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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星，早6點23分，勞爾看向身邊熟睡的妻子，睡夢中的她，白皙的胸口隨著呼吸的節(jié)奏均勻的起伏。來自地球的淡黃色羊絨毯子蓋在她的小腹上，過不了幾周他就能聽到里面胎兒的律動，那是他妻子在深情擁吻下向他的保證。

　　6點25分，這個星球初升恒星的光芒已從窗簾的縫隙中悄悄溜進屋內(nèi)，爬上勞爾的床笫，在妻子的腰身出留下一道光路，隨著窗簾細微的抖動，那光路就像一扇虛掩著的門，召喚著勞爾。

　　勞爾緩緩起身，掀開身上的毯子，光著腳踩到地板上，雙指勾起地上的拖鞋，躡手躡腳地走到窗前，扣上露出縫隙的窗簾。而后又輕聲打開房門，來到客廳，嗅一口桌上的水仙花，而后放下上早已寫好的紙條。今天是極為重要的一天，他要見一個素未謀面的老熟人。

　　勞爾坐上預(yù)定好的汽車，來到一處廢棄的施工大樓，此時已經(jīng)是7點43分，這座城市的一切都暴露在恒星的光芒之下。勞爾下車前披上防光斗篷，以免受強光對皮膚的傷害，而后快步?jīng)_向大樓底下的陰影處，脫下斗篷，看向遠處剛剛開始運轉(zhuǎn)的城市，腳前的石塊在強光的照射下，白的嚇人。陰影會隨著恒星的運動向后推移，很快，勞爾腳下的石塊也將暴露在強光之下。

　　“你遲到了?！眲跔柹砗蟮年幱疤巶鱽硪粋€年輕的男性聲音。

　　勞爾回頭向聲音的方向看去，只看到黑暗中一個身材中等的男性身影。

　　“8點見面，難道是我的表錯了嗎？”勞爾打開手機，封面是妻子甜美的笑容，頭頂是一串?dāng)?shù)字，顯示7點47分。

　　“只要是等待就是在浪費時間，只要是浪費時間就是在浪費生命，你知道這是我們的宿命，114514號?！蹦腥俗叱鰪暮诎抵凶叱觯纳砀呱聿亩寂c勞爾相仿，只是眼睛沒有勞爾那種享受生活甜蜜浸潤的慵懶眼神，而是鋒利，驚醒的。

　　“我的名字叫勞爾，不是114514號?！眲跔栄柿艘豢谕倌?，鄭重的說道。對于那串?dāng)?shù)字他是相當(dāng)?shù)钟|的。

　　“24601，我從不改名，他是你我的命運，不要逃避他?！蹦腥嗣鎺⑿Γ鸩娇拷鼊跔?。

　　對于男人的靠近，勞爾不想表現(xiàn)出畏縮，但又不想表現(xiàn)出迎合，只得僵硬地站在原地，這也使得他好像嚇傻了一樣。實際上勞爾身體的應(yīng)激反應(yīng)確實隨著男人的步伐逐漸增強，這種感覺讓他回想起那段不愿記起的往事，那是他絕對不愿面對的事實。

　　“對于你我這樣珍視時間的人來說，過多的廢話和寒暄還是免了吧，說吧，來找我有什么事?！眲跔柎藭r的眼神也犀利了起來。

　　“我沒有多少時間了，馬上就到我了?！蹦腥诵χf道，那是一種淡然的笑，而正是那種淡然讓勞爾愈發(fā)的恐懼。

　　“你沒有忘記自己的身份吧。”男人接著說道：“像你這樣的人忘記也是合理的，畢竟你那么靠后，而我那么靠前，命運真是不公啊。”

　　“如果你是來敘舊或是來抱怨所謂命運的不公，我勸你還是請回吧，按照你的排名，現(xiàn)在應(yīng)該還有許多年可以享受的時光。當(dāng)然，如果你想放棄你那寶貴的生命，我可以幫你一馬?！闭f著，勞爾的右手已經(jīng)移到腰間，扣開了手槍的槍套。

　　“11年前，哦不，是11年零7個月，23天，14小時57分43秒，44秒，45秒。46秒。”男人自顧自的開始說起來，而勞爾已經(jīng)不耐煩的掏出手槍拉響了保險栓。

　　“放輕松伙計，我沒多少時間了，不差這一會兒，如果你肯讓我多活幾個小時，你就可以再次觀賞一次11年前的那場獵殺表演。當(dāng)然作為代價，你可能就要被迫聽一個臨終之人的絮絮叨叨了，不過我可以保證，我要說的事對你一定很有幫助?！蹦腥撕翢o懼色的伸手摸向勞爾的槍管，慢慢將它放下，再此期間一直用他那炙熱的眼神直視著勞爾。最終勞爾放下了手槍，重新放回了槍套中。

　　“隨我來吧，舞臺要搭在一個風(fēng)景良好的地方。”男人伸手做出邀請的姿勢，邀請勞爾一起上樓。

　　“11年前我們被作為復(fù)制人創(chuàng)造出來，那是最新的技術(shù)，除了公司沒人能追查到我們。還記得我們的出生地嗎，沒有母親溫暖的凝視，沒有襁褓，沒有護士，沒有依靠，我們是站著從羊水中出生的，生來就是成年人，還有一串虛假的童年記憶。那是一個能容納100萬人的巨型倉庫，我們一列列站著，茫然看向赤身裸體的彼此，聆聽到的第一句話不是母親的呼喚，也不是上帝的福音，而是冰冷的命令?！?/p>

　　男人回身看向臺階下的勞爾，眼睛里滿是不甘和憤怒。

　　“你一定記得，我們復(fù)制人天生就比人類強，這既是天賦也是詛咒?！彪S后男人換了一種嚴厲的腔調(diào)說了起來。那腔調(diào)勞爾永遠不會忘記，是比虛假記憶更為真實的東西。

? ? ? ?“你們作為沃特公司的新一代復(fù)制人，可以通過現(xiàn)有的一切復(fù)制人檢測系統(tǒng)。沃特公司作為你們的母親和父親，既然賜予了你們生命，自然也有收回他們的權(quán)利。你們每個人都有編號，懸掛在你們的右臂上，這個數(shù)字是你們的死亡順序，沒錯，你們自出生起就參加到了一場獵殺游戲。我們的會員會按照順序一一對你們進行獵殺，但絕不會越過你們前面的數(shù)字對你們進行獵殺。記住你們是復(fù)制人，即便能在現(xiàn)實社會偽裝成正常的人類，但面對我們的，你們享受不到任何人類法律的保護。我們給予你們每個人一筆100萬元的存款，它足夠你逃到任何你想去星球并安定下來，當(dāng)然你們也可以一直逃，躲避我們，不過無所謂，死亡總會追上你。好了，倒計時結(jié)束后游戲開始，現(xiàn)在開始逃吧，10,9,8，7,6,5,4,3,2,1，0?！?/p>

　　勞爾此時已經(jīng)和那人來到了二樓，炙熱的光芒已經(jīng)開始逐漸侵蝕這棟破樓中的黑暗。那段往事，勞爾清晰記得。一開始周圍的人還沒反應(yīng)過來，直到前面的人群突然開始躁動，周圍的人便開始跑了起來。盡管大家慌張，但就像預(yù)先設(shè)定好的程序一樣，每個人都有條不紊的乘坐生產(chǎn)線上的電梯來到倉庫外，拿到自己屬于自己的一套衣服，隨后搭上工廠的貨車，就這樣勞爾隨貨車來到了c星的機場，再此期間勞爾的腦中一片空白，直到面對星球選擇的時候，勞爾才感覺自己的身體屬于了自己。去z星，那是我生長的地方，當(dāng)然勞爾知道這是復(fù)制人記憶的假象。和他一起去z星的復(fù)制人還有很多，排名有先有后，在飛船上他們聊了許多，最終一行人得出一個結(jié)論，5萬名以后的人幾乎可以正常過完人類的一生，而不必承受被追殺的痛苦，越靠前的人想要活的長，就只能寄托在前人和自己的逃亡技術(shù)上。假設(shè)每個人都有極強的求生意志，在不同星系中來回穿梭獵殺一個人花費的時間至少一個星期，就算技術(shù)發(fā)展后一天殺一人，100年也只能殺36500人。所以飛船上的人得出這樣的結(jié)論，后5萬人的生命是沃特公司的恩賜，他們讓我們復(fù)制人享有人類的一生，而殺戮的游戲則時刻提醒我們，如今幸福生活的來之不易。于是一行人紛紛相擁，感激著沃特公司的恩賜，并決心以人類的方式用心過完一生。隨后每個人開始給自己起名字，不是記憶中的名字，而是一個新的身份。有人想到了圣經(jīng)中人物的名字，有人想到了漢字，排列組合成了自己的名字，而勞爾，在飛船的電子書庫中隨機找到了一本書，并將主人公的名字變換幾個音符化為了自己的名字。之后飛船上的人許諾要好好過完自己的一生，并且自此之后，即便在一個星球也永不再見，每個人都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往事歷歷在目，面對眼前的同類勞爾不知道該說些什么，6萬多名應(yīng)該不至于10年后就死吧。

　　男人看出了勞爾眼中的疑惑，繼續(xù)示意勞爾向上走去，他接著說道：“我一直在思考，那個序列為1的復(fù)制人聽到這一切后的反應(yīng)是什么，2號呢，3號呢，他們從出生開始，甚至沒有感知到生命的存在就死去，而100號以后的人呢，那些偽造的記憶應(yīng)該夠他們在腦內(nèi)回放一圈了，之后他們也難逃被殺戮的命運，看著自己的同胞在面前倒下，赤身裸體的他想到的是什么。我不知道，也不敢細想，作為6萬多名的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幸運的，直到有一天，11245號死在我面前，還有11246,247,248，一直到11421，那是一場屠殺，他們和獵人搏斗，用血肉之軀和他們對抗，用遠落后與他們的武器游擊，那是無用的掙扎?？粗矍暗耐粋€個倒下，31421抓著我的手說道，別放棄，去反抗，只要能殺他們一個人，我們就不算白死。”

　　勞爾和男人已經(jīng)來到了五樓，樓間的風(fēng)帶著樓外強光的輻射刮擦這勞爾的脊背。

　　“他們團結(jié)起來了，他們不再逃亡，他們找到了生命的意義，那是他們的生活，他們的選擇，殺死獵手！”

　　男人看向勞爾，那銳利的目光讓勞爾不敢直視。

　　男人長舒一口氣，繼續(xù)說道：“那一刻我知道了，茍且偷生安于享樂，并不是我們的命運，我們有自己選擇的機會。我加入了他們，團結(jié)了更多的人，我們的分了小組，把序列差距大的分在一起，這樣當(dāng)?shù)托蛄械娜吮猾C殺的時候，高序列的人就可以反擊，因為規(guī)則的原因，他們相當(dāng)于有了免死金牌。我們真的成功過一次，用小型核彈和一個獵人同歸于盡了。我們還可以團結(jié)起來更多人，殺他們一個還不夠，哈哈，你不知道當(dāng)時他們潰逃的有多迅速?！?/p>

　　此時二人已經(jīng)到了七樓，整個z星的城市盡在他們腳下，可是勞爾不敢向前邁出一步，去欣賞近在眼前的美景，他還從來沒有來過這么高的地方。“不要站在高處，你受不了光的考驗。”這是z星人人都懂的一句話。

　　“我的時間快要到了，勞爾，你是這個星球上序列最后的一個，去找到這個星球上其他的同胞，再去其他星球團結(jié)更多人，這是我臨終的贈言，我們不能就這么白白死去！”

　　男人看了一眼手機，面帶微笑的望著勞爾，男人眼中已經(jīng)沒有了初見時的銳氣，反而轉(zhuǎn)變?yōu)榱艘环N奇異的溫柔，那眼神像是一雙溫暖的手撫摸著勞爾的靈魂。他緩緩開口說道：“我所見過的事物，你們?nèi)祟惤^對無法置信。我目睹了戰(zhàn)船在獵戶星座的端沿起火燃燒。我看著C射線 在唐懷瑟之門附近的黑暗中閃爍，所有這些時刻 終將流逝在時光中，一如眼淚。。?！弊詈竽嵌卧拕跔枦]有聽見，一陣飛船的轟鳴聲降臨到了二人的頭頂，強烈的震動使得整個樓體開始劇烈的抖動，無數(shù)碎石從上方落下。終于巨大的飛船出現(xiàn)在二人面前，把照射到屋內(nèi)的陽光遮了個嚴實，短暫的黑暗吞沒了樓內(nèi)的二人，接著是刺眼的白光照射進來。勞爾忍不住用胳膊擋住眼睛，在縫隙中看見男人化作一個完全由黑暗構(gòu)造成的人影，在強光下甚至沒有影子。然而不到片刻，這影子就如同一塊綿軟的綢緞攤在這白光鋪成的地毯上。隨后有兩個黑影從強光中走出，其中一個對著勞爾說道：“我們這是在處理公務(wù)，如果使您受到任何精神創(chuàng)傷，請聯(lián)系我們沃特公司總部，行動編號cc24601，請問有任何疑問嗎？我們已經(jīng)將詳細情況發(fā)到您的手機上了，到時候您可以查看?！?/p>

　　勞爾愣在原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那與眾不同的復(fù)制人眼睛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強光，呆呆地注視著面前的二人。很快他們就在這強光下，攜帶著24601的尸首登上了飛船。伴隨著巨大的轟鳴聲和房屋激烈的抖動，強光消失了。11年來那讓勞爾避之不及的恒星之光重新普照在勞爾身前。

? ? ? ? 在勞爾腳前，是光與暗的分界線。

　　自己的心跳，勞爾頭一次聽到，那種從體內(nèi)沿著器官咚咚的響聲。接著左腿邊傳來一陣震動，是手機的響聲。打開手機，妻子臉部被一條來自沃特公司的消息所遮蔽，信息的上方，顯示這一串?dāng)?shù)字11點45分，11點46分。

　　6個月后，q星一座廢棄大廈，這里聚集了來自各個星球的復(fù)制人逃亡者，他們之中最靠后的序列甚至來到了520102。

　　“大家聽我說?！眲跔栒驹趶U棄的講臺上拿著擴音器說道：“最新的情報顯示我們的同胞已經(jīng)死到了第24031位，證明了我們策略的有效性。也就是說，沃特公司同意了我們請求，認可了我們的策略，現(xiàn)在只要是在場參與反抗復(fù)制人會被囚禁，直到輪到他死的那一天，這也使得游戲重新回到正軌，幫助人類免受必要的傷害，可以盡情享受安全，刺激的狩獵，當(dāng)然，我新提出的建議，通過讓機器人遠程狩獵，以及配合我所在公司新研制的vr設(shè)備，實現(xiàn)超遠距離信息同步。即便在太空也能做到和地面零延長，體驗身臨其境的狩獵快感?，F(xiàn)在序列的降低速度又回到了正軌，這當(dāng)然離不開大家的幫助，希望我們再接再勵，守護我們的幸福生活！”

　　話閉，臺下響起了浪潮一般的掌聲，勞爾借著演講臺的掩護，偷偷劃開手機。屏幕上顯示的他剛出生的孩子，而孩子的頭上沒有時間的顯示?，F(xiàn)在還是深夜，勞爾想著小家伙睡覺的樣子甜甜的笑了，這個星球上，太陽升起的時間會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