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說德云】你那會兒恨相聲嗎——張云雷《一天零一頁》采訪(上)
這一篇著重從老郭和張云雷的角度解讀采訪,還是那句話,愛看看,不愛看走。
關(guān)于老郭和張云雷,以前的文里我寫過很多,所以懶得辯。
不肯走又非要杠,我還是會罵人。

張云雷不喜歡相聲——我常有這種感覺。
不管在臺上說得多熱鬧笑得多燦爛,相聲一完,淺淺一鞠躬,等不得抬頭就笑意全無,看也不看觀眾席,冷冷下場。
尤其是受傷前,那鞠躬簡直不叫鞠躬而叫點(diǎn)頭,經(jīng)常楊九郎還在鞠躬,張云雷已經(jīng)扭頭走了,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他的敷衍和不耐煩。
這可不是后來那個拖著傷病之軀還要拼命說相聲的張云雷。

張云雷不喜歡相聲可以理解。
2002年離家學(xué)藝是大人做的決定,不是張云雷自己的選擇,在北京學(xué)藝的生活也實(shí)在稱不上快樂。
對于小時候這段經(jīng)歷,張云雷吐露得很謹(jǐn)慎。我們從張云雷嘴里聽到的,都是郭德綱說過的。


老郭對孩子們是嚴(yán)苛:你連人都不是,你和狗站在一起,你不如狗的價值高。
一天零一頁上半集的采訪里,頻繁提及張云雷的“自卑”“脆弱”“不自信”。
雷曉宇試圖探究這種不自信的來源,問張云雷是否因為太小就上臺,因為相聲演員在臺上是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給別人看,而演員是沒有殼的。
張云雷把原因歸為小時候跟郭德綱所接受的教育,并且感謝這種教育,他說師父“必定有他的道理,他不會害我”。

這么刺耳的話,那么嚴(yán)苛的教育,到了張云雷這里卻是這樣的一句:“他不會害我?!边@是何等的信任?
郭德綱和張云雷的關(guān)系遠(yuǎn)還是近,云山霧罩讓人看不清。
2005年張云雷怎么離開的德云社,我們不知道。我們知道的是他離開德云社以后,沒碰相聲。
倒倉不是理由。燒餅不倒倉還是陶陽不倒倉?哪個離開了?
若是有了好去處離開德云社倒也罷了,可張云雷離開德云社以后做了什么?打零工偷吃東西,住麥當(dāng)勞睡冰場,落魄潦倒,吃住無著。與此同時,是德云社越來越火,郭德綱名氣越來越大,那些他熟悉的、比他來得晚的成了紅極一時的小角兒。
走得奇怪,回得也奇怪。如果真親,直接回去就好,哪至于沒飯吃沒地方住了,還得找孔云龍?
關(guān)于這一段,雷曉宇問張云雷:“你那會兒恨相聲嗎?”
張云雷說:“不恨。”
真不恨嗎?未必。如果真不恨,他用不著把相聲封在心底的小盒子里不敢觸碰,永不打開。

也許吧,也許他那會兒恨的不是相聲,他那會兒恨的只是郭德綱。
就像后來,他愛的也不是相聲,他愛的是“穿上大褂跟楊九郎一塊兒說相聲”。
相聲也可愛,也不可愛。
相聲可愛,是因為相聲是藝人謀生的手段,藝人靠說相聲可以活下去,如果紅了,還能活得好一點(diǎn)兒。

關(guān)于相聲的不可愛,雷曉宇是敏銳的。
她問張云雷拋棄某些梗是因為那些梗俗了,還是既因為梗俗了,同時在臺上和觀眾互動的時候,多多少少有一些沒被尊重的感覺。
在張云雷回答說“沒有”之后,雷曉宇說:“我好像覺得要把相聲說好,至少需要兩張臉。”
要把相聲說好至少需要兩張臉,給別人看的是一張,自己真實(shí)的是一張。也許演員的內(nèi)心是哭著的,但是給別人看的那一張臉,要笑,要把自己放低,好成全觀眾的優(yōu)越感。
這很殘忍,又很必要。
沒有放小自己的心態(tài),就不可能說好相聲。
懂了這一點(diǎn),再看郭德綱說的“打掉你所有的自尊”,似乎也沒那么難接受了。
殘忍的不是郭德綱,殘忍的是相聲。所以老郭說:“既落江湖內(nèi),便是薄命人。”

以前我很討厭郭德綱的教育方式,更討厭他這種自我哀憐:好好一個大男人,哪來那么些哀怨?薄命?那是一個男人該拿來說自己的話嗎?
然而,細(xì)細(xì)讀完相聲史,再想想德云社一路坎坷,不覺惻然。
荷花女只活到十八歲,萬人迷凍斃野外。熱心公益演出時勸賑的戴少甫得罪了袁文會被毒打,32歲撒手人寰。張壽臣被國民黨軍官打得頭破血流,改行說書。侯寶林曾背著殘疾師哥串妓院賣唱,拿著劇目到各屋問:“老爺,您聽段二黃嗎?”
解放后,相聲也有過艱難的時日。塑造了“馬大哈”的相聲《買猴兒》引發(fā)了激烈爭論和嚴(yán)峻后果,作者癱瘓。
寥寥十幾個字背后,是相聲藝人潦倒艱難的一生。
薄命二字,都顯得輕了。
掙命,才是重要的。
“打掉你所有的尊嚴(yán),你連人都不是?!?/p>
如果不是這樣想,郭德綱還能進(jìn)玻璃櫥窗耍猴兒一樣給人看48個小時嗎?如果那次他沒有熬過那個坎兒,還有沒有后來怎么打都打不死的郭德綱、怎么壓都壓不垮的德云社?
我討厭這句話,討厭郭德綱對孩子的教育方式,是因為我認(rèn)為人應(yīng)該有尊嚴(yán)、有自由,人應(yīng)該尊重別人也應(yīng)該被別人尊重,但是,真實(shí)的世界不是這樣的。
郭德綱的教育方式的確讓人難受,可是,郭德綱不光對別人的孩子那么要求,他對自己的孩子也那么要求。他不光那么要求孩子,他也那么要求自己。
之所以那么要求自己,是因為不那么做,他就沒法活。
老郭是真的挨過餓,嘗過吃不飽飯的滋味。老郭也曾真的努力想當(dāng)一條好狗,卻沒人肯要。

了解這個背景,我們才能理解雷曉宇為什么說老郭常說的這句話“是對人生的很滄桑很復(fù)雜的,他在喜劇中體會到人生的復(fù)雜,不光是快樂?!薄坝哪且环N逃避,它能夠幫助你掩蓋生活里面很多悲傷的東西,幫你化解它。所以經(jīng)常喜劇這個喜背后甚至是有很多惆悵或者傷感的東西?!?/p>
真實(shí)的人生就是這樣,提煉出一點(diǎn)快樂作為喜劇呈給觀眾,背后無窮無盡的惆悵和傷感是相聲演員自己的。
悲傷、惆悵、傷感,但不憤恨。比起被同行不容自號“稽祖”的張杰堯、比起心臟病發(fā)卻不允救治旋即病逝的劉寶瑞,不管是老郭還是老郭的徒子徒孫,都趕上了好時候。
雖然還不算理想中的最好。
了解了相聲史,才能理解郭德綱。
理解了郭德綱,才能理解張云雷為什么對郭德綱有這樣深度的認(rèn)可和信任。
不是張云雷傻、笨、被PUA、被綁架,而是張云雷懂了老郭。懂了老郭一直努力做到并嘗試教給他們的,放大別人、放小自己。
當(dāng)年老郭掉過的坑,顛過的坎,現(xiàn)在張云雷也一樣在經(jīng)歷,不同的是老郭當(dāng)年沒有師父庇護(hù),而現(xiàn)在張云雷有。

對雷曉宇提問的“你怎么理解江湖怎么理解薄命”,張云雷回答得特別老實(shí):“我沒有考慮那么深?!?/p>
這個回答翻譯過來就是:想那么多干嘛?這不用我想?。?/p>
真是令人忍俊不禁,不愧是他,一點(diǎn)兒都不意外。
他的確不用想,因為有別人想,他只需要照著做就行。
張云雷是有福氣的。小時候受過的磋磨在長大后都得到了撫慰,年近三十的成年人活得嬌憨稚氣,雍容舒展。

“我吃什么都行,能吃飽就行”,這話真沒什么說服力。
錄《國風(fēng)美少年》的時候是誰這也不行那也不要,非得搭檔顛顛地跑來給送個門釘肉餅?三寶時期又是誰讓一群哥哥圍觀九郎哄吃飯,最后吃上麥當(dāng)勞還喝上了飲料?

“越有才華的人越會呈現(xiàn)出他在生活里邊的脆弱性?!?/p>
張云雷身上的脆弱很容易被看到。
這不是說張云雷非常脆弱,相反,當(dāng)張云雷樂于、敢于表現(xiàn)出他的脆弱時,恰恰說明,他作為一個藝人有了足夠的安全感去表現(xiàn)他的脆弱。
嘩嘩流汗說《論五十年相聲之現(xiàn)狀》的郭德綱脆弱么?捂著嘴說“我的天哪,這么神奇嗎”的岳云鵬脆弱么?妖嬈風(fēng)騷唱“青城山下白素貞”的張云雷脆弱么?一心只想掙飯的藝人,沒有條件脆弱。
“一個藝人上臺,其實(shí)是把自己最脆弱的地方給別人看,他這種脆弱性可能會導(dǎo)致一個藝術(shù)家、一個藝人不足夠有保護(hù)自己的能力。因為他們太真摯了?!?/p>
最懂藝人的不是觀眾,不是采訪者,而是藝人自己。
以前我很看不慣德云社那種肉麻的表白,明明有著曲藝行慣有的內(nèi)部傾軋,卻非要營造出一家親來自我哄騙。
隨著對相聲和相聲史理解的加深,我才意識到,對于相聲藝人來說,行外人就是外人,不管是給錢的還是助腳的,只要不是干這行的都是外人。
無論是放低自己的心態(tài),還是作藝的艱難,只有他們自己才懂。相通的心境,相似的悲喜,相同的處境,使他們成為一家人。
至于他們之間的愛也好怨也好,那都是他們自己的事。
因為不足夠有保護(hù)自己的能力,所以,才需要德云社,才有了德云社。
郭德綱如此,張云雷也如此。
終究是相聲成就了張云雷。
或者說,終究是郭德綱創(chuàng)立的德云社成就了張云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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