領(lǐng)襯衫配上領(lǐng)巾，長禮服大衣，格子褲，再搭一雙老式靴子，活像十九世紀小說里描述的私家律師。

跟那雕像和軟墊椅一樣，老人看上去也與這高科技的裝潢格格不入，可他顯然舉止自若。老人不滿地盯著兩個不速之客，瘦骨嶙峋的雙手搓了搓?！拔蚁嘈拍阏J識這些人吧，蘇珊？”

“他們是我學校的兩個老師?！碧K珊看起來跟芭芭拉和伊恩一樣震驚，“你們怎么來這里了？”

“估計是跟著你回來的。”博士不悅地說，“那所可笑的學校！我就知道，在一個地方呆得太久，就會惹上這種麻煩?！?

“可他們?yōu)槭裁匆櫸野?？?/span>

“你自己去問他們。”老人說完，便轉(zhuǎn)身研究起中央控制臺上的一排儀器。

芭芭拉目光掃視一圈，回到蘇珊身上：“這里真的是你的家嗎，蘇珊？”

“是的……嗯，至少目前，這里是我唯一的家?！?/span>

老人抬眼，“有什么不妥么？”

伊恩揉了揉眼，又眨一?！裁炊紱]變?！翱伤皇且粋€警亭啊?！?/span>

老人露出笑容?！皩δ銈儊碚f，或許如此?！彼麧M臉不屑。

芭芭拉又問：“而這位是你的祖父？”

“是的。”

她于是轉(zhuǎn)向老人?！澳敲茨欢ㄊ歉柭┦苛耍俊?/span>

老人微笑：“不算是。這個名號就在布告牌上，我便借來用了。如果你們肯直接稱我為博士，那就再好不過?！?/span>

“那么，呃——博士。為什么您不說出自己的身份呢？”

“我從不與陌生人討論私事。”博士的語氣可謂盛氣凌人。

伊恩仍在嘗試理解那個最關(guān)鍵的問題?！翱赡谴_實就是個警亭啊！我繞著它轉(zhuǎn)了一整圈呢，芭芭拉，你也看見了呀。它的里面怎么就會比外面大呢？”

“我可沒必要回答你的問題?！辈┦繘]好氣道，“你就這么推門而入，不請自來，更不受歡迎……”

“等一下，等一下，”伊恩固執(zhí)己見，“我知道這很荒唐。它只是一個警亭，我都繞著它轉(zhuǎn)一圈了。我就是不明白……”

此時博士正擺弄著一個開關(guān)?！疤K珊，你看吶，”他不無抱怨，“這玩意兒又不靈了。我試著修了，可……”

他截住話頭，幸災(zāi)樂禍般瞥了一眼伊恩?！班?，你當然不明白了。你又怎么會明白呢？”

“可是我就是想弄明白?！?/span>

博士揮手敷衍：“嗯嗯，是是是……對了，蘇珊，我終于找到了能替代那套文件夾的東西，可費了我不少工夫，但應(yīng)該管用......”

伊恩開始捶打控制室的墻壁?！斑@是幻象，肯定的?！?/span>

博士嘆口氣：“他這又是在說什么？”

“伊恩，你在做什么？”芭芭拉低聲道。

“我也不知道?！币炼魇譄o助。

博士對伊恩的困惑回以哂笑。“因為你弄不明白，便為自己找借口。你說這是幻象，的確如此！看清楚了，小伙子。你們現(xiàn)在確實無法往小空間里裝進大空間，你便認定未來也不可能把摩天大樓納入方寸小屋，對不對？”

“對，”伊恩答，“就是不可能?！?/span>

“但電視機已經(jīng)發(fā)明出來了，是不是？”博士再問。

“是的。”

“那我問你，小小電視屏幕能顯示出巨型建筑，不正是完成了你所說的不可能之事么？”

“呃，某種意義上是這樣沒錯，”伊恩疑慮未消，“原理上是一樣……”

老人得勝般咯咯笑起來?！暗€是想不通，對不對？我從你的表情就看出來了，你沒明白。我就知道，你不會懂的。但是不打緊！”博士似乎樂于見到伊恩一頭霧水的狀況。他撥弄控制臺，自言自語?！昂美?，該按哪個開關(guān)？這個——不對，是這個?！彼а弁蛞炼骱桶虐爬??！爸攸c并不在于你對既有事實理解多少，而在于你將會遇到什么。你們有可能四處同別人講這飛船的事——而我們決不會允許這種事發(fā)生?！?/span>

“飛船？”伊恩更加摸不著頭腦了。

“沒錯，飛船?！辈┦空f得斬釘截鐵，“這玩意可不是靠輪子跑的?！?/span>

“您是說它還會移動？”這回發(fā)問的是芭芭拉。

蘇珊自豪地點點頭。“塔迪斯可以去到任何時間和空間。”

“塔迪斯？蘇珊，你在說什么啊?！?/span>

“唔，其實這個名字是我編的。塔迪斯（TARDIS）是一個簡稱。時間與空間的相對維度（Time and Relative Dimension in Space）。您還不明白嗎？警亭內(nèi)部的維度跟外面是不同的呀?！?/span>

伊恩做了一個深呼吸?！白屛依硪焕硭悸?。也就是說，這個東西，擁有警亭的外表，藏在垃圾場里……并且可以在時空之間穿梭？”

“沒錯?！?/span>

“完全正確?！辈┦恳草p巧地丟來一句。

“這也太荒謬了！”

蘇珊顯得頗為苦惱。她向祖父抱怨：“為什么他們就是不相信呢？”

“哎。要我們怎么相信這種事呢？”芭芭拉仍試圖說服蘇珊，“很顯然這是不可能的呀?！?/span>

蘇珊急得跺腳。博士又笑起來。

“好啦，蘇珊，何必氣急敗壞呢。這就好比北美印第安人頭一回看見蒸汽火車——憑他未開化的心靈，可能也以為那是幻象！”

“您覺得我們冥頑不靈，”伊恩忿然道，“把我們當成了野蠻人，或者黃口小兒！”

博士又露出那種讓人氣得牙癢癢的傲慢笑容?！笆敲?？在我們的社會，這可算是對小孩兒的侮辱。”

“你們的社會？”

“沒錯，我們的社會。我能勉強在地球的二十世紀生活，但我并不感到自在。你知道在第四維度中流浪是什么感覺么，小伙子？你想象過么？蘇珊和我與我們自己的文明斷了聯(lián)系，四處漂泊，孤立無援。但總有一天，我們會回去的。”他舉目遠望，“嗯，總有一天……總有一天……”

聽完新的故事片段，芭芭拉和伊恩交換了一個完全不相信的眼神。或許人類的大腦確實無法一下子接收這么多的沖擊。

“是真的，”蘇珊叫道，“這都是真的！你們來到這里，都不明白自己干了什么。”

她轉(zhuǎn)向博士?！白娓?，放他們走吧，求您了，他們不會傷害我們的。我知道的，他們就是拒絕接受不理解的事情。但他們不會到處亂說，即使說了也不會有人相信?！?/span>

博士登時沉下了臉：“不行?！?/span>

“您不能把我們關(guān)在這兒！”伊恩抗議。

“我不能么？”

伊恩看著博士的笑容，不安起來。

芭芭拉走到蘇珊身邊，摟住后者的肩膀?！疤K珊，聽我說。你難道看不出這些都是假象、都是妄想嗎？你大可以把一切看作是和祖父玩的游戲，但不能指望我們也入戲呀。”

“這不是游戲呀！不是！”蘇珊快瘋了?！拔覑壑兰o的英格蘭。我也愛著你們的學校。過去的五個月是我生命中最快活的時光?！?/span>

“你說得好像自己不是人類似的?！卑虐爬唤猓翱赡憔褪呛臀覀円粯友?！你外表像人類，嗓音也像人類……”

蘇珊很認真：“我的確生于另一個時空?！?/span>

“你瞧，話題又繞回來了，蘇珊?！币炼饕呀?jīng)不愿再糾纏于此，他招呼道：“走吧，芭芭拉，咱們出去吧。”

“你們走不掉的，”蘇珊說，“祖父不會放你們走的?！?/span>

伊恩撥開她，大步走到博士面前；后者仍然站在控制臺邊，俯視著迷宮般的按鈕和表盤。

“蘇珊在這兒按了個鈕，門就關(guān)上了，我看得很清楚。告訴我，博士，該按哪個？哪個按鈕能開門？”

“現(xiàn)在還覺得這是幻象嗎？”博士嘲弄道。

伊恩瞪他一眼?！拔抑恢?，在時間和空間中自由移動是科學的夢想，而且不會在一座垃圾場里實現(xiàn)?！?/span>

“小伙子，你的傲慢氣焰都快趕上無知程度了！”

“您到底開不開門？”

博士又擺出嘲笑的神情。

“快開門！”

博士依然不為所動。

伊恩祈求似地望向他的學生：“蘇珊，你不肯幫我們嗎？”

女孩躊躇一瞬，搖了搖頭?！皩Σ黄穑也荒?。”

“好吧，那我必須以身試險了。”

博士聳肩。“我大概也攔不了你?！?/span>

（只有蘇珊發(fā)現(xiàn)，她的祖父悄悄伸出了手，撥動了防盜器。）

伊恩的手在控制臺上空逡巡了好一陣子。

眼看他按下了某個鍵，蘇珊忽然尖叫起來：“別動那個，它是活的！”

太遲了。伊恩觸發(fā)了錯誤的開關(guān)，一陣噼里啪啦的電流之后，他整個人便被拋到了控制室的另一頭。他茫然地靠著墻，緩緩滑坐到地上。

芭芭拉連忙跑過去，半跪下來查看同事的情況。她回過頭來怒視博士：“您到底在干什么?。∫炼?，你還好嗎？”

“沒什么大礙，就是有點兒暈?！?/span>

芭芭拉攙著他站穩(wěn)。

蘇珊懇求博士，聲音低沉急切：“祖父，讓他們走吧，求您啦。”

老人卻倔強得像個孩子，只是搖頭。“明天我們就會暴露于眾目睽睽之下，成為新聞報道的題材和茶余飯后的談資！”

“他們不會說出去的?！?/span>

“唉，我親愛的孩子，他們當然會了！換位思考一下。他們一定會向當局舉報什么的，再不濟，也會找朋友傾訴。”他頓了頓，“要是真的放走他們，蘇珊，那我們也只好離開了?！?/span>

“不是這樣的，祖父?！?/span>

“親愛的孩子，我們別無選擇?！?/span>

“可是我想要留下。祖父，您看，他們都是很好的人，只消讓他們保證會守口如瓶。您怎么就不信任他們呢？”

“絕無可能。”

“我不走，祖父。我不要離開二十世紀?！碧K珊深吸一口氣。“我寧愿離開塔迪斯——離開您?！?/span>

老人顯然被這句狠話嚇到了。“你這是在意氣用事，耍小孩子脾氣！”他厲聲道。

“我是認真的，祖父！”

“好得很。你聽著，他們一走，你也得一并離開。我去開門?！比酉铝诉@句話，博士便朝控制臺走去。

噩夢似乎總算要結(jié)束了，芭芭拉松了口氣。她輕聲詢問女孩：“蘇珊，一起走嗎？”

但蘇珊緊緊盯著博士的一舉一動。老人在控制臺這邊按一按，那邊撥弄幾下，中央柱便開始升升降降。

“祖父，不要！”蘇珊驚呼，“切斯特頓老師，讓他住手！祖父在啟動飛船，我們要起飛了！”

伊恩不假思索地沖過去，與博士扭打在一起。而他再次發(fā)現(xiàn)，眼前這個老人遠比外表強壯，他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拽開了對方。但博士猛地掙扎起來，夠到控制臺，拉下了某個主控手柄。整個控制室頓時轉(zhuǎn)得像個陀螺。兩位老師失去平衡，接著眼前一黑……

此時垃圾場里空無一人；但若是巡警恰巧回訪，他就會目睹最不可思議的景象。

在一陣古怪的呼哧呼哧喘氣般的聲響中，藍色的警亭就這么消失了。

塔迪斯啟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