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弗斯4
? ? ? ? ?兩人吃完早飯,沈老師詢問了一下井然的工作需要,便將他帶入自己房中,指著最右側書架上第二、三排的資料說:“這些全是關于雙林村的文獻。之前村委搬遷,張支書說有些可能是古本,怕在搬遷時有損傷,就全部先放在我這。我已經進行了初步處理,這邊是整理過的現(xiàn)代文獻,盒子里裝的是古籍。手套在盒子的第一層。你有需要就自行查閱,我先去上課了,你走時帶門即可?!痹挳吰鹕?背起吉他便走,沒有鎖門,沒有絲毫防備。
? ? ? ? ?井然一個人呆在原地,不知道沈老師是因為記起彼此曾經的過往,所以對自己充滿信任,還是因為房內無可偷竊之物,亦或是本來就如赤子般的坦蕩,所以從不愿思及他人不堪。但這份莫名的信任還是讓他心中一暖。
? ? ? ? 他打電話將李浩叫來,兩人便分工合作:他在房里查看著相關的資料,將有可能會用到的放到醫(yī)務室的辦公桌上。李浩則負責將相關文獻翻拍到設備里,再由他一一搬回到書架上。連午飯都是就著張支書早上留下的饅頭,對著冷水應付著。
? ? ? ? 直到太陽西斜,將門外松樹的影子拉長,似欲飛又不舍離家的孩子。張揚著,舒展著,卻在足下與粗壯的軀干相抵。直到從門外傳來孩子們細碎的聲響,井然才從資料堆里抽出心神,一邊捏著酸硬的頸脖,一邊來到門外,沐浴在金色的陽光里,活動著僵硬的腰肢。
? ? ? ? “井設,沒想到這里的資料保存的如此完好!以前的建筑圖有被修整過,易經的出處也有標注,有了這一份材料,以后就算是想重建八卦迷魂村也不是件難事呀!”李浩興奮的翻看著存入電腦里的資料。
? ? ? ? 井然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資料應該是沈醫(yī)生修葺整理過的,他認得上面大部分是沈醫(yī)生繕寫的字跡。只是他此時的注意力被由遠漸近的聲音帶走,并沒心思去回李浩的問話。
? ? ? ? 只見一大群孩子跟著沈老師從外面走回來,有的手上拎著小凳子,有的手上摘了一把鮮花,還有的甚至編了個草環(huán)扣在自己的腦袋上。一路歡歡笑笑、蹦蹦跳跳、嘰嘰喳喳的說著話、問著問題:“沈老師,明天我們還帶阿夜出去嗎?”
? ? ? ? “明天我們去田里幫忙收夏稻,你們希望我?guī)дl?”沈老師背著吉他,手上拿著一疊畫,另一只手拎著顏料箱,溫和的回答著孩子們各種奇思妙想。
? ? ? ? “要去田里,那帶巍巍去吧!”
? ? ? ? “對!帶巍巍,巍巍聲音大!”
? ? ? ? 沈老師:“好,明天帶巍巍。那么今天晚上的作業(yè)回去記得完成,把剛剛我們游覽的小樹林畫完,負責制作標本的同學,下個星期記得交標本。今晚還要用中、英文各寫一篇小作文。數(shù)學作業(yè)也要記得寫哦。”
? ? ? ? 學生們一起整齊的回答:“好~~”聲音倒是出乎意料的響亮,帶著興奮,沒有想象中對作業(yè)的厭倦。
? ? ? ? 沈老師:“今天你們最喜歡誰啊?”
? ? ? ? “陳宇軒!陳宇軒今天幫我們打飯了!”
? ? ? ? “我喜歡李麗!今天上數(shù)學課的時候最認真,還教我數(shù)學問題!”
? ? ? ? “我喜歡潘虹!”
? ? ? ? ……
? ? ? ? 孩子們七嘴八舌的把今天表現(xiàn)好的孩子的名字提出來,沈老師就在一旁微笑著默默的把名字記在心里?!昂茫怯姓埥裉熳钍軞g迎的寶貝們,開始你們的點曲環(huán)節(jié)吧?!?/span>
? ? ? ? 陳宇軒:“我要阿夜的《阿爾漢布拉宮的回憶》!”
? ? ? ? 李麗:“我想要巍巍的《蘭花吟》。”
? ? ? ? “阿夜的《森林之夢》!”
? ? ? ? “《卡門》!我要巍巍彈《卡門》!”
? ? ? ? 已經停下腳步,站在原地用紙筆作記錄的沈老師卡頓了一下,抬眼看著這個挑事的家伙:“小牛,你今天又想搞事情是不是?”
? ? ? ? 趙小牛搓著鼻子賊笑道:“沈老師,活到老,學到老!您要習慣挑戰(zhàn)高難度!”
? ? ? ? “沈老師,挑戰(zhàn)高難度!我們保證不笑你!”其他一群跟他要好的男學生也跟著起哄,上躥下跳,仿佛找到了興奮的游戲。
? ? ? ? 看著孩子們興奮的臉,沈老師寵溺的笑了笑,無奈的搖搖頭:“好,我試試。你們這群猴子!接著點吧?!?/span>
? ? ? ? “沈老師,我能把我的名額送給湘怡嗎?她種的種子一直沒發(fā)芽,她今天一天都不開心,我想把我的開心分給她?!标愋o張的拉著湘怡的手,兩個好朋友都快擠成了一團。
? ? ? ? 沈老師看著委屈巴巴的小孩,手里捧著什么都不長的小盆子,溫柔的摸了摸她的頭:“可以呀,湘怡,你想點什么?”
? ? ? ? 那個名叫湘怡的孩子委屈的抬起了頭,兩只眼睛紅紅的,腫得像個桃子:“沈老師,我的種子還能發(fā)芽嗎?”
? ? ? ? 沈老師想了想,認真的看著孩子的眼睛說:“我不知道,但是我們可以選擇嘗試和等待。”他想了想,看著周圍的孩子,緩緩的說著:“每個人心里都會有一顆屬于自己的種子,可能你手上的這顆種子最終都沒有發(fā)芽,但是如果多嘗試一些,多一點等待,說不定哪天其它的種子就長芽。就如同你們心中的種子會發(fā)芽一樣。雖然不知道你們最終會長成什么樣子,但這個等待的過程,充滿了想象與期待,也很美麗?!?/span>
? ? ? ??在朋友的鼓勵下,湘怡小聲地說著:“那我,我想聽阿夜的《幻想曲》,可以嗎?”
? ? ? ? “可以,我記下來了,今晚第一首就彈它好不好?”
? ? ? ??“謝謝沈老師,我會再嘗試種種的?!毕驸J真看著手中的盆子。你會長出來的對不對?如果我再多試試,多等等,總有一天,就算是一個小草芽,你也會鉆出來與我相見的吧?
? ? ? ?“沈老師!到我了!我要點巍巍的《琴師》!”
? ? ? ? ……
? ? ? ? 沈老師耐心的記下所以的要求:“那么今天的課就到這里了,大家快點拿書包回家吧,我們明天見?!?/span>
? ? ? ? “沈老師,再見!”
? ? ? ? “再見。”
? ? ? ? 好不容易伺候完這一群精力過剩的猴子們,沈老師與他們一一揮手告別后便轉身向自己住的地方走去。
? ? ? ? 沈老師剛走近自己的住處,撞眼而來就是井然站在醫(yī)務室門前的身影。傍晚的陽光溫和而不刺眼,打在井然的身上,英俊的輪廓在金色光線里,像是鍍了一層柔和的光環(huán),發(fā)著光。原本恬靜的面容,在看到自己后,便高興的笑了起來,如忽然綻放的鮮花,沒有一絲作偽。笑容純凈難得,喜怒哀樂都明明白白的展露在臉上。
? ? ? ? 風華絕代,氣度無雙。
? ? ? ? 和那個人真像,難怪被他一直放在心尖上。
? ? ? ? “井先生,還在忙呢?”
? ? ? ? “啊?嗯。差不多都弄好了。”井然之前還在發(fā)著愣,背著陽光向著自己的方向走來的沈醫(yī)生,就像是專門為他奔赴而來。溫暖、耀眼,讓他按耐不住的亂想:自己的懷抱是否就是他??康慕K點?直到聽到那好聽的嗓音才從無限遐想中回過神來。
? ? ? ??“需要幫忙嗎?”沈老師掛好吉他,放好顏料,轉身問道。
? ? ? ? “不用了,就弄完了?!本徽驹陂T口,好奇的問著:“沈醫(yī)生,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 ? ? ? 沈老師抬起頭:“你說?!?/span>
? ? ? ? “就是剛才孩子們說的阿夜和巍巍是指什么???”巍巍,這么親密的稱呼我都沒有叫過。
? ? ? ? “你問這個呀,”沈老師用手指著吉他說:“這是阿夜?!?/span>然后又指著琵琶說:“這是巍巍。原本剛開始就告訴他們這是吉他和琵琶,結果孩子們卻給它們起了個這樣的名字。現(xiàn)在啊,我只配叫個‘沈’。夜’和‘巍’都和我沒有關系,我在孩子心中,只是木得名字的工具人。天天刁難我,剛才還要我用琵琶來彈卡門。”想起那群可愛的熊孩子們,沈老師又笑得眼眉彎彎。
? ? ? ? 看著那燦爛的笑容,井然像被閃花了眼,鼓足勇氣問:“沈醫(yī)生今天晚上要不要一起吃個飯?我們、我們也許久沒見了,要不聚一下?”
? ? ? ? “可以呀,你打算去哪吃?”沈老師走出門口,倚在樹下,輕點著腳下的草兒,笑著看向眼前有些局促的人:這個大個人了,還是像個孩子,動不動就緊張,真是純情得緊。
? ? ? ? “我還沒有想好,沈醫(yī)生有什么好建議嗎?”井然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剛到雙林村,今天一天都泡在資料堆里,還沒有出去走過,除了張支書給他們送吃的,他還真不知道能去哪里吃。
? ? ? ? 聽聞此言,沈老師噗嗤一下笑出聲來:這個人怎么傻得這么可愛?“別糾結了,在我這吃吧!你們先忙,我去給你們做飯。你們兩個人對吧?”
? ? ? ? “啊……”井然想說:就我和你兩人,但一看到還在一邊忙著收拾東西的李浩,又覺得不好意思開口把人攆走。頓時心里又在懊惱,怎么就找了個這樣的機會?
? ? ? ? 一時間心里面既高興又后悔。
? ? ? ??一個快30歲的大男人,平時在商場上雷厲風行,可當面對自己喜歡了長長久久的人時,好像又回到了青春年少的羞澀與木訥。臉頰泛起粉紅,從耳尖到頸脖都紅成一片,眾多心里話在胸口兜兜轉轉,到了嘴邊,只化成一個:
? ? ? ??“嗯?!?/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