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不存在科幻的主題是「收獲」。

莫名的恐天癥在人類之間蔓延，人們追根溯源，發(fā)現(xiàn)一場滅世災難即將降臨。人類被迫開展超新星實驗，以搏得一線生機，等待他們的，是來自不可理解的宇宙審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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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錦暉 | 科幻作者，現(xiàn)居廣州。每天都在現(xiàn)實和理想碰撞的火花中尋找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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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光

全文約19000字，預計閱讀時間38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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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一

凌晨時分，厚重的鉛云在天空中遮蔽了星光，低壓壓地覆蓋在M城的上空。在M市街道上的點點人造光反射下，烏云滾滾涌動，深處里傳來陣陣令人顫栗、不安的隆隆聲。雷暴雨前潮濕厚重、帶有草腥味的低氣流在寂靜的街道中穿行，宛如虔誠的仆人正肅清街道，迎接它們即將降臨的偉大君王。

大自然已積蓄足夠的力量，一道蘊含著巨大能量的閃電劃破了天空，仿佛受到牽引，雨開始落下。很快，雨滴變成了雨線，密不透風地穿插在天地之間，閃電也越發(fā)頻繁地交織在天空，形成雷暴。這場雷暴雨像屏障一樣籠罩著M市，大雨下了一整夜。

“叮~叮?！币魂圁[鐘聲響起，樸童把鬧鐘關(guān)掉后從床上起來。今天是他的面試日，從學校畢業(yè)出來已經(jīng)一個月，雖然用孤兒院支助的學費讀完了本科，但不入流的學校和專業(yè)在這個科技高度發(fā)達的社會上還是很難找到工作。

前幾天，他終于收到了之前廣發(fā)出去應聘簡歷的回信，有一家在M市的公司邀請他過來面試。

于是他孤身一人提前到達M市，租了這間臨時房，提前做好面試的準備。

他格外珍惜這次機會，自小在孤兒院長大的他，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誰。成長過程中遇到的人在身邊來來往往，沿著各自的生命軌跡前進，好像只有他一個人孤獨地在原地停留，在社會上找不到屬于他的位置。為此他打算把這份工作當作人生新的起點和定點，融入社會。

樸童下床走到窗戶，明亮溫暖的陽光透過玻璃照射進來，玻璃上殘留著雨痕。打開窗，雨后的清新空氣吹進了房間，令人頭腦一醒。他抬頭深呼吸，使空氣充分進入肺部，眼睛看向淺藍無云的天空。

在看見天空的一瞬間，一股劇烈的負面情緒忽然毫無征兆地從心里爆發(fā)出來！恐懼、絕望、急躁瞬間占滿了神智。身體仿佛瞬間墮入了冰窖，寒氣從脊背一直鉆到頭皮，刺激著身體不停地顫抖。這突如其來的恐懼使大腦忘記了呼吸，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

在樸童眼中，整個天空像碎布一樣正在扭曲、破碎，然后重組成一張巨大的人臉，散發(fā)著恐怖的威嚴和壓迫，直勾勾地注視著他。

樸童腳下一軟，跌坐在窗邊，視線脫離天空。他靠著墻，坐在地上喘著氣，神智漸漸地從恐懼中恢復了過來。

“什么.....什么情況？”樸童第一次對天空感受到如此巨大的恐懼，天空怎么突然間變得猙獰可怕？他定了定神，稍微平復一下情緒，轉(zhuǎn)過身，手扒著窗臺，慢慢地探出腦袋，眼睛視線小心翼翼地移向天空。

這次，沒有出現(xiàn)幻影，天空依舊像湛藍、平常。這次因做好了心理準備，并沒有像剛才那樣猝不及防，但仍能清楚地感受到以往習以為常的天空如今卻給他帶來強大的恐懼感和壓迫感，如同直視死亡，感受到了自身的渺小和脆弱，能夠輕易地扼殺自己的生命，無法擺脫、無法動彈。

樸童意識到自己可能患了某種怪病。冷靜下來后，他顧不了今天的面試，稍作準備后就直奔醫(yī)院。

街道的路面殘留的雨水因太陽的蒸發(fā)，使得空氣中充滿令人難受的潮濕和悶熱。樸童帶了一頂棒球帽，撐著一把傘，低著頭快步走在街上。他覺得帽子和傘能增加天空與自己的之間阻隔，一定程度上減少了暴露在天空下行走的不安全感，傘還能遮擋著看向天空方向的視野。他還盡量選擇狹小幽暗小巷的路徑走向醫(yī)院。

樸童最厭惡的東西是老鼠，因為他認為老鼠住在永不見天日、骯臟閉塞的陰溝里，終日為生存忙忙碌碌，身上帶有惡心的氣味和不知名的病菌，令人討厭、嫌棄。現(xiàn)在他覺得自己像極了老鼠。

在到達醫(yī)院后，經(jīng)過了詳細的身體檢查，檢查報告顯示一切正常，身體各部位都沒有器質(zhì)性病變，大腦區(qū)域也著重檢查了一遍。無果后樸童只能嘗試去找精神心理醫(yī)生。

精神心理醫(yī)生是個快退休的老教授，聽了樸童的講述后，皺著眉頭說：“今天怎么這么多類似的癥狀。”

樸童一聽，馬上問：“醫(yī)生，今天你遇到了好些像我這種害怕天的病人？”???????

“嗯，在你來之前就有好幾個了?！?/p>

“那醫(yī)生你知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嗎？”聽到自己的癥狀不是孤例后，樸童心中一松。

“聽你描述的這些癥狀，像是巨物恐懼癥的表現(xiàn)?！?/p>

“巨物恐懼癥？”樸童第一次聽到這個名詞。

“巨物恐懼癥簡單來說就是巨物恐懼癥患者看見比自己巨大很多倍的物體，會表現(xiàn)出害怕、恐懼、不安等消極情緒，嚴重的話還可能會出現(xiàn)生理上的過激反應?！?/p>

“有點像?！?/p>

“但是據(jù)我了解，在過去巨物恐懼癥案例中，患者們所害怕的對象都是有形有實質(zhì)的東西，例如巨大的冰山、建筑、雕像。像對無形的天空有恐懼感的情況，我是第一次遇到?！贬t(yī)生頓了頓，“而且你說是睡醒后突然害怕天空的，以前從未有過類似的癥狀，這實在是匪夷所思。因為巨物恐懼癥的形成原因一般是來自患者小時候的不好經(jīng)歷，從而發(fā)展成心理陰影，總有個過程和原因。而你的情況就像.....就像突然硬塞給你那樣?！?/p>

樸童很清楚，盡管自己是在孤兒院長大，但并沒有什么童年創(chuàng)傷，最多就是時常感到孤獨而已。

醫(yī)生想了一會，又說：“如果不從巨物恐懼癥解釋的話，你知道你現(xiàn)在這種心理狀態(tài)像什么嗎？像一個原始人?！?/p>

“??？”

“開智的原始人開始探索這個世界時，限于科技，無法進一步了解日日夜夜掛在他們頭上的天空。每到打雷刮風、下雨下雪時造成的自然災害總能使許多原始人喪命。他們不理解，所以害怕，把這些自然現(xiàn)象當作是天的威能。久而久之，他們把天當作成一個超越他們存在的神明，從而出現(xiàn)了天崇拜的信仰，這是遠古的創(chuàng)傷。某些嬰兒或小孩害怕打雷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贬t(yī)生看了樸童一眼，“但小伙子，隨著科學技術(shù)的發(fā)展，這種畏懼漸漸淡化。人類已經(jīng)知道天無非是地球上各種氣體混合的氣體層，更不用說現(xiàn)在科技已經(jīng)能使人類達到亞光速飛行，探索宇宙了。我看你也不像那種沒有常識的人?！?/p>

樸童一頓語塞，他當然知道，在他還小的時候，人類就宣布在宇宙航行方面取得巨大的突破，媒體大力宣傳人類將在不久會征服宇宙，一時間人定勝天，沖破宇宙束縛的思想充斥著社會的每一個角落。

“總之，現(xiàn)在我先開點有利于安定的藥給你，你回去后多休息。平時盡自己所能嘗試多看天空，這是個脫敏過程?！?/p>

離開前，樸童問：“醫(yī)生，能告訴我在我之前那幾位類似癥狀病人的聯(lián)系方式嗎？”

醫(yī)生搖了搖頭說：“不行，根據(jù)醫(yī)院的規(guī)定，這是病人的隱私，我不能透露給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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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晚上，樸童吃了醫(yī)生開的安定藥后就早早入睡，白天頂住對天空的恐懼出門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了。

第二天早上，樸童開始做脫敏訓練，每隔半小時強迫自己站在窗邊注視天空，但往往注視不到3分鐘就堅持不住。他也明白天空只是大氣層，但強大的恐懼感每次都會從心里不受控制地冒出來，像個擾亂他心智的魔鬼，他認為這事絕不像醫(yī)生說得這么簡單，得尋找別的辦法。

他打開電腦，進入搜索引擎搜索關(guān)鍵詞“巨物恐懼癥”，彈出來的大多詞條都是對巨大怪物、高樓、星體等有巨物恐懼癥反應的例子。樸童把關(guān)鍵詞換成“害怕天空”，出來的詞條明顯減少了不少，排在第一個的詞條是一個論壇。

點擊進去，這個論壇中按時間排序第一的帖子一下子就抓住了樸童的眼睛。

這條帖子寫著：如果最近你突然無由故地害怕天空，歡迎加入此群聊。

下面是一個群聊鏈接，樸童申請加入群聊，沒過多久就通過了。樸童進入群聊，發(fā)現(xiàn)群里正在熱烈討論著，群友們正在發(fā)表著自己突然害怕天空的詭異經(jīng)歷。

從群聊的聊天信息中，樸童得知群友們把這種怪病稱為恐天癥，還總結(jié)了幾個信息。一是雖然自己不是孤例，但這種癥狀并沒有大規(guī)模地爆發(fā)，群聊中也只有十幾個人，新聞也沒有相關(guān)大規(guī)模群體癔癥的報道。二是患有這怪病的群友們年齡分布在18到50歲都有，各自從事不同職業(yè)，病變并沒有規(guī)律性和針對性。三是群友們說發(fā)現(xiàn)自己有害怕天空的癥狀都集中在昨天凌晨或今天早上，因此群友們都在討論說是否與昨晚的暴風雨有關(guān)。

經(jīng)過了一晚上的討論，群友們并沒有找出發(fā)病的原因和解決方法，但仍在群聊中互相鼓舞，與群友們一起討論讓樸童心里比之前踏實了許多，他想起醫(yī)生關(guān)于原始人的話，他發(fā)現(xiàn)加入了群聊，就像一個流浪的原始人加入到一個小家族，一群害怕天空的原始人在山洞中躲避外面的電閃雷鳴，互相慰藉以對抗恐懼和未知。

或許，在群體當中真的能抵抗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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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經(jīng)過幾天的脫敏治療和與群友們的溝通開解后，樸童發(fā)現(xiàn)自己對天空的恐懼程度已經(jīng)沒有一開始時強烈,事情似乎正在往好的方向發(fā)展。

正當樸童日?？聪蛱炜兆雒撁粲柧殨r，怪事再次發(fā)生。當熟悉的恐懼感襲來時，他先全力抵擋，后慢慢地強迫自己轉(zhuǎn)移對天空的注意力，避免把自己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天空。漸漸地，他的眼睛開始失焦，思維開始發(fā)散。

突然，他感到自己腦海中多了一種特殊的觸覺，觸覺的形狀是以頭部為圓心的球狀體。

樸童試著深入感受，隨著意識的控制，球狀體的外圓范圍不斷擴大，當掠過物體時，會反饋類似手觸摸實體的感覺，但不是溫度和硬軟的觸感，而是一種穿透難易的神奇感受，之后腦海中就會憑空出現(xiàn)一個由無數(shù)顆粒組成的物體，這個是花瓶，這個是床，這個是椅子，不同材質(zhì)有不同的穿透感，加上形狀的不同讓樸童能夠分辨出不同的物體和其所在空間位置。慢慢地，房間的布置竟在腦海中勾勒了出來。

樸童沉浸在這種奇異的感覺中，對時間失去了感知，直到腦袋中傳來極致的疲倦感和劇烈的頭疼。他身體往后一倒，退出了那種神奇的狀態(tài)。樸童坐在地上很久才恢復了過來，他馬上拿起手機在群聊中分享剛剛的體驗，群友們說是他做脫敏訓練疲勞過度造成的。

但樸童很清晰地記得那種特殊的觸感，是那么真實。他還在床底下找到了丟失已久的耳機，這是他剛剛在腦海中掃描出來的，與現(xiàn)實中耳機丟失的位置一致。

僅過了幾個小時，群聊里就爆發(fā)了巨大的討論，因為群里有人嘗試體驗樸童說的那種狀態(tài)，結(jié)果發(fā)現(xiàn)自己能和樸童一樣，能探測自身周圍的情況。許多不信邪的群友也跟著做，發(fā)現(xiàn)他們都擁有了這種特殊的能力。

群友中有個教授認為，恐懼改變了大腦的結(jié)構(gòu)，能使恐天癥患者的大腦能發(fā)出一種特殊的能量場，能量場具有穿透物質(zhì)和感應物質(zhì)能量的能力，對于物質(zhì)不同的原子結(jié)構(gòu)和不同的能量狀態(tài)下，有著不同的穿透率和反射率，通過能量場反饋回來的信息能在大腦中構(gòu)成影像。這能力無疑是科幻小說中出現(xiàn)的意識探測了，但教授接下來的話使群友們冷靜了下來，他認為以我們目前的能力無法研究清楚意識探測的運行機制，無法確定是否會對人體造成傷害。還有，這能力超越了目前科技的常識，若讓其他人知道了，被當作神經(jīng)病還好，萬一被抓去研究切片就麻煩了。

樸童和群友們一致認同教授的觀點，關(guān)于這個能力，他們決定在生活中對外絕口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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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可事情的發(fā)展遠超樸童想象，五天后。

樸童發(fā)現(xiàn)自己漂浮在一個奇異的空間中，空間中一片黑暗，失去了方位感。突然前方的黑暗中出現(xiàn)了一個光點，緊接著光點迅速擴大，光點周圍的黑暗變成無數(shù)粒子四處飄散消失。一股熟悉的恐懼感從光點中傳來，那是看向天空時才有的恐懼感，其中伴隨著毀滅的味道。樸童想動，卻發(fā)現(xiàn)自己被固定在這片空間。很快，光點膨脹到樸童的位置，將他吞沒。

一聲尖叫聲把樸童從睡夢中拉回現(xiàn)實，尖叫聲很快變成嘈雜聲，而且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雜亂，是從街上傳來的。

樸童剛走到窗邊，視野中不自覺地捕捉到窗外的天空，跟第一次看向天空時同樣劇烈的恐懼感再次襲來！他注意到，他對天空的恐懼感恢復到最開始的程度了。

窗外，街上四處都是躲在陰影處、抱著頭瑟瑟發(fā)抖的人。求救聲、喇叭聲、撞車聲、吵架聲從各個方向傳來。

在人類不知道的情況下，某種未知力量以初代恐天癥患者的大腦為媒介，把信息傳遞到空間中，空間以波紋的形式攜帶著恐天情緒的信息，迅速地在全球發(fā)散，恐天癥在不斷蔓延.......

全球爆發(fā)恐天癥的4個小時后，樸童被危機應對小組找到，協(xié)助調(diào)查這次危機。

直到啟動微光計劃，人類都未能清楚恐天癥和意識探測的來源起因，最被人們所接受的說法是：某種人類無法知曉的智慧生命，通過恐天癥和意識探測來通知或提醒人類，危機即將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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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一

在初代恐天癥患者樸童被尖叫聲從床上驚醒的同時，一艘載人探索飛船正在作升空前的點檢。

由零星抗旱植物點綴的戈壁灘上，天空潔白無云，今天能見度很好，風的強度也合適，是個啟航的好日子。

戈壁灘上，一座巨大碗形露天起飛場中，劉先鋒和他的搭檔徐哲坐在一艘載人飛船的駕駛艙中，正在做最后的升空準備。

“反重力系統(tǒng)檢測正常。”

“量子推進系統(tǒng)檢測正常。”

“航行穩(wěn)定系統(tǒng)檢測正常?！?/p>

“維生系統(tǒng)檢測正常?！?/p>

......

2人面對著大大小小屏幕上的數(shù)據(jù)參數(shù)，一邊確認系統(tǒng)狀態(tài)，一邊把數(shù)據(jù)傳回指揮中心。

“全運行系統(tǒng)檢測完畢，一切正常，初始一號允許進入升空預備狀態(tài)?！敝笓]中心傳來指令?！艾F(xiàn)在進入升空倒計時?！?/p>

“10，9?！?/p>

劉先鋒想起了自己小時候，調(diào)皮搗蛋，對世界充滿了好奇，不畏懼任何東西。老家后邊的小山成了他的探索之地。那挺拔的樹木、不知名的昆蟲、一閃而過的小動物，對小時候的他來說，簡直是天堂。

“8、7?！?/p>

后來，在電視上無意中看到了關(guān)于宇宙的紀錄片，那超越人類想象力的無限寬廣，那絢爛瑰麗的星云，還有那埋藏在遠古時空中的未知，這一切都給幼小的劉先鋒造成極大的震撼和吸引力。盡管限于幼小的認知，紀錄片中的大多的詞語和意思都未能理解，但他知道，那是個比后山精彩無數(shù)倍的世界。

“6、5?！?/p>

他清楚地記得那個小時候問過媽媽無數(shù)遍的問題：

“媽媽，我們是站在一個好大好大的球球上面嗎？”

“是的，這個球我們叫作地球?！眿寢尶偸悄托牡鼗卮?。

“那這個球球外面是什么？”

“是宇宙，宇宙是什么？宇宙.....宇宙就像你去過的游泳池，只不過要大好多好多，相比之下，地球就變成小球球了，宇宙這個游泳池里面啊，懸浮著無數(shù)顆像地球這樣的小球球。”

“那無數(shù)顆小球球上面也有像我一樣的小朋友嗎？”小劉先鋒想到在游泳池玩耍時，身邊總是有許多不認識卻自然而然玩在一起的小孩。

媽媽總是笑而不語。

“4、3。”

隨著年齡的增長，他明白地球只是宇宙中億萬星辰的一顆小小沙粒?？占胚|闊的宇宙有無數(shù)個形態(tài)各異的世界。在人類的可觀測和感知的范圍下，發(fā)現(xiàn)這些世界充滿了荒蕪。但劉先鋒仍渴望著發(fā)現(xiàn)地球外的生命，他想知道外星生命是否存在，又以怎么樣的形態(tài)而生存，是否能與人類交流、理解，甚至成為朋友，對于外星生命來說，人類的存在是否有著特殊的意義。經(jīng)過了嚴格苛刻的篩選和枯燥痛苦的訓練，劉先鋒終于成為了一名宇航員，如今正在坐在探索飛船上，即將開始他的第一次探索飛行。心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興奮。

“2、1?！?/p>

此刻，一段攜帶著恐天癥信息的空間波動從遠處傳來，越過指揮中心、越過了飛船、越過了整個戈壁灘。劉先鋒感覺到了腦袋一陣短暫的迷糊。

“升空！”

聲音令劉先鋒清醒過來，他凝聚精神。

鵝卵石狀的飛船底部爆發(fā)出龐大的反重力能量，巨大的能量化為向上的力推動著飛船，宇航員們被緊緊地壓在座位上。飛船對抗著地心引力緩緩拔地而起，上升速度越來越快，直沖云層，到達地球外圍時，飛船達到逃逸速度，啟動量子推進器。沖出地球，邁向太空深處。

“初始一號運行軌道正常，速度正常，啟航成功。”徐哲報告指揮中心。

“收到，預祝航行一切順利。”指揮中心回應。

劉先鋒與徐哲對看一眼笑了起來，他們互碰一下拳頭?！案傻貌诲e。”

他們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活動筋骨。飛船升空成功后，他們能暫時放松下來了，只要飛船的警報系統(tǒng)沒有異常報告，飛船會沿著預定的航行軌道一直加速到亞光速，之后會以這個速度恒定飛行。這次任務是探索位于太陽系邊緣的一片隕石群。

劉先鋒迫不及待地來到了休息室，休息室的一面墻上有一扇被遮擋的觀察窗，能看見飛船外的太空景象。

“終于到了這一刻了，能親眼看看這偉大的宇宙。”劉先鋒忍不住激動起來，啟動遮擋板開啟按鈕，遮擋板緩慢地向上移開，他閉起來眼睛，想一睜眼就看見那廣闊無垠的宇宙，感受那無與倫比的震撼。

當遮擋板完全打開，劉先鋒睜開眼睛，窗口顯示出外面宇宙的景象：漆黑的宇宙黑幕上，點綴著無數(shù)顆五彩星光，須狀帶的星海像魅影一樣飛舞著，神秘誘人。但下一刻，這所有的景象突然扭曲成一團迷幻霧氣，霧氣不斷旋轉(zhuǎn)變化，仿佛窗外有只巨大的手在不斷地攪拌。劉先鋒感覺到一股能沖垮神智的巨大恐懼情緒從心里噴發(fā)出來！

劉先鋒不由自主地驚叫一聲。身體一震，飛船模擬的重力頓時使身體跌倒在地。他的眼神慌忙離開觀察窗，身體像受驚的孩子一樣蜷縮著，不停顫抖，宇航服上的生命監(jiān)測系統(tǒng)正在不停地報警。

徐哲聽到異響，連忙走了過來，扶起了劉先鋒，“怎么了，老劉?！?/p>

“關(guān)掉窗戶！關(guān)掉窗戶！”劉先鋒臉上還保持著驚恐的表情，不斷重復著這句話。

徐哲好奇地看向窗外，窗外只有正常的黑暗和星光，并沒有什么嚇人的東西，他疑惑地關(guān)上觀察窗。

關(guān)上觀察窗后，劉先鋒情緒漸漸穩(wěn)定下來。

“老徐，我感覺我不對勁，剛剛打開觀察窗的時候，我一看見窗外就忍不住害怕?！眲⑾蠕h驚魂未定地說。即使已關(guān)上窗，但劉先鋒還是能感覺到一股恐懼，而且他能感覺到是來自某一個特定方向的！

“喂喂，老劉，別開玩笑了，你不是從小就喜歡宇宙嗎，怎么上來后被嚇成這個樣子，你以前訓練時做心理測試也沒見你有這種障礙?！?/p>

“我也不清楚。就是有種莫名的恐懼，就像...就像被上位者或天敵壓制注視的感覺?！?/p>

“我得報告下指揮中心，這不尋常?！毙煺芊祷伛{駛室，操作通訊設備，“呼叫指揮中心，呼叫指揮中心，這里是初始1號?！?/p>

“指揮中心收到，初始1號請講?！?/p>

“宇航員劉先鋒突發(fā)心理異常?！毙煺馨褎⑾蠕h的癥狀、過程敘述了一遍，“請指示?！?/p>

“指揮中心收到?！闭f完這句，通訊設備那頭就陷入了一陣古怪的沉默。過了10多分鐘才傳來聲音，“請劉先鋒宇航員立刻對自身情況作成報告。初始一號停止前進航行，按最近的行星軌道環(huán)繞停留，等待下一步指示。”

劉先鋒作了一個文字電子報告發(fā)送回指揮中心，徐哲則操作飛船在最近的行星軌道上停留等待指示。

這一次，他們等了8個小時，期間徐哲多次聯(lián)系指揮中心，得到的回復只有等待。

許久后，“呼叫初始一號，這是是指揮中心?！瘪{通訊設備響起。一個男聲響起。

“初始一號收到，指揮中心請指示?！毙煺苷J識這個聲音，是本次任務的指揮官。

“現(xiàn)在由我來說明情況。”指揮官聲音嚴肅地說，“在過去的8小時里，全球內(nèi)突發(fā)了一場群體恐懼癥，恐懼的對象是天空?！?/p>

徐哲看了坐在隔壁的劉先鋒一眼。

“剛剛我們研究了你的電子報告，現(xiàn)在我們確定地球上的恐天癥患者害怕的其實并不是天空，而是天空外面的宇宙，甚至是宇宙中的某一個東西！基于地球目前的情況，現(xiàn)在你們是唯一有條件調(diào)查恐懼來源的飛船。當然，介于劉先鋒宇航員目前的心理狀況，劉先鋒宇航員可以拒絕執(zhí)行該任務?！?/p>

“我愿意配合上級指示，執(zhí)行任務?！眲⑾蠕h毫不猶豫地回答，雖然他現(xiàn)在還對那股恐懼感深有陰影，但他不想當逃兵。

“好，現(xiàn)在更改任務內(nèi)容，劉先鋒宇航員能在飛船中感應恐懼的來源方向，因此徐哲宇航員現(xiàn)與劉先鋒宇航員配合，前往恐懼之源方向調(diào)查?！敝笓]官下達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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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按照劉先鋒指出感應的方向，徐哲正在調(diào)整飛船的航線規(guī)劃，飛船正脫離現(xiàn)有飛行軌道，重新出發(fā)。

劉先鋒則低頭看著駕駛室上的一塊顯示屏，上面顯示著剛剛指揮中心發(fā)來恐天癥研究報告。

報告顯示，全球大范圍爆發(fā)恐天癥后，聯(lián)合國立即成立危機應對小組，通過各大醫(yī)院和診所的后臺數(shù)據(jù)庫和網(wǎng)絡關(guān)鍵詞大篩選，迅速鎖定了恐天癥發(fā)源地。經(jīng)調(diào)查，現(xiàn)全球爆發(fā)的不明群體恐懼癥，最初是發(fā)生在一座名叫M市的城市，病例只有十幾例，官方把他們稱作初代恐天癥患者。危機應對小組找到了他們后，并對他們作了詢問和統(tǒng)計，發(fā)現(xiàn)病例并沒有共通的規(guī)律，恐天癥仿佛是無差別發(fā)病。

危機應對小組還發(fā)現(xiàn)初代恐天癥患者第一次發(fā)病時間都集中在同一天的凌晨或早晨前后，而在那天的凌晨，M市下了一場雷暴雨。危機應對小組把患者們發(fā)病時的住址在地圖上標識出來，發(fā)現(xiàn)他們?nèi)技性谝粋€區(qū)域，再對比那天晚上雷暴雨的籠罩區(qū)域，發(fā)現(xiàn)2者的范圍驚人的一致，甚至有幾個患者的家正好落在當時雷暴雨范圍的邊緣線上，精確無比。

現(xiàn)全球十幾億人患病，地球一時間陷入了短暫的混亂。而恐天癥正在蔓延的時候，劉先鋒正好在準備升空的飛船上，因此成了唯一一個飛上太空的恐天癥患者。

而正是這個巧合，讓危機應對小組知道，恐天癥患者害怕的其實不是天空，而是天空外面的宇宙。

看到這里，劉先鋒總算明白為什么說自己是現(xiàn)階段唯一有條件調(diào)查恐怖之源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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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飛船在茫茫星海中航行，周圍的群星發(fā)出的光芒穿越了時間和空間傳遞到2名宇航員眼中?？?名宇航員卻無暇欣賞。

“初始一號，報告位置?！敝笓]中心發(fā)來信號。

“目前飛船位于柯伊伯帶外圍，正在向其小行星帶前進?！毙煺軋蟾嫖恢茫仡^看了一下正在受煎熬的劉先鋒?，F(xiàn)在劉先鋒正坐對著觀察窗的座椅上，正在大口的喘氣，生命監(jiān)測系統(tǒng)顯示他的心跳速度早已超出正常值，血壓也在高值。但已被劉先鋒關(guān)掉警報。

經(jīng)過了幾個小時的航行，他們到達了位于太陽系的海王星軌道外側(cè)的柯伊伯帶外圍 ，隨著越來越靠近柯伊伯帶，劉先鋒感到的恐懼和壓力也越來越大。

徐哲靠近劉先鋒，關(guān)心地問：“老劉，怎么樣了，不如....不如向指揮中心報告我們返航吧，我怕你撐不住。”

劉先鋒發(fā)白的嘴唇翹起一個難看的笑：“說什么傻話，都到這里了，可不能半途而廢。而且，你也知道，探索太空是我一直以來最大的夢想和樂趣，我必須親眼看到令我害怕的東西到底是何方神圣。再說了，我可不想成為歷史上第一個因為害怕宇宙而返航的宇航員?！?/p>

徐哲嘆了一口氣，知道自己無法說服他。“好吧?！?/p>

突然，劉先鋒像是意識到什么，推開了徐先鋒，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觀察窗，說：“飛船基于目前航線軌道向右前方偏移30度，并保持偏移角度前進?！?/p>

徐哲立馬跑到駕駛室改變航道，設定航行參數(shù)。

隨著飛船越來越靠近，劉先鋒透過觀察窗終于看見了恐懼之源：在那由數(shù)不清的塵埃冰凍體構(gòu)成的柯伊伯帶中，有一個圓盤，成標準的圓形，散發(fā)出明艷的紫光。圓盤后方十分空曠，冰凍體似乎都被不明力量驅(qū)散到外圍，留出了一大片的扇形空間，以至于圓盤在眾多的冰凍體引人注目。劉先鋒從未見過大自然能生成如此標準的圓形，仿佛是宇宙破了一個洞口。最動人心魄的是在圓盤的圓心位置，那里是一個亮紅色的圓球，在圓盤的范圍內(nèi)，三個絲須狀的塵埃團圍繞著紅色圓球不停地變換流動。劉先鋒看著圓盤，覺得正在凝視一個偉大的生命，宏大的震撼和極致的恐懼沖刷著他的神智。

“那是什么鬼東西！”徐哲驚訝地說。

為了以防萬一，飛船在柯伊伯帶外圍就停止前進。徐哲用飛船的攝影設備拍下影像，用常規(guī)的檢測設備掃描了圓盤，記錄好目前飛船坐標，把得到的數(shù)據(jù)一齊整理成資料發(fā)送回地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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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地球上的研究者們根據(jù)初始一號發(fā)來的數(shù)據(jù)加以分析后，得出：神秘圓盤由目前尚未發(fā)現(xiàn)的物質(zhì)構(gòu)成，內(nèi)部是中空結(jié)構(gòu)。在圓盤內(nèi)部檢測到能量龐大的脈沖。當科學家用計算機模擬這種脈沖信號的時候，發(fā)現(xiàn)其脈沖是按照某種規(guī)則在不停地振幅和傳遞，與人類大腦神經(jīng)脈沖活動十分相似。它是個智慧生命體。

這是人類第一次在地球外找到了生命體，沒人知道它何時、又為何出現(xiàn)在那里。

根據(jù)指揮中心發(fā)來的指示，劉先鋒和徐哲利用初始一號嘗試了各種方法，試圖建立起溝通，圓盤均無反應。

宇航員們在飛船中等待著下一步指示。劉先鋒注意到自己在發(fā)現(xiàn)圓盤后，對宇宙、圓盤的恐懼逐漸消退了，到最后竟神奇地消失了。

“這事真邪乎，仿佛冥冥中有種東西指引你找到這圓盤，等你找到了后這東西就功成而退的感覺?！毙煺荛_玩笑說。

心有余悸的劉先鋒說：“先搞清楚這圓盤是什么東西再說，希望不是什么真正可怕的鬼東西。”

這時，指示下達了過來，為了進一步研究生命體，科學家們讓初始一號做1次實驗。用去掉爆炸能量的隕石爆破導彈瞄準紫色圓盤，作試探性射擊。所謂試探性射擊，即導彈不會直接命中目標，在射擊后導彈距離目標一定位置時，會主動繞開目標，從而達到試探性效果。

可當徐哲發(fā)射導彈后，2個宇航員目睹了詭異的一幕：導彈直直地飛向圓盤，飛到距離圓盤約20萬公里時，導彈尾部開始出現(xiàn)異變。尾部表面涂層突然出現(xiàn)了裂縫，表皮特種隔熱材料逐漸剝落。露出下面的支撐結(jié)構(gòu)。導彈零件開始失效，失去物理特性，動力系統(tǒng)崩潰。同時，裂縫慢慢向?qū)楊^方向蔓延，從導彈本體脫落的碎片、零件隨著進一步靠近圓盤，逐漸分解為粉末。導彈殘骸因為慣性繼續(xù)前進，在飛行軌道上留下了長長的碎片粉末尾跡，到了最后，整顆導彈被分解，消失不見了。

“見鬼了?！眱蓚€宇航員呆呆地望著這一幕。

同時，監(jiān)控著太陽系外圍的衛(wèi)星傳來異常報告，地球上的人突然無法觀測到太陽系以外的區(qū)域，任何發(fā)送到太陽系外面的信號都失去了反饋。

指揮中心立即向初始一號下達開展多次實驗的指示，利用多次導彈發(fā)射測試，地球研究員成功地建立起一個太陽系最新模型：以生命體圓盤為圓心，太陽系外層被一層類似于黑洞的隔層包裹著，任何物質(zhì)和能量進入到隔層都會莫名地消散。在太陽系內(nèi)部，還存在一個以生命體圓盤為錐點，向外擴大的圓錐體區(qū)域，而且圓錐體區(qū)域以圓盤為定點，上下2條相隔最遠的假想母線正在非常緩慢地向內(nèi)靠攏，這個區(qū)域正在縮??！因區(qū)域的縮小而被脫離這個范圍的星體已經(jīng)分崩離析，留下一片扇形的虛無。

令人類畏懼的是，地球也在此圓錐體區(qū)域內(nèi)，隨著區(qū)域的縮小，地球也會超出這個范圍，從而毀滅！

“你不覺得這圓盤很像嗎？”劉先鋒在操作駕駛臺，獲得多次實驗數(shù)據(jù)后，指揮中心命令初始一號開始返航。

“像什么？”徐哲問。

“像巨人的眼睛，像一個超出我們?nèi)祟惱斫獾挠钪婢奕?，眼睛投射到這里變成了一個圓盤，巨人一個眨眼，我們?nèi)祟惥腿甑傲恕！?/p>

“肯定會有辦法的，人類不會這么簡單就完的。”

飛船重新啟動，開始向光年之外的地球返航，啟航前劉先鋒看了圓盤一眼，他成功地找到了地外生命，可結(jié)果卻離心中所想甚遠，他明白也許地外生命的存在是人類無法理解，無法互相交流，甚至會給人類帶來毀滅，也許人類在宇宙中真的只是個渺小脆弱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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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一

初始一號帶著巨量的研究資料返回地球后，研究者們得出最終結(jié)論，神秘圓盤為一個宇宙生命體，擁有類似人類的視野、視距和視線盲區(qū)的影響范圍，只是尺度變?yōu)樘煳募墸祟悓⑵淦鹈麨殪匮邸?/p>

超出熵眼視野區(qū)域的物質(zhì)的熵會瞬間達到最大值。從而自我崩毀，消散在宇宙中。正如人類眼睛是無法看見離眼睛過近的小物件，導彈也因此原理由于過于靠近而脫離了熵眼的視線，從而迅速被熵增化為原子。

目前熵眼視野區(qū)域正在縮小，有著類似于眨眼的動作，熵眼后方位置的空白，顯然它已對后方方向‘眨了一次眼’。

這意味著突然出現(xiàn)的熵眼將人類困死在太陽系，任何飛出太陽系的物質(zhì)都會脫離熵眼的視線而消失，太陽系內(nèi)部圓錐體視野區(qū)域正在縮小，人類無處可逃。

當危機全球公布后，恐天癥莫名地消失了，恐天癥患者自動痊愈，留下了意識探測的能力。心理學家認為，恐懼來源于未知，當人們知道恐懼的具體對象時，恐懼反而會消失，而被恐懼改變的大腦是個不可逆過程，所以還保留有意識探測的能力。

人類很快組織各國各領域的頂尖人才，合并之前的危機應對小組，協(xié)助聯(lián)合國組織成立重大災難應對中心，力爭找出自救方案。

現(xiàn)在是成立重大災難應對中心以來第56次會議。這里是一個半扇形的會場，由講臺到最外圍的座位排逐漸升高。會場上到處是工作人員快步走過的腳步聲、爭論聲。

周才一個人默默地坐在角落的座位上，等待會議的開始。

受人所托，今天他有一個任務，把手上的這份解決方案在大會上提出來，爭取在大會上通過。老實說，周才不是那種樂于助人的性格，可委托人在那次對他的審判中，幫助了他許多，加上其實在他心里，對這個方案十分感興趣。這個方案周才只看了一遍就覺得很對自己胃口，但這也正是委托人不敢自己在大會上提出來的原因，能讓周才感興趣的方案必定是驚世駭俗。于是委托人幫助周才進入會議會場，希望能由他來提出這方案。

不一會兒，一個身穿軍裝的中年男子干練地走上講臺，會場馬上就安靜了下來。周才知道他姓吳，是決策組的成員之一，全部的解決方案都會先集中在決策組，由決策組來決定實施哪個方案。

“會議現(xiàn)在開始，上面要求我們盡快敲定解決危機的計劃。據(jù)計算，離熵眼的視野脫離地球只剩300天了?！眳擒娙苏f。

“我們那個聚能攻擊計劃怎么樣了？”一個項目研究人員站起來問。

吳軍人搖了搖頭，“你們這些人不要再提什么攻擊計劃了，這幾天我們決策組都不知道斃了多少這種方案，最新研究表明，任何物質(zhì)或能量在離開熵眼視野范圍，都會消失。也就是說，以我們目前的技術(shù)水平，我們碰不到熵眼。”

周才知道吳軍人說的“這些人”是指重大災難應對中心里的激進派，他們主張用武力消滅熵眼，從而消除危機。

那個項目研究人員懨懨地坐了下去，最新研究令激進派徹底啞火。

“那保護層沖刺計劃呢？”另一個項目研究人員問。

這是近來看似非常有希望的計劃，計劃核心是在地球建立由多層航天材料包裹的亞光速飛船，沖刺包裹著太陽系外圍的熵眼視野影響盲區(qū)。在沖刺中，外層的保護層的熵增消失速度會比內(nèi)部的飛船快，在多層保護層消失前保護飛船沖出太陽系。

隨之衍生的還有地球保護層計劃，在地球外圍建立保護層，在保護層消失前挺過熵增時間，等待熵眼再次睜眼。

“根據(jù)最新實驗，超出視野區(qū)域的物質(zhì)的熵增是從整體開始，只是表面物質(zhì)的熵增會比內(nèi)部更快，一旦開始，熵增將不可停止。”吳軍人說。

“進無所進，逃無可逃，我們真的逃不過這次危機嗎？”有人消極地問。

會場一時進入了寂靜。

“我有一個方案?！敝懿耪玖似饋?，聲音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他身上。

“這不是首艘亞光速飛船的指揮官周才嗎？怎么這么早就放出來了?！?/p>

“這個犯人是怎么進來會場的？”

大會上有人認出他來，響起了竊竊私語。

周才沒有理會，他環(huán)視一周，說：“這場末日危機以我們目前的技術(shù)水平是無論如何都解決不了的，我們能做的只有為后人爭取時間，寄托于未來的技術(shù)?！?/p>

吳軍人問：“視野區(qū)域正在縮小，離我們地球只剩300天了，目前沒有任何力量能阻擋，請問如何爭取時間？”

“我們造一次超新星爆炸。”周才語出驚人，自顧地說下去，“我們知道那玩意是個生命體，甚至擁有與大腦相似的神經(jīng)脈沖。既然所有攻擊和逃脫的方法都失去作用，那我們能做的就只有吸引它的注意了。根據(jù)已知的熵增視野模型，加上視野收縮的速度，類比我們?nèi)祟?，我們能推測出它的大概時間感知能力。相比我們?nèi)祟悓r間的變化感知，熵眼在天文級別的構(gòu)成上，它的時間感知能力會比我們慢幾百倍，我們的一年的時間在它眼里只是一瞬間?！敝懿磐Ａ送?，讓大家消化下他說的話?！耙簿褪钦f，只要我們能吸引它的注意力，讓它的視線注意到我們，它的視線會至少停留100年，這樣我們的后代將會有更多的時間來發(fā)展技術(shù)和思考應對危機?！?/p>

“考慮到熵眼的可視能力，對它來說，現(xiàn)在太陽亮度太暗了，所以要吸引它的注意力，只有用太陽造一場超新星爆炸，發(fā)出比更加亮的光?！?/p>

周才話剛落下，有人就猛地拍桌而起：“荒謬！愚蠢又滑稽的計劃，你這種類比我們?nèi)祟愃季S的假設在宇宙層面上簡直是兒戲。誰也保證不了熵眼就是這樣按照我們的假設而存在。更不用說我們無法確定那宇宙生命對于我們的態(tài)度是善還是惡？萬一你真的吸引了它的注意，對我們采取什么措施我們根本無法控制和預測。你這是要把人類的生死決定權(quán)完全交給一個根本無法理解的存在！”

周才平靜地回答：“至少目前我們對熵眼的觀察和實驗符合這個假設。在這次的危機中，我們已經(jīng)沒有沒有任何辦法來解決了。在宇宙面前，我們只能在我們理解的范圍內(nèi)像蟲子一樣掙扎，以爭取一線生存的機會。”

周才的話似乎打動了吳軍人，“那么你打算怎么引發(fā)一次超新星爆炸？”吳軍人問。

“超新星爆炸本質(zhì)是恒星核聚變產(chǎn)生能量弱于恒星本身內(nèi)部的萬有引力，從而引起恒星物質(zhì)向內(nèi)坍塌，物質(zhì)向內(nèi)沖擊后會產(chǎn)生”反彈效應”獲得能量又向外拋射，向宇宙發(fā)出強光。我們要做的是進行一場人工超新星爆炸，通過我們已經(jīng)掌握的可控核聚變技術(shù)應用到太陽上，誘發(fā)它加速反應，發(fā)生超新星爆炸。”周才解釋說。

“太陽這種恒星級別的系統(tǒng)我們怎么監(jiān)控它每一處的反應情況？稍有不慎我們就是玩火自焚?！眳擒娙颂岢鲆蓡?。

“大家還記得當初隨著恐天癥一起來的意識探測嗎？委托人所在的研究組在意識探測取到巨大的進展，我們成功地將處在意識探測的大腦連接上計算機。意味著我們擁有無數(shù)臺精準的物質(zhì)探測儀，而且這種物質(zhì)探測儀能最大程度上減少太陽對儀器的干擾，是常規(guī)的探測儀無法比擬的巨大優(yōu)勢，結(jié)合計算機數(shù)據(jù)，我們可以精密地監(jiān)控太陽的每一寸地方?！敝懿呕卮稹?/p>

吳軍人思索了一會，突然意識到什么?！鞍凑漳愕囊馑迹绻覀儗嵤┻@個計劃的話，我們可能要發(fā)送數(shù)上百萬人到太陽外圍?？紤]到運輸能力和資源的問題，我們就只能運輸大腦了?！?/p>

“對，只送大腦?！?/p>

“按照我們目前的醫(yī)療水平，能維持大腦在體外的存活一段時間，但是無法將大腦重新放置在體內(nèi)。你的計劃會死很多人?！?/p>

周才不以為然：“生存從來都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想要活下去就得付出犧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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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在多次會議后，人類設想過許多自救方案。但在絕對力量面前，似乎一切都是徒然。在排除多種方案后，無能為力的人類認清現(xiàn)實，以奮力一搏的姿態(tài)敲定最后的自救計劃：利用太陽制造一次人為的超新星爆炸，發(fā)出宇宙級別的光芒，吸引熵眼注意，以博得更長的時間來發(fā)展，逃脫末日，人類為其命名為微光計劃。

周才百無聊賴地躺在床上，他已完成了委托，至于人類之后的生死存亡，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事了。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在腦海中循環(huán)無數(shù)次的片段：

無盡黑暗的太空像濃霧一樣包裹著飛船，沒有任何參照物，不知身在何處。時明時滅的燈光照亮著狹窄壓抑的飛船內(nèi)部，地板上橫七豎八地躺著4具尸體，那是曾經(jīng)的同伴們，現(xiàn)在只剩下孤獨寂靜陪伴著他。他強撐著瀕臨崩潰的精神，拖著麻木僵硬的身體，走到一具尸體旁，張開了口......

他帶著手銬，茫然地站在被告席。

“犯人周才，你是否認罪？”法官威嚴地說。

周才精神恍惚，他沒有看向法官，雙眼沒有焦點地望著地面。喃喃地說：“我只想活下去?！?/p>

一陣敲門聲把周才從回憶中抽離出來，周才起身開門，門外的是吳軍人。

“我可以進去嗎？“吳軍人帶著微笑問。

“我能說不可以嗎？“周才皺著眉側(cè)身讓開位置，讓吳軍人進來。他知道這個時候決策組成員找他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微光計劃現(xiàn)在已經(jīng)啟動了，全人類將不惜代價地執(zhí)行。“吳軍人自己找了一張椅子坐了下來。

“那關(guān)我什么事？”

“決策組想讓你擔任超新星爆炸反應的指揮長?！?/p>

“決策組是不是發(fā)神經(jīng)了，怎么會想到我？”周才諷刺地說。

吳軍人打開了手中的檔案，念了起來：“周才，48歲，18年前，你曾擔任人類首艘亞光速飛船試飛任務的指揮長，是歷史上最年輕的太空指揮長。那年你30歲。在首次試飛中，你帶領4名宇航員共同參與這次任務。在任務前期，飛船成功地加速到亞光速后在太空中航行了很久。后半程飛船卻因零件故障，在太空中失去了動力，成為了一件漂浮在太空的垃圾。由于飛船中有著十分重要的實驗數(shù)據(jù)，地球決定出動了救援隊前往求援，可惜你的飛船是當時地球上唯一一艘能進行亞光速飛行的飛船。以當時地球的科技，就算立即建一艘亞光速飛船，也需要至少3年的時間。權(quán)衡之下，救援隊只能用傳統(tǒng)推進器飛船航行了2年才找到你們，呃，應該說找到了你，因為當救援隊找到了你們飛船的時候，只有你一個人活著，還有4具殘缺不堪的尸體?！?/p>

周才用冰冷的眼光盯著吳軍人，雙手緊緊地握成了拳。

吳軍人沒有理會周才，繼續(xù)往下念：“你的存活簡直是奇跡，因為亞光速飛船的食物儲備根本就不夠你支撐2年。救援隊成功把失去動力的飛船帶回地球后，通過飛船監(jiān)控發(fā)現(xiàn)，有2名宇航員是因長期處在封閉枯燥的飛船環(huán)境下而發(fā)瘋自殺，剩下2名宇航員，是你殺的。在視頻中，你發(fā)狂胡亂般地揮動著螺絲刀，把它捅進了同伴身體里。再到后面，由于飛船上的食物不夠，你把同伴的尸體當作....”

“夠了！你到底想說什么？”周才忍無可忍，大聲打斷吳軍人。

“雖然你被法庭判有殺人罪和猥褻尸體罪，但結(jié)合案發(fā)的極端環(huán)境和你當時的精神狀況，綜合考慮判處10年了牢獄?！眳擒娙撕仙蠙n案，“我想說的是，我們需要你，誰也無法預料在超新星反應過程中會出現(xiàn)什么狀況。我們需要一個像你這樣的人。指揮長的經(jīng)驗?！眳擒娙丝粗懿?，“和不惜任何代價活下去的欲望。

“要是我不答應呢？“

“怎么會呢，其實你對這計劃很感興趣，不然你也不會在大會上提出來，現(xiàn)在你有一個機會能親手實施它?！?/p>

雖然周才不喜歡被人拿捏心理，但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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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時間飛逝，人類社會在巨大的壓力和動蕩下，艱難地完成了微光計劃前半部分。

地球上，為脫離太陽而做準備的龐大軍事工程已完成，由目前人類能做到極致的防曝黑膜籠罩著整個地球外圍，內(nèi)置無數(shù)個人造光源代替太陽，減輕失去太陽對地球的影響。

在人類核聚變技術(shù)傾盡資源的改造下，太陽急速老化，短短的時間內(nèi)走完了它漫長的壯年期，人類完成了太陽進行超新星爆發(fā)反應的“預熱”。

目前，太陽正處于超新星爆發(fā)反應的臨界點。

在太陽的安全運行軌道上，均勻地分布著上百萬個由人類大腦為核心、連接了量子計算機的物質(zhì)監(jiān)控器。計算機的接入使大腦的意識探測范圍極大的提高，太陽目前的每一處地方都處在監(jiān)控下。物質(zhì)監(jiān)控器把龐大的數(shù)據(jù)流傳回位于地球太平洋中的量子計算機。

量子計算機在海水的冷卻下正在嗚嗚地運行，數(shù)據(jù)流構(gòu)成一個實時的太陽系統(tǒng)模型，在模型中，太陽被分割成表面由無數(shù)個網(wǎng)格組成的球體，網(wǎng)格中的每一點都被計算機標識上了坐標，無時無刻地監(jiān)控著太陽的能量狀態(tài)。數(shù)據(jù)經(jīng)過處理，又實時同步位于太陽外圍，名為“藥倉號”的宇宙飛船。

此時，“藥倉號”面對著太陽，懸浮在太空，作為人類史上最大的宇宙飛船，“藥倉號”龐大的裝載空間放置著用于控制超新星反應的巨大導彈。有用于降低核聚變反應劇烈程度，名為“冷卻劑”的導彈、用于加劇核聚變反應的“催化劑”導彈。用于啟動太陽核聚變反應的‘反應劑’導彈。

“藥倉號”上，數(shù)萬名工作人員正在檢查調(diào)整參數(shù)，為明天的超新星反應做準備。歷時200多天的微光計劃將在明天進入后半部分，明天將是熵眼視野中心與太陽處在一條直線上，太陽光能直射熵眼視野中心。所以為了最大的把握，人類定于明天啟動超新星反應。

啟動反應前一晚，“藥倉號”。此時周才正在站在觀察窗前，他閉著眼感受著周圍聲音，以往繁忙吵鬧的飛船，今晚如墳墓一般寂靜。人們把能做的都做了，無論成功與否，一切都會在明天見曉。無數(shù)個未知像巨石一樣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你說，人類從實施微光計劃以來，無數(shù)的動亂和災害在地球上發(fā)生。為了在深海建造量子計算機，在天上建造天幕黑膜，嚴重侵害了地球上的生態(tài)，大量動植物死亡。為了制造物質(zhì)監(jiān)控器，選出數(shù)百萬人的生命交給死神。部分人類群體的不信任、反抗，社會的分裂、動亂?！眳擒娙瞬恢朗裁磿r候來到他身后，“為了一個不知道成功與否的計劃，代價似乎太大了?！?/p>

“如果付出代價后能順利活下去，那么再大的代價也是值得的?！敝懿呕卮?。

吳軍人沒有接著他的話往下說，反而話題一轉(zhuǎn)問：“你有沒有想過人類為什么一直以來這么熱衷于尋找外星生命？”

周才楞了一下，想了想然后說：“因為好奇？”

吳軍人搖了搖頭：“不完全是，明知道尋找外星生命會有未知的危險，可我們還是一代又一代人地去探索。好奇心可沒有這么強大的魔力。我們?nèi)祟悘倪蛇陕涞?，用哭聲向周圍宣布自己的存在?，4歲初生心智，用調(diào)皮搗蛋來引起父母的注意。到成年就迫不及待地想進入社會，證明自己。人的一生中都在尋找自己在環(huán)境中的位置。在家庭中尋找在家中的位置，在社會中尋找自己所在的階層位置。踏遍地球?qū)ふ易约涸谧匀坏奈恢?，同理，在宇宙中尋找外星生命，也是在尋找自己與宇宙的關(guān)系?！眳擒娙税醋∽约旱男呐K位置，“說白了，人類只是在尋找自身而已。如今出現(xiàn)的宇宙生命，讓人類真正明白，自身的存在相比于宇宙，其實細如沙塵。”

周才深深地明白到話里的悲傷，他也曾試過獨自一人對抗過無垠宇宙的虛無。

“能夠問你一下為什么當初在飛船上不論如何都要活下去？”

周才看著吳軍人嚴肅的表情，知道他的話沒有別的意思，周才思索了一下，然后說：“我在宇宙中飄蕩時，突然發(fā)現(xiàn)其實單獨地活在飛船上和人類單獨地活著在地球上是多么相似，飛船和地球四周都是一樣的黑暗、虛無。宇宙的空虛感壓迫著每一條神經(jīng)，只不過在地球上，巨大的空間削弱這種感覺而已，地球也只不過是大許多的宇宙飛船罷了?！?/p>

吳軍人沒有搭話，周才繼續(xù)說：“人類和地球在宇宙中的位置太小太小了，但我覺得人類從茹毛飲血發(fā)展成如今能航行宇宙，幾千年來不斷探索自身和周圍，渺小又偉大的人類不應該就這樣輕易地向宇宙屈服?！?/p>

“這就是為什么找你的原因了。”吳軍人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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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目標星太陽狀態(tài)正常?！?/p>

“物質(zhì)監(jiān)控系統(tǒng)正常?！?/p>

“藥劑發(fā)射系統(tǒng)正常?！?/p>

“量子計算機運行正常。”

一條條監(jiān)測結(jié)果傳回‘藥倉號’指揮中心，工作人員都嚴肅而緊張地等待最后時刻。

“距離熵眼視野中心到達目標星還有60分鐘?！?/p>

“發(fā)射系統(tǒng)開始自檢，‘反應劑’做發(fā)射準備?！敝懿耪驹凇巶}號’指揮中心的中央。

自檢系統(tǒng)程序進度條在人們的目光下到達終點。

“自檢完畢。系統(tǒng)正常?！?/p>

“熵眼視野中央還有50分鐘到達目標星?！?/p>

“‘反應劑’已做好發(fā)射準備?！?/p>

“發(fā)射‘反應劑’！開始超新星反應！”周才宣布計劃后部分的開始。

操作員按下按鈕，“反應劑”導彈如離弦之箭般地直奔太陽。這是人類開始超新星反應的第一顆核聚變導彈，它的作用是點燃處在臨界狀態(tài)的太陽，促使太陽發(fā)生超新星反應。巨大的導彈消失在人類視野，帶著漂亮的弧線軌道正中目標靶點。

不一會，經(jīng)過計算機得出的目標靶點處，爆發(fā)出了一團明亮刺眼的火球，火球觸發(fā)連鎖反應，大量的火球在太陽表面爆發(fā)，上升、翻騰。緊接著，太陽亮度突然一暗，太陽物質(zhì)開始向內(nèi)部崩塌。

在“藥倉號”指揮中心的大屏幕上，顯示著太陽實時的能量場。太陽的核心顯示為紅色的高能量狀態(tài)，外圈是代表著能量稍低的橙色區(qū)域，橙色區(qū)域在不斷地向核心靠攏，變紅，靠攏到核心后又迅速地向外擴散，如同滴濺的墨水。紅色與橙色的區(qū)域不斷這樣反復震蕩。

“超新星反應已啟動，太陽正開始向外拋射物質(zhì)！”

“‘冷卻劑’發(fā)射！”周才下令。

無數(shù)顆“冷卻劑”導彈沖擊太陽預設位置點，在人類的控制下，太陽超新星爆發(fā)的物質(zhì)和能量全部都集中導向遠離地球的一面，以確保地球在太陽的爆發(fā)中的安全。

屏幕上的能量場圖變成了一個以太陽為圓心，朝著地球反方向向外擴展的扇形圖。

“太陽坐標點960.360.50能量過高！”

“發(fā)射10顆‘冷卻劑’！”

“太陽坐標點5020.21.30核聚變反應放緩慢!”

“發(fā)射8顆‘催化劑’!”

“太陽坐標點6.89.1物質(zhì)監(jiān)控器失靈！”

“增派！”

周才有序地針對情況下達命令，在量子計算機的監(jiān)控下，如履薄冰地控制著太陽超新星反應的平衡。計算機在深海中全功率運行，硬件的高溫使海水沸騰，無數(shù)個氣泡上升到海面然后破滅，海面上浮著一層厚厚的海沫。

“還有30分鐘熵眼視野中心即將達到目標星太陽，超新星反應還有25分鐘達到最強光?！?/p>

“在誤差范圍內(nèi)，所有人盯死這30分鐘！人類的未來就決定在這了?！敝懿耪f。

下一刻，“滴、滴?！绷孔佑嬎銠C發(fā)出刺耳的警報，警報燈閃爍的紅光掠過所有人蒼白的臉。

“太陽坐標點30.50.60的能量突然大幅度減少，超出了計算機的預測范圍！”屏幕上的能量場圖出現(xiàn)了一塊青色區(qū)域，與四周的紅色區(qū)域形成巨大的對比。

不對勁，反應的各個進程到目前為止都符合計算機無數(shù)次的模擬仿真。能量不會無故地大程度減少或增加的?！坝跋癖O(jiān)控器把那區(qū)域的部分給我調(diào)出來！”周才喊道。

話尾一落，屏幕上能量場圖縮小為一半占據(jù)著右邊，左邊彈出的則是經(jīng)過特制的影像監(jiān)控器的過濾，降低了真實亮度、實時太陽畫面。

畫面上，那減少能量的區(qū)域上空，升出了一團黑色的霧氣。

“視野拉進！”

隨著技術(shù)員的操作，隨著屏幕上的視角拉進放大。霧氣逐漸分散，變?yōu)橐粋€個小黑點。鏡頭再一次集中放大小黑點，一只傘狀的物體出現(xiàn)在屏幕上。這物體全身純黑，身體形狀像一把撐開的傘，在傘桿狀的尾部，有八條類似于章魚的觸手。在鏡頭中，水母狀物體的傘面部分正在不斷收束然后張開，正不斷地往太陽外面逃竄。

“這、這是生命?。≡趺纯赡?，太陽居然有生命？為什么我們之前沒有檢測到？”有人大喊。

有科學家喃喃地說：“有可能是在我們給太陽"預熱"的時候或者剛進行超新星反應的時候誕生的。畢竟對于太陽來說，它正在走完它未來幾十億年的路程。我們無意中加速了太陽的時間，創(chuàng)造了生命！現(xiàn)在，他們制造了能量負壓區(qū)域，利用能量差造成的超級氣流逃離太陽！”

“距離熵眼視野中心達到目標星還有10分鐘！超新星反應臨近失控邊緣！”技術(shù)員報告。

“我們也是只想活下去而已。”周才低聲說，然后堅定地下達指令，“‘催化劑’不計存量發(fā)射，目標點是坐標30.50.60，給我把能量轟起來！”

藥倉發(fā)射門全部打開，上千顆"催化劑"導彈首尾相連地轟向目標點。目標區(qū)域升起一個巨大的火球，能量迅速被拉了起來。目標點區(qū)域里的超級氣流猛地一下增強，把傘生命團狠狠地向上推了一把。但很快，能量差在導彈瘋狂轟擊下迅速被拉平，氣流消失。失去氣流的傘生命團紛紛下落，宛如太陽中漆黑的雪，被無盡的火焰吞沒消失。

“警報消除，反應回到正常進程。”大家都松了一口氣。

“報告目前情況?！?/p>

“超新星反應還有1分鐘達到最強光，熵眼視野中央還有2分鐘到達?！?/p>

太陽上的物質(zhì)不斷向內(nèi)擠壓，獲得能量后又被光速般地向外彈射。太陽正在不斷地燃燒自己的壽命，瘋狂地向宇宙拋射它的軀體。突然，亮度一下子增強了好幾百倍，光子在龐大的能量加持下，以宇宙最快的速度向深空中激射，刺穿了宇宙的黑暗，到達了熵眼圓盤中央！

作困獸之斗的人類第一次將自己的存在放大到宇宙尺度，這是一場末日的煙火。

指揮中心屏幕上出現(xiàn)了10分鐘倒計時，根據(jù)人類的熵眼模型，熵眼從接受信息到反應需要10分鐘。如果10分鐘后，熵眼的視野區(qū)域停止縮小的話，就代表他們成功了’后代們將會獲得茍延殘喘的時間，來發(fā)展技術(shù)應對危機。

這是人類史上最漫長的10分鐘，當屏幕上的倒計時變?yōu)?0:00:00時，指揮中心爆發(fā)出一陣歡呼聲。據(jù)觀測，熵眼的視野區(qū)域停止了縮小。

他們相擁而泣，雖然100年后危機會可能會再度降臨，但最少他們躲過了這次危機。也許未來的人類能找到解決方法。

“等等，熵眼有動靜！”

屏幕上切換到熵眼。熵眼此時在圓盤中心涌出紫光，下一刻，紫光暴漲，充斥整個屏幕。強烈的紫光光速般地掠過太陽系，不僅“藥倉號”上的人們，由黑膜包裹著的地球上所有的生命都為之一滯，仿佛按下了暫停鍵。

下一秒，人們感覺到一陣強烈的惡心感和眩暈。

當指揮中心的人員恢復過來時，看見屏幕上出現(xiàn)了壯觀的一幕。

無數(shù)個冰凍體正在不停地圍著熵眼轉(zhuǎn)動變換位置，漸漸地形成了地球的形狀，這陸地的形狀，海洋的分布，如同一副地球的畫掛在了宇宙的黑色背景上。

很快，冰凍體散亂分開，變幻著集中重組，形成了大樹的形狀。在高分辨率的屏幕上，甚至能清楚地看見由冰凍體組成的樹葉紋路。

“剛剛它掃描了太陽系？注意到地球了！看，還在變換！”有人說。

宏偉震撼的大樹形狀并沒有持續(xù)多久，冰凍體像被風攪動一樣散開、重組，這次是一條巨大的鯨魚，組成尾巴的冰凍體還在微微變換位置，整個畫面像一只真正的鯨魚在宇宙星海中漂游。

所有人都被這奇異的景象所震撼，有人猜測：“難不成它在展示剛剛它掃描到的東西？”

鯨魚消散，又開始下一輪重組，這次是一張巨大的人臉。

這張巨大的人臉有清晰的五官，雙眼無神地看著銀河方向，像一個無欲的上帝注視著人類。每個人都被這極具沖擊性的畫面所震撼，這張像AI收集了所有人類的臉所制作出來的平均臉，每個人都覺得這張臉像自己，又清楚它不是自己。

人臉也開始消散，重新組成了一只巨大的螞蟻，在宇宙的尺度下，就連螞蟻的口器都被放大許多倍地展示出來。

有人從震驚中清醒過來，“它到底想干什么？”

眾多冰凍體再一次地從螞蟻變幻成人臉，再由人臉再變幻回螞蟻，仿佛在思考、決定。在變幻多輪后，熵眼似乎有了選擇，比以往快幾倍的速度，形狀由人臉變到螞蟻。而這次的螞蟻與前幾次不同，這只螞蟻挺直上半身，中間幾只腳部向上抬起，成搬運的動作，如同搬起整個宇宙，前2只腳直指銀河系方向，如同下達審判結(jié)果。

就在這時，從熵眼中央涌出無盡紫霧，仿佛超越光速，翻滾著奔向太陽系。所到之處，皆為空虛，物質(zhì)以原子層面瓦解、分裂、消失。

這是人類看到的最后一幕，一只巨大的螞蟻。他們像被抽掉脊骨般坐在地上，臉上是如釋重負的表情，在完全絕望的情況下，人類反而會安靜下來。

“你說，那宇宙生命最后為什么會選擇變成螞蟻？”有人問。

“天知道，也許，在它的標準里，我們?nèi)祟惒蝗缥浵仯浵伈攀堑厍虻闹髟装?。畢竟螞蟻可是地球上個體數(shù)量最多的動物?！庇腥嘶卮稹?/p>

下一瞬間，紫色霧氣吞沒了地球。

時間失去了意義，空間失去了規(guī)則。浩瀚的宇宙依舊永恒地存在，遙遠星體依舊不知疲倦地旋轉(zhuǎn)，不知名的物質(zhì)依舊不停地重組分解，似乎一切都沒有變化。待紫色霧氣散盡，原本在銀河系懸臂角落存在的太陽系失去了光芒，那片已變?yōu)橛篮愕暮诎怠⒒煦纭?/p>

（完）

編者按

人類從誕生以來，從原始社會到現(xiàn)代文明，不斷探尋自身與周圍的關(guān)系。直到今天，人們似乎覺得自己已成為生物圈、地球的主宰。甚至連征服宇宙都變得觸手可及，只是一個時間的問題。但人們似乎忘記曾經(jīng)的人類祖先對頭頂這片星空的恐懼，宇宙的宏大和不可測還遠遠未曾顯露。小說《微光》就以此展開想象，仰望天空來探究人類的意識深處。

——水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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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 水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