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夢境里。

狂風拍打著窗外的楊樹。驟雨伴隨著激怒的風直卷而下，濃密的黑云正積攢著自己的力量，用一道道劃破天際的閃電宣示著自己的主權。

? 安頂著大雨在陋街中追蹤，迎面吹來的咆哮的風使得他的步伐搖搖欲墜，但他知道她也一樣步履蹣跚。他使勁撥了撥自己銀灰色的頭發(fā)，努力不讓他們遮住自己的追蹤眼鏡。他跟隨著指引跨過36街區(qū)，穿越一片頑童出沒的廢棄工地，風很大，他甚至聽不見鋼架搖搖欲墜的顫抖聲。蹤跡很模糊，但在這種天氣里或許還不錯，緊接著他走過康塞爾夫人的小花園，雨下得太大了，視線變得朦朧，眼鏡也失去了功能。他無奈地關掉界面，調(diào)成透明模式，即使開了濾鏡，他也看不見任何東西，只能看見一層又一層厚重的雨幕。腳下是園子里一片泥濘，只能依稀分辨出康塞爾夫人的白菜胡蘿卜已經(jīng)被沖得東倒西歪。

? “見鬼。”他忍不住罵道，設計眼鏡的人肯定想不到。雨下得太大時，眼鏡壓根沒用。他只好跪下來，仔細地摸索著她的足跡，總算，他有所發(fā)現(xiàn)。

?“讓我們來看看這招行不行?！彼麄冗^身來，用身體替眼鏡遮住了雨，它終于叮鈴一聲表示回應。“識別到了!”安驚喜地意識到。他站起身來，開始沿著追蹤眼鏡形成的路徑前進。

　　咔嚓!

　　

　　他猛地坐起身，汗水打濕了他的衣服。小u悠閑地在空中劃過一條弧線，身后留下一縷淡藍色幽光，他圓圓的機體在空中轉(zhuǎn)呀轉(zhuǎn)。顯示屏幕上是一個笑臉，看上去很得意。

　　“小u!”安抓起被單，生氣地朝它扔過去，小u在空中轉(zhuǎn)了個圈，靈巧地閃開了。

　　<~…"~%_% 小u裝作很無辜的樣子，顯示屏上出現(xiàn)了一個大大的問號。然后出現(xiàn)了日程安排表，今天是到聯(lián)邦外交聯(lián)合司法部報道的時候。

　　“我早晚會給你裝上一個語言功能，看看你還有什么辦法狡辯?！卑埠藓薜卣f。他轉(zhuǎn)過身來，雙手墊在腦后，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上的星空。玫瑰星云在沸騰中跳躍著閃爍。躍動的光與蒼涼荒蕪的宇宙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安看著它剛剛被中斷的迷夢又重新涌上心頭。

　　

　　“她這回可跑不掉了。”他興奮地跟隨著足跡向前奔去。最近聯(lián)邦的舊城區(qū)經(jīng)常發(fā)生盜竊案，受害者反應做案的是一個女孩。而丟的東西也是五花八門，手表、一塊假的綠寶石、一把羊角錘、一把電焊槍、三只油雞腿、一盒工業(yè)用的螺絲、三袋剛剛烤出來的椒鹽面包?？久姘睦细昕死虾苛?，他堅稱那個賊快的像風，他不過是一個轉(zhuǎn)身的功夫，烤好的面包就不見了。他的手藝很好，沒人反駁他，但大家都知道原因只是他腿腳不靈便，轉(zhuǎn)個身大概都要十幾秒。

　　“他是個女孩?！毕氲竭@兒安心里有些發(fā)毛，他安慰自己道?！叭绻娴目斓孟褚魂囷L，應該去加入“影子”

而不是在這里小偷小摸當慣偷。

　　他再次停下了，這時他已經(jīng)到了巨錘廣場，盡管中間的石頭塑像已被腐蝕得破爛不堪，也有大部分地方長了青苔。但仍是舊城居民們歡度和平日的最佳場所，在這時家家都不會吝嗇，紛紛拿出自己最好的美食跟大家一起享用，還會進行一場盛大的舞會，人人都在縱情歌唱……

　　畢竟，誰也不想回憶那段過往。

　　安在鐵錘廣場走了一圈又一圈，任由雨水順著自己的銀色的短發(fā)淌過面頰。蹤跡再次消失了，只剩下雨色朦朧，他不得不再次無厘頭地原地打著轉(zhuǎn)，看著追蹤眼鏡里的紅光越來越弱，越來越弱……

　　

　　“%…<——~”小u飛了過來用機體使勁頂了一下，安再次從夢中驚醒。小u顯示屏再次顯示出了安的日程安排。安卻依舊呆呆地愣在床上。小u疑惑地探了探身子，顯示屏上出現(xiàn)了疑問的符號。

　　“我沒事，小u?！卑步舆^小u送來的探員制服，制服早已被洗刷一新，胸前別了一枚閃閃發(fā)光的探員胸針他把他取下來，隨手扔在桌面上，他已經(jīng)用不著這個了。但他的目光卻始終不能離開，他死死地盯著那枚胸針，就好像靈魂中缺少了什么似的，殘缺的靈魂喚醒了他殘缺的舊夢，他嘆了口氣，重新將他別上了。

　　憂郁并沒有持續(xù)太久，他很快便笑逐顏開。在戴維斯先生的手下工作是幸運的事情，更別說當上他的助理了。他利索地穿好衣服，吃下小戈克送來的蒜苔椒鹽面包和兩攤煎雞蛋，他的手藝跟他的父親一樣棒，當他跟隨著他父親學手藝時，安還是一個在舊街里肆意奔跑的小屁孩，是生活在舊街的人們輪流撫養(yǎng)他長大，舊街的人們特別友善，他們?nèi)詳y帶著公元紀元的人情味。

　　他咬了一大口煎雞蛋，雞蛋煎得剛剛好，而且它來源于小戈克后院飼養(yǎng)的老母雞，而不是聯(lián)邦研發(fā)的便宜卻帶著點塑料質(zhì)感和味道的人造蛋。小戈克顯得有些激動，他放下盤子時差點把豆?jié){弄撒，在慌慌忙忙表示了歉意后，他開始使勁握著安的手，表示祝賀。小戈克力氣總是很大很大，這讓安有些受不了。

　　

　　

　　下過一場小雨，舊街的街道上積滿了大大小小的水坑。顯然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人管理了，街角，幾個孩子就著水坑在玩跳房子游戲，大概是蘇醒的冬眠者吧，這些沉睡在冰冷的休眠倉里，冷凍了三個世紀的人們大多居住在舊城，他們漫長的旅途跨越了兩次世界大戰(zhàn)，盡管他們對這個時代有著諸多不適應，但他們依然是幸運的。而今天，安費了很大的力氣使自己不看他們，他不想再經(jīng)歷那場夢。

　　“嘿，安，祝你今天有個好運氣?！币粋€粗獷的聲音道。

　　“你也一樣，蘭斯特先生。”安扯著嗓子回答道，幾只和平鴿此時乘風而起。

　　安抬起頭向上望去，舊街的治安長官，蘭斯特先生正嚼著小戈克送來的面包，一邊開懷大笑。安也抱以微笑，直到蘭斯特先生暴脾氣的太太，硬生生把他從窗臺趕了回去。

　　他跨進熙熙攘攘的地鐵站。形形色色的人們從他身邊走過，有些人認出了他胸前的探員勛章，紛紛向他表示敬意，安依舊微笑著回應。舊街去往中央城區(qū)的地鐵總是特別擁擠，而前往舊街的班次卻顯得空空蕩蕩。不止是舊街，古地、星環(huán)城，拓植境、赫爾島。都在漸漸地衰弱下去，隨著冬眠人對環(huán)境的漸漸適應，環(huán)核戰(zhàn)爭中的殘遺科技開采殆盡，聯(lián)邦中央城區(qū)對環(huán)境的逐漸重視，黑幫的生存環(huán)境日趨艱難。一切在新時代初興起的事物都在逐漸衰弱下去，他們甚至沒能抓住時代的尾巴。當若干年后他們這代人回憶之時，這些地方或許會成為他們永恒的，獨有的記憶。

　　到站了，但安的思緒還停留在這些若有若無的牽掛之中。最后，還是熟悉安作息的一位乘客提醒了他，他才尷尬地整了整衣服，走出了車廂。地鐵站外，風沙穿透了聯(lián)邦尚未完善的保護罩，聯(lián)邦為此不得不關閉了所有防御屏障以供工人們維修。滾滾狂沙襲擾著居住在外城的人們，把一家安很喜歡的書店的吊牌吹得咔咔直響。人們紛紛把外衣脫下來把自己的臉裹了個嚴嚴實實，因為據(jù)說仍可能有些許殘留核輻射的黃沙對人體有危害。但安對這些偽科學不以為意。

　　他徑直穿過擁擠的人群，向著把守內(nèi)城出入口的SOM(特別聯(lián)邦緝查隊)打了個手勢，晃了晃手上的身份牌。一個手持電震槍的士兵認出了他，揮揮手給他放行。安回頭望了望正叫苦連天，等待進入的人群，心中涌起一絲悲涼。但很快，這些許悲涼便被從心頭涌起的，無與倫比的激動之情取代。

　　“啊，我寬廣胸懷的聯(lián)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