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邊已經(jīng)完全被夜色包圍了，我也開始做開店的準(zhǔn)備了。普通的那些飲食店早已經(jīng)關(guān)門了，還亮著燈的幾乎都是些酒館?？吹降倪€在街道上游蕩的人，不再是主婦或者商人之類的，而是些脫下鎧甲的冒險者，或者工作結(jié)束的勞動者們。聽到的也自然不再是小孩子們的嬉鬧聲，都是些醉酒之后粗野的笑聲呀，跑調(diào)的流行歌之類的，在街道的某處回響著。

　　白天的暴雨傾瀉消失了之后，現(xiàn)在能看到清澈的星空?？戳讼乱呀?jīng)完全清新的天空之后，我把門邊掛著的牌子翻到另一邊開始了營業(yè)。

　　“啊啊，不好意思”

　　突然，旁邊傳來了微弱的招呼聲

　　“什么？”

　　轉(zhuǎn)過身之后，發(fā)現(xiàn)一位身材嬌小的老婆婆站在那里。頭上綁著灰色的頭發(fā)，

　　用米色的斗篷包裹著身子。打扮得十分整潔，站著的姿勢還有給人的感覺，都是一位文雅善良的老太太。

　　“可以向你問一下路嗎我現(xiàn)在迷路了，正困擾著”

　　露出了正躊躇不安一般的表情，老婆婆這樣說了?？戳诉@樣的表情的話，只會讓人覺得她真的很困擾。今天也是來這一套嗎，我擺出了防備的姿態(tài)。

　　“誒誒，當(dāng)然沒問題，那好。你想要去哪里呢？”

　　“一個叫伯樂的駒亭的地方。啊—”

　　往這里靠近的老婆婆，突然腳下被絆住要摔倒了。我趕緊上前抱住。那不是我有意識要求去扶，而是反射性的動作。

　　完蛋了，我想著。但是，這種下意識的動作不是我自己能夠停住的。

　　老婆婆的身子離開了?，F(xiàn)在一看，剛剛那種無依無靠的感覺消失到哪里了呢，她挺起胸膛精神地站著。之前的文雅被粗野的表情所代替了，露出得意的表情笑了起來

　　“好的，今天也是你請客了”

　　咻地一聲輕輕拋過來的，是我放在后面口袋里面的錢包。

　　“可惡今天也中招了”

　　“天真吶天真。注意力還是半吊子啊”

　　“明明我是清楚的啊。為什么沒有控制住呢”

　　我一邊為自己的失態(tài)感到后悔，一邊打開了門讓出位置讓她通過。波妮婆婆邊“阿啦，謝謝你那么體貼”地裝腔作勢地說著邊走進(jìn)了店里面。僅僅這樣看的話，明明完全一副優(yōu)雅的老婦人的樣子。

　　在我回到柜臺的時候，波妮婆婆已經(jīng)坐在椅子上取出了煙管，在前端點(diǎn)火的位置把搓圓的煙草塞了進(jìn)去

　　“波妮婆婆，我這里，可是禁煙的唷”

　　“沒什么不好吧，也沒有抱怨的客人不是嗎。況且我這把年紀(jì)沒多少時間啦。這種程度就對我寬容一點(diǎn)吧”

　　一下子被這樣的話語反擊，我只能舉起雙手投降了。對擅長嘴上功夫的人，無論說些什么都是沒用的這件事，我已經(jīng)從實(shí)踐中深刻地理解到了。特別是這位，對她說了什么的話肯定會三倍奉還的。

　　波妮婆婆用嘴巴叼著煙管的吸口，擦燃火柴把煙草點(diǎn)著了。瞇著眼睛仿佛很美味一樣地吐出了白煙。

　　“啊啊勝過年輕人之后吸的煙草就是別有味道”

　　“那真是太好了。我能這樣派上用場真是開心呢”

　　“那就有心了。好了，趕緊給我泡杯咖啡吧”

　　我的諷刺完全沒有發(fā)揮作用。每當(dāng)波妮婆婆心情愉悅地吐出輕煙的時候，甜甜的香味都飄散了過來。感覺很芳香的樣子，讓我有點(diǎn)安靜不下來。

　　我的家人里沒有抽煙的人。所以，我對香煙不是很習(xí)慣。煙草本身，是這么芳甜的味道嗎？在原本我的世界里雖然有著禁煙或者分煙(ps：日本的分煙政策，隔離抽煙和不抽煙者)之類的問題，但老實(shí)說，這種感覺不是那樣讓人討厭的味道。當(dāng)然，這對身體究竟有沒有害處我就不得而知了。

　　先把煙的香味的問題放在一邊，燈把壺里的水煮開了，我該準(zhǔn)備磨好的咖啡粉末了。圓形的燒瓶里的熱水已經(jīng)咕咕地冒著泡。我往被稱作漏斗的長長的管子伸到燒瓶底部的器具里倒入了咖啡粉末，然后插入燒瓶。

　　為了把漏斗堵塞住燒瓶口，加熱之后的氣壓往上升，熱水通過管子流到了上面的漏斗那里。

　　咖啡的粉末接觸到上升的熱水之后，把木匙子伸進(jìn)去把粉末和熱水一起攪拌混合起來。燒瓶里沸騰的熱水哄哄地響著的時候，從漏斗抽出的咖啡的芳香飄散了出來

　　確認(rèn)了熱水已經(jīng)全部上升了之后，我把燈移開。然后再一次，緩緩地用木匙子攪拌。在咖啡已經(jīng)抽出了之后，就不需要其他多余的動作了。沖泡者的動作會對味道和香味造成相對程度的影響。太粗糙地沖泡的話會有雜味，粗魯?shù)貨_泡的話味道也會一起流失的。單純的沖泡的這種時候，第二次的攪拌會決定了咖啡的味道。

　　我把木匙子拿出來，稍微等待了一下。等波紋都消失了后，漏斗里面的形成漂亮的三層。液體，漂浮著的咖啡粉，還有攪拌過后產(chǎn)生的氣泡。形成了層次分明的樣子后，那意味著沖泡已經(jīng)成功了。

　　把燈拿開之后燒瓶開始冷卻了下來。漏斗上面的咖啡漸漸流回了燒瓶里面。因為漏斗的管子里還夾著布狀的過濾袋，粉末和氣泡還殘留在漏斗那里，只有被抽出的咖啡注滿了燒瓶

　　我把漏斗取出來，將咖啡倒在杯子里面。然后把漂浮著水汽和香味的咖啡，放到波妮婆婆的面前。

　　波妮婆婆馬上把杯子拿了起來，用鼻子靠近著去聞了下那濃郁的香味。

　　“雖然煙草也很不錯哈啊，這個味道也讓人受不了啊”

　　就像把飄散開的水汽壓回去一樣輕輕地吹著冷卻之后，她啜飲了一口

　　“而且，味道也不錯。接著，喝了這個之后”

　　說著，手部優(yōu)雅地拿起煙管吸了口。然后慢慢的把它從嘴邊拿開，波妮婆婆

　　擺出放松的表情后仰著。接著仿佛全身脫力了一樣，深深地吐出了煙

　　“——就是這個啊，這個。我是為了這一刻才活到現(xiàn)在的啊”

　　“看起來真的很享受呢”

　　這樣品嘗的方式，漂亮地讓我無論看了多少次都會覺得羨慕。讓我明白，無論是咖啡，還是煙草，她都有打心底地享受著

　　“只要有了這些的話其實(shí)吃飯和喝酒都不需要了吧”

　　“酒姑且不論，飯的話可是要好好地吃呀”

　　“到了這個歲數(shù)的話，對于吃飯這件事都已經(jīng)覺得厭倦了。而且”

　　說著，她又啜飲了一口咖啡。

　　“知道了這般美味的東西之后，就不再想吃飯店里的飯了。所以都是你的錯啊”

　　用了很過分地理由把責(zé)任推給了我啊。雖然我很想反駁，但是對于她那么地喜歡咖啡這件事其實(shí)我也覺得有點(diǎn)開心的。所以我縮了下肩膀，決定什么也不說了。

　　“真不好意思啊，總是免費(fèi)地喝著這么美味的東西”

　　露出牙齒得意地笑著的波妮婆婆這樣說了

　　“要給錢的話其實(shí)也可以喲？務(wù)必，請不要顧慮”

　　“哎呀，工作后喝的咖啡真是美味啊”

　　波妮婆婆看上去完全不在意的樣子，交互地享受著煙草和咖啡。

　　“這個人真是的”就算這樣故意讓她聽見地小聲抱怨著，她也毫無在意的感覺。

　　波妮婆婆外表看上去是個人畜無害的老婦人。但是真實(shí)身份，是個喝著咖啡抽著煙，喜歡欺負(fù)我這種生性善良的青少年的性格惡劣的婆婆。

　　在這時，門突然稍微被打開了一點(diǎn)，掛在門上的鈴鐺輕輕地響了。夜晚的風(fēng)吹進(jìn)了店里面。門慢慢地被打開了，在縫隙間看見了白色的頭發(fā)。那人就跟升起的朝陽一樣慢慢地抬起頭來，終于視線和我重疊在一起了。在讓店里的燈光反射著的光輝之下，出現(xiàn)的是雨天里遇見的女孩子

　　“呀，歡迎光臨”

　　我一邊為那么快就能再會感到吃驚，一邊打著招呼

　　女孩子則是“沒想到這東西居然會說話！”一樣瞪圓著眼睛，咻地藏在了門的陰影處?？雌饋碛质恰罢f不定是聽錯了”的樣子般的動作窺視著這邊

　　“怎么，這不是個相當(dāng)可愛的客人嗎。你從哪里騙過來的。嗯？”

　　“請不要把我說得跟惡人一樣”

　　波妮婆婆咔啦咔啦地笑著，歪著嘴唇，靈活地改變了煙吐出來的方向。從懷里取出一個小小的箱子，放在桌面上。那是個很舊的金屬制的罐子，上面還接著蓋子。把它打開之后，咕嚕地轉(zhuǎn)過煙管往里面敲了敲?？海懫鹆饲宕嗟穆曇?，然后煙管那塞著的煙草落了下來。用現(xiàn)在的話來說，那是隨身攜帶的煙灰缸。如果有其他客人過來的時候，波妮婆婆就會這樣子弄熄了煙草的。就算是才剛剛點(diǎn)著了火，她也必定會這樣做。用她自己的話來說，貌似這是她身為愛煙家的矜持。

　　“小姑娘，不要呆在那種地方了進(jìn)來吧。雖然是個什么都沒有的店呢，但也不會做什么壞事的”

　　“什么都沒有還真是不好意思了呢”

　　“看，還有個只能說些這樣的話來反擊的店長而已。不用客氣的”

　　真是的，這人都說了些什么。明明如果我認(rèn)真了的話，什么話都能好好反擊回去的！

　　但是我想這次就放過她吧。怎么說都有著那么年幼的女孩子在場。對教育上來講不好。所以那是沒辦法的。絕對不是我輸了。

　　波妮婆婆招呼了之后，女孩子慢慢地走進(jìn)了店里面。拿著把看上去有印象的雨傘，和看上去沒有印象的布制提包。

　　女孩子現(xiàn)在沒有穿著下雨那天的禮服裙子。今天穿著的是深青色的連衣裙，黑色的披肩蓋在肩膀上。披肩的末端編織著精巧的圖案，一眼就明白它的良好質(zhì)地。平靜的色調(diào)中，那純白的頭發(fā)和背上雙翼顯得更加耀眼。

　　“那個，這是”

　　女孩子的聲音雖然很小，但是卻不可思議地清晰。就像是在你耳邊傾訴一樣。跟在下雨那天聽到的不同的，澄澈的高音回響著。波妮婆婆“哦呀”地抬了抬眼眉

　　“為了還傘而過來的嗎？謝謝你”

　　我從柜臺那里走了出來，把女孩子遞過來的雨傘收下了。

　　“沒有真的幫上忙了。還有這個”

　　伸手到肩上掛著的包里，取出了的是沒有印象的手帕。

　　“洗了之后，因為等到干還有一段時間。這個，是拿來代替的”

　　就像窺探著我的心情一樣，女孩子的眼睛來回迅速地瞟著。邊回答著“明明不用介意的”我邊收下了手帕，然后感到吃驚了

　　“觸感好的一塌糊涂啊”

　　“誒？”

　　跟我遞給女孩子的那個毛巾根本沒得比。況且這個世界的手帕質(zhì)量都不怎么好。不僅質(zhì)薄，而且粗糙。應(yīng)該是這樣的，但是這個手帕卻不是。松松軟軟的。想要抑制住把它貼臉上的沖動都花了我不少功夫。

　　“這個是，非常優(yōu)質(zhì)的手帕吧？我可不能收下啊”

　　絕對，毫無疑問這是超高級的手帕。質(zhì)量好到如果不是高級品的話我都馬上想去把它買斷了的程度。

　　女孩子歪了歪頭。

　　“我不是很懂。只是從放在一邊的手帕里面，挑了一條而已”

　　那么優(yōu)質(zhì)的手帕隨意放在一邊嗎估計是個衣著高貴，家庭富裕的孩子吧。所以我就這樣收下這個手帕真的好嗎

　　“女孩子都說了要給了。好好收下才是男性的體貼”

　　波妮婆婆這樣說了。那個女孩像是嚇到了一樣肩膀顫抖了下。這動作就跟被嚇到而豎起毛發(fā)的小動物一樣。

　　或許就跟波妮婆婆說的一樣。在這時候突然返還的話，就跟白費(fèi)了女孩的心思一樣吧。況且，我也不想把這個手帕放開手了

　　或者說是手本能地想握住它也說不定

　　“那么，我就心懷感激地收下了哦？”

　　“好的”女孩子點(diǎn)了點(diǎn)頭。接著迅速地看了一下店里和波妮婆婆之后，朝我低下了頭?！澳敲淳瓦@樣了，那個，我要回去了”

　　“等等，等一下”

　　她剛想走出去的時候波妮婆婆叫住了她，女孩動作生硬地回了頭。

　　“好、好的”

　　“你是自己一個人過來的嗎？”

　　對了，雖然我不小心就這樣自然地應(yīng)對了她，現(xiàn)在可是深夜啊。這種年紀(jì)的女孩子一個人在外面走著明顯是很危險的

　　然而女孩卻神色自然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時間上還有余裕嗎”

　　“雖然，還有”

　　“既然這樣的話，不如再稍稍呆一會吧”

　　邊說著，波妮婆婆用下巴往旁邊動了動，示意了一下自己的座位。

　　女孩子擺出很困惑的表情，交互看了一下我和波妮婆婆。那是，對僅看上去很文雅但是說話方式很粗魯?shù)睦掀牌诺膭裾T感到困惑了吧。

　　“如果可以的話，請吧”

　　我盡量露出善良的微笑說著

　　女孩子把身前的兩手合上，心神不定地動著

　　“但是，這里是，一家店吧？我的話、抱歉、我沒有帶錢”

　　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小了

　　“是這么回事啊”

　　哼地用鼻子笑了笑的波妮婆婆說了

　　“小姑娘，你交給那個小哥的呀，是用ガーヒ(ps:這詞不懂)織成的一級品的手帕啊，無論你吃了什么喝了什么他都不會有意見的。堂堂正正地挺起胸膛吧”

　　雖然擅自這樣被說了，不過的確是說的沒錯。既然收下了那么棒的手帕。我也自然就浮現(xiàn)了，無論她吃些什么喝些什么都不介意的想法了

　　女孩就像確認(rèn)著我的看法一樣抬頭看著我，我露出笑臉點(diǎn)了點(diǎn)頭。盡管這樣女孩還是有點(diǎn)迷惑地樣子，在波妮婆婆的旁邊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坐了下來。我回到了柜臺那里，重新轉(zhuǎn)過身來對著兩人。

　　“我叫夕。是這家店的店長。那邊奇怪的人是波妮婆婆。是個自稱技術(shù)一流的扒手。多多指教了呢”

　　“扒手？”

　　女孩交互看了一下我和波妮婆婆，歪了歪頭

　　“希望你能說是這條街技術(shù)最好的呢。扒手呢，是把別人懷里有點(diǎn)多余的東西給收下來的工作”

　　女孩看上去像是有點(diǎn)明白，又有點(diǎn)不懂的表情，看了回去。扒手這個詞沒有被她理解，看上去有點(diǎn)不知世事的樣子

　　波妮婆婆苦笑著，啜飲了一口咖啡。

　　“然后，小姑娘你的名字是什么呢？”

　　“我叫提瑟”

　　發(fā)音有點(diǎn)不可思議的名字。

　　波妮婆婆拿著咖啡杯子的手停住了。雖然看上去好像在思考著什么，但馬上又跟平時一樣地浮現(xiàn)出微笑了。

　　“那么年輕就在那么不正經(jīng)的時間出來逛了。真期待接下來的成長呢”

　　“不正經(jīng)的時間？”

　　提瑟感到不可思議地看回去了波妮婆婆。我笑著跟她說明著

　　“那是波妮婆婆的口頭禪。深夜是不正經(jīng)的時間，經(jīng)常這樣說”

　　“正經(jīng)的人都是早上起來在太陽的照射下工作的。已經(jīng)深夜了才開始活動的，都是些不能堂堂正正挺著胸膛，懷抱著心事的不正經(jīng)人士啊”

　　這個觀點(diǎn)雖然不知道是不是正確，不過在這個深夜?fàn)I業(yè)的店里光顧的客人們里面，確實(shí)那種情況的客人有很多。能把他們?nèi)慷ㄕ摓椴徽?jīng)的人，這算是波妮婆婆性格上的特點(diǎn)吧

　　提瑟歪了歪頭。

　　“老婆婆，也是不正經(jīng)嗎”

　　“啊啊，沒錯啊”波妮婆婆肯定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岸疫€是個很有經(jīng)驗的不正經(jīng)啊”

　　從那樣的說法里面，既聽不出夸耀也聽不出自嘲。僅僅是確認(rèn)著事實(shí)一樣。就跟僅僅是看著刻出來的文字，卻對里面的內(nèi)容毫無興趣一般。

　　提瑟抬頭看著我。那清澈而毫無一絲渾濁的黃金色瞳孔，吸引住了我視線。

　　“那么，哥哥你也是，不正經(jīng)？”

　　用那么純真的眼睛居然問了這個！居然說我是不正經(jīng)！

　　雖然我馬上搖了搖頭，在那之前波妮婆婆已經(jīng)“那當(dāng)然”地回答了

　　“在晚上經(jīng)營著提供不了酒的店。首先這點(diǎn)就腦子不正常了。而且還提供著這么好喝的咖啡飲料。多虧了這點(diǎn)這家店聚集了很多不正經(jīng)的人了。既然都準(zhǔn)備了讓不正經(jīng)人士聚在一起的地方，那當(dāng)然已經(jīng)是個很了不起的不正經(jīng)了?！?/p>

　　“真是過分的找茬啊。我完全只是個善良的市民啊”

　　我搖頭否定地說著。因為波妮婆婆像是要反駁一樣張開了嘴，于是我趕緊對提瑟搭話

　　“這個話題先放到一邊，要喝些什么嗎？肚子餓嗎？”

　　“呃，啊，那個”

　　提瑟咕嚕咕嚕地環(huán)顧了一下店內(nèi)，然后看著波妮婆婆手邊的咖啡

　　“請給我，同樣的飲料”

　　波妮婆婆吹了聲口哨

　　“這是不正經(jīng)的專屬飲料?？磥砟阊酃獠诲e”

　　“什么時候咖啡變成那種飲料了呢。普通的人也會喝的啊”

　　真希望她不要撒些奇怪的謊

　　但是提瑟看上去完全相信了的樣子。胸前雙手握拳“不正經(jīng)我會加油的”擺出這樣下定決心的樣子。

　　這種年紀(jì)的孩子，在這個時間喝咖啡真的好嗎？

　　由于咖啡因的效果，有著好一陣子都睡不著的可能。我正糾結(jié)著的時候，波妮婆婆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我也要，再來一杯。好了，也趕緊給這孩子泡一杯吧。女性是需要積累些這樣的經(jīng)驗才能變成大人的。無論是好是壞，結(jié)果都不是由你來決定的”

　　像是讀懂了我的心一樣被這樣說了。我只能舉手投降，開始準(zhǔn)備咖啡了。真是的，戈爾爺爺也是，波妮婆婆也是，真是敵不過這個年紀(jì)的人。

　　我把咖啡豆放到研磨機(jī)里面，轉(zhuǎn)起把手。嘎哩嘎哩的豆被磨碎的聲音在店里面回響起來。把燈用火點(diǎn)著了放在燒瓶的下面。兩人分量的水慢慢被加熱。

　　在我泡著咖啡的時候，提瑟一直盯著看。那是十分純粹的視線。熱水沸騰了，燒瓶底部開始浮起了泡泡的時候，提瑟發(fā)出了小小的驚呼。把漏斗插進(jìn)去熱水向上流動的時候，“哇，哇”地露出了很起勁的表情靠近著。看了這樣率直的反映之后，我也不禁心情變得好起來。我比起平常把背挺得更直地把木匙子伸到漏斗里面。感覺就像魔術(shù)師一樣。

　　“你在裝些什么呢”

　　波妮婆婆受不了地看著我

　　“你說什么呢真是聽不懂啊。我一直都是這樣的呀”

　　“給我泡咖啡的時候明明沒有那么擺架子的吧。分明是因為在小孩子面前所以突然起勁了吧，真是的”

　　“不是在小孩子面前，是在可愛的女孩子面前所以我才那么起勁的”

　　“哈啊，因為你也算是男性嗎”

　　提瑟用擔(dān)心的表情交互看著我和波妮婆婆

　　“沒關(guān)系的。一直都是這樣的。這個老婆婆嘴巴壞的很”

　　“哪張嘴敢說出這種話的。對老年人你應(yīng)該口氣更溫柔一點(diǎn)才行”

　　“波妮桑不是還挺年輕的嘛。哈哈”

　　“你真的，把人當(dāng)傻子耍的水平提高了不少呢”

　　雖然眼神和嘴巴都劍拔弩張的樣子，但是額頭已經(jīng)冒出了青筋的波妮婆婆這樣說著。因為我平時一直都是說不過她的，所以這對我來說算是干得不錯了

　　“那、那個”

　　說著，提瑟提高了音調(diào)。那聲音就像飛濺的火花一樣點(diǎn)亮了店里一樣。到處回響著，沁人心脾的余音殘留在耳邊

　　被自己的音量嚇到的樣子，提瑟慌慌張張地用兩手遮住嘴巴。畏畏縮縮地又放下了手，窺探著我們的表情，然后用抑制了的聲音說了

　　“請、請不要吵架。如果是因為我的錯的話，那個，對不起”

　　我和波妮婆婆互相看著對方。然后兩人在那一瞬間，初次完美地達(dá)成了共識。我走出柜臺然后兩人搭起了肩膀

　　“你說些什么呢！小姑娘其實(shí)不用在意的。我們兩個關(guān)系可好了”

　　“說的真對！你看，不是說越是關(guān)系好的人越會吵架嗎”

　　提瑟左顧右盼地看著我們的樣子，然后哈地嘆了口氣

　　“越是關(guān)系好的人越會吵架原來如此。是這樣的話太好了”

　　“這個豆芽菜的女人臉小子可是我的朋友啊”

　　“這個性格惡劣的婆婆可是我重要的客人啊”

　　兩人互相“哈哈哈”地笑著

　　提瑟看上去安心了，于是我們馬上把手從肩膀拿開了。為了不讓提瑟聽見，波妮婆婆悄悄對我說

　　“真是的，做了不符合自己風(fēng)格的事啊”

　　“我們彼此彼此”

　　但是提瑟那種純粹的孩子既然說了“因為我的錯”這樣的話然后道歉了。無論如何都得解開這個誤會才行

　　因為做了勉強(qiáng)自己的姿勢我轉(zhuǎn)了轉(zhuǎn)僵硬的肩膀，把抽出后的咖啡倒到杯子里。然后把杯子放到提瑟和波妮婆婆的面前

　　提瑟窺視著杯子里面，“黑黑的”小聲這樣說著。說的沒錯。咖啡是黑的。

　　提瑟把她小小的鼻子靠近，“焦了的味道”小聲這樣說著。說的沒錯。咖啡是有著焦了的味道的。但是真心希望能用芳香這個詞來形容

　　提瑟拿起來杯子喝了一口，“好苦”小聲這樣說著。說的沒錯?？Х仁强嗟摹５钦嫘南Ｍ芎煤玫仄穱L出里面蘊(yùn)含的深奧。

　　提瑟抬頭看著我，“真好喝”這樣說了。說的沒錯。咖啡是很好喝的！

　　誒，真的覺得好喝？

　　“不覺得苦澀嗎？沒關(guān)系嗎？”

　　聽了這從來沒有過的率直的感謝，我不由自主地問了出口

　　“很苦，但是。不知怎的，這種味道能讓我靜下心來。真好喝”

　　提瑟再次用兩手拿起來杯子。那種神情，我看不出她有顧慮和說謊的感覺

　　“我真的被嚇到了”

　　“所以我說了吧，咖啡是不正經(jīng)的人的專屬飲料。對品嘗過人生的苦澀的人來說，這種程度不算什么呢”

　　“被波妮婆婆這樣說的話，聽起來真是深奧”

　　如果是我這樣說的話肯定聽起來也沒感覺吧。但是，總有天我也想說一下，所以把這句話記錄在了內(nèi)心的筆記本里面了

　　(ps:想吐槽一下，這里插圖提瑟穿著的衣服，不是跟雨天的一模一樣嗎，總感覺和原文有點(diǎn)不符)

　　外表看起來很文雅的老太太，和外表看起來氛圍很文雅的女孩子，并排坐著在享受著咖啡。如果不看時間是深夜這一點(diǎn)，看起來就像是和睦親密的家人一樣

　　在深夜咖啡館的流逝的時間里，只有安穩(wěn)一詞最適合形容了。夜晚比起白天要安靜太多了。雖然偶爾會從遠(yuǎn)處傳來酒宴的熱鬧聲音，但是完全沒有行人路過的吵雜聲。

　　白天的咖啡館的話，就像是在集團(tuán)的活動中悄悄地撤身出來一樣。在哪里都

　　精力滿滿地活動的環(huán)境里，只有自己是緩慢的，仿佛時鐘里的秒鐘停止了一樣

　　而深夜的話就沒有那種安穩(wěn)的感覺了，因為大多數(shù)人都已經(jīng)睡著了。取之而來的，或許是類似優(yōu)越感一樣的感覺。在誰都做著夢的時間里，在誰都夢不到的場所里享受著孤獨(dú)的時間，感覺有種特別的價值

　　在深夜，或者再黎明的時候散步的話，被寂靜籠罩著的世界里有種孤身一人的感覺。仿佛這個世界里誰都不在，只有自己被留下來，把這個世界給獨(dú)占了一樣。伴隨著孤獨(dú)感的同時，心里有種解放了一樣的舒適感。

　　店里面沒有對話。

　　波妮婆婆呆呆地看著什么都沒有的虛空。偶爾像是想起來了一樣啜飲一口咖啡。

　　提瑟兩手像包裹著一樣捧著杯子咕嚕咕嚕地傾斜轉(zhuǎn)著，然后盯著那搖晃的水面

　　然后我，則是跟平常一樣拿著玻璃杯在擦著。

　　呆著同樣的地方，呼吸著同樣的空氣，但是彼此間的卻有著各自的心事。

　　白天的咖啡館里，彼此都是共有著安穩(wěn)的氛圍?；蛘哒f，那是所以客人共同營造的氛圍。雖然沒有明確說出口，但是都明白自己是其中的一員，在看不見的地方有著彼此聯(lián)系在一起的感覺

　　但是，夜里光顧的客人們——用波妮婆婆的話來說是【不正經(jīng)】的那些人，都默默地保持著距離感。在各自的內(nèi)心里豎著看不見的墻，有著，這里對面可是禁止通行的，這樣明確的邊界線。但是，這絕不是主張著拒絕和別人接觸。

　　不正經(jīng)的人們，都對各自的墻感到理解。所以不會去勉強(qiáng)深入。彼此之間，宛如藝術(shù)性一樣巧妙地，構(gòu)建著適當(dāng)?shù)年P(guān)系。彼此都不勉強(qiáng)，也不會去顧慮。所以就算保持沉默，誰也不會感到在意。因為各自都在自己的圍墻之內(nèi)消磨著時間。

　　這是在白天的營業(yè)里，肯定意識不到的人們所特有生活方式。

　　雖然我最初是對此感到迷惑的，但是習(xí)慣了之后，覺得這樣也挺不錯的。這是身為誰都擁有著不想讓別人觸碰的內(nèi)心部分的人類之間，十分可貴的距離感。

　　“不問我嗎”

　　提瑟突然這樣說了

　　“問什么？”

　　我問了回去，提瑟邊定定地看著杯子，斷斷續(xù)續(xù)地回答了

　　“為什么會在深夜出來逛，之類的。背上的翅膀是怎么回事，之類的”

　　“嘛，雖然的確挺在意的?！?/p>

　　夜晚的客人們，都懷抱著各自的心事。雖然有些事情跟別人說了就輕松了，但沒辦法這樣的事情卻更多。什么話都可以跟我說，那不過是聽者的傲慢而已

　　“如果你想說的話我當(dāng)然會聽，如果不想說的話我就不問了”

　　這樣說了之后，提瑟抬起來頭看著我。雖然只是瞬息之間，但是她看上去的神情沒有了孩子的那種天真無邪。而是十分不相稱的成熟的表情，在讓人感到奇妙之余更是蘊(yùn)含著一種冷淡的感情。這個年紀(jì)已經(jīng)有著這樣的表情了，所以自然也意識到她內(nèi)心里有著不能簡單說出口的煩惱了。

　　提瑟慢慢地?fù)u了搖頭。延伸到下巴下面的白發(fā)，也配合動作反射著光線。

　　沉默了一會兒

　　“這家店的優(yōu)點(diǎn)呢”波妮婆婆說了?！暗曛骱涂腿耍紝Ω讼嗵庍@件事挺有心得的。不會說些多余的話，也不會打聽。喝著美味的咖啡，吸著煙草，然后一邊忘記了孤獨(dú)一邊回家。這樣就好了”

　　“不愧是波妮婆婆。說了句不錯的話呢。可是這里是禁煙的。”

　　“不要在意那些細(xì)節(jié)”

　　手吁吁地動著，做著驅(qū)趕的動作?？磥硎窍胝f我這句話真多余吧。真是個失禮的婆婆

　　呼呼，不由得發(fā)出了抑制著的笑聲

　　看見這情景后，提瑟也看著我們笑了。接著又像是要在我和波妮婆婆注視下隱藏住笑意，提瑟慌張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我和波妮婆婆看著對方。波妮婆婆抬了抬眉頭。然后浮現(xiàn)出了笑臉，拿起杯子到嘴邊。我也一樣微笑著，擦著玻璃杯。

　　偶爾說著些這樣的話，然后又各自回到自己的時間。夜里的咖啡館，時間就這樣流逝著。而白天的則是，怎樣都不流動的時間。白天有白天的好，夜里也有著不一樣的好。咖啡館是什么時候過來都可以的。毫無疑問

　　提瑟喝干了杯子的咖啡，然后輕輕地放在杯碟上。

　　“多謝招待。那個，真的不需要，給錢嗎？”

　　“這樣就好了。我和這個小子之間有著打賭呢”

　　“打賭？”

　　波妮婆婆的話，讓提瑟疑惑地歪了歪頭。

　　“每次我來這家店的時候，能不能從這小子身上順到錢包，這樣。如果我贏了的話那天就不用付款了。輸了的話，下次的付款就是雙倍”

　　順便一提，這樣說著，波妮婆婆朝提瑟眨了眨眼(PS:wink)(

　　“至今為止，都是我的全勝”

　　雖然眨眼是象征著可愛的動作之一，但是由波妮婆婆來做的話完全說不上有那種感覺。提瑟好像也是有著同樣的感想。在胸前握著雙手，“哦哦“地發(fā)出著聲音

　　“那個，那個”

　　提瑟伸出了身子看著我。

　　“我可以，再來這里嗎？”

　　被這樣問或許是我第一次。怎么說這里都是一家店。來還是不來下決定的都是客人，我只是在這里等著而已。

　　但是用不安的眼神動搖地看著我的提瑟是認(rèn)真的。所以我用力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當(dāng)然，什么時候都會在這里等著。而且今天會從凌晨一直營業(yè)到早上為止的”

　　提瑟哈地吐出了一口氣。然后從座位站了起來，把椅子放好了。

　　“今天我，差不多該回去了。大哥哥，傘和毛巾，真的謝謝你了。真的很開心”

　　提瑟朝我一下子低下了頭

　　“波妮婆婆，多謝招待?？Х?，真的很美味。那個，能再次見面的話我會很開心的”

　　接著也朝波妮婆婆一樣低下了頭

　　“啊，啊啊，不用介意也可以的。在這家店的話還會再次遇到的吧”

　　波妮婆婆露出困惑的神情回答了。提瑟像是滿足了一樣點(diǎn)了點(diǎn)頭，朝著店門的位置走了過去。背后的小小的雙翼，吧嗒吧嗒地主張著自己的存在。出去之前又一次回過頭來低下了頭之后，提瑟走出了店外。

　　“真是個認(rèn)真的孩子。完全說不上是不正經(jīng)啊”

　　“所以說，擅自認(rèn)定別人是不正經(jīng)是不行的”

　　波妮婆婆拿起杯子，把咖啡都喝干了。

　　“這種時間還出來逛。估計是有著什么隱情吧。而且還有那樣的翅膀，對吧”

　　“那樣的翅膀？”

　　確實(shí)，比起從街上看到的那些鳥族的人，看起來真是個很小的翅膀。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本想著波妮婆婆會告訴我的，結(jié)果她卻搖了搖頭。

　　“本人不在的時候告訴你的話就違反道理了。好了，再給我泡一杯吧”

　　把杯子放在柜臺上，波妮婆婆把手伸到了懷里。取出了煙管，然后把煙草塞好。動作毫無停滯地用手擦著了火柴，把火移到煙草那里。用大拇指彈了一下火柴的木棍部分，一瞬間弄熄了火。感覺就像變戲法一樣。

　　波妮婆婆把煙吐了出來。煙朝著天花板緩緩地?fù)u蕩著，包裹住了發(fā)出亮光的吊燈

　　“啊啊，真美味”

　　感慨地說著

　　發(fā)現(xiàn)了我在盯著之后，波妮婆婆把煙管朝向了我。

　　“好了，小子你也吸一口吧”

　　我搖了搖頭

　　這個世界沒有限制著喝酒和抽煙的年齡。都是靠著人們各自的自主性。盡管如此一般的價值觀來看，小孩子如果接觸那些東西的話，周邊的大人一般都會阻止的。

　　到了我這種年紀(jì)的話，誰都不會來阻止我了。可以大搖大擺地享受了。但是，在學(xué)校的教育里學(xué)到煙和酒都有著有害的依賴性。一直被教育著二十歲之前都應(yīng)該禁止的。所以我沒有就這樣高興地接過的心情。于是我搖了搖頭。

　　“這樣啊。嘛，有興趣的時候可以吸著試試吧。那時你就會明白咖啡和煙草是最棒的組合了”

　　說著這樣讓人在意的話之后，她又很享受地吸起了煙草

　　我盯著虹吸壺里抽出來的咖啡。一邊用木匙子攪拌著，一邊悄悄享受店里漂浮著的煙的香味。波妮婆婆緩緩地用手指敲著桌子。接著，輕聲的哼起了歌。

　　把終于抽出完畢的咖啡倒到杯子之后，不輸于煙草的濃郁芳香傳到了鼻子那里。

　　夜里的咖啡館里，咖啡，煙草的煙，然后還有輕聲的哼歌聲，都在緩緩流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