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蔚縣：一座正在加速退化的古城，請抓住它的尾巴

福大人愛旅行

她，距北京僅260公里、擁有1500年建城史；她見證了太多征戰(zhàn)殺伐，如今還存留著完整的古城、古鎮(zhèn)和民堡。盡管有人評價她“還活在‘計劃經(jīng)濟體制’下”，但我還是在為她的未來感到擔(dān)憂，著實擔(dān)心政府旅游開發(fā)步子邁得太大太快，會很容易扯著襠。

一座四方古城，八百古村古堡，奇異打樹花，百年玉皇閣，占卜術(shù)，晉劇社戲，傳統(tǒng)剪紙……一筆筆地描摹，勾勒出了千年古城的輪廓；而時隔兩年，古城內(nèi)外的現(xiàn)代建筑又如雨后春筍、遍地開花，散布蔚縣古城周邊的“八百古堡”也悄悄發(fā)生了變化……

3個小時的奔波之后，越野車終于駛出了京西門頭溝的崇山峻嶺，進入張家口南部涿鹿地區(qū)。蔚縣，已遙遙可期。車輪卷起厚厚的塵土，隨風(fēng)飄蕩。一條由黃沙和殘柏油結(jié)合的道路，把一個個窯洞風(fēng)格的村莊串連起來，讓原本就寒冷蕭瑟的環(huán)境，增添了幾許破敗的感覺。記得四年前我第一次去蔚（yù）縣，不禁感嘆于國際化大都市——“帝都”北京的旁邊，一直“潛伏”著擁有如此古樸神韻的“鄰居”，而它又是如此低調(diào)、奢華、有內(nèi)涵；然而，2012年再行蔚縣時，我卻再也無法找到如初遇它時那般感動。從那時起，我開始擔(dān)心，那馳名中外的蔚縣剪紙，那流光溢彩的“打樹花”和那些傳統(tǒng)社戲文化是否一切安好？

蔚縣，北京以西230公里的河北張家口市最南端，古稱“蔚州”（出自“幽云十六州”），周朝時，稱為代國；蔚州城始建于南北朝時期，后于明洪武五年建土城，洪武十年（1377年）重筑。由于城門和城墻建筑雄偉，又被稱之為“鐵城”。歷史上，這座蔚州城曾百余次發(fā)揮了抵御外族（匈奴、契丹等）入侵的軍事作用；在近代歷史中，則更是四方通衢、南北方商貿(mào)往來的樞紐地帶。像鳳凰、閬中、興城、大理等邊塞古城一樣，悠久的歷史和雜糅的地方文化，使這座屹立千年的古城與周邊古鎮(zhèn)留下了許多獨特人文景觀和民俗文化。眾所周知的“蔚縣剪紙”和名躁一方的民俗打樹花、拜燈山、晉劇社火……不勝枚舉，這也是我此行“三入蔚縣”的主要驅(qū)動力。

蔚縣古城設(shè)有三門：東為安定門，南為景仙門，西為清遠門，惟北城墻未開城門而建有玉皇閣。只可惜，古色古香的古城建筑周邊，滿是林立的現(xiàn)代化樓宇。

在摩肩接踵的蔚縣古城里行車，其實很不方便，我需要時時刻刻防范橫沖直撞過來的行人和機動車。高大氣派的鼓樓城門下，熱氣騰騰的包子鋪前，排著買包子的長長隊伍，大嗓門的老板、伙計，再加上顧客的聲音，顯得好不熱鬧，只是他們的口音我卻聽不習(xí)慣。其實，無論從氣候、人文、吃食、風(fēng)俗、口音等角度來說，蔚縣都不完全與北面的張家口、西面的山西，或者東面的北京一樣，是個特立獨行的地方，也是幾方文化激烈碰撞之地，自古以來都是“胡漢雜居”、兵家必奪之地：南下，匈奴、契丹、鮮卑、柔然、敕勒南下，越太行、破蔚州即可直搗中原腹地；防守，同樣是唐、宋、明抵御北部草原民族入侵漢邦腹地的漠南防御屏障，其地理位置何等重要，不言自明。

其實第一次到蔚縣時，我就感覺它與平遙何其相似，查閱史料，才知漢末代國國都由蔚州遷往山西平遙的同時，也帶去了大量的商貿(mào)和民俗文化。所以，不能不說山西平遙與河北蔚縣這兩座古城頗有些歷史淵源，難怪兩地文化特質(zhì)、人文氣息何其相似，甚至我們所在的這座蔚州古城也與平遙古城頗有幾分相仿。不同的是，平遙無論過去還是現(xiàn)在，古樸的風(fēng)貌依舊沒有離開它，新式的現(xiàn)代建筑也沒有走進古城池；而蔚縣，雖有悠久的歷史文化，豐富多樣的文物建筑，但古城內(nèi)外如雨后春筍般崛起的新建筑，卻十分令人惋惜。黃昏時分，我和同伴站在古蔚州夯土筑造的墻垣上，就這樣靜靜地站著，俯瞰著整個古蔚州城，眺望著遠處略有積雪的太行山巔。突然間，我有種莫名的失落，不由地輕嘆一聲，也說不清是為古蔚州城的過往歷史感嘆，還是為仄身于“現(xiàn)代建筑叢林”的古城感到惋惜。

昨是今非的暖泉古鎮(zhèn)

2007年河北省在全省范圍內(nèi)評選了十個歷史文化名鎮(zhèn)，暖泉鎮(zhèn)名列其中。我相信六年前這個稱號對它來說“名副其實”，但現(xiàn)在卻感覺“言過其實”。暖泉鎮(zhèn)里大多數(shù)老建筑還在，還是那些個重量級的老建筑；人也沒換，還是那茬地道的莊戶人。可就是這五六年的光景，古鎮(zhèn)暖泉卻莫名奇妙地丟失了最原始的青石、卵石街巷，反倒多了不少外來游客的喧鬧；村民與人待客的感覺，似乎也有些“旅游接待戶”的意味。有句老話說得好——成也蕭何，敗也蕭何，不知是否因“歷史文化名鎮(zhèn)”的名頭太響，縣里、鎮(zhèn)上有關(guān)部門的領(lǐng)導(dǎo)坐不住了，便給出了“改造古鎮(zhèn)，笑迎八方”的“決心”，但愿這一現(xiàn)象不是暖泉古鎮(zhèn)“復(fù)古旅游”的前奏。

古時，由于漢與草原民族勢力拉鋸征戰(zhàn)數(shù)百年，久而久之，生活在當(dāng)?shù)氐陌傩毡憬ㄆ鹆怂拼逅票さ拇迓湫问?，不同于常見的村莊形制。蔚縣的村堡多規(guī)模不大，且都有高高的堡墻和堅固高大的堡門。平時不顯特別，每到戰(zhàn)時，關(guān)起堡門來就是一座嚴密的防御堡壘。有的村堡在外墻上還設(shè)置了瞭望口和射擊孔，以做御敵之用。暖泉鎮(zhèn)的西古堡、中小堡、北關(guān)堡就是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堡壘民居型村落”。如今，在暖泉鎮(zhèn)的三個古堡中，數(shù)西古堡保存最為完好，也是很多游者每來必往之處。走進高大的堡門、甕城，一排排原汁原味、古色古香的民居古建就安靜地沉睡在那兒。沿著堡內(nèi)的主街一直走到頭是地藏廟和古戲樓，每年過年前后會有不少民間性質(zhì)的晉劇社、戲劇團來這里走場演出，引得方圓十幾里的老百姓前來湊熱鬧，加上為數(shù)不少的游客，那場面既熱鬧又有年味。

鄰著地藏廟，是西古堡村委會和村文化站，如今的文化站被一個藺姓私人剪紙作坊使用著。傳統(tǒng)的蔚縣剪紙，被作坊老板剪（刻）出了花樣，據(jù)說他的傳統(tǒng)剪紙作品還在全國大賽上獲過銀獎。我也親眼見識了他的手藝，一片小小的紅紙在他粗粗的大手和刻刀之間隨意翻騰了幾下，轉(zhuǎn)眼間就生成了一件精美的藝術(shù)作品，可見其功力十分了得。從老藺那里得知告，蔚縣有“中國剪紙藝術(shù)之鄉(xiāng)”之稱，縣城南部的南張莊村是蔚縣剪紙（起源于明代）的發(fā)源地。“蔚縣剪紙風(fēng)格獨特、在國內(nèi)各地剪紙中都享有盛譽，絕對算是獨樹一幟的一支?！彼院赖母嬖V我，“蔚縣剪紙不是‘剪’出來，而是‘刻’出來的?！奔艏埞そ骋员”〉男垶樵希稚夏笾∏射J利的雕刀直接在紙樣上刻劃圖案，然后再點染明快絢麗的色彩而成，所以這種剪紙非常有看頭。我們看得起興，也模仿老藺的手法刻了幾刀，只覺得蔚縣剪紙看著簡單，做著困難，手法、力道、意識缺一不可。

老藺的剪紙作坊后面緊挨著西古堡村委會，這兒原是個“九連環(huán)”形制的老院子。院子的主人在“土改”以前是全堡子最有錢的大戶人家，院子光占地就又好幾畝。后來其家勢沒落了，院主就攜家?guī)Э谶w去了山西，再到土改以后“九連環(huán)院”就歸了村大隊，其余部分分給了一些社員。我站在村委會院子里，仍可以感受到當(dāng)年“九連環(huán)”（院）的氣勢非凡。如今，有模有樣的大院，村里還是有一些的，比如董家大院、郭家祠堂，都是四進院落。那些門樓、門墩、磚雕、影壁、正堂、窗欞、屋脊……無一不透露著晉商建筑的神韻。如果說西古堡的大院是奢華之作，那堡里眾多古民居就應(yīng)該用“小家碧玉”來形容了。院子小是小了點，但其細節(jié)上卻見了真章：磚木雕、門板、鎖頭、老桌椅、老柜子無一不是精妙刻畫的上乘之作。不過，在走訪的過程中，我發(fā)現(xiàn)西古堡的主街變樣了，原以為只是入口處被改了，可沒想到的是，原來整條主路地面上的青石板、鵝卵石全都被掘走了。打聽村民后得知，村官們打算將來在這條主街道路面上鋪設(shè)滲水磚，真有心問問他們到底是咋想的！

順著西古堡“殘存”下來的一段鵝卵石路走出高大的堡門，前行幾百米就是北官堡打樹花廣場?！皬V場”顯得十分簡陋，一處幾百平方米左右的水泥平地后面是北官堡的高大堡門。城門上端，被厚厚的鐵銹包裹著。在城門上，怎么會有這樣大的一塊鐵銹呢？“這是炮火的痕跡嗎？”同伴問我，“不是，這是打樹花廣場，當(dāng)然是打樹花后留下的鐵水印?！?br>

“打樹花”是蔚縣暖泉鎮(zhèn)最別特別的春節(jié)古老節(jié)日社火，延續(xù)至今已有300多年的歷史，也稱鑠花。每年正月里，暖泉鎮(zhèn)都要隆重舉行打樹花活動。想象一下，在漆黑的夜空，那熾熱的鐵水，被用力拋向空中，沖向城墻，經(jīng)過撞擊后再向四周散去，那景象是何等壯觀！

明清時期以來，暖泉當(dāng)?shù)氐蔫T造業(yè)比較發(fā)達，當(dāng)?shù)匕傩找蚴堋拌F花”的啟發(fā)，逢年過節(jié)便將廢鐵熔煉成鐵水，由鐵匠揚拋甩濺在堡墻上以自娛自樂。沒想到，小小的舉動，無意中竟成就了一項獨一無二的民俗藝術(shù)形式。如今，每逢正月十五前后，暖泉鎮(zhèn)都要在北關(guān)堡舉辦多場次打樹花活動，每到這個時候都是小鎮(zhèn)最熱鬧的當(dāng)口?！按驑浠ā睍r，把式們頭戴濕帽，翻穿羊皮皮襖，腳裹遮火布簾，將熔化的鐵、銅、鋁溶液裝入特質(zhì)的容器里，用在冷水中浸泡的柳木勺子，將熔水一勺接一勺地向高大的堡門墻上潑灑，整個過程均勻連貫，潑灑位置恰到好處，不偏不斜，不高不低。隨之出現(xiàn)的便是一朵朵絢麗的火花，同時伴隨著會發(fā)出像爆竹一樣的噼噼啪啪響聲，飛濺的火花形成一個個環(huán)繞堡門上方的半圓形圖案，將天空、大地照耀得如同白晝一般，形成“火樹銀花不夜天”的壯觀景象，祈盼來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五谷豐登、六畜興旺、豐裕富足。

隔空相望的兩個“大寶貝”

黃昏前，我們駕車返回蔚縣古城。景仙門的西邊不遠，一座夕陽中熠熠生輝的高聳古塔吸引了同伴的主意。在他的提議之下，我們向著古塔方向而去。此塔名南安寺古塔，重建于遼代（具體建造年代不詳）。在沒有現(xiàn)代建筑的時期，蔚縣城池里南安寺塔與城北部的玉皇閣相互呼應(yīng)，是全城一南一北兩座最高建筑，它們共同見證著古蔚州城的興衰榮辱。

南安寺塔高超過32米，為13層密檐式磚塔。古塔整體被分為塔基、塔座、塔身、塔剎四個部分。塔基為石鐵絲壘砌須彌座，塔座磚砌八角形，正四面浮雕篆字；塔下層有祥云浮雕，龕洞門楣上浮雕二龍；格心三交六碗棱花，余四面雕盲窗。民國十五年（1926年）直奉軍閥混戰(zhàn)時，南安寺塔身東側(cè)第1~3層曾被炮彈擊中，現(xiàn)在還依稀可見后來修補后的彈痕印記?，F(xiàn)在的南安寺塔所在的院子是一處剪紙作坊，名曰“喜花剪紙廠”。每天，剪紙廠的工人們就從千年古塔下來來往往進進出出，顯得很有生活氣息。

抓住日落前的最后一刻，我們驅(qū)車來到了古城北部的玉皇閣。建于明洪武年間的玉皇閣，也被稱為靖邊樓，位于蔚縣古城的北城垣之上，是一座雄偉高聳的三層閣樓式古建。玉皇閣始建于明初洪武十年（1377年），后于清代幾經(jīng)修復(fù)。我們眼前的玉皇閣是一座坐北朝南的宏偉古建筑，分為錯落格局的上下兩進院落。從南到北依次為天王殿、小門、玉皇閣大殿。下院由天王殿、東配殿和禪房組成，經(jīng)由十八級條石臺階跨入小門，即為上院。上院小門兩邊有鐘鼓二樓，正面當(dāng)中是玉皇閣大殿。大殿前廊下，有明清各個時期的始建、重修碑刻若干，多字跡清晰，筆觸遒勁，碑刻均完整。如今的玉皇閣連同南安寺塔，已被列為國家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立于大殿前，我們清晰遙望古城中心的南安寺古塔，但我卻說不清，蔚縣古城這一南一北兩大寶貝建筑在今后古城改造的進程中將命運如何？

神秘祭祀拜燈山

在蔚縣，近千座古村堡星羅棋布于縣轄之內(nèi)。近些年，隨著老村堡文化名聲在外，一些知名影視劇組也紛紛派員前來踩點、選景、拍攝。這其中就有我們比較熟悉的銀幕故事，比如姜文指導(dǎo)拍攝的《鬼子來了》、八一廠的《敵后武工隊》、劉蓓的《不覺流水年長》、于娜主演的《母親是條河》、馮導(dǎo)的《甲方乙方》等一部部銀幕佳作，那些真實的畫面，便都是出自蔚縣保存比較完好的一些老村堡。因為蔚縣古村堡保存完好，農(nóng)村味道濃郁、真實，一些新銳導(dǎo)演也將這里看做是最佳外景地：古村、老屋、大樹、城樓、井臺、石頭路……當(dāng)劇組進入正式拍攝階段，根本不用耗費太大人力物力，布景工作就完成了，于是這些“老掉牙、土掉渣”的僻壤窮村，反倒成了導(dǎo)演眼中的香餑餑。

汽車穿過熱鬧的上蘇莊新村進入古堡以后，感覺就像來到了另一個被人遺忘的世界，雖然上蘇莊新村與古堡僅僅隔著不到的距離，但環(huán)境卻判若兩樣，一邊是人聲鼎沸的上新農(nóng)村，而另一邊則是毫無生氣的舊村堡。在古堡的堡門下遇到幾位曬太陽的老年村民，見汽車一停下，便三三兩兩圍了過來。我以為他們是不愿搬遷的村民，遂隔著車窗與他們聊了起來。老人們誤會了我們，以為是來踩點的劇組人員，于是爭著給我介紹堡子里的事情，并且極力邀請我們?nèi)プ咴L他們的古宅老院看看?？吹贸鰜?，曬太陽只是佯攻，等劇組當(dāng)臨時演員，才是他們守著古村寸步不離的真實原因。

撇開拍電影選外景地的事，單說這個古堡也很有內(nèi)容。每年農(nóng)歷正月元宵節(jié)前夜，上蘇莊老村的沉寂會被準時打破，沉寂老村立即變得熱鬧非凡。這是村民們在進行一種神秘祭祀活動——拜燈山。這是一種擁有400多年歷史、幾乎在國內(nèi)已經(jīng)消失了的祭祀儀式，如今被當(dāng)?shù)厝艘陨缁鸬男问奖Ａ袅讼聛?。每到拜燈山儀式時，人們爭相觀看由數(shù)百只陶瓷燈盞擺成并點燃的吉祥字樣燈火圖案，并群體性地拜祭祈求平安。當(dāng)晚配合著還要演出大戲、耍社火。我有幸在這里見識過一次上蘇莊的拜燈山儀式，絕對汁原味，不受商品社會的因素干擾，但這種絕對原生態(tài)的社火祭祀又能堅持到那一天呢？我不知道。

Tips：蔚縣古城的吃喝玩樂

?。?/strong>古城六街招待所是很多旅友推崇的住宿地點之一，價格絕對夠便宜，住宿環(huán)境還湊合；

食：蔚縣鼓樓下的馬寶包子鋪是個品嘗蔚州小吃的好地方。小飯館的門面并不顯眼，但美味的糊糊、包子、茅糕等蔚縣特色小吃，在這家小店里都能找到最地道的；

景：古城西北部的靈巖寺、真武廟、財神廟值得一看，只是有些破敗。蔚縣古城玉皇閣20元/人。南安寺塔、暖泉古鎮(zhèn)和古堡沒有門票；

編輯于 2021-03-10 0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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