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床共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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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唐莉佳就這樣，為了一個項目企劃能熬夜熬到凌晨四五點，完全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她們畢業(yè)那年學生會組織活動，唐莉佳是主要策劃人，好好的艷陽天突然降溫，風大雨急的，唐莉佳就那么露天指揮一群人整理好現場，自己從頭到腳淋得濕透，那么好的身體底子，愣是高燒不退，前前后后折騰了半個月才好，氣得左婧媛一個星期沒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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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那時正是如膠似漆的時候，唐莉佳黏著左婧媛撒嬌：“左左你別生氣了，我保證絕沒有下次了，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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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婧媛最吃唐莉佳這一套，唐莉佳嗓子一捏聲調一提，還沒開口她的身子就軟了半邊，更別提唐莉佳還抱著她的胳膊使勁蹭了，“這可是你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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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是！”唐莉佳頭點得跟撥浪鼓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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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還有下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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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那就……”唐莉佳倆眼珠子一轱轆，貼在左婧媛耳邊道：“那就罰我再也上不了你的?床?！彼瓉硎终浀囊粋€人，正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左婧媛在一起之后染上了左婧媛沒臉沒皮的惡習，可還沒修煉到她那個程度，調戲完左婧媛，自己先鬧了個大紅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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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婧媛耳垂浸潤著唐莉佳噴出的濕氣，斜眼看唐莉佳，“那不成，這是罰你還是罰我??？你想得倒美。”她倚在唐莉佳的肩頭撥著心里的小算盤，眼里精光畢現：“要還有下次，以后在床上你再也不能跟我爭先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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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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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莉佳答應得爽快，以后類似的事卻沒少發(fā)生過，每一次左婧媛氣得直跳腳，她就故技重施，屢試不爽，至于那個床第間的玩笑嘛……看左婧媛在她懷里睡得正香，就知道玩笑果然是玩笑，不作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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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習慣是刻在骨子里的，就像左婧媛即使過了十幾年，知道唐莉佳生病，依然會氣她為什么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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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左，你是專程來看我的么？”唐莉佳問道，眼里升騰起一絲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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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左婧媛不自在道：“我來這邊有事，碰巧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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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么？”唐莉佳別有深意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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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沒事那我先回去了。”左婧媛慌慌張張要出去，唐莉佳突然哀號起來，“我的頭好暈啊……左左……腳也疼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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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去幫你叫醫(y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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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左你別走……”唐莉佳拖著虛弱的身子坐起來，她還有些低燒，一下子起猛了，這下是真的有些頭暈目眩，眼前出現好幾個搖來晃去的左婧媛，扶著額頭緩了一會兒才好一些，扯著左婧媛的衣角可憐道：“左左，我一個人在這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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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那些住院病人都有家人陪著，左左，你也陪陪我好不好？就一晚，求你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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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絕的話卡在喉嚨里怎么也吐不出來，左婧媛苦笑，“好?！狈凑挥幸粋€晚上，唐莉佳感冒發(fā)燒，腳還瘸了，料她也玩不出什么花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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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莉佳喜笑顏開，費勁地抱著瘸了的那條腿挪到旁邊，屁股也跟著挪過去，讓出半個病床出來，掀開被子朝左婧媛招手，“左左你上了一天班肯定累了吧？你也來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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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左婧媛不動，唐莉佳眉毛又要往兩邊耷拉，左婧媛只好脫了外衣躺進去。被窩里的確暖和，左婧媛和唐莉佳隔了老遠躺下，唐莉佳想往她這邊蹭，左婧媛道：“唐莉佳，你別太過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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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兩個人抱著睡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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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謝謝你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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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婧媛做夢也沒想過她還有和唐莉佳同床共枕的一天。熟悉的香氣悄悄鉆進左婧媛的鼻子，悸動的感覺還在，卻早已沒有當初那種恨不得把整顆心捧到她面前的愛了，年少時候的愛情，也不過那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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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婧媛從前最愛唐莉佳身上若有若無的清冽香氣，她還沒追到唐莉佳的時候，特地托人打聽了唐莉佳用的什么牌子的香水，攢了好久的錢就為了買她同款香水，甚至每天晚上睡覺前都要噴一點在脖子上，只為了能在夢里夢到唐莉佳，同宿舍的舍友笑話了她好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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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婧媛，這香水味道怎么那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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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熟悉，不就是商學院的學姐常用的那款香水么？就是學生會主席，左左心心念念的女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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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對！左婧媛你不會魔怔了吧？太太太太……太變態(tài)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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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婧媛鄙夷她們，“窈窕淑女，寤寐求之，你們懂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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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懂，我啊，還是對她手下那個帥氣的運動部部長比較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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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話題扯到帥氣的學長和邋里邋遢的同班男生身上，左婧媛不愿參與她們的聊天里，聞著和唐莉佳一模一樣的香氣想，現在是女神，以后就是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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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婧媛閉著眼快睡過去，只聽唐莉佳在耳邊道：“左左，我真想就這么一直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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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婧媛知道她什么意思，自從再遇到唐莉佳，她的目的左婧媛一清二楚，倘若時間早個五年，左婧媛心里還存著那么點奢望，說不定腦子一熱能被唐莉佳感動得熱淚盈眶，這都十年了，就是有再多的淚也在心里流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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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莉佳，我累了，睡吧?！弊箧烘卤硨χ评蚣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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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莉佳默默關了大燈。好長好長時間之后，左婧媛的呼吸才均勻下來，唐莉佳知道她是真的睡著了。又過了好長時間，唐莉佳才小心翼翼地摟著左婧媛的肩膀，把她抱在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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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婧媛很瘦，近乎病態(tài)的瘦，唐莉佳的胸貼著她的后背，背上一層薄薄的皮，皮下得到骨頭根根分明，也不知這么瘦的人，是怎么背著自己上樓下樓的。唐莉佳心疼地抱緊她，眼尖地發(fā)現她被襯衫領子遮蓋住的脖根處露出的一點點傷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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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傷疤唐莉佳很早之前就發(fā)現了，那次她們劍拔弩張，她問左婧媛是怎么回事，左婧媛賭著氣不肯說。難怪左婧媛總穿立領襯衫，扣子一定嚴嚴實實地扣到最上面那顆，唐莉佳記得這片傷疤，它的痕跡一直蔓延進脖子里，不知道道哪里才算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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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莉佳支起身子，動作輕緩地把左婧媛躺平，解開了她的第一顆扣子，她的手不可控制地顫抖，心臟砰砰砰的亂跳，咽了口唾沫，繼續(xù)解第二顆、第三顆……左婧媛白天體力消耗巨大，一旦陷入深睡很難醒來，唐莉佳終于解開她身上的最后一?？圩?，深吸一口氣，剝開已經散了的襯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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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捂住嘴，豆大的眼淚一滴一滴落在左婧媛的襯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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襯衣被打濕了，左婧媛睡得不舒服，扭動了幾下身子，唐莉佳嚇得立馬背過身去，她的眼淚控制不住地向外涌，身體抖得像屋外寒風里的枯樹枝，她的嗚咽全都咽回肚子里，怕吵了左婧媛的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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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唐莉佳的記憶里，左婧媛的皮膚好得出奇，臉上白白凈凈，她從不護膚保養(yǎng)，臉上就是連個痘都不長，身上常年不曬太陽的皮膚更是如此，白得近乎透明，連床笫間情到濃時，唐莉佳失神的稍微用力，都能在那一片嬌嫩的肌膚上留下紅色的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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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沒有了，全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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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婧媛的上半身幾乎連塊好皮也找不著，都是燒傷留下的大片大片丑陋的坑坑洼洼，深色的傷疤遍布大半個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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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常人被開水濺一下都燙的直叫喚，這么嚴重的燒傷，左婧媛當時得有多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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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莉佳甚至不敢想象，只要腦海里引出左婧媛的身體被大火包圍灼燒的場景，她的整顆心都揪在一起。唐莉佳想，左左，你最疼的時候，我在哪里？

唐莉佳在忙著憤怒，那時她剛得知左婧媛利用自己團隊的程序漏洞蓄意泄露公司機密，不僅如此，還縱火燒了資料室，讓她父親活活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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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左，你是罪有應得。唐莉佳咬著嘴唇流淚，不露出一點響動。她想，左左，你不過是燒傷了，我父親他死在了火海里。可是她還是抑制不住地心疼，她想起那段時間左婧媛苦苦求著要見她，唐莉佳只當她是想為自己的罪行開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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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婧媛那么壞，可她一個人傷成那樣躺在醫(yī)院里不能動彈，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她是怎么熬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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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莉佳合上左婧媛的襯衣，摟著她喃喃地哭泣，“左左，我后悔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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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為做了正確的決定就絕不會后悔，就算痛苦了十年，煙癮、抑郁癥，所有的一切，對不起她的是左婧媛，她應該決絕地再也不回頭，可是她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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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左，你一個人，得多害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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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左不怕，我回來了，我保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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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左婧媛早就不怕了，她習慣了一個人承擔一切，也過了要人保護的年紀，她用自己的雙手就能撐起一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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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莉佳需要左婧媛，左婧媛是治好她未痊愈的心病的良藥，左婧媛卻早就不需要唐莉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