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獸途·明朝》沉淪的默侯曲(2)
乞丐勉為其難,父子難以接受,可流落街頭、無家可歸的乞丐父子是什么鬼?
“難道你們不是流浪的乞丐父子嗎?”見奧卡態(tài)度激烈,農(nóng)夫不解地發(fā)出自己的困惑。
“您其實可以嘗試著把乞丐這個前綴條件去掉的?!眾W卡嘗試糾正。
“可這一路上,我看你們的相處模式就是一對感情深厚的父子。”
“阿伯,我說的是乞丐的問題?!?/p>
“好多年前,我也遇到過一對四處乞討的父子,那父親可疼愛他的……”
奧卡閉上了嘴。
得嘞,完全溝通不了。這位農(nóng)夫大伯正沉溺在自己為奧卡和威爾大叔安排的獸設(shè)中無法自拔。
……
“你說他們是沿街乞討的流浪父子,想要來幽都投靠親戚?”
富商滿臉狐疑地打量起威爾大叔和奧卡這一大一小兩頭獅子。
他略帶審視的眼神狡黠而又毒辣,符合一個多年行商的商賈該有的特性。
這富商是奧卡少見到的貘獸人,低調(diào)內(nèi)斂,哪怕身上并沒有張揚地披金戴銀,可洗不凈的濃郁銅臭味依舊透露出他常與金錢打交道的身份。
為啥能輕而易舉地聞出銅臭味?
那當(dāng)然是因為這種味道是最令奧卡敏感也最為羨慕的。
他做夢都想在自己身上“嗅出”這種俗氣的氣味,可哪怕是把自己頭頂?shù)淖酌冀o薅禿了,也只能捕捉到那股廉價的窮酸味。
“老爺您能帶這對父子進(jìn)城的話,下個月的紫鐵石英石少收您五百浮盧!”農(nóng)夫搓著手,陪笑著說道。
“我不缺這點小錢。”富商搖頭。
“那,多贈送您五斤!”農(nóng)夫咬了咬牙。
“成交?!鄙藤Z松口。
富商身后隨行的仆獸有九個,看守著三車貨物,最后一車貨物尤為特別,它外櫝通通用特殊的金絲雀記號標(biāo)記起來。
見富商同意,農(nóng)夫吃力地從自己的馬車上搬起一口陳舊的木箱子。
富商命令隨從的仆獸接過沉甸甸的木箱,打開蓋子仔細(xì)核實里面的物品。
紫鐵石英石,是紫石英在獸人大陸上的別稱嗎?如果奧卡沒記錯的話,這玩意兒應(yīng)該可以用作安神養(yǎng)生的藥物。
還不等奧卡回過神來,威爾大叔就摟著他誠懇地對富商道謝。
“我們父子倆兒四處漂泊,好不容易打聽到一門遠(yuǎn)房親戚居住在此地,走投無路之下只能想著來投靠他謀條活路。
“無奈幽都進(jìn)城條件苛刻,偶遇雪中送炭,您的援手,我們父子倆兒感激不盡?!?/p>
這頭雄獅的語氣誠懇起來,簡直和原本威武霸氣的模樣判若兩獸。就像是打開了某根發(fā)條一樣,那急迫憔悴又夾雜著幾分感激的神態(tài)在大叔臉上演繹得神飛色動。仿佛他就是那位帶著孩子四處風(fēng)餐露宿,為孩子生計費盡苦心卻又一籌莫展的慈父。
他是從戲劇學(xué)院畢業(yè)的優(yōu)秀高材生吧?
奧卡難以置信地看著一秒切換表情自如的大叔。
“我會帶你們進(jìn)去,這本是一項談好的交易。”富商讓仆獸把箱子與其它貨物放到一起,說道,“作為一名商獸,誠信是貿(mào)易的活招牌。”
“但是,誠信是相互的。我剛才聽到了?!备簧滩]有直視大叔,而是把眼神投向奧卡,“你這兒子對你的稱呼并不是父親之類的詞匯。”
奧卡內(nèi)心頓了一下。
這家伙不僅眼睛毒,就連耳朵也一樣。
他是二娃轉(zhuǎn)世吧?
不行,不能讓自己成為壞事的那一環(huán)。
可是……要他對大叔喊出那個詞,除了有些難為情之外,還有另外一層令奧卡不敢觸及的原因。
這個全世界的發(fā)音與含義都相差無幾的詞語,代表著奧卡前世童年那不堪回首的噩夢!
天空原本就有些陰翳,此刻豆大的雨滴終于撐破那道可有可無的壩口,肆意地從高空傾瀉而下,迫不及待地鉆入干燥的泥地中,拍在堅硬的墻磚上,打著因此而簌響的棕櫚葉。
大叔把他的臉湊在離奧卡對面不到十公分的距離,哼出的熱氣讓奧卡的鬃毛微微搖動。
那滿懷期待的眼神加之微微上撇的嘴角都在無聲地說著一句話。
叫啊,叫啊,趕緊叫??!別露餡喲!
奧卡張了張嘴,剛發(fā)出一個音又迅速閉上。在面前這頭雄獅那烈火般炙熱的眼神下,在旁邊那富商逐漸狐疑地注視中,他花了兩秒的時間醞釀心境,還是艱難地說出那個詞:
“爸……爸爸……”
奧卡把臉背向富商,盡量不讓自己那仿佛吞了蒼蠅一樣的難看表情被注意到。
與奧卡難堪的表情截然相反,大叔的魁梧鎮(zhèn)定的身軀微微發(fā)顫,仿佛壓抑著滔天的欣喜若狂。
他搭住奧卡的手臂更加用力,抖動著耳朵,嘴角遏制不住地上揚。腦袋周圍的茂密鬃毛隱隱冒著熱氣,頃刻間蒸發(fā)掉周身的雨漬。
如果奧卡這時候肯仔細(xì)端詳?shù)脑挘蜁l(fā)現(xiàn)大叔的表情比鎮(zhèn)子上中了五千萬浮盧的獸人還要來的夸張。
習(xí)慣察言觀色加見縫插針的奧卡甚至?xí)璐撕裰樒び懶┖锰帯?/p>
“嘿,這聲便宜可不是讓你白占的。五百浮盧,我們兩清。否則的話,哼哼,今晚別睡太死,當(dāng)心你的胡子別被拔光了。”
可奧卡此時只是半低著腦袋。
奧卡緊咬著牙根,雨水沾濕了他的鬃毛。他的呼吸陡然急促起來。他的雙眼開始發(fā)黑,這個詞仿佛抽掉了他身上所有氣力。
這個詞對他而言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上輩子那幾乎深入骨髓的童年陰影!
他那該死的混蛋父親,終日沉溺在黃賭毒的癮中無法自拔。在成堆的螞蟥中自甘墮落地伸出自己枯瘦的手臂,任由其吸吮自己的血液,任由自己在敗類堆成的垃圾海中暢游!
自有記憶起,奧卡就住在那破爛的不到十平米的狹小平房內(nèi),屋內(nèi)雜亂不堪,更是臭氣熏天。
屋子內(nèi)只會出現(xiàn)三種東西——空酒瓶、堆積如山的垃圾、以及濃妝艷抹的女人!
在他差不多五歲的時候,為了換錢買酒。那個所謂的父親,把他賣給了一個人販子。
不論奧卡當(dāng)時如何苦苦哀求,不論奧卡在暴雨之中如何扯著嘶啞的嗓子絕望地呼喊,這個楚楚可憐的瘦小身影在那個酗酒如命的男人眼中仿佛不值一提。
他足足被賣了三千塊錢!
他渾身上下這幾兩干巴巴的肉還真值錢吶!
那混賬父親最清醒的一段時間,應(yīng)該就是和人販子討價還價的五分鐘!
奧卡還記得自己當(dāng)初是如何聲嘶力竭地挽求的。
“爸爸,不要把我賣了,求求你了,不要把我賣了,我會聽話,我不會哭了,我不會求著你送我去讀書了,求求你……”
奧卡都懷疑那家伙是不是他的親生父親了。
畢竟哪個父親會對自己的兒子如此絕情?哪個父親會嫌棄自己兒子是一個一無是處的拖油瓶?
至于后來呢?
奧卡只記得自己發(fā)了高燒,然后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
他在原本的世界應(yīng)該是摸爬打滾地生活了很長一段時間。隨著來到這個世界的時間越久,雖然經(jīng)驗和思想不會改變,但很多記憶卻變得模糊不清了。
時間的白蟻蛀食了奧卡的部分記憶,他如今只能依稀記得一些零散的關(guān)鍵片段——
孤兒院、貧民學(xué)校、街區(qū)的大狗、浪跡賭市、仗義冷酷的黑道大哥、圍剿間諜事件、還有……還有……他真正的……嘶——一想到這些,奧卡腦袋就頭痛欲裂。
但不論如何,被那混賬父親賣掉的歷歷在目的畫面,永遠(yuǎn)都是奧卡心里最不愿去掀開的傷疤。
他應(yīng)該,不,他必須時時刻刻掌控自己的情緒的。
情緒外泄是奧卡最忌諱的事情。
可……那暴雨中的場景無時不刻在奧卡眼前揮之不去。那每滴凜冽的雨滴,無疑就是那尖銳的針頭,在他那道永遠(yuǎn)也不會愈合的溝壑內(nèi),縱橫交錯地穿起不計其數(shù)的荊棘引線。
“你沒事吧?”見奧卡臉色不對,大叔連忙關(guān)切地詢問。
奧卡使勁兒咽住壓在心頭的那股郁氣,強顏微笑?!拔覜]事,‘老爸’?!?/p>
盡管表面上恢復(fù)了情緒,可心不在焉的奧卡已經(jīng)全然忘了他是如何進(jìn)入幽都的。
時大時小的雷陣雨正應(yīng)和著奧卡精神的恍惚,這導(dǎo)致奧卡在幽都遇到鐘德城主這位熊獸人的時候,大腦還處于當(dāng)機狀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