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君別云辭兮｜

“永遠年輕，永遠熱戀，永遠奮不顧身”｜

黑眼鏡摘下了墨鏡，懶懶地靠著墻坐下來。他的眼睛已經(jīng)完全灰了，布滿霧霾似的。

解雨臣對他的眼睛并不陌生。無數(shù)個春意濃烈繾綣廝磨的深夜，房間里總會留一束月光。

那種時候，墨鏡通常安靜睡在床頭柜上。

“我叫醫(yī)生來，你不會有事的?！苯庥瓿及牍蛟谒媲?，蛾眉微蹙，晶亮眸子難掩急切，翻找手機的五指戰(zhàn)栗不止。

黑眼鏡一聲嗤笑，伸手攬人進懷，額心相抵，嗓音又低又輕：“傻瓜?！?/p>

“你承諾過陪我一輩子的。”顫抖的聲線揭掉主人鎮(zhèn)定假面，他幾乎發(fā)不出聲，只有淺淺的氣流，否則氤氳于眶中的波瀾便會同嗓音一起潺潺流下。

“抱歉，這次我要失約了?！焙谘坨R笑意不減，語氣卻藏著訴不盡的悲傷眷戀。他蹭蹭解雨臣臉頰，輕輕吻了又吻。

?“我不準?！彼婚_口，眼角便再也留不住淚。

手中的被越攥越緊，心口亦愈發(fā)鎖緊，仿佛溺水者周身全是汪洋。

“花兒？”

解雨臣猛然驚醒，短促喘息，冷汗薄薄地裹了他一層。幸好，環(huán)著他的臂彎暖如夏陽。

枕邊人微側(cè)過身，另一只手搭上他腰腹，輕握他捏緊的手，貼耳低聲慵懶：“做噩夢了？”

“嗯?！?/p>

“還有能嚇到解老板的？”尾音笑意勾出來的玩味不可謂不濃。

“你啊?！苯庥瓿缄H眸深吸一口氣，盡量使語氣輕快。

“哦？”

解雨臣也側(cè)向他，食指一下一下的宛如心跳，扣在他胸口，嗓如百靈，半認真半玩笑：“夢見某人飛來橫財，身家暴漲，美人環(huán)繞，只顧左擁右抱，縱情聲色，再也不肯正眼瞧我?！?/p>

“哦？”黑眼鏡饒有興致地咂舌，“所謂‘男人有錢就變壞’？”

“嗯?！?/p>

黑眼鏡低低笑起，下巴蹭蹭解雨臣額頭碎發(fā)，往下一埋，枕進他頸窩，又一陣親昵的蹭，跟只大型狼犬似的。

層層發(fā)絲撩撥頸窩，解雨臣雖癢卻不躲。

“嗯……”黑眼鏡轉(zhuǎn)了幾個意味深長的音，不緊不慢地繼續(xù)，“要是我有錢，確實會養(yǎng)美人。嗯，我想想，要養(yǎng)幾個呢？”

“好啊你?！苯庥瓿茧p眸一瞪，輕輕一推，從他懷里掙出去，坐到床角，抱著雙臂，佯裝生氣。

黑眼鏡從容撐起腦袋，笑吟吟的，一只手輕敲保持著解雨臣壓出凹陷的枕頭，若有所思道：“先養(yǎng)一只嫵媚動人的狐貍，每天穿不同的粉衫和西裝，再養(yǎng)一只白貓，給他準備不同樣式的戲服，還要一只布偶，嗯，穿著睡衣喜歡往我懷里鉆。”

“誒，解老板，你知道嗎？布偶很會撒嬌的?！彼ыタ唇庥瓿?，仿佛真的在詢問一般。

“這就是你說的‘美人’？”解雨臣冷著臉，眼尾上挑。

“不美嗎？”黑眼鏡聳聳肩，對于美人的冷面“威脅”視若無睹，滿不在乎地自說自話，“一水兒的小美人，到時候全都圍著我撒嬌?！?/p>

話音未落，床角邊的玩偶就被解雨臣精準地砸進他懷里，一個接一個。有在迪士尼買的狐貍，有在動物園買的熊貓，有在商場抓的貓咪。

“你現(xiàn)在就抱著他們睡去吧?！苯庥瓿急〈揭幻?，別過頭，留給他半個微鼓的側(cè)臉。

“好?！焙谘坨R噙笑一一收進懷，有模有樣地撫摸親吻，時不時發(fā)出愜意語調(diào)。

解雨臣側(cè)目看去，那人正深情款款地吻著玩偶，忿忿轉(zhuǎn)過頭，輕哼一聲。

“喵~”

只透著一縷清輝的房間里，傳來一聲低沉又磁性的貓叫，一聲接一聲，離解雨臣愈來愈近。

他一轉(zhuǎn)頭，就被“貓”撲過來抱住，手里還捏著兩只玩偶。

熱烈滾燙的氣息砸在側(cè)頰，“喵~”乍響耳畔。激得他渾身雞皮疙瘩起，輕笑著就要躲，可他越躲那“貓”就越過分，抱得愈緊不說，爪子還不安分撓他腰間癢癢。

“不許跑，小貓咪?！焙谘坨R故意挑逗，含住他早已發(fā)燙的耳垂。

“你都有一堆了，貪心?！北蛔グW的緣故，解雨臣的尾音染上幾分嬌。

“可都不及你，解老板?！边呎f邊往敏感耳道送了一口輕飄飄的熱氣，時不時伴幾個落在耳后的吻。

氣流和吻交匯宛如電流蔓延全身，解雨臣渾身肌肉都緊了緊，臉上多了幾抹旖旎。

“好了好了?！苯庥瓿寂呐乃麄?cè)臉，“我困了。”

“老板，把人弄醒搞哄睡服務(wù)，怎么能不給報酬就結(jié)束呢？”

“你想要多少？”

“嗯……要你行不行。”

“不，不行?！苯庥瓿嘉⒍闼麥愡^來的唇，難得流露出些許局促，“明早有會議?！?/p>

“可明天是你生日誒?！?/p>

“嗯……所以不行?！?/p>

黑眼鏡笑笑，那聲就落在解雨臣臉盤上，熱熱麻麻的。

“想什么呢解老板，我想要你乖乖睡覺，不許做噩夢?！?/p>

“哦?！苯庥瓿及胪瓢刖透C進他懷里，臉埋得死死的。

頭頂又傳來淺淺低低的笑，他便更羞赧地掐了掐某人腰上的肌肉。

相擁而眠，清夢可佳。

解雨臣開完會的時候，黑眼鏡并沒有來接他，而是請人轉(zhuǎn)交了一張音樂live的單人門票，恰好有他常聽的歌手。他有些意外，卻還是去了。途中他打過幾個電話，都沒人接。

進入會場，人聲鼎沸熱鬧非凡，解雨臣特意換下西裝，常服出行，往那一站卻還是吸引了附近一圈的目光，并漣漪般擴了出去，仿佛瞧見了臺下最耀眼的明珠。鏡頭掃過他，投射至大屏上時，像是引爆似的全場尖叫，于是鏡頭定格在他臉上，久久不移。

解雨臣淺淺漾開笑容，無奈面對更洶涌的喧鬧。

現(xiàn)場隨機送鮮花的工作人員，套著紳士狐貍的玩偶服，高高大大卻又憨態(tài)可掬。解雨臣作為全場焦點，“狐貍”自然不可能略過他，穿過人海鉆到他面前，做著夸張的驚訝之色，圍著他轉(zhuǎn)圈圈，時不時拉起他的手高興地蹦跶。

解雨臣倒也隨著他鬧，心下卻疑云諸多：不是送花么，花呢？瞎子到底在賣什么藥？

live接近尾聲，最后出場的是解雨臣青睞的歌手，但黑眼鏡還是沒有出現(xiàn)，倒是那只大型狐貍愛上自己似的，離遠了也能感受到黏人目光。解雨臣眸里春波微瀾，浮一縷不明的曖昧，眼波流轉(zhuǎn)拋向“狐貍”，唇角淺淺一勾，粉衣反著璀璨炫目的光，映到他臉頰上，真是桃花滿面，顧盼生輝。

“狐貍”大老遠就捂臉跺腳，一副害羞模樣。當然，解雨臣身邊的人看得更是癡迷。

演出結(jié)束，臺上熱情地介紹著今天的特別抽獎活動，歌手隨機抽一個號碼，對應(yīng)一張票號——“1003號！”

解雨臣眸光微黯，下意識看向票面，自己不正是——他還沒作出反應(yīng)，“狐貍”先興沖沖地穿過來牽著他的手，此刻燈光聚焦于他，他抬手擋了擋刺目的光，全場爆發(fā)尖銳的歡呼鳴叫。

紳士狐貍蹦跶著牽他上臺，走到舞臺中央，四周燈光忽的全暗，又逐步亮起，片刻之間，整個舞美竟飽含戲臺韻味，接踵而至的是熒幕閃過一張張解雨臣的照片和視頻，有他和黑眼鏡全世界各地的合影，有黑眼鏡鏡頭下的他，有無數(shù)個瞬間的他——無一例外的，他都驚絕艷艷得震撼人心，意氣風發(fā)，風華無雙。

原本喧鬧的場館，全都屏息靜靜看著不斷閃爍的屏幕，驚嘆他的美，感慨他們的幸福。

“嬌羞花解語，溫柔玉有香?！?/p>

有人適合時宜地唱了幾段《西廂記》，解雨臣雙眸濡潤，抿唇不語。

曲終，燈又滅，隨之響起的是改調(diào)版生日歌，熒屏開起朵朵海棠，推出金燦燦的賀言——“愿君千萬歲，無歲不逢春”。

“彭”聚光燈倏地落到美人身上，“狐貍”自黑暗中大步流星，手捧粉玫瑰花束，直直走到他面前，單膝跪地獻給他。

“生日快樂，解先生?！备枋蛛[在角落，用他迷人的聲線送上祝福，“你的先生，有些話想對你說?！?/p>

解雨臣別過臉壓下淚意，轉(zhuǎn)頭目光瀲滟地噙著笑，雙手捧起玩偶服的大腦袋，露出某人標志性的笑臉，燈光下他臉上薄薄的汗涔，浮光躍金。

解雨臣拂去他的汗，他緩緩站起，解雨臣這才抱過花，仰著頭眼里落了星星。感動之余，解雨臣更多的是心疼，此刻燈光太耀眼刺目，哪怕有墨鏡，他也會不舒服的。

黑眼鏡握住覆在頰邊的手，笑吟吟地接過背后遞來的話筒，五分正經(jīng)，十分深情：“外人都傳我們隱婚二十年，但在我眼里，我們分明還是熱戀年輕的一對。所以，我想是時候正式向世界宣告，我們，是全世界相愛得最熱烈的人?！?/p>

“解老板，你說得對，我很貪心。熱戀二十年，太短了，這七千三百天，每天都和我初見你的那一天沒區(qū)別，我每天都為你怦然不已?；畹锰?，以為自己早已洞察世事，不會再被紅塵的紛紛擾擾給圈住，但你，是唯一的例外。我沒辦法，哪怕是一分一秒都沒辦法不牽掛你?！?/p>

“你絕對溫柔，絕對可愛，生機勃勃，璀璨奪目，全無畏懼且自信滿滿，你超越平庸的一切。你是我人生里永不滅的解語花?！?/p>

“所以，請允許我做一個任性的貪心鬼，我想和你再熱戀一百年，至死不渝?！?/p>

黑眼鏡邊說，邊抹去解雨臣朱砂的淚珠。

解雨臣雙眸波光粼粼，鼻尖發(fā)酸，盯著他好久好久說不出話，緩緩點頭，便伏進他胸膛里。

在人聲鼎沸里將熾熱愛意訴到盡興。

更隱晦的藏在二人相通的心意里，相扣的十指里，相貼的雙唇里。

滾落的淚珠里，盛開的玫瑰里。

散場，黑眼鏡風輕云淡地摟著解雨臣，邊走邊問：“你是從什么時候知道玩偶服里面是我的？”

“你穿過人海拉住我的時候?！?/p>

“怎么猜到的？”

解雨臣輕笑著戳戳他胸口，又指指自己心口。

相視一笑，便不用說太多。

“哎呀，積蓄又沒了，買通主辦方真貴。今年沒錢給老板買蛋糕，也沒錢請晚飯咯?！焙谘坨R長嘆道。

解雨臣無奈搖搖頭，眼角眉梢的笑意卻沒落下去過，“不吃蛋糕。阿姨做好飯了?！?/p>

司機接上他們，解雨臣愜意地靠著窗，風呼嘯而過，卷起懷中玫瑰的芬芳，他瞥了眼肩頭的大手，問：“大家都說盛大狂歡落幕之后，心里總會空落落的，怎么我倒覺得滿盈盈的呢？”

“嗯……”黑眼鏡摸下巴沉思片刻，“或許，因為散場之后，不是你我，而是我們？”聽起來像疑問，語氣里卻是信心十足的篤定。

解雨臣勾住肩頭的手，神色悠然：“嗯，我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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