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H荷魯斯大叛亂《緋紅君王》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卡德摩斯
束縛儀式
煥然一新
阿澤克·阿里曼與那個偉大君主面對面坐著。他眨眨眼,恍惚間在對方頭頂看到了一團由以太烈焰組成的閃爍光暈,于是將思維升入第四層心境,淡漠地仔細(xì)審視此人的面孔。他的骨骼結(jié)構(gòu)頗不尋常,但那畢竟是一副與阿澤克·阿里曼相隔了數(shù)千年時光的容貌。這位君王的橄欖色皮膚平滑潤澤,一頭黑發(fā)修剪齊整,胡須新近涂抹過油膏。
那恰恰是卡德摩斯國王的面孔。
然而他的雙眸揭露了真相。
那兩枚眼珠深處舞動著飛旋銀河的輝耀,浩如煙海的深厚學(xué)識輻射出一股永遠(yuǎn)無法被徹底遮掩的智慧光芒。依附于這個凡俗軀殼上的那股強大力量被牢牢禁錮在鋼鐵意志的高墻背后,但它畢竟存在。
“你們喜歡我的圖書館嗎?”卡德摩斯國王問道,“我從帝國各處收集了近一萬本書籍。底比斯和薩摩索瑞斯每一位飽學(xué)之士的著作都在這里,甚至還有一篇來自斯巴達的學(xué)術(shù)文章,簡直難以置信!另有一本書的封面用了我在伊斯墨涅涌泉旁殺死的那頭巨龍的皮革。”
“巨龍?”
“是頭十分兇猛的野獸,”那位國王說著將一柄雕刻盤蛇圖案的長長權(quán)杖擺在桌面上,“它殺死了我的很多臣民,最終我得以將其擊倒,并種下了它的牙齒?!?/span>
“誕生了武士?!卑煽恕ぐ⒗锫D感好奇,面前有一柄權(quán)杖憑空出現(xiàn)。
“但殺死那頭野獸讓我日后追悔莫及?!?/span>
“為什么?”阿澤克·阿里曼問,他明白自己已經(jīng)無法再容忍父親的錯亂妄想了。
“我當(dāng)時并不知道,那頭巨龍是阿瑞斯的圣物,于是我的王朝受到了戰(zhàn)神的詛咒,遭受災(zāi)禍、瘟疫、叛亂和戰(zhàn)爭的折磨?!?/span>
“但你并不是唯一一個播種龍牙的人,對嗎?”阿澤克·阿里曼設(shè)下了圈套。
“不是。人馬的養(yǎng)子伊阿宋攜帶一些龍牙前往色薩利,把它們種在了科爾奇斯(懷言者母星)······”
貿(mào)然提及那個古老地名的國王目光閃爍。與之同名的星球也是個受到詛咒的地方,馬格努斯的一位親密兄弟正是在那里被神祇與異教的黑暗低語所扭曲。
阿澤克·阿里曼俯身前探,將雙手按在桌面上。他凝視著國王的雙眼,試圖與潛藏其中的父親進行交流。
“父親,是時候回家了?!彼f。
“我就在家,”卡德摩斯國王說道,“我屬于這里,我要整理這些書籍,確保我記下每一本的內(nèi)容。倘若我每天都能記住一本書,那么只消不到三十年的歲月就能把它們?nèi)孔x完了?!?/span>
他的話音愈發(fā)微弱:“但每當(dāng)我讀完一本,就會再出現(xiàn)三本。這實在令人費解。有太多知識需要去學(xué)習(xí),需要去掌握。我最大的擔(dān)憂就是窮盡一生也來不及知曉一切。”
“你在黑曜石高塔里也說過類似的話?!卑煽恕ぐ⒗锫f。
“黑曜石高塔?是在腓尼基嗎?”
“不,那是你在巫師星球上的居所?!?/span>
國王面色陰沉地重新掀開書本。馬格努斯這種認(rèn)知失調(diào)狀態(tài)究竟還會持續(xù)多久?這種假象何時破滅,展露出背后的驚世力量?難以為繼的幻想一旦破滅,會釋放出何等可怕的怒火?然而無論多么危險,阿澤克·阿里曼都明白自己必須徹底打碎父親的妄想。
“你這就是刻意蒙騙我了,”國王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書頁,雙手緊握成拳,“我沒聽說過那個地方。我覺得你們該走了。”
“如果不能帶上你,我是不會走的,父親?!卑煽恕ぐ⒗锫f。
“卡蜜爾·希梵尼女士警告過我,她說你們會想方設(shè)法讓我變成階下囚?!笨ǖ履λ箛跻贿厼g覽書頁一邊說,“當(dāng)時我說她搞錯了。我說我的子嗣倘若造訪此處,那么必定會是與我一樣的求知之人?!?/span>
阿澤克·阿里曼聽到這位國王已經(jīng)認(rèn)出他們,不禁極力掩蓋內(nèi)心的激動。他把手掌伸到桌子對面,蓋住了國王正在閱讀的書籍。
“我們的時間不多了,父親。過去無比頑固,它不愿容忍那些格格不入的事物。如果你執(zhí)意留下,你就會變成一個無形孤魂。我求求你,跟我走吧。我會讓你恢復(fù)完整?!?/span>
國王搖搖頭,神情中交織著恐懼和憤怒。阿澤克·阿里曼察覺到后者逐漸占據(jù)上風(fēng),頓時抽回手掌。
“我本該聽從卡蜜爾·希梵尼女士的勸導(dǎo),”卡德摩斯國王說道,“她說我應(yīng)該當(dāng)機立斷殺死你們。”
那位古老君王從書桌背后站起身來,握在他手中的權(quán)杖灌注了以太威能,全身光輝閃爍。他的形體迅速膨脹,潛藏其中的半神拋棄了虛妄皮囊,方才維持的那副形象化作一縷縷薄霧飄散。橄欖色皮膚轉(zhuǎn)化成猩紅,齊整黑發(fā)變得狂野如火,那雙眼眸也融為一體,其中流轉(zhuǎn)著尋常與未知的萬千色澤。
馬格努斯的靈魂碎片展露了真實面目,這身披長袍的頂尖學(xué)者形象正是阿澤克·阿里曼記憶中那個與自己一同暢游提茲卡宏偉圖書館的基因原體。即便作為偉大整體的一部分,面前的殘破的馬格努斯依舊能夠?qū)⑺麄冚p易毀滅。
阿澤克·阿里曼在轉(zhuǎn)瞬間察覺到了以太威能的聚集,隨后一道由純粹力量組成的沖擊波就從原體身上爆發(fā)出來。三位戰(zhàn)士被擊飛到墻邊的書架上。兇猛的沖撞讓木料斷折粉碎,紛紛灑落的書籍造成了一陣由紙張和皮革組成的暴雨。
托貝克第一個翻身躍起,他的靈氣里充斥著還擊的本能沖動。烈火在他的雙拳上點燃。
“住手!”阿澤克·阿里曼命令道,“我們不是來動武的。”
哈索爾·瑪特用冰寒空氣包裹住托貝克的烈焰,將其瞬間熄滅。那位火鳳大師滿懷敵意地扭過身去,然而父親的蛇紋長杖卻出乎意料地閃現(xiàn)在兩人之間。
三位軍團戰(zhàn)士面對自己的原體,那偉岸輝煌的存在令他們敬畏。這正是他們希望看到的原體,這個馬格努斯身上籠罩著博學(xué)的光暈,并具備一份駕馭知識的智慧,他生氣勃勃,精力充沛,目標(biāo)明確。
“大人,”阿澤克·阿里曼單膝跪倒,另外兩人也立刻效仿,“我們是你的子嗣,我們前來相助?!?/span>
“我不需要你們的幫助?!瘪R格努斯垂下長杖說。
“但我們需要你的幫助,”阿澤克·阿里曼說,“軍團逐漸凋亡,正如你逐漸凋亡?!?/span>
“你錯了?!瘪R格努斯說。
“不,”阿澤克·阿里曼說道,“倘若沒有我們,你就會徹底消逝,而倘若沒有父親,我們就會變成枯枝上的敗葉,注定陷入瘋狂和異變?!?/span>
“倘若果真如此,那么我也無法改變那份命運。誰都無法改變?!?/span>
“這我拒絕接受,”阿澤克·阿里曼緩緩站起身來,“你是赤紅的馬格努斯!你是猩紅君王,是普羅斯佩羅之主,是放眼銀河前所未有的偉大心靈。沒有任何事情是你力所不能及的。”
原體搖搖頭。
“我曾經(jīng)抱有與你一樣的想法,吾兒,”他說,“我曾經(jīng)篤信自己無所不知,比其余兄弟都更具智慧,甚至比我的父親都更具遠(yuǎn)見。如今看來這種想法多么愚蠢、多么自負(fù)。學(xué)海無涯,學(xué)無止境,求學(xué)之人必須時刻保持謙卑,牢牢記住無論自己學(xué)到了多少,知識永遠(yuǎn)都是沒有盡頭的······”
“這就是為什么你躑躅于此,像個懦夫般藏在一座古老的圖書館里?”
“你想惹惱我嗎,阿澤克?”
“這樣有好處嗎?”
“沒有?!瘪R格努斯說著轉(zhuǎn)過身去,他沿著圖書館的墻壁緩步繞行,用指尖輕撫那一本本無價典籍的書脊,“我的這個面相已經(jīng)超脫了憤怒,超脫了忌妒和苦澀。這代表著我人格中那個單純?yōu)榱双@取知識而尋求知識的一部分。正是這一部分察覺到了你們的不睦,并盡力撫平了你們之間的嫌隙。我盼望這能促使你們避免落入自相戕害的命運?!?/span>
至少阿澤克·阿里曼現(xiàn)在明白山間隧道里那份莫名浮現(xiàn)的兄弟情誼究竟緣何而來了。
他邁向馬格努斯,說道:“我們?nèi)缃褡钚枰那∏∈歉赣H的面相。你留在普羅斯佩羅的那一部分人格已經(jīng)瀕臨崩潰。他能感覺到自身思維的超凡架構(gòu)伴隨一呼一吸而逐漸解離。他所采取的行動與你一樣,他試圖記住不幸遺失在普羅斯佩羅的一切學(xué)識,然而在目前這種四分五裂的狀態(tài)下他不可能達成目標(biāo)。只有在你們?nèi)跒橐惑w之后我們才能重獲新生?!?/span>
“我很抱歉,阿澤克,”馬格努斯說著轉(zhuǎn)過身來面對他,“但我·····我不能回去。在那條道路上我所看到的只有永恒的戰(zhàn)爭與恐怖,無盡的死亡和折磨。既然一切偉大事物都注定消亡,我們又何必徒勞抗?fàn)幠兀俊?/span>
阿澤克·阿里曼用拳頭猛擊桌面。
“因為有些事物值得我們?yōu)橹範(fàn)帲 彼暗?,“末日或許注定降臨,沒錯,但我們決不會冷眼旁觀,坐視這個銀河墮入無知的深淵。我們會奮起抗拒那席卷人類種族的理性消亡之潮,牢牢抓住最后一支啟迪的火把,傲然面對步步逼近的黑暗。它或許會被熄滅,或許會被瘋狂叫囂的無知暴徒打落在地,但至少我們已經(jīng)盡力了,我們盡可能長久地將它高高舉起,令它散發(fā)光輝。而你呢,父親?你藏在一座即將被燒成灰燼的圖書館里,可敢說自己盡力了?”
父親臉上的震愕神色讓阿澤克·阿里曼停頓了一下。
“是的,這條山脈和山中的一切很快就會化作灰燼。你不記得了嗎?”
“不,”馬格努斯說,“我······我不記得?!?/span>
阿澤克·阿里曼點點頭,邁步繞過圓形書桌繼續(xù)說:“這一整片山脈很快就會陷入火海,從愛琴峽谷里那些星羅棋布的高塔一直延燒到勒班陀灣。那個偉大君王的種種成就將要盡數(shù)焚滅,但你會毫發(fā)無傷。你會孤身一人困在喀泰戎山下的黑暗之中,周圍只有從指縫里流瀉的塵埃與灰燼,直到你的靈魂最終消散成一縷哀嘆輕風(fēng)?!?/span>
馬格努斯邁動腳步與他對峙,父親心神錯亂的模樣讓阿澤克·阿里曼心痛欲碎。他的父親隨后轉(zhuǎn)過身去,向墻邊書架上的大批古籍伸出手,而那些書本卻逐一消逝,如同遁入過往的暗淡回聲。
“我抓不住它們,”馬格努斯說,他緩緩跪倒,一滴淚水沿著臉頰滑下,“我能感覺到它們在消逝,就像是走近濃霧深處不見蹤影的老朋友······”
阿澤克·阿里曼來到父親身旁,用一只手按住對方的肩膀,頓時體會到了在這副虛幻身軀中肆虐的那股深重悲傷。他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靈魂一層層剝落,自己的記憶一點點遺失······這簡直是每天都要經(jīng)歷的死亡感受。
他將自己的權(quán)杖伸向馬格努斯。
“隨我回去吧,父親?!彼f。
馬格努斯點點頭,握住那烏黑的手杖。
你會讓我恢復(fù)往日的模樣?”他問道。
“我會的。”阿澤克·阿里曼承諾。
“那么我就隨你回去?!?/span>
馬格努斯的靈魂碎片注入阿澤克,阿里曼體內(nèi)。
阿澤克·阿里曼睜開雙眼,面前整個世界的嶄新面目讓他不禁驚呼一聲。他再度身處于滅絕廳堂,站在那條奔騰河流的岸邊。那幽暗河水里如今充斥著光輝閃爍的時間能量,散發(fā)出冷寂太空般的灼人寒意。
他趔趄著遠(yuǎn)離河岸,若非哈索爾·瑪特伸手?jǐn)v扶恐怕便要跌倒。對方的觸碰讓他匆忙退縮,他在恍惚中看到一股閃光從那位戰(zhàn)士身上迸發(fā)出來,仿佛是兩顆燦爛流星。
阿澤克·阿里曼能聽到種種聲響,全都來自一些囁嚅而愚笨的生靈。他察覺到若干軀體在周圍行走,那些動作遲緩的無知血肉被包裹在脆弱不堪的皮囊里,若要將其摧毀簡直易如反掌。阿澤克·阿里曼像醉鬼般一瘸一拐地遠(yuǎn)離他們的刺耳話音,不住眨眼,試圖驅(qū)散視野里的殘像,留下這些炫目痕跡的存在以超出尋常生命千百倍的速度轉(zhuǎn)瞬即逝。
充盈他四肢百骸的那股力量雄渾無比,超乎想象。
阿澤克·阿里曼捕捉到了整個世界中的所有銳利邊緣。萬事萬物都顯得過于清晰,過于明亮,過于真實,以至于他的思維難以應(yīng)對。
哪怕是漫不經(jīng)心的一瞥也會揭示上百萬處隱秘細(xì)節(jié)。
石塊表面那逐步遞減的分形邊緣。
飛濺水珠里蘊藏的絢麗彩虹。
未來、過去與當(dāng)下的烏黑河水傳來悅耳叮咚。
“我能看到一切······”阿澤克·阿里曼輕呼,“我能感覺到·····”
劇烈的感官過載勢如狂潮。
他埋頭逃竄,仿佛加快腳步就能避開這光與聲的密集轟炸。灌入腦海的巨量信息令他的心靈不堪重負(fù)。他大腦血肉中那脆弱的神經(jīng)網(wǎng)絡(luò)難以承受這無窮無盡的洪流。
“我會為你取走這份負(fù)擔(dān),吾兒?!备赣H的聲音在他腦海里響起。
“父親?這就是你看待世界的方式嗎?”阿澤克·阿里曼問道。
“這只是一部分。”
“你如何能夠忍受?誰能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卻又不落入它的掌控?”
“你想知道的是,既然我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為何不加以運用?”
“是的·····”阿澤克·阿里曼喘息道。
“神明之力時刻任我調(diào)遣,足以在俯仰之間毀天滅地,重塑山河·····擁有這種舉世無雙的力量而不加以運用需要極其強大的意志?!?/span>
“我無法企及你的意志力?!卑煽恕ぐ⒗锫f。
“我的思維架構(gòu)確實與你截然不同,”馬格努斯回答,他的聲音變得愈發(fā)微弱,已經(jīng)像是一股若有若無的耳語,“我的子嗣們本就不該分享我的視野。如果你允許的話,我可以取走那些你不該目睹的景象。”
“好的,”阿澤克·阿里曼懇求道,“取走吧。替我取走吧,求求你!”
眨眼之間,那灌入腦海的信息洪流便消散無蹤,阿澤克·阿里曼像臨近溺亡之人那樣顫抖著呼出一口氣。承載一個自己望塵莫及的超凡靈魂實非易事,他的胸膛劇烈起伏,視野中那些不該令凡人目睹的景象終于被徹底濾去。
與父親的心靈連結(jié)險些葬送阿澤克·阿里曼的性命,然而切斷那條紐帶仍舊令兩行熱淚涌過他的臉頰。
“阿澤克·阿里曼?”一個聲音在他肩頭響起,那如同野豬哼叫般低沉刺耳的丑惡話語讓阿澤克·阿里曼倉皇退縮。對聲響的敏銳感知也在逐漸失卻,哀傷像一把尖刀刺入他的心頭。
阿澤克·阿里曼能察覺到薩納克特、哈索爾·瑪特和托貝克站在他身后。亞弗戈蒙邁步湊近,帶來一股塵埃和金屬的酸楚味道。
“離我遠(yuǎn)點,惡魔?!彼麉柭曊f,他努力審視周圍環(huán)境。他的雙眼從洞察萬物迅速轉(zhuǎn)變成幾乎目盲,整個視野里仿佛蒙著一團灰霧。他唯一能夠確定的就是這絕非卡德摩斯國王的圖書館。
“我們在哪里?”他開口問道,自己的聲音和兄弟們的一樣刺耳。
“回到了起點,”薩納克特說,“我們在滅絕廳堂?!?/span>
“清算者呢?”
“走了,”哈索爾·瑪特回答,“抑或他從來都不在這里。”
阿澤克·阿里曼逼迫自己站起身來,緊握權(quán)杖維持平衡。他能察覺到其中蘊藏的那份深厚力量,并且滿懷喜悅地發(fā)現(xiàn)那一度烏黑的杖身重新變成了象牙白色。
所有人都能察覺到其中蘊藏的力量。
“你們成功了。”亞弗戈蒙毫無掩飾自己的急切。
“馬格努斯的碎片·····”哈索爾·瑪特難以置信地?fù)u搖頭,“王座在上,我們居然成功了。我們居然真的成功了!”
“是的,”阿澤克·阿里曼品味著他承載的超凡潛能,“我們成功了?!?/span>
“我們也該時來運轉(zhuǎn)了?!蓖胸惪怂缓鹨宦曓D(zhuǎn)身走向廳堂入口,“現(xiàn)在離開這個鬼地方繼續(xù)前進吧?!?/span>
炮艇內(nèi)部充斥著鮮血腥氣和燒焦金屬的刺鼻味道,身負(fù)重傷的吉洛斯尼爾·盲獄駕駛風(fēng)暴鳥沖出大氣層駛向朵拉瑪爾號。座艙里承載著機械神教的陣亡士兵、本次任務(wù)的慘烈現(xiàn)狀,以及此行所獲的重大成果。西薩瑞亞修女的生命力正在迅猛流失,成瀨康也始終昏迷不醒,右側(cè)額頭上有一個拳頭大的腫塊。
歐吉爾·寡目盡力照料傷者,努力穩(wěn)定他們的生命體征,縱然他對凡人軀體的生理機制僅僅略知一二。
普羅姆斯則無暇顧及傷者。
他和波德瓦·比亞奇需要全力投入另一場戰(zhàn)斗。
勒繆爾·高蒙躺在甲板上癲狂地扭動掙扎,比亞奇用雙手死死按住他的右肩。普羅姆斯負(fù)責(zé)壓制他的另一側(cè)肩膀,兩位戰(zhàn)士必須傾盡全力才能與面前的這個凡人相抗衡。
門卡拉騎在勒繆爾身上,一只手緊緊扼住對方的喉嚨,另一只手用戰(zhàn)斗匕首的刀尖在他的裸露胸膛上刻下一枚枚血淋淋的符文。斯瓦夫尼爾·疾狼則站在門卡拉背后,將爆矢手槍的冰冷槍口抵在千子巫師的脖頸上。西薩瑞亞修女的性命懸于一線,當(dāng)頭一槍便是他們僅有的威脅手段了。
“按住他別動,該死的!”門卡拉喊道,“束縛咒文要精準(zhǔn)無誤,否則必將崩潰!”
勒繆爾的身軀如焚爐般滾燙,沾滿了濕滑的汗水和鮮血。他紅彤彤的皮膚下面時而顯現(xiàn)蠕動,被門卡拉禁錮在內(nèi)的那個靈魂急欲沖破牢籠。遭到附身的勒繆爾滿口污言穢語,把自己的嘴唇咬得血肉模糊。他向野狼的面孔啐出一口鮮血,高聲狂笑著咒罵對方的母系親屬。
“我們已經(jīng)束縛了敵人的靈魂,”比亞奇低吼道,“何不殺掉這個東西?”“因為我們需要他?!遍T卡拉反駁。
比亞奇喉嚨里傳來一陣愈發(fā)響亮的咆哮:“我為什么要聽信一個叛徒的話?”
“因為若不是我,你們早就沒命了?!遍T卡拉厲聲回答,他身下的勒繆爾像一頭發(fā)情的公牛般瘋狂扭動。勒繆爾扯開雙唇咧嘴獰笑,口中噴濺出染血的飛沫。門卡拉俯身湊近對方,念誦著語言不清的充滿褻瀆意味的咒文,那一字一句都像生銹的剃刀般劃過普羅姆斯的脊梁。
“你在干什么?”比亞奇高喊。
“我在拯救我們!”門卡拉回應(yīng)道。
“別干擾他,比亞奇?!逼樟_姆斯從緊咬的牙關(guān)中擠出一句話來。
任由門卡拉施展此等可憎儀式違背了普羅姆斯畢生所學(xué)的一切教條,但他們還有什么選擇呢?他的累累罪行中再添加一條又算得上什么呢?
比亞奇齜牙咧嘴,脖頸與額頭上青筋暴起。狂怒光輝從他全身迸發(fā)出來,他惡狠狠地盯著普羅姆斯,仿佛要將山巔的那場慘烈屠殺全都?xì)w罪于他。
“聽你朋友的話,”門卡拉厲聲說,他猛然扭動埋在勒繆爾胸膛里的刀刃,從對方的靈魂深處招來一聲非人的憤怒尖嘯,“安靜,讓我完成儀式,以免這個靈魂碎片逃走!”
“等到這件事辦完之后我一定殺了你,巫師,”比亞奇承諾,“這是邪惡學(xué)識。這是惡靈!”
“我的邪惡學(xué)識將要拯救我們?!?/span>
比亞奇嘶吼一聲,難以置信地?fù)u搖頭,說道:“你居然還敢問野狼為何脫韁······”
普羅姆斯看得出來,門卡拉竭盡全力才壓下心頭的憎恨。在剎那間他竟有些敬佩那位戰(zhàn)士的自制力。
“終有一天你會慶幸我知曉這些的。”門卡拉說。
“那一天永遠(yuǎn)不會到來?!北葋喥嬲f,此刻巫師在勒繆爾的軀干上劃下了最后一刀,記述者立刻渾身癱軟一動不動。他鮮血淋漓的雙唇吐出最后一口氣,如同亡者的臨終喘息。
“完成了嗎?”普羅姆斯問。
門卡拉點點頭,反握戰(zhàn)斗匕首,將武器交還。普羅姆斯謹(jǐn)慎地松開了勒繆爾的肩膀,轉(zhuǎn)頭看看比亞奇。太空野狼也點點頭,隨即從門卡拉手中搶過匕首。他猛然起身,一把抓住門卡拉,把對方砸在炮艇艙壁上。他用刀尖抵住敵方軍團戰(zhàn)士的下頜,隨時準(zhǔn)備捅進大腦。
“比亞奇!”普羅姆斯高呼,“住手!”
“給我一個讓他活命的理由!”
“我可以幫助你們搶在我的軍團兄弟們之前找到其余碎片?!遍T卡拉說。
比亞奇搖搖頭,說:“你會背叛我們。只要一有機會,你就會把我們喂給下界幽魂?!?/span>
“那就殺掉我吧,”門卡拉說,“請你動手。你會讓我逃過余生的無盡悲傷和痛苦。”
“比亞奇,不要?!逼樟_姆斯說著將手掌探向兵器。門卡拉喉頭的皮膚被刀尖劃破,淌出一滴滴鮮血。
“放開他,”普羅姆斯喊道,“立刻!”
在一瞬間里,他覺得那野狼必定會忽視命令,將匕首埋入門卡拉的頭顱。
那一瞬間顯得無比漫長。
比亞奇昂首長嘯,那悲涼呼吼在機艙中隆隆回蕩。他將匕首拋在一邊,雙手抓住門卡拉的肩膀,仿佛要與兄弟相擁。他將一記頭槌狠狠砸在門卡拉面孔的正中央。滿臉鮮血的千子軍團戰(zhàn)士沿著艙壁滑倒在甲板上。
“斯瓦夫尼爾·疾狼,”他指著腳下這個癱軟伏地的戰(zhàn)士說道,“把你那桿長矛抵在他胸口。只要他敢出一聲,你就要像馬鯨一樣捅個對穿!”
一種比反胃更糟的感覺在哈索爾·瑪特的肚子里攪動不止,他沿著神王歐西里斯號吃水線以下的一條幽暗走廊踉蹌前行。在黑船蓋勒力場的防護范圍之外遷延許久實在愚蠢,他軀體的血肉異變愈發(fā)猛烈。
他用一只手捂住肚子,感覺到掌心下的皮膚波動起伏,野心勃勃地妄圖異變成種種前所未見且恐怖至極的新形態(tài)。浩瀚之洋的沉重壓迫從四面八方傳來,新近吸納了超凡力量的阿澤克·阿里曼指引這艘飛船劈波斬浪駛向目標(biāo)。
哈索爾·瑪特低聲呻吟,暫停腳步,靠在一塊寬闊艙壁上稍作休息?;璋档恼彰鳠粞刂呃鹊染嗯挪?,勉強夠照亮兩側(cè)牢房卷簾門上的銘刻徽記。他汗如雨下,長吁一口氣,嗓子里像火燒般灼痛。全身細(xì)胞的不安躁動讓他皮膚滾燙,有毒膽汁涌上他的喉頭。
他勉強壓下嘔吐的沖動,繼續(xù)前進。
他的步伐凌亂,肌肉中的骨骼逐漸易位。眩暈感將他吞沒,感官信號在他全身各處隨機浮現(xiàn)。
他試圖回憶自己經(jīng)過了多少扇卷簾門,然而劇痛在他的思維里熊熊燃燒,讓他除了奮力抵抗自身血肉中的基因叛亂之外無暇旁顧。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遠(yuǎn)。
他經(jīng)過了八扇還是九扇門?
哈索爾·瑪特抬起頭想要看看自己是否抵達了正確的那扇門前,然而分泌物阻塞了他的視野。他用手背抹過雙眼,上面沾滿了絲線狀的黏稠物質(zhì)。他在腿甲上抹了抹手掌,運用一點亮羽學(xué)派力量來滌凈神智與視野,從而得以察看面前的卷簾門。
上面除了寂靜修女的符號之外別無痕跡。
“對,”他開口說道,這濕滑嘶啞的含混嗓音與平日里的完美聲調(diào)毫無相似之處,“這肯定是第十扇?!?/span>
他伸手探向卷簾門的控制面板,雙腿卻在此時失去了力量。哈索爾·瑪特沿著大門緩緩跪倒,意志防線的最終崩潰讓潛藏在他體內(nèi)的那份惡毒詛咒欣喜若狂。若非亮羽學(xué)派在靈能上的非凡造詣,他恐怕早就屈服于這可憎的異變了。
哈索爾·瑪特抬起一條形態(tài)詭異的扭曲臂膀,然而控制面板遙不可及。強酸淚水順著他的臉頰滾落,將沿途皮肉盡數(shù)腐蝕,露出其下的森森白骨。
“不,”他咕噥道,“我不能就這樣死了。”
“據(jù)我所知不會的,”他背后的某個聲音說道,緊接著一雙手臂就把他拽了起來,“我覺得它還需要你呢?!?/span>
哈索爾·瑪特瞇起雙眼,朦朧不清的視野勉強辨認(rèn)出了帝皇之子劍客披掛盔甲的輪廓。那張經(jīng)過靈能雕琢的俊美面孔帶著蒼白如骨的長發(fā)與滿含譏諷的冷笑俯視著他。哈索爾·瑪特依稀在盧修斯的身軀中看到了兩個相互交纏的扭曲形體,他不知道這是自己腦海里的如焚劇痛在作怪,還是錯亂神智所捏造出的幻覺。
“你······怎么······在這里?”他開口問道。
“我是來救你性命的?!北R修斯說著打開卷簾門將他拖了進去。哈索爾·瑪特感覺到脊背上涌現(xiàn)出連結(jié)成片腫瘤,恰似蓬勃生長的真菌。他放聲發(fā)出飽含痛苦的凄厲尖叫,如此來勢洶洶的血肉異變讓他束手無策。
“堅持住,”盧修斯說,“你需要的都在這里面呢?!?/span>
哈索爾·瑪特努力讓視線穿透面前那些層疊交錯的雜亂影像。與前面的九個房間一樣,這里擠滿了至少上百個難逃厄運的悲慘靈魂。自從飛船落入千子手中至今,長達數(shù)周的不聞不問早已讓這些人情緒低落,饑腸轆轆,疾病纏身,污穢遍體。
“就按照它教你的辦法,記得嗎?”
哈索爾·瑪特點點頭,他的口腔與舌頭早就腫脹變形得難以言語。他調(diào)動起最后一絲力量,趔趄著撲向那些驚恐萬分的囚犯,而這份力量的源頭究竟是近在咫尺的救贖還是尚未耗盡的意志,哈索爾·瑪特就無從得知了。
他跪倒在一個紋絲不動的男性身旁,對方那嚴(yán)重營養(yǎng)不良的軀體近乎一具骷髏。那人抬起頭來,用飽含同情的目光看著哈索爾·瑪特。
凡人的憐憫向哈索爾·瑪特心頭注入一股怒意,他將雙手深深捅進對方的腹部。哈索爾·瑪特念誦著亞弗戈蒙所傳授的邪魔咒文,開始奮力推動。
成效顯著。
那個凡人立刻全身抽搐,他的血肉開始鼓脹延展??駚y無羈的異變生長幾乎在剎那間讓他殞命。血霧潑灑在哈索爾·瑪特臉上,他能感覺到自己體內(nèi)的那股異變能量逐漸弱化。
重新煥發(fā)活力的他轉(zhuǎn)向了下一個目標(biāo),恐懼讓那個凡人稍稍退卻。哈索爾·瑪特并沒有給對方就此脫身的機會,他將更多的異變能量從身體里推動出來。數(shù)秒間,這第二個人便徹底凋零,在臨死前向哈索爾·瑪特嘔出一大攤污血。
被成功所激勵的他爬向下一個受害者,然而一道陰影落在他身上。
“不,用這個吧。”盧修斯將一個驚恐萬分的青年拋在哈索爾·瑪特身旁,“他的身體還年輕,比其他人更有韌性?!?/span>
哈索爾·瑪特點點頭,把雙手埋進那個哭泣男孩的肚腹。他不停地將異變之力灌注到對方體內(nèi),直到面前這個胡言亂語的肉囊完全失去了人形。
再來,”哈索爾·瑪特說,“我還要?!?/span>
卷簾門重重落下。這里曾經(jīng)是一間貨艙,如今則是一座血腥墳?zāi)?,無人生還。
哈索爾·瑪特的肌膚煥然一新,光潔平滑,充滿活力。他的軀體像一位正值壯年的軍團戰(zhàn)士,與弗格瑞姆麾下戰(zhàn)士不分上下。充盈全身的雄健力量讓他回想起初為阿斯塔特的那段歲月-彼時他自信放眼整個銀河都難尋敵手。
他深吸一口氣,將雙臂平伸于面前。
“王座在上,這才是活著!”他說。
盧修斯伸手觸動艙壁上的自動滅除按鈕,房間里的數(shù)百具尸首頓時被焚為灰燼,那厲聲咆哮的滌蕩烈焰讓卷簾門向外鼓脹。隨后,所有殘骸都被排入太空,卷簾門也隨之向內(nèi)收縮。
哈索爾·瑪特翻轉(zhuǎn)手掌,仔細(xì)檢視,尋找血肉異變的殘留痕跡。異變已全無蹤跡,他不由得咧嘴笑了起來。
“我重獲俊美了?!彼f。
“的確,”盧修斯不情愿地承認(rèn),“但你我都知道這份俊美是有代價的?!?/span>
“任何代價都行。”
劍客發(fā)出一陣粗重刺耳的笑聲。
“它說過你會這樣講,”盧修斯回應(yīng)道,“你只要記得等到支付代價的時候別背棄承諾就好。這份債你是逃不掉的?!?/span>
“別擔(dān)心,”哈索爾·瑪特的譏笑中帶著尖刻的輕蔑意味,“無論它要什么,我都心甘情愿?!?/span>
盧修斯湊到哈索爾·瑪特面前。
“阿澤克·阿里曼一直帶在身邊的那本大書?!彼f。
“《馬格努斯之書》?怎么了?”哈索爾·瑪特退后了一步。
“我們要改它一改?!北R修斯回答。
如果錘的版權(quán)方讓我下架,我會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