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蓋等人乘坐的船從石碣村出發(fā)，以梁山泊為目標，向朱貴經(jīng)營小酒館的李家道的入口駛?cè)ァ?/p>

因為新來的人必須經(jīng)過朱貴才能進入梁山泊。

到達的時候，已快半夜。

在掛滿磨破的酒旗的小酒館里，布滿了碎布的窗戶上還掛著橙色的燈。

劉唐站在船頭，小心翼翼地從水上搭話。

“嘿，店主人在嗎?忽律大人在嗎?”

話音剛落，門就被粗暴地拉開了。

“是你啊。我記得之前你逃走了?！?/p>

拿起菜刀，朱貴狠狠地瞪了劉唐一眼。

“現(xiàn)在來這干什么?”

“真是太不禮貌了，我可是特意來把生辰綱分給你們一份的。”?

“那種煤，我們山里不會缺?！?/p>

“什么啊，什么都不知道嗎？不是消息很靈通的嗎。怎么不知道真正的生辰綱去了哪里?！?/p>

“什么?”

“其實你知道的吧?”

劉唐微微一笑。

“如果你能成為我們的伙伴，我會告訴你?！?/p>

“以后再說。”

朱貴匆匆轉(zhuǎn)過身，想要回店里。

“別等以后了?！?/p>

身材高大的劉唐轉(zhuǎn)過身來，坐在他背后的男人們第一次出現(xiàn)了朱貴的視野中。

“晁天王和吳學(xué)究……”

水映著天上的星星，像鏡子一樣飄動著。

“……拜托了?！?/p>

在漂浮在星空中的小船上，吳用微笑著低下了頭。

————————————————————

朱貴雖然知道東溪村的騷動，但他萬萬沒有想到晁蓋他們會逃到梁山泊。

總之，朱貴把作為暗號的鏑箭射向湖的另一邊。

過了一會兒，迎接的船來了，一行人在朱貴的帶領(lǐng)下向蘆葦覆蓋的水路劃去。

“好厲害啊……”

第一次看到如此交錯的水路，阮小五發(fā)出感嘆。

視野被蘆葦覆蓋，不知道哪里有岔路，也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正往哪個方向前進。

不知道已經(jīng)走了多少路途。

當眾人已經(jīng)厭倦了無風的風景之時，天空突然開闊起來，浮現(xiàn)出遠淺的海濱。

那以薄明為背景，一片坡度平緩的山陰延展開來。山腳之下，是隨著水位下降，滿是巖石的沙島。

“金沙灘到了?！?/p>

朱貴說著，帶著一行人上岸了。

梁山并不是很高的山。但是，被砂礫覆蓋的斜面，卻一直延伸到無盡的遠方。

晁蓋他們在朱貴的帶領(lǐng)下，登上了昏暗的山路。在穿行于堅硬的巖石之間的臺階上，繼續(xù)向前行進著。

到處都是站列整齊的正在站崗的士兵。

過了幾次彎道和幾處斷掉的懸崖，眼前出現(xiàn)了一道緊閉的大門。

“到山寨了。”

朱貴領(lǐng)著一行人繼續(xù)往里走。

似乎傳令已經(jīng)送達，不知是歡迎還是警戒，各執(zhí)武器的衛(wèi)兵們高舉火把，整齊地排列在兩側(cè)。最后，八個人被帶到了掛著“聚義廳”牌匾的建筑前。

樓梯上的門前面，站著三個男人來迎接。

“歡迎，歡迎?！?/p>

站在中央的臉色蒼白的書生走上前去行禮。

“王頭領(lǐng)?！?/p>

左右兩邊的巨漢是杜遷和宋萬。登堂入室的三階臺階下有一位白衣武士，他以清涼的眼神注視著一行人。

「這就是林教頭嗎？」

無論是誰，都一眼就能明白。

在緊張的氣氛中，只有林沖沒有攜帶任何武器，即使和劉唐對上了眼，也沒有表現(xiàn)出絲毫的敵意和憤怒。

另一方面，王倫帶著兩名全副武裝的壯士，滿面笑容，邁著矯健的步伐走下樓梯。

“能迎接這樣威名震天下的各位好漢，真是光榮至極?！?/p>

晁蓋也鄭重回禮。

“能由首領(lǐng)親自前來迎接，我深感榮幸。我們大家……”

“我們先安頓下來再說?！?/p>

王倫邀請晁蓋等人到聚義堂里面去。

室內(nèi)已經(jīng)準備好了宴席。

晁蓋等八人坐在右側(cè)，以王倫為首，杜遷、宋萬、林沖、朱貴等排位相對而坐。

眾人舉起酒杯，菜也馬上就端了上來。手下的小頭領(lǐng)也來打招呼，雖然舉止粗魯，但也都是豪爽之人，很快，就變成了一場熱鬧的酒宴。

“對于身處困窘之境的我們，承蒙如此關(guān)照，實在不好意思?！?/p>

對于王倫的歡迎，晁蓋表示由衷的感謝。

但是，當晁蓋說到一行人的武勇智略，以及阮小五和白勝得意地講起奪走生辰綱的經(jīng)過時，王倫的笑容逐漸消失。

不過嘴上還是不停地感嘆。

吳用和藹地回答著，若無其事地觀察著人們的情況。

「他們…是傀儡嗎。」

宋萬、杜遷每次聽到王倫精彩絕倫的講述時，都不約而同地點頭，然后把酒一推。

「他好像有自己的思維?！?/p>

坐在末席的朱貴依然沉默不語，但可以看出他被晁蓋他們的話打動了。

「這個男人……」

在朱貴的旁邊，林沖靜靜地將酒杯重疊在一起。

“林教頭的武名我們仰慕已久，不過，那個節(jié)點，雖說我并沒有預(yù)料，但還是很失禮?！?/p>

吳用在談話的間隙鄭重道歉，但林沖也只是面無表情地接受了道歉。

“不……”

林沖用若有所思的眼神看著吳用。

“如果沒有那場暴風雨，我們也無法如此成功的逃走?！?/p>

林沖等人趁著暴風雨甩開了北京軍隊，分散到了森林里。然后，他們逃脫了不熟悉地理的官軍的包圍下，按照出發(fā)時的路途原路返回，分成兩隊回到梁山泊。

“現(xiàn)在才知道那件行李是假的，反而很感激?！?/p>

雖然這么說，但很難從他的臉上看出真意。

“對了，楊志殿……有沒有丟掉性命?”

“里面沒有足以致死的藥?！?/p>

聽到這里，林沖的眼睛里第一次浮現(xiàn)出笑容。

“那么……”

在宴席似乎告一段落的時候，王倫清了清嗓子慢慢地開口了。

同時吳用迅速向阮小七使了個眼色。

阮小七接過阮小五扛著的木箱，放在晁蓋面前。

“小小問候一下?！?/p>

吳用說著取下蓋子，頓時宴席上充滿了光芒。

王倫的眼睛被吸引住了。

“這難道是……”

“生辰綱。剩下的分給了貧困的百姓?！?/p>

“不不，這種事情……”

“還帶了一點土特產(chǎn)，請您笑納?！?/p>

“這么說的話，拒絕也太不雅觀了?！?/p>

王倫努力假裝平靜，拿起玉獅子和金塊。

接著王倫的反應(yīng)，晁蓋殷勤地說——

“我們只要有個粗茶淡飯、露水掩面的小屋就行了。只需要加上末席就足夠了?！?/p>

“這么說……”

王倫手里拿著玉獅子，眼神在空中游移，最后還是滿面笑容。

“那么，請好漢們暫時在宿舍休息一下?！?/p>

————————————————————

“真是俗氣。”

一到準備好的旅館，阮小五就吐了一口唾沫。

“那種混蛋，晁蓋大哥怎么能低頭呢?”

顯然，王倫對他們懷恨在心。

“那時如果不給他看生辰綱的話，我們早就被趕出去了?！?/p>

晁蓋挽著胳膊，沉默著。

公孫勝等人的視線一直在等待吳用的回答。

“『智多星』，這里的環(huán)境，不適合做我們的主場?！?/p>

“不要著急?！?/p>

吳用輕輕揮動著白羽扇。

“起風之時，一切都會有所改變?！?/p>

“風?”

“……你看，好像來了。”

“是林教頭?！?/p>

透過窗戶窺視的劉唐小聲說。

“剛才打擾您了?！?/p>

一進門，林沖就羞愧地道歉。吳用前來迎接，禮貌地回禮。

“這種事情，不必在意。還請明天再幫我們說說話，拜托一下王首領(lǐng)吧?！?/p>

“吳老師……”

林沖咬了咬嘴唇，把挑出來的酒瓷放在桌上。

“你一定很吃驚吧。王首領(lǐng)生性嫉妒，不能接受比自己優(yōu)秀的人。也就是說…實際上梁山泊這個地方，并不歡迎大家。我曾經(jīng)也是抱著幻想來到這里的…但是，這里終究只是山賊的堡壘而已?！?/p>

聽到林沖的話，劉唐氣憤地皺起鼻子說——

“那你為什么會在這種地方?”

“那是因為……”

晁蓋打斷了林沖的話，往酒杯里倒了一杯醇厚的酒。

“男的遇到像你這樣的英杰知己，這是個與英雄暢談的好機會。”

這句話收羅了一切。九個男人喝著一甕之酒，聊到深夜。

喝得酩酊大醉，離開晁蓋他們身邊的林沖，在回到房舍的路上，突然在星空下停住了腳步。

“真是不可思議。”

林沖難得敞開胸懷與人交談。

來到梁山泊，第一次感受到了這種不可思議的、可以稱之為安樂的心情。

與在柴進公館的涼亭，與魯智深、時遷、安道全等人喝酒時，那種緊張而平穩(wěn)的感覺很像。

應(yīng)該到達的地方，應(yīng)該相遇的人們。

還有。

「多余的家伙?！?/p>

橫跨天空的銀河下，林沖望著閃爍的星星，微微一笑。

另一方面，林沖走后，晁蓋等人的意見一致，決定暫時停留觀察。

此后的幾天，重復(fù)著白天無所事事，到了晚上，參加王倫為他們擺置的酒席的生活。

乍一看似乎很和諧的酒宴上，彌漫著冷熱相互試探的氣氛。

王倫親切地接待著，既不叫他入伙，也不叫他離開。

而且不論晝夜，晁蓋等人的行動都有專人跟隨，明顯受到監(jiān)視。

“畢竟收到了巨額的錢財?shù)拿媲埃膊荒馨阉s出去?！?/p>

“在等著我們憋不住自己離開嗎?！?/p>

“真是個小氣鬼。”

“干脆把心一橫，走了算了。不要受這個氣?！?/p>

就這樣過了五天，眾人的不滿已經(jīng)達到極限了。

晁蓋還是沒說什么，但在第六天晚上，宴會的客人到齊的時候，他終于沉重地開口了。

“今晚，我來跟首領(lǐng)談?wù)劙伞！?/p>

————————————————————

“聽說，貴寨有個慣例叫投名狀。”

晁蓋一開口，王倫的眉頭就陰沉了下來。

“但是，不知道各位會不會……”

“請稍等?！?/p>

林沖踢了一下座位。

“對像晁蓋殿那樣有名望的豪杰，這不是太失禮了嗎?”

“住嘴。繁文縟節(jié)。如果破了，今后就無法向手下們交代了。”

“可是?！?/p>

在互相瞪視的兩人之間，吳用插了進來。

“投名狀是什么?”

“就是要人的頭。”

聽到這句話，晁蓋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

“這……我做不到?！?/p>

“那就太遺憾了……”

“請稍等…！”

就在林沖大聲向轉(zhuǎn)身準備離開的晁蓋喊去的同時，看守的士兵慌張的跑了進來。

“頭兒啊，西邊的街道上掛滿了官軍的旗幟，正以驚人的氣勢向梁山泊進發(fā)！”

從四面環(huán)山的水寨傳來了急促的鑼聲。

由于接到了官軍傳來的消息，各小頭目陸續(xù)聚集到聚義廳。

在他們緊張的目光下，王倫向晁蓋等人靠攏。

“原來你們一開始就打算做內(nèi)應(yīng)嗎?”

“開什么玩笑??？”

阮小五朝著王倫的前胸飛奔而去。杜遷和宋萬一下子擋出來，把王倫護在背后。

其他的手下也殺氣騰騰，拿起武器慢慢地圍住晁蓋他們。

林沖走到了王倫和晁蓋之間。

“現(xiàn)在不是分裂的時候?！?/p>

“我們……算同伙嗎?”

“他們都是被通緝的對象，怎么可能做內(nèi)應(yīng)呢?”

面對王倫的疑神疑鬼，朱貴也一臉驚訝地說。

其間，傳令也一個接一個地跑來。

“不好了，官軍來了！”

“先鋒軍在石碣村集結(jié)了附近的船只！”

“還燒了李家道朱頭領(lǐng)的店！”

聚義廳鴉雀無聲。

梁山泊曾擊退過鄆城縣的七八十名捕快。

但這是軍隊，而且他們從來沒有面對過這么大的大軍。

手下們把充滿期待和不安的表情轉(zhuǎn)向王倫。

這個總是把兵法書擺在桌子上，說著他們聽不懂的難懂的話的男人。

王倫緩緩起身，看著晁蓋。

“真是個絕佳的機會啊?！?/p>

他露出陰險的笑容，來回打量著那些不速之客。

“好不容易迎接來各位豪杰，請允許我見識一下您們的本領(lǐng)吧?！?/p>

“首領(lǐng)……那可是……”

“如果擔心，林教頭也可以去。那就交給你了?！?/p>

王倫慫著肩膀，背對著晁蓋微微一笑，走出了聚義廳。

在手下的凝視中，晁蓋和吳用默默點頭。

“……夠了?！?/p>

吳用拿著扇子往前走。

“那么，就用擊退官軍當做投名狀吧?！?/p>

此時，石碣村的廣場上已經(jīng)燃起了皎潔的火炬，高舉北京旗幟的討伐大軍正等待著整隊出擊的時刻。

將軍是現(xiàn)在已成為北京軍副牌軍的王定。帶領(lǐng)著三百名精銳士兵。

時文彬也因為梁中書、蔡京直的討伐命令，不敢旁觀，帶著朱仝、雷橫同行。

“索超將軍呢?”

時文彬詫異地問王定，之前一直吵吵嚷嚷的急先鋒竟然沒有來。

“索超將軍受傷了?！?/p>

“啊，看起來很健壯的……真意外?！?/p>

“起初，沒有得到中書大人出擊的許可時，索超將軍想獨自出征。不顧其他人制止，手拿斧頭跳上馬……結(jié)果太過偏離，一下子越過了鞍。腰部也因此受到了嚴重的打擊，現(xiàn)在無法起身?！?/p>

“……真是太可憐了?！?/p>

這時，馬蹄和盔甲的回響在黑暗中像暴風雨一般沸騰起來，遠處出現(xiàn)了一面巨大的旗幟。

從隊伍中奔來一匹傳令的馬。

“濟州府團練使黃安將軍作為討伐梁山泊的援軍，率兵一千到達！”

“聽說是個很強的人啊?！?/p>

對因王定的年輕而感到不安的時文彬放心地說。

如此一來，共計一千三百士兵。

與之相對的梁山泊是四五百人的烏合之眾。

雖然是第一次實戰(zhàn)，但王定仍以充滿自信的步伐走著去迎接黃安。

「不可能輸嘛?！?/p>

————————————————————

第二天，濟州府的黃安停留在石碣村的本陣，王定率領(lǐng)北京軍三百余人夾擊梁山泊，向李家道的十字路口進發(fā)。

“知縣大人，放心吧！”

黃安顫動著覆蓋著整張臉的剛須，搖晃著被堅硬的盔甲覆蓋的龐大身軀，大笑著。

“山賊們很快就會被我們剿滅，請準備好慶功的宴會吧。”

時文彬見一切準備就緒，便返回縣政府，但朱仝和雷橫卻留下來帶路。??

王定跟著朱仝，來到城外一望無垠，長著茂盛水草的湖域，懂得當?shù)氐乩淼睦宪娋o跟其后。

“盜賊們在這個湖中設(shè)置山寨?！?/p>

在傾盆而下的陽光下，水平線被陽光籠罩。

“湖泊周圍八百里，狹窄的水路交錯，蘆葦叢生，即使是當?shù)氐娜?，如果迷路也不容易逃出來?！?/p>

“所以要做記號?！?/p>

兩人身后，朱貴的小酒館被紅蓮之火包圍著。儲存的肉和油燃燒起來，黑煙直沖蔚藍的天空。

“時機已到?！?/p>

太陽到達中天的時候，就是出擊的時間。

王定讓士兵們分乘從附近征用的船，向湖的深處前進。王定的船率先出發(fā)，朱仝和鄆城縣捕快們乘坐的船負責殿后。前方?jīng)]有任何遮擋，也看不到崗哨的身影。

就在就在一切都那么一帆風順的時候。

好像有什么東西船底晃動，朱仝連忙停下了船。但是，計算仔細觀察滿是漂浮的水草的水中，也什么都看不見。

“是魚吧?這附近有大魚?！?/p>

朱仝聽了手下的話，沒有回答表示默認，命令部下再次行船，可是當他抬起頭向前觀望時，前方卻并沒有應(yīng)該有的水路。明明一直直行，路卻在向左偏移。

“……怎么回事?”

本來應(yīng)該在前面的王定等人的船也消失了，不知不覺間只剩下一艘被留在蘆葦叢中。沒辦法，朱仝只好小心翼翼地向左轉(zhuǎn)。

帶著濕氣的熱風，沙沙地吹過搖晃的蘆葦。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聲音。

在隨風飛舞的蘆葦?shù)囊龑?dǎo)下，船沿著狹窄的水路前進。

前方的路出現(xiàn)了，但回頭一看，剛才應(yīng)該經(jīng)過的路卻消失了。

不久，船到達了一個房間般大小的并不開闊的地方。四面被郁郁蔥蔥的蘆葦堵得像墻一樣。

朱仝探出身子，用手中的竹棹掃了一下蘆葦。蘆葦輕飄飄地漂在水中，沉下去后，原本經(jīng)過的水路又出現(xiàn)了。

然而，不久之后，這條路也走到了盡頭。

“不對勁……”

軍士們開始收割蘆葦，使之移動起來，卻不知不覺間形成一個迷宮。

朱仝把船停在蘆葦叢中，靜靜地傾聽著周圍的動靜。

偶爾會在某個地方聽到像魚跳躍一樣的水聲。

接著，他聽到了氣泡沸騰的聲音。

這時，一艘船撥開蘆葦?shù)目p隙出現(xiàn)了。朱仝立刻拔出樸刀，站在船頭。

“什么人?”

聽到朱仝的喊聲，馬上就傳來了一個驚訝的聲音的回答。

“朱仝？是我！”

“雷橫?”

“該死，這個河塘是怎么回事?”

不久，本應(yīng)跟隨黃安的雷橫和捕快乘坐的船，順著割開的蘆葦出現(xiàn)了。雷橫的臉頰通紅，熱的汗流浹背，蘆葦葉割下的傷痕縱橫交錯。

“黃將軍呢?”

“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我們就走散了，一直往這邊走，到就了這里，朱仝你怎么了?”

“我也一樣?！?/p>

兩人面面相覷。

“在這里……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為好?！?/p>

————————————————————

另一方面，王定帶著幾艘船，一個勁兒地往里走。

從蘆葦原深處傳來悠揚的歌聲。

“什么人?”

在王定的大聲呼喚下，蘆葦叢中出現(xiàn)了一條破舊的漁船。船上坐著的，幾乎全是裸體的男人，手里持著魚竿。

“救命!”

漁夫看到了眼前的王定，突然跳了起來，并發(fā)出與嚴肅的表情不相稱的凄慘的聲音。

“這里已經(jīng)沒有魚來，再這樣下去，老媽就要餓死了。將軍，請您放過我?！?/p>

“你是附近的漁夫嗎?”

“啊，我是石碣村的漁夫。”

“我們不是梁山泊的人，你熟悉這一帶的水路嗎?”

王定問道，漁夫訝異地打量著他們。

“我們是來討伐梁山泊的北京軍?！?/p>

“那真是太好了。不管怎么說，這種和山賊一起度過的日子……”

“你熟悉水路嗎?”

“啊，偶爾會沿著水路偷偷捕魚?！?/p>

“那就帶我們?nèi)ド秸?，我會重重獎賞你的?！?/p>

“那么，我來帶一下路就好了?！?/p>

漁夫拿起櫓來。

行進一段時間后，就可以看到入江口了。

“看那里。”

“什么?”

王定伸長脖子，看著漁夫所指的方向。

“那是……”

在岸邊暴露著的漆黑影子，是被他們焚燒的那座用來放哨的酒館。

水都被澆透了，煙也收斂了。也就是說，他不但沒有接近梁山，反而更加接近出發(fā)之地了。

剩下的十多名士兵被綁在一起，被拖到岸邊。

“是圈套！”

從陸地上的樹蔭下，背后的蘆葦叢中，岸邊的巖石間，山賊們陸續(xù)出現(xiàn)。

“射他！”

隨后船上的射手們一齊向漁夫射出箭。

但是，在箭到達之前，扮成漁夫的阮小五已經(jīng)一腳踢開船緣，撲通一聲跳入水中。

“笨蛋，今天的獵物是你們啊！”

“抓緊！”

船開始搖晃了。

山賊們揮舞著閃閃發(fā)光的武器，有的人沖上船只，有的人跳入水中，陸續(xù)聚集到船邊。

終于，王定他們的船徹底覆沒了。

出生于江南的王定對游泳很有信心。他在水中拔劍，砍向前來襲擊的山賊，伺機潛入水中。

在臨近岸邊，環(huán)境十分危險的水中，王定看準時機，開始拼命地往岸邊游。

山賊們跳向落水的其他士兵和船只，將落入水中的武器全部撈上了岸。

與此同時，王定的身影浮現(xiàn)在遠離著火的小酒館的通往巖場的蘆葦叢中。

他不知道那里曾經(jīng)是林沖和楊志戰(zhàn)斗過的地方。

王定爬上巖石縫，像被困在陰影中一樣，尋找著逃跑的路。

山賊們正忙著堆積獵物，捆綁俘虜。

「就是現(xiàn)在……」

王定剛想從巖影跑到街道兩旁的樹叢間。

“去那邊的話，會迷路的?！?/p>

他驚訝地轉(zhuǎn)過頭來，抬頭看了看聳立在背后的巖石，只見一個長發(fā)飄動的大漢，正抱著胳膊俯視著自己。

因為逆光看不清對方的臉。只有插在腰間的樸刀閃閃發(fā)光。

注意到這一點的同時，一個中年男子從小酒館的殘骸間跑了過來。

“我的店！”

王定轉(zhuǎn)身的同時，頭發(fā)在一瞬間被割下。

肩膀被樸刀砍中的王定，再次跳回到了水中。

————————————————————

在此之前。

黃安在石碣村留下二百名士兵，其余分乘百余艘船，氣勢磅礴地劃向湖中。

石碣村的漁夫作為領(lǐng)水人登上了領(lǐng)頭的船。

這附近蘆葦并不茂盛。船向著梁山順利前進。

前進了十里左右的時候，前方出現(xiàn)了一艘正在撒網(wǎng)的漁夫船。

“喂，蠢貨！”

黃安怒斥著撒網(wǎng)的男人。

“今天應(yīng)該通知過漁民不要入湖！”

“哦，是嗎?”

男人也不想放手。他一邊吹著口哨，一邊不停地撒網(wǎng)。

“哎，都是些雜魚啊?！?/p>

“是阮小二！”

同時，石碣村的漁民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這邊喊道。

“沒錯，老子就是『立地太歲』阮小二！”

“你是山賊的同伙！把我的槍拿來！”

黃安從士兵手中抽出長槍，用力一甩，投了出去。長槍穿過冰雹和風，朝著阮小二筆直地飛去。然而，看起來狼狽不堪，一動也不動的阮小二，僅僅在他面前劃了一槳，長槍便沒能成功命中，撲通一聲落到了水里。

“你會成為一名優(yōu)秀的漁夫的。”

阮小二笑著把槳放回船上，拾起浮在水面上的長矛。漂亮的金色鯉魚在穗子上彈跳著。

“正好可以在今晚的宴會用，謝謝你?！?/p>

“啊，等一下！”

“想抓住我的話，盡管來吧。”

雖然只有一支櫓，但阮小二的小船卻以可怕的速度逃走了。

“追啊，追??！”

黃安斥責著部下，然后猛追上去。

小船在水渠的盡頭若隱若現(xiàn)，既不會消失，也無法追到。

不久，船行駛到一個相當寬敞的地方，隨即在那里消失了。

“那家伙呢?”

船的四面被蘆葦包圍，水路也不見了。但是，阮小二究竟消失在哪里呢？黃安找不到剛才還捕捉在視野中的小船。

他回過神來，回頭向后面的船呼吁警戒。

但是，原本應(yīng)該有一百艘的船只，數(shù)目減少了三分之一左右。

“后面的人哪去了?”

“不知道……好像在什么時候走散了?！?/p>

幾艘空船也在海浪中漂浮著。

“快回去！”

黃安用尖銳的聲音命令，但似乎沒有路可走。

船隊被關(guān)在了沒有出路的蘆葦?shù)乩铩?/p>

黃安仰望太陽。

從石碣村到梁山明明是東北方向，但太陽的位置似乎相當靠西。

“有了，把蘆葦割開修水路！”

就在黃安這么命令他的同時。

一陣奇怪的風吹過，蘆葦開始沙沙作響。

同時，原本晴空萬里的天空變得烏云密布，四周很快被黑暗籠罩。

濟州的士兵們互相交換恐懼的表情。不久，連對方的臉也看不見了。

風，一絲絲地吹著，翻滾著波浪，讓蘆葦瘋狂地舞動。

士兵們被愚弄的只能在船上互相依偎著身體，為了不讓自己落水，一個個緊緊抱住了船緣。

“喂，那是……”

一個軍士指著半空中。

閃爍著紅色光輝的光點在黑暗中隱約浮現(xiàn)。

眼看著光芒越來越多，像螢火蟲一樣浮沉，正朝著船隊靠近著。

光點輕飄飄地降落在蘆葦原上。

突然傳來空氣破裂的聲音，蘆葦原燃燒起來。八方的蘆葦一齊噴出火焰。燒焦了天空，黑暗的水中也映著火焰，四周被紅蓮包裹起來。

有浮足而落水者，也有驚慌而覆船者。

湖水被尖叫聲和怒吼填滿。

“將軍，看那里！”

帶路的漁夫只找到一處火比較弱的地方，大聲叫了起來。

黃安急忙用長矛把近船處的蘆葦一掃，一條能讓一艘船通過的水路向里面延伸。

“不要驚慌！繼續(xù)前進！”

黃安的船穿過燃燒在最前面的蘆葦叢。不久便成功溜出了光芒，但船的數(shù)量，又減少了一半左右。而且，回頭觀望搖搖晃晃的蘆葦原，并沒有任何著火的跡象。

“到底是怎么回事?”

黃安小聲說著，同時船搖晃了一下。

“將軍！那個！”

一個巨大的影子從水中橫穿而過。

“是怪物嗎?。俊?/p>

踢躍波浪的是既不像鯉魚也不像龍的金色怪物。當它嘩地一聲落在波浪間時，飛沫飛濺到天上，浪花滾滾，船一個接一個地被水吞沒。

“快逃！”

黃安的船和幾艘艱難幸免的船只拼命地向前駛?cè)?。不管是木板還是盾牌，只要是可以使用的東西，所有人都用來拼命地劃水。

“將軍，到岸了!”

“得救了!”

已經(jīng)可以看到彼方狹窄的入江口了。

“快劃船，繼續(xù)前進！”

入江口的兩側(cè)都是陡峭的懸崖，黃安等人為了尋找能夠上岸的地方，繼續(xù)向深處行進。

陽光剛剛好，空氣也涼絲絲的，湖水沉浸在一片綠色之中。

再往里面走兩三里，就能看到遠處的斷崖了，光芒指向那里。

“看，那里有沙灘……”

正當黃安要說什么的時候，船頭噴出了巨大的水柱。

————————————————————

“好，繼續(xù)扔?！?/p>

晁蓋站在堆積如山的石堆前，指揮著站在懸崖邊的山賊們。

大量的石頭一齊傾瀉入江中。

小嘍啰們兩手抓著石頭瞄準船上的士兵。杜遷、宋萬把同自己身體般大小的大石抬得比頭還高，一個接一個地投入江中。

“啊，像金剛一樣?！?/p>

聽到晁蓋的感嘆，兩個大漢都不好意思地笑了，舉起更大的石頭。

“和這些追剝者戰(zhàn)斗真是開心啊，杜遷?！?/p>

“是啊，宋萬。”

石頭激起的波浪把船一個接一個地沖翻。

“前進，前進!”

只剩下黃安乘坐的這最后一艘船了。在瓢潑大雨中，船繼續(xù)朝著沙灘劃去。

“不管哪個，我都抬得動?！?/p>

晁蓋自己抱起一塊巨石，舉的高過了頭頂。

耳邊傳來了嗚嗚的風聲，石頭被一并扔到了懸崖下。巨大石頭迅捷地飛了下去，在遙遠的黃安的船的尾部揚起水煙，撲通一聲砸了下來。

“好厲害啊?！?/p>

“真厲害，這也扔的太遠了。”

小嘍啰們暗自喝彩。

“那塊石頭太輕了。嗯，這塊正好?！?/p>

晁蓋伸手拿起散落在懸崖上的另一塊巖石。

“那都拿的起來嗎?！?/p>

“有一百斤呢。”

晁蓋抱著石頭，兩腿一挺。原本看起來便紋路不清的巖石，不久開始左右搖擺，晁蓋的肩膀也猛地一震。

“天吶！”

在小嘍啰們的感嘆聲中，巨大的巖石被晁蓋搬離了地面。

晁蓋抱著巖石，慢慢地在懸崖邊上站起。

然后，并著蓄滿的氣勢一起向著船只投出了巨大的巖石。

“哇!”

巨浪襲來，黃安的船大幅度傾斜。

那一個瞬間，從水中伸出的兩只手抓住了站在船頭的黃安的腳。

“我……不會游泳……”

“我知道啊?！?/p>

阮小七抓住緊緊的抓住黃安的腦袋，探出水面，避開巖石，潛伏在黃安的船下。把掙扎著的黃安的頭推出水面，滑溜溜地向岸邊游去。

劉唐已在岸邊等候多時。

“追……追……追……”

黃安一邊吐著水，一邊像空話一樣重復(fù)著什么，虛晃著無力的拳頭。

在他的面前，劉唐煌煌地拔出了樸刀。

“救救我?！?/p>

“我會幫你的?？墒前?，你要是完好無損地回去，我們也很沒面子吧?！?/p>

入江口的水流布滿了翻倒的空船和溺水的士兵。

“我們一定要告誡世人，如果對梁山泊出手的話會是什么下場?！?/p>

劉唐抓住黃安的耳朵，用樸刀的刀刃抵住他的臉頰，一口氣向下砍去。

————————————————————

在貼著遮陽布的小船中，吳用優(yōu)雅地揮動著羽扇。

“多好的風啊……”

水映著藍天白云，清爽的風吹過蘆葦。

阮小五從草叢間突然探出臉來。

“北京的家伙都跑了?！?/p>

“意料之中。那么，現(xiàn)在去東北的圈套看看吧。朱都頭和雷都頭應(yīng)該還困在那里。馬上就到晚上了，該把他們放回去了?！?/p>

阮小五剛把船劃走，公孫勝就乘著白勝的船來了。

“濟州那邊也解決了?！?/p>

“真不愧是『智多星』啊。下面去石碣村吧。最后一幕還有一件事沒有做?！?/p>

“……『智多星』的用人真粗糙?！?/p>

公孫勝小聲嘀咕著，消失在蘆葦叢中。

不久，晚霞開始在西邊的天空中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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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水逐漸被黑暗籠罩了。?

潛伏在淺灘上的王定一邊觀察著四周，一邊慢慢地爬上岸。

已經(jīng)沒有任何人的跡象。

王定靠著星光，朝著覺得有路的方向，往雜木林中爬去。

所幸的是，來自劉唐的傷口并不算深。

「先回石碣村去……」

不知道黃安怎么樣了，但石碣村還留有二百名士兵。

王定走在路上，用過夜空中的星星推算著方向，開始向西走去。

不久，從路的另一邊對面?zhèn)鱽砹笋R蹄聲。王定迅速躲到路邊的樹蔭下，只露出眼睛看著靠近他的人。

原以為是看守的山賊，沒想到來的是一匹空馬。?

雖然有馬鞍，但是沒有人騎。

王定從樹蔭下飛奔而出，抓住了順勢來到面前的馬的韁繩。

從馬具來看，應(yīng)該是濟州騎兵的馬。

一瞬間，不祥的預(yù)感從王定心中閃過，他隨即跳上馬，準備先乘馬回到石碣村。

穿過杳無人煙的村子，王定來到部隊駐扎的廣場。

可以看到來來往往的火炬。

在搖晃的光環(huán)中，人和馬的影子正慢慢浮現(xiàn)在眼前。

想要搭話的瞬間，王定瞪大了眼睛。

星光之下，出現(xiàn)了一個燈火閃耀著的人影。

拉韁繩的手慢了一步。

男人聽到馬蹄聲，緩緩回頭。

「是那個白衣男！」

蛇矛在火炬上閃閃發(fā)光。

一定是索超不厭其煩地說的豹子頭林沖。

在與那個男人對視的時候，他那股強烈的氣勢，不需要任何刀刃，就已經(jīng)把王定打的落花流水了。

在他的背后，有殘留下來的士兵，有的滿身是血，有的被抓起來倒在地上。

戰(zhàn)斗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蠢死了……」

有什么東西出現(xiàn)在王定的腦袋里，但隨即就變得一片空白。

王定拔出劍，向著悠然等待的林沖走去。

一瞬間，王定感受到了殺意。

然而，王定的一擊，被林沖像用指尖驅(qū)趕蚊子一樣，一揮而過。

劍骨碌碌地飛向天空，朝著另一個方向直抵地面。

「不是對手。」

手臂的麻痹影響到腦髓，但很快又恢復(fù)了理性。

林沖沒有過來。

“北京的王副牌軍啊?！?/p>

突然，林沖問道。

“知道楊志殿的行蹤了嗎?”

“……我不知道?！?/p>

“真是個徹頭徹尾的人啊……”

王定揉著麻木的手臂，詫異地看著林沖。

就像在跟自己閑聊一樣，白衣的盜賊毫無防備地站在那里。

“你也懷疑楊志殿嗎?”

“不，我相信，他和山賊不一樣?！?/p>

王定竭盡全力地挖苦，但林沖的眼中卻浮現(xiàn)出某種懷念的神色。

王定趁此機會，彎下身子拾起落在地上的長矛。

擺好架勢，猛蹬馬腹，策馬沖向林沖。

蛇矛一閃，斬落出一道光芒。

“……還早著呢?！?/p>

林沖的眼里帶著微笑。

是殺他還還遠遠不夠的意思，還是和自己戰(zhàn)斗還不夠成熟的意思，王定并不明白。

但那個眼神讓他想起了比賽前楊志的眼睛。

「楊提轄……」

那時，楊志曾對自己說過，如果想贏，就要抱著殺死對方的決心。

王定至今仍相信著楊志。

但是，王定拉起了韁繩。

「不管想不想殺…但最起碼，我還不想死?！?/p>

王定轉(zhuǎn)過馬頭一往無前。然后，在黑暗的道路上，毫不停留地離開了。

“喂，這樣好嗎?”

旁觀的公孫勝向林沖打招呼。

“但我不會無緣無故地殺死弱者?！?/p>

林沖把搶來的馬匹，武器和俘虜全部集中起來，將他們一同拉到梁山泊去了。

“朱仝啊?！?br/>

雷橫躺在船底，眺望著明月。

“因為你讓我等等，所以我一直在等著，那到底要等到什么時候呢?”

“這個嘛，反正現(xiàn)在可以悠閑地賞月。要不我們再寫首詩怎么樣?”

朱仝悠然地在風中搖曳長須端坐。

“因為詩什么的，我的肚子都餓扁了?！?/p>

“回去后，我會請你喝酒的?！?/p>

二人被關(guān)在蘆葦叢里已經(jīng)有大半天了。

乘著風可以聽到遠處的喧嘩聲，卻完全不知道在哪里發(fā)生了什么。

“朱仝，我已經(jīng)……”

當雷橫因麻痹而跳起來的時候，船搖晃了一下，不知從哪里傳來了男人的聲音。

“久等了，你們可以回去了?！?/p>

他驚訝地環(huán)視四周，只見一個年輕男子從水中探出頭來。

“不要一直前進。到分岔路口的時候，要從浮萍糾纏在一起的方向走。但是，這個記號僅限于今天?！?/p>

朱仝叫住了即將消失在在水中的男子。

“等等，為什么要把我們……”

正要下沉的男人再次探出頭來。

“為了報恩?！?br/>

阮小五微微一笑，消失在水中。

————————————————————

分散在水泊八方的男人們在金沙灘匯合，互相頌揚著各自的戰(zhàn)果。

晁蓋等八人和林沖、杜遷、宋萬在后面。而朱貴則為了準備宴會，提前回到了山寨。

“吳用老師真是神機妙算，太厲害了?！?/p>

林沖向飄然下船的吳用伸出手來。

“這樣一來，首領(lǐng)也沒什么挑剔的了吧?”

“教頭的突襲也很漂亮?！?/p>

“多虧了公孫先生?！?/p>

“別忘了我們的事，我們可是把那群官軍全淹了。”

“黃安那家伙，嗷嗷地叫喊著逃了。暫時沒有人會敢來討伐我們了吧。”

“下次再來的話，要不要割掉鼻子?”

大家一邊笑著，一邊跟著扛著戰(zhàn)利品的手下們，走上山路。

但是，當看到山寨的時候，一行人的臉突然陰沉下來。

山寨的大門緊閉，二三十名手下手持武器擋在那里。

“怎么回事！”

林沖憤怒的沖了過去，看門的小頭目提心吊膽地走了出來。

“奉王首領(lǐng)的命令，諸位請在林教頭的陪同下，先到南水寨休息?！?/p>

“你讓開，我要和王首領(lǐng)說話?！?/p>

對于林沖硬性的要求，小頭目懇求似地推回。

“請不要記恨我們，因為這是首領(lǐng)的命令，如果讓您們通過了，我們就會被處理。啊，但是杜頭領(lǐng)和宋頭領(lǐng)通過的話，沒有關(guān)系?！?/p>

杜遷和宋萬尷尬地互望了一眼。

“林教頭，那我們先進去吧。”

說完這句話，只有兩人從微微打開的寨門之間進入了山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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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遷和宋萬準備先找到王倫，但聚義廳卻并沒有見到他的身影。沒辦法，兩人只好先去旁邊的房間找，這時，從最里面的小房間傳來王倫正和誰說話的聲音。

“你說的沒錯。如果有他們在……我的首領(lǐng)地位就危險了?！?/p>

聽著那不尋常的聲調(diào)，兩人悄悄潛入隔壁的房間，啪的一聲貼在墻上。

“……沒辦法?！?/p>

陌生的男人離開后，王倫拍手叫來心腹手下，在他耳邊小聲囑咐了什么。

“好啊，可千萬不要讓林沖發(fā)現(xiàn)。”

聽到這里，杜遷和宋萬躡手躡腳地離離開了。

“聽見了嗎，杜遷?！?/p>

“我聽見了，宋萬?！?/p>

他們回到自己的房間，面面相覷。

“怎么辦才好呢?”

“不能違抗首領(lǐng)?！?/p>

“可是……”

“怎么辦……”

兩個巨漢抱著胳膊歪著頭思考。

“怎么辦……？”

兩人同時拍手。

“要找比我們聰明的人商量！”

“所以只要找林教頭商量就好了！”

————————————————————

“王首領(lǐng)私下跟晁蓋君說過這件事?！?/p>

在南水寨與眾人一起休息的晁蓋，接到了王倫的消息。

“其他的人都在斷金亭設(shè)宴慶祝勝利，請各位到那邊去。等談話結(jié)束后，首領(lǐng)也會和晁蓋君一起回去。”

聽到這句話，原本馬馬虎虎的劉唐等人一齊流露出憤懣。

“你說什么?”

“不是說要繼承首領(lǐng)的位置嗎?”

晁蓋站起來后，阮氏兄弟跟在后面，但王倫的手下們舉起棍子阻止了他。

“只有晁蓋君可以去……”

“沒關(guān)系。大家在這里等著?！?/p>

晁蓋制止了阮小五等人，隨即跟著王倫的手下們離開了。

“吳老師……”

林沖看向吳用。

吳用沉默著走近窗戶，從門縫里悄悄向外看。

眾人所處的建筑已經(jīng)被手持武器的王倫手下們包圍了。

“……有時候，需要賭一把……?！?/p>

吳用關(guān)上了窗戶，喃喃祈禱著什么。

————————————————————

晁蓋在前往山寨的途中，經(jīng)過了一處破舊而無人問津的四阿。木排粗陋的四阿前面，則是向湖延伸的懸崖。

“……請您在這里等候。我去叫首領(lǐng)來?！?/p>

說完，手下便爬上了山寨。

剩下晁蓋只身一人坐在四阿旁邊的椅子上，聽著蟲鳴聲等待著。

恍惚間，他深深地嘆了口氣，緩緩開口。

“你這么恨我嗎?”

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突然出現(xiàn)的史文恭越過四阿的欄桿，跳向晁蓋。

晁蓋也越過欄桿，跳出了四阿。與此同時，史文恭一躍而起。

他揮動長劍，像一只巨大的蜘蛛一樣抖動著身子，把晁蓋趕到懸崖邊。

突然，晁蓋的腳踩空一步，巖石也崩塌開來。

“去死吧！”

史文恭毫不留情的沖了過去。

但是，那個刀尖的方向，在一開始就偏離了。

刀刃被什么東西抵擋住，崩塌的碎石滾到了史文恭的腳邊。

「等等！」

原來是林沖，喘著粗氣沖了過來。

是剛剛跟杜遷宋萬商量過的朱貴找到了林沖。

刺客是林沖不認識的陌生男人。

「這家伙——」

白刃相碰的瞬間，令人脊背發(fā)寒。

眼前這個眼神昏暗的男人手中的劍刃，與其說是強力，不如說是冷酷。

對方就像是木石一樣，既沒有感情，也感受不到殺氣，但每一擊都向著要害處砍去。

此時林沖感覺不到與楊志、索超戰(zhàn)斗時靈魂的昂揚，仿佛透過相互碰撞的利劍，都能感到從手心吹來冰凍的風。

林沖把殺氣蘊藏在劍刃之中。

似乎沒有生擒的機會。

在對弈了十幾回合之時，男人以驚人的力量把林沖彈開三丈左右。

“你……很強。”

史文恭的薄唇微微顫動。

“很強?！?/p>

對方帶著怨鬼般的淺笑，轉(zhuǎn)過身去。

“等一下——”

史文恭毫不猶豫地從懸崖上跳入了漆黑的水中。

林沖急忙跟了上去，朝下方的水望去，但只能看見巖石之間冒出的白沫。

“怎么說呢……”

林沖回過頭，看見晁蓋像石像一樣站在那里。

“對不起，我沒想到會被他跑掉……”

“不?！?/p>

晁蓋無力地制止了林沖的道歉。

“那個男人是我的影子，不管……”

“但是……”

林沖正要繼續(xù)說下去的時候，王倫意外地出現(xiàn)了眼前。

“這是怎么了?”

“首領(lǐng)……”

林沖強壓住怒氣，保持著冷靜的表情，猶豫了一下，把劍收了回去。

“晁蓋殿被刺客襲擊了?！?/p>

“刺客？竟然會有這種事，那么……晁蓋君受傷了嗎?”

“我被林教頭救了?！?/p>

“沒什么事就好。一定是殘余的官軍…”

“王首領(lǐng)，您來這里干什么?”

“啊…我只是想慶祝一下。就算有殘黨的話，在這樣的地方久留也沒什么用的。一起來參加宴席吧。林教頭，護衛(wèi)隊事情就拜托你了?！?/p>

王倫樂呵呵地笑著，給晁蓋讓出一條路。

————————————————————

被安排在南水寨附近的斷金亭的宴席，在陰郁的氣氛中開始。

雖然酒已經(jīng)全部被滿上，桌子上也擺上了豪邁的飯菜，但空氣中陰郁的氣氛還是揮之不去。

面對林沖對于如何打敗討伐軍的講述，王倫并沒有應(yīng)聲附和，只是失望地聽著。

王倫神色凝重地俯視著放在桌上的兩只沾滿鮮血的耳朵。

“我應(yīng)該說過，投名狀是指‘人頭’。耳朵的話，不可以當做投名狀?！?/p>

「到此為止了……」

劉唐等人的臉上一齊浮現(xiàn)出騰騰的殺氣。

但是，站起來的卻是林沖。

“真是不幸啊。”

他的聲音并不大。

端莊的側(cè)臉配上了篝火搖曳的朱紅，為他的面頰，增添了一抹憂傷的色彩。

王倫一時無法理解他所說的話的意思。

他詫異地望著林沖。

“什么?”

正當王倫準備說話的時候，林沖雙眸中的殺意直直地射向了王倫。

“有你這樣的首領(lǐng)，真是梁山泊的不幸。”

“啊……你知道你在跟誰說話嗎？”

“我在跟那個身上沒有一點本事本事，腦子里也沒有一點東西的落第秀才說話?！?/p>

“該……該死……”

“我才不會承認，這種家伙竟然是梁山泊的主人！”

林沖緩緩地走近王倫的坐席。

劍光一閃而過。

“啊，是謀反。”

吳用也起身擋住了想逃跑的王倫的去路。

“不能被孤立啊?！?/p>

“別性急——”

與此同時，劉唐擋住了杜遷，阮小五應(yīng)付住了宋萬。

朱貴，則坐在原位一動不動。

阮小二和阮小七、白勝則守住晁蓋，組成了圓陣。

“誰來殺了他們??？”

王倫的手下們遠遠的圍著斷金亭。

今天，他并沒有叫來任何一個隨從或者部下。甚至連一個能為他拿起武器的人都沒有。

連杜遷和宋萬都沒有抵抗，面面相覷著。

“不……不要啊……”

“你的頭，就是我們的投名狀！”

劍光一閃，夜空中噴出一條鮮血。

“……平庸的男人，只要平凡地活著就好了?！?/p>

這就是致王倫的悼詞的全部內(nèi)容。

林沖確認王倫已經(jīng)斃命后，環(huán)視了一圈守門的手下們。

“王倫沒有首領(lǐng)的器量，反而因為私欲壟斷了山寨，所以殺死了他。從今天起，晁蓋殿將成為梁山泊的首領(lǐng)。不服的人，就離開這個山寨吧，違抗的人，我林沖會全部殺死?！?/p>

面對渾身是血，手里也緊握著布滿鮮血的刀刃的林沖那鬼氣騰騰的樣子，圍著斷金亭的手下們一齊向晁蓋跪下。

“我也并不適合做山寨之主。林教頭，這個位置還是要讓給你……”

“我只不過是一介武夫?！?/p>

林沖屈膝拱手。

“如果不能得到您的領(lǐng)導(dǎo)，梁山泊終究不過是一個山賊的巢穴。拜托你了，晁蓋殿……”

“林教頭……”

晁蓋拉著林沖的胳膊站了起來。

林沖無言的看著晁蓋。

“帶晁首領(lǐng)到聚義廳?！?/p>

林沖讓人從山寨上抬出轎子，把仍在推辭的晁蓋帶到了轎子上，在鮮艷的火把的帶領(lǐng)下，大家一同向聚義廳走去。

看著站在最前面的林沖的背影，朱貴覺得他變了。

林沖已經(jīng)不再是那個為奪人首級而苦惱的男人了。

今后應(yīng)該也會繼續(xù)改變吧。

梁山泊也一樣。

————————————————————

那天晚上，聚集在梁山泊的好漢們在清凈的聚義廳祭壇上香和焚燒紙錢，確定了新的座次。

雖然有過謙虛和推讓，但名次最后都落在了誰都能接受的水平上。

第一位·首領(lǐng)『托塔天王』晁蓋

第二位·軍師『智多星』吳用

第三位·『入云龍』公孫勝

第四位·『豹子頭』林沖

第五位·『赤發(fā)鬼』劉唐

第六位·『立地太歲』阮小二

第七位·『短命二郎』阮小五

第八位·『活閻羅』阮小七

第九位·『摸天』杜遷

第十位·『云里金剛』宋萬

第十一位·『旱地忽律』朱貴

第十二位·『白日鼠』白勝

十二條好漢在擺放著巨大關(guān)王像的祭壇前，手持酒杯，排成了一排。

在熊熊燃燒的蠟燭和沁人心脾的熏香中，好漢們一口氣將混合了大家熱血的酒一飲而盡。

忠義堂里擺起了宴席，聚集在堂前的手下們也被分配了大量的酒肉。酒宴開始后，小頭目們一個接一個地向新首領(lǐng)行禮。

每個人的臉上都閃耀著希望的光芒，開懷暢飲著。

連吳用也一反常態(tài)地饒舌，向林沖講解兵法。

只有公孫勝始終保持著高傲的態(tài)度。

宴會來到高潮的時候，公孫勝一個人默默離開了。

他一個人站在直臨水畔的四阿前。

天空中有不詳?shù)男切窃陂W耀。

地上有無數(shù)的螢火蟲翩翩起舞。

公孫勝靠在欄桿上，在天地星辰之間尋找北斗。

恍惚間，他瞪大了眼睛。

「那是什么？」

在天空的彼方，迸發(fā)著星星的光芒。

耀眼的七色光焰閃爍著，星星四濺而出。

巨大的流星劃過一條黃金般閃耀的軌道，降落在梁山泊。

世界被白熾的光芒所覆蓋，在光芒的籠罩下，公孫勝被一種沖上云霄的興奮和令自己心碎的恐懼所籠罩。

在光芒之中，有一個巨大的東西在移動。

「被吞噬了……」

忽然，有什么人抓住了他即將倒下的肩膀。

“公孫勝殿?！?/p>

回頭一看，在一片昏暗之中，吳用正微笑著站在那里。

然后，用平靜的聲音吟出了在庵中創(chuàng)作的詩。

萬姓熙熙化育中，三登之世樂無窮。

豈知禮樂笙鏞治，變作兵戈劍戟叢。

水滸寨中屯節(jié)俠，梁山泊內(nèi)聚英雄。

細推治亂興亡數(shù)，盡屬陰陽造化功。

“第三句，完成了。怎么樣?”

“『智多星』，你……”

宴會的喧囂離二人越來越遠。

吳用在飛舞的螢火蟲之間輕輕地微笑著。

“怎么了?”

“……沒什么……沒什么?！?/p>

公孫勝甩開幻影，將視線投向黑暗的水面。

聚義廳傳來了皎潔的光輝，以及熱鬧的人群的笑聲。

抱著肩膀唱歌的人，舉著酒杯反復(fù)干杯的人。小嘍啰們醉醺醺地跳著舞，笑著打著拳。

“真是群英之會……。”

這句話的聲音聽起來很虛弱。

在這場慶祝梁山泊誕生的宴會上。

每個人都對未來抱有一種光輝的預(yù)感。

然而，公孫勝卻仿佛窺視到梁山泊的光芒的不可見之處一樣，在周圍的黑暗中可以看到某種巨大而可怕的東西，令他渾身顫抖。

或許并不是可怕。

而是被這難以捉摸的巨大震撼了。

巨大而強硬的宿命軌跡開始轉(zhuǎn)動。

無法判斷是吉還是兇的，巨大的宿命。

「你注意到了嗎?」

公孫勝想問這個問題，但最終還是沒有出聲。

微弱的涼風吹拂著衣袖，吳用也在微笑著。

智多星也許從一開始，就知道了一切。

————————————————————

平靜而恬淡的水面上，隱約傳來熱鬧的聲音。在被淡藍色的夕霧籠罩的對岸，紅色的火焰若隱若現(xiàn)。

仿佛是看到了山賊們在迎接新首領(lǐng)，為慶祝前途而興風作浪的樣子。

“那么……從現(xiàn)在開始，梁山泊就是我的敵人?！?/p>

史文恭的眼睛里看不到滿天的星星，只有無盡而冰冷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