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拙的他與她(完)

金戈兀地從床上坐了起來,宿舍里一片漆黑,右下鋪的兄弟呼嚕打得震天響,讓他心里煩躁不堪。
他伸手一揩臉,凈是汗水。
久違地,他做了一個夢,一個很長而又怪誕的夢。夢里的他一個人游蕩在街頭,像是在搜尋什么。遠方有人不停地呼喚著“阿金”。那是上大學后就沒人再用的外號。
一個人不安地走著,道路越來越窄,房屋越來越少。最后只剩下一條瑩瑩小道,洄洄延伸至密林中。金戈走了進去,又不知過了多久,不遠處出現(xiàn)了一個女孩。
女孩的身形他看不真切,只記得她一身湛藍色,夕陽透過林間細密的葉灑在她身上,泛出一陣溫潤的游光。
她突然回過頭,張開嘴,用力地傾訴著。這時一陣狂風掠過樹林,滿林子颯颯的聲音充斥了他的耳朵,他聽不見她說了什么。
女孩的臉是模糊的,唯一清晰的是她閃爍著光的眸子,那雙眼一直緊盯金戈,像是要透過他的眼睛把自己的想法傳達出去。
然而她失敗了,金戈無法理解她的意思,他看著那雙明亮的眼睛昏暗下去,緊接著眼淚涌落。
那滴淚珠在空中折射出七彩的光,隨即砸在地上,迸濺成碎末。
再然后,金戈就醒了。
“啪嗒,啪嗒”。眼淚墜在金戈的腿上。
2016年的秋夜,金戈久違地哭了。
……
2014年的夏天,金戈顛著腿在新學校里晃蕩著,邵安余還在收拾宿舍,他只能一個人嘚嘚瑟瑟逛著。這是他花了不少心思才考上的學校,趁著現(xiàn)在來的人還不多,他正好到處看看,看看這未來三年的囚籠。
今天天空陰沉沉的,看起來免不了要下一場大雨。
空氣悶悶的,金戈走了沒多久就出了一身的汗。這種天氣,再好的心情也經不住消磨。路上不時有學生和家長拖著大大小小的包裹來往。
從教學樓到宿舍之間并不是一條筆直的通道,在教學樓后方,一座鐘樓和一條內河把主干道分座了兩段。
在鐘樓和小河中間空地上,散種著樟樹,林中有一條小路,泥土和草地上雜駁地鑲嵌著一些石塊。這條路是不安設路燈的,只有樹林外很遠的主干道邊上才按著幾盞老舊的路燈。
金戈駐足在這條小土路上,他閉上雙眼,伸開雙臂,舒展酸軟的身體的同時深吸了一口空氣,濕熱的土腥氣摻著樹葉被酌射后的焦香味,讓他燥熱的身體暫時平靜了下來。
行李箱轱轆滾動時那種特有的聲音從遠處傳來,讓金戈不由地睜開眼。聲音越來越近,他循聲望去,從鐘樓旁邊拐出個姑娘,她一身湛藍色的紗裙,拖著行李箱向他走來。
女孩垂著頭,鵝蛋臉綴著艷麗的紅色,脖頸旁裸露出皙白的皮膚斑布著細密的汗,在陽光的照射下閃爍著耀眼的光。
金戈站在那里,沒有說話。
……
高喬覺得很累,為了給自己的高中生活留下一個有紀念意義的開端,她堅決不讓爸爸送她來學校。從家里出門坐車到學校,她可算知道什么叫千里不捎針,萬里無輕重了。
背上幾乎沒裝什么東西的書包經過擁擠的旅途,變成了沉重的負擔,現(xiàn)在后邊完全被汗浸濕,衣服黏在了背上。更不要說手里的行李箱了,她一路上好幾次恨不得把它丟掉拉倒。
好不容易走到學校,看完宿舍通告欄,她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只能低著頭沿著路慢慢地走著。
突然,頭撞到了什么軟軟的東西,她趕忙往后退了兩步,左手一邊摸著撞到的地方,一邊抬起頭。
記憶力很熟悉的那個人正站在她面前,她高興地想和他打招呼,卻發(fā)現(xiàn)他正以一種沉郁的眼神看著她。
她有些慌了,那個人很少露出這種眼神,除非他真的生氣了。
“阿金,你怎么了?”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你不是說和叔叔一起來的嗎?”他幽幽的反問。
“呃,這個,那個……”她不知道該怎么解釋,因為前幾天金戈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她說爸爸會送她來的。然而一心想著獨立的女孩完全忘記了自己在做著名為“說謊”的事情。
“就這么不想和我一起走嗎?”他的話里充斥著酸酸的意味。
“不是的,不是的?!彼s緊搖頭,想解釋卻一時不知從何說起,顯得有些慌亂,“我想,更獨立一些。”她憋了一會兒,這樣說道。
“對不起啊?!备邌逃行├⒕?。
“算了?!苯鸶険P起頭無奈地搖了下,“想你也不是故意的?!?/p>
他伸手接過她手中的行李箱,側過身子,讓她在前面帶路。“怎么想起來走這條路的?”
“那你怎么會在這里的?”
“不要用疑問句回答疑問句?!彼焓州p敲了下她的頭。
“嗷,要被你打笨了啦!”高喬揉著自己的頭,“我覺得這條路會近一些,沒想到會這么難走?!?/p>
“這么多人都沒人走,你看不明白嗎?”
“我都累成那樣了,哪還有心思去看別人啊。”女孩噘著嘴說。
“嘖?!痹缰罆@樣那你咋不和我一起來呢,果然是笨蛋吧。金戈心里默默地吐槽著。
“你剛才心里肯定說我笨蛋了吧?”高喬突然回頭。
“沒有,沒有?!?/p>
“你還沒回答我呢?你怎么會在這里???”她問道。
“那個啊,無聊地到處轉轉唄?!?/p>
“還真是你的風格,呃。”
雨點啪得打在了金戈的手臂上,他抬起頭,在兩個人愣神間,瓢潑大雨從天而降。
兩個人對視著,相顧無言,只剩下雨水打在林間的聲音。
……
小河里泛起無數(shù)漣漪,一陣陣風吹過,卷起一道又一道雨霧。鐘樓的門檐此時像極了一條條瀑布,道道雨簾如雨珠墜落,在水坑中發(fā)出清脆的聲音。
男孩和女孩站在屋檐下,看著這煙雨朦朧的一幕。
高喬一邊擦著頭發(fā)一邊抱怨,“今天真倒霉?!?/p>
“是啊,今天真倒霉?!?/p>
金戈望著遠處的天空,笑著說道。
……
2016年,冬天。
白天的時候下了一場雪,很大,那是金戈從小到大見過的最大的雪,但對這座他陌生的城市來說,這不過是經年的家常便飯罷了。
新生們大多也是如此,于是紛紛像打了雞血似的,跑到室外吵鬧嬉戲,很快凜冽的北風就教會了他們這座城市冬天的規(guī)矩,一時間操場上面只剩寥寥,晚上更是不見人影。
金戈放下筆,抻開胳膊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他看了眼手機,剛過9點半,圖書館里也幾乎沒什么人了。
他收拾下桌面,背起包,朝操場走去。每天從圖書館里出來,他都要去操場走上幾圈,這是他開學后花了一個月養(yǎng)成的習慣。
風很大,吹得帽子獵獵作響,金戈不由得緊了緊衣服,但他絲毫沒有就此回去的打算,對他來說,如果不多走幾圈,耗盡身上最后的精力,那么今天晚上,肯定又要難以入眠。
“都怪王胖,睡覺老打呼嚕?!彼@樣抱怨道。至于真實原因是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他就這樣走著,走著,暗白的街燈拖著他的影子,一遍遍在昏黑的雪地上騰轉著。
慢慢的,風好像停了。金戈停下了腳步,他轉頭看向遠處的街燈,一片片黑色的羽毛雜亂無章地自天際飄落,在街燈的照射下,像極了一場褐色的夢。
這讓他覺得暈眩起來。
他站在那兒,就那樣看著,直到一片雪花躥到他的臉上,他這才反應過來,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啊,找到了?!彪鼥V的聲音由遠及近,金戈回過頭去,看見昏黑色的神櫻從夜幕中向他走來。
直至走到跟前,他才認出來那個人是誰。
女孩穿著一身厚厚的黑色羽絨服,一邊搓著手,一邊哈著氣,她臉上帶著狡黠的笑容,“我就知道你會來的?!?/p>
金戈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自打上了大學以后,他就一改以往跳脫的性格,除非必要很少說話,廢話更是一句也沒有。他和那個人告別時,那個人的話被他深深的記在了心里。他反復告誡自己,人不能在同一個地方摔倒兩次。
“這么冷的天,你不在宿舍待著,跑出來找我干什么?”
“這個嘛?!彼难劬Φ瘟锪锏剞D了一圈,“這個先不說,接著?!彼麙伋隽艘粯訓|西。
金戈伸出雙手,準確的接住了那個東西,觸摸的一瞬間感到了恰到好處的溫暖,他低下頭,一看,是一罐咖啡。
看著他下意識流露出的愜意表情,女孩得意地笑了一下,“怎么樣,我準備得充分吧?”
金戈打開罐子,小飲了一口,“謝謝,抽空還你?!?/p>
“你喜歡就好,不枉我貼身給它保溫。”
他聽了“噗”得一口噴了出來,瞪大了眼睛盯著她。
女孩也流露出一絲慌亂,趕緊解釋道,“你別誤會啊,我是指放在外套里面,不是什么奇怪的地方。”
金戈咳了好幾聲,緩過來后沒好氣地問道:“你找我到底什么事情?。俊?/p>
“呀,這個嘛,這周不是《君名》上映嘛,我想請你和我一起去看。你知道的,班上喜歡看動畫的不多,我一個人也不好意思去電影院,想來想去就只剩你了,所以說……”
“謝謝你,不過我也不想去?!彼纳袂橥蝗黄届o下來,“如果沒事的話我就先回去了?!?/p>
“別別別??!”女孩突然拉住他的胳膊,“金哥哥,萬事好商量嘛!”
“我真沒興趣,我先走了。你也快回去吧,班長。”他撇開她的手,轉過頭默默地往回走著。
“我明天還會在這兒等你的!”背后的女孩喊道。
“對了,你可以喊我名字的?!?/p>
“知道了,高班長。”
“我叫高明理!”
……
金戈第一次去看電影是2015年,那是《大圣歸來》上映的時候。趁著假期他約了幾個人去看,結果邵安余不感興趣,左滄住了醫(yī)院,裴濟要陪姐姐,只有高喬答應了。
金戈還記得當時自己苦苦拉住邵安余的胳膊,“邵哥哥,萬事好商量嘛!”只求他能陪自己一起去看這場電影。
“我不去不是正好滿足你這孤男寡女的美好訴求了嘛?”邵安余很無奈地扯著手。
“是,我最開始是挺高興的??墒碌脚R頭,我這可不得緊張到要死嘛!”天地良心,他金戈自稱江南一枝花,太高小霸王,艷慕他容貌的妹子一個班上就有仨,可他從來不行那欺男霸女之事,端的是有禮有節(jié),儀表堂堂。雖然自詡萬花叢中過,但要和喜歡的妹子單獨出去看電影,還是讓他這小處男有些不好意思。“我這還是第一次不是?我,我沒經驗吶!”
“我真沒興趣?!鄙郯灿嗟统林f,“我這兩天去醫(yī)院看看左滄。”
金戈便不說話了,他確實不可能為了看個電影去干擾邵安余這件事。
去看電影的那天好巧不巧又是一個下雨天,早晨一起床,金戈就開始罵娘,罵老天爺單身狗,見不得老子約姑娘,遇見一次下一次。
他正在洗漱,門鈴就響了起來。
急了忙慌地擦了把臉跑去開門,就看見高喬打扮得漂漂亮亮地站在門前。
“你可真行???約我去看電影還不早點起床。一般不應該是提前五分鐘等著的嗎?”高喬雙手架在胸前,佯裝生氣地說道。
“對不起對不起,下次不敢了?!彼麤_她拜了拜,以示歉意。
“算啦!我大人不記小人過。”高喬小姐大手一揮,爽快地原諒了他,“叔叔阿姨不在家嗎?”
“早上就出去了?!?/p>
“看你還沒吃早飯吧?”她斜著眼裝作不屑地看著她,“今天我大發(fā)慈悲,便宜你了?!?/p>
說完,少女走進廚房,熟練地操作起來?!拔铱礇]什么東西,就做碗蛋炒飯了?。 ?/p>
不一會兒,她端著碗熱氣騰騰的飯走了出來,對著他說,“趁熱吃吧?!?/p>
金戈對此也早已習慣,拿起筷子就吃,只嘗了一口,“淡了?!?/p>
“我故意的,阿姨說你最近吃東西太重口了,得調整一下。”高喬從冰箱里拿出盒酸奶,“等下吃完了把它喝了,我們再出門。”
……
金戈撐著傘,高喬蜷縮著身子往他這邊靠了靠。
水泄如簾,簾外雨潺潺。兩個人就這樣慢慢地朝電影院走去。
金戈又開始感謝起這場雨了。
……
2016年12月的S市連著下了三天的雪,把年輕人們心頭升騰起的幾縷火苗徹底淹滅。金戈罕見地沒去圖書館,他躺在床上,默默地看著手機。
手指已經在電話簿上那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名字上劃過不知幾遍,他依舊不敢打過去。只要一想起高喬最后那失望的眼神,金戈就覺得身體像火燎了一樣發(fā)熱。
去年的12月,他們倆第一次深入交流的時間,也是一切沖突開始的時間;今年的5月份,他們最后聊了一場天,然后就一直處于一種老死不相往來的狀態(tài),至今也只說過一次話。
金戈覺得自己應該首先打破這種狀態(tài),而且現(xiàn)在回想起來,那時候確實是自己的問題比較大,不夠成熟。
可是,她會接我的電話嗎?我該說些什么?她會原諒我嗎?她會不會已經有喜歡的人了?這些問題一直縈繞在他的腦海中,讓他不能下定決心。
“老金,明天去不去看電影?”米久轉過頭來問他。
“什么電影?”
“君名啊,你不是從10月開始就吵吵著要去看的嘛?咱們宿舍干脆明天下午一起去看好了,反正又沒課。”
“我不太想去了,今天感覺頭暈暈的,估計是想感冒?!弊蛲碓诓賵錾⒉降臅r候好像被凍到了,讓他今天一整天都不舒服。
“我和老王他倆都說好了,明天下午一起去看,連你的票也一起買了。咱宿舍第一次集體活動,賞臉唄?!崩蠌垜┣械卣f道。
金戈無奈地閉上了眼,微微點了下頭,“行吧,你給我倒杯水。”
“得嘞您了,我這就給金爺您倒水去。”米久拎起茶瓶往外走,“啊,對了,剛才高明理給我發(fā)了消息,問你為什么不接她電話,她說她在操場等你,讓你看著辦?!?/p>
“這女人……”金戈看了看外面昏沉的天色,覺得自己的腦袋頓時一陣暈眩。
“我說,你倆該不會有一腿吧?”米久的表情逐漸猥瑣起來。
“沒有?!苯鸶陹暝鴱拇采舷聛恚掖颐γΦ卮┢鹨路?,“我去操場,看她究竟想干什么,你幫我把水倒好,金爺回來要喝?!?/p>
“得令。”他作了個揖。
一下樓,迎面就吹來一陣狂風,夾著鵝毛一樣的大雪,凍得金戈一哆嗦。
此時的天空呈現(xiàn)出一種蠟黃的顏色,平日這個時間點應該看不見遠處那座樓的樓頂,現(xiàn)在雖然被雪影響了視線,卻能勉勉強強看見。
路上已經看不到任何學生的影子了,他一路小跑到操場上,掃視了一圈,看不到人的影子。
“那個女人,是不是在耍我?!彼麤]好氣地想道。
這么冷的天氣讓他的體力消耗極快,他撐住膝蓋,大口地呼著氣,冰冷的空氣讓他覺得喉嚨一陣疼痛。
“呦,你來啦?”背后傳來聲音。
他一轉身,就看見高明理撐著桿傘,帶著一臉不可名狀的笑容站在不遠處看著他。
瞧著她的笑容,金戈就覺得心里一陣惱火,口氣也變得生硬起來,“找我什么事?”
“昨晚不是說了嗎?想請你陪我看場電影?!?/p>
“就為這事兒?”金戈有點不可置信,“就為這點事你大冷天的把我弄到這兒來???”
“我覺得這挺重要的?!迸⑿÷暤卣f道。
“我沒空?!彼麤]好氣地說道,“還有,請你自重一點。我不習慣隨便和異性出去玩,我同樣也不喜歡隨便約異性的異性?!闭f完,他轉身就走。
“不是的?!彼X得事情有點朝著她意料外的方向發(fā)展,“我才不是那種隨便的人!”
金戈沒有回頭,依舊自顧自地走著。
高明理呆呆地站在原地,嘴里呢喃著:“我不是的,我沒有?!?/p>
一陣強風吹過,把女孩手里的傘吹到了遠處,她像沒有察覺到一樣。
“你什么都不知道。”
女孩的眼淚在雪地上溶出幾個淺淺的洞,隨即被雪花掩蓋起來。
……
說實話,那場電影具體的內容如何,金戈已經忘記了。
他只記得高喬坐在他的身旁,寥寥無幾的電影院里幽暗無比,她的頭發(fā)垂在肩膀上,散發(fā)著淡淡的熏香,讓他一時陶醉了。
他只覺得腦袋昏昏的,右手畏畏縮縮地顫抖著,最后輕輕地抓住了女孩的手。高喬沒有轉頭,就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樣,只是不動聲色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金戈一下就像泄了氣的氣球一樣,心里一陣失落。
電影結束以后,高喬率先起身,徑直往外走去。
熟悉對方的金戈知道,這是她生氣的表現(xiàn),所以他也不敢多說什么話。
結果一直到回到家為止,兩個人也沒有說上一句話。
“對不起啊?!钡搅思议T口,眼看著高喬要關上門,他開口道歉了。
女孩關門的動作戛然而止,金戈低著頭等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對方沒有動靜,就抬頭看向她。
她的手搭在門把上,睜著眼睛看著他,眼淚順著臉頰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金戈這下真的慌了,“你怎么了,對不起,我錯了。我以后絕對不再犯了。”
他不說話還好,一說話女孩立刻繃不住了。委屈的情緒直沖胸口,嗚咽一下就哭出了聲。
過了好一會兒,金戈急得團團轉,高喬才抽泣著說道:“我是相信你的,我以為你和別人不一樣的。沒想到你也是這種人?!?/p>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的?!?/p>
“除了那個意思,還能有什么意思?”她瞪大了紅紅的眼睛,“我不是那種隨便誰都可以碰我的人,你懂我什么意思嗎?”
“我,我知道了。今天的事對不起,辜負你的信任?!苯鸶甑拖铝祟^。
“我們倆是一起長大的,很多事情不用避諱?!彼f到這里臉有些泛紅,但緊接著她又說道,“可是牽手不一樣,這你應該很明白的。我們不是那種關系,所以你不應該做這種越界的事?!?/p>
“你讓我覺得害怕了。”她垂下視線,“我怕你變成我討厭的那種人?!?/p>
樓道里陷入一種凝滯的氛圍,良久,高喬先開口說道,“我現(xiàn)在心情有點亂,我先回去了,別的事情明天再說吧?!闭f完,她關上了門。
金戈站在門口,他呆住了。
……
一下樓,金戈發(fā)現(xiàn)接連下了好幾天的雪終于停了下來,這讓天天往返于圖書館和宿舍被凍成憨憨的他覺得心頭好受了不少。雖說下雪不冷化雪冷,但不下雪了至少路能好走些,這就能讓他少挨會兒凍。
看著操場上厚厚的積雪,他嘆了口氣。其實昨晚回去的路上,他就開始后悔。人家一姑娘家家的,約自己看個電影,不愿意就不愿意唄,干嘛罵人呢。人家大雪天在操場等著也不容易,這以后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唉,麻煩死了。
金戈自己也知道,換個時間他絕對不會這么輕易的發(fā)火,主要是昨天一個下午,他的心態(tài)都不太正常。一整個下午積蓄的焦慮無處釋放,晚上平白無故跑一趟,正好找到了發(fā)泄的地方。
“待會兒抽空跟她道個歉吧?!彼@樣想到。
金戈坐到第一排,好不容易等到下課,他立馬起身往后排尋去。
高明理此時半趴著坐在第四排靠走廊的位置,她的眼眶到現(xiàn)在還有點腫。昨晚她是一邊哭一邊往回走,她從小到大就沒受過這種氣,她又不是沒事干閑得天天往他那里跑,憑什么還得被冷嘲熱諷。要不是,要不是……一想到這里,高明理就覺得更委屈了。
看到她梨花帶雨地進宿舍,幾個舍友趕緊詢問發(fā)生了什么事。小姑娘覺得自己委屈巴巴的,就一股腦的把事情全說了出來,結果幾個舍友現(xiàn)在全都帶著敵意地看著金戈。
金戈是什么人吶?雖然進了大學以后立志脫胎換骨重塑自我,當年那可是太高叱咤風云的大人物,那是身經百戰(zhàn),見得多了,臉皮也是一等一的厚。
仿佛沒有看到那些目光一樣,他低下頭,看向高明理。
高明理“哼”得一聲,抿嘴轉過頭不看他。
“昨天的事,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謝謝你的邀請,但是我已經和舍友約好了,所以就不能赴約了。”說完,他轉身就走了。
高明理這時才轉過頭來,一臉復雜地看向他的背影。
……
“哎呦,金爺,我們仨中午準是吃壞了肚子。您受累,先去取個票成嗎?”米久捂著肚子,臉色蠟黃地說道。他轉過頭敲了敲衛(wèi)生間的門,“我說王爺,您快點兒成嗎?我這兒都快流出來了?!?/p>
“還不都怪你!哦!”廁所里傳來一聲呻吟,“貪那點小便宜干嘛,還把我們倆搭進去?!?/p>
“您當時不吃得也挺歡的嘛?怎么還帶吃飽了罵廚子的?”
“甭說了,爺現(xiàn)在不想再聽你那口京片子了。告訴你,一時半會出不去,你另請高明吧!”
“王爺,王爺,別介啊……”
金戈不想再聽這幾個人在這里胡咧咧了,他趕忙收拾東西,一路小跑到電影院。
“我看看啊,自動取票機,在這兒?!彼叩綑C子前面,按操作輸入進去,“嗯?”
他拿出手機,“米久啊,你這兒怎么只能取一張票?。俊?/p>
“???這樣嗎?我也不清楚啊。這樣,我們還有一會才能到,可能趕不上開頭了,你先進去吧。”說完他直接掛了電話。
“呦!”有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他回頭一看,高明理腫著眼眶,笑望著他,“真巧啊?!?/p>
金戈覺得自己應該是被出賣了。當高明理走到他旁邊的位置坐下時,他更確定了。
“呦,真巧啊!”她又打了聲招呼。
那天,直到電影結束,其他三個人也沒有出現(xiàn)。
……
2015年的秋天,高喬要搬家了。
這個消息來得太突然,把金戈和高喬兩個人都弄懵了。
畢竟已經一起住了10多年了,突然就說要搬家,任誰也無法馬上接受。
“搬家,是要搬到哪里去呢?”金戈情緒低落地問道。
“市中心吧?!备邌掏瑢W也一樣低落。
因為不在一個班,緊張的課業(yè)讓兩個親密的朋友一個月也很難說上話,原本每月最放松的時光就是回家路上那一個小時,他們可以暫時放下別的東西,互相聊聊這一個月來發(fā)生的事情?,F(xiàn)在因為要搬家,就要朝相反的方向走,僅有的快樂時光也即將消失。
“什么時候搬呢?”他轉頭看向她。
“就這個周末,我一回去就搬?!备邌桃琅f微垂著頭。
“這樣啊?!苯鸶晏ь^望望天,“那到時候我會來幫忙的?!?/p>
“嗯?!彼c了點頭。
“搬個家而已嘛,沒什么大不了的,學校里不還是能聯(lián)系的嘛。”他自顧自地笑起來。
“嗯?!?/p>
“抽空再一起出去玩吧。”
“嗯。”
其實金戈都很清楚,上面的事情接下來的一年里已經很難做到了。以后兩個人還能再保持這樣的關系嗎?畢業(yè)以后呢?大學以后呢?他倏忽有些惶恐起來。
他覺得自己有很多話想說,但是女孩一直低著頭,他看不到她的眼睛,所以識趣地什么都沒有說。
所以青梅竹馬很難有結果啊。他這樣想到。
很不巧,搬家之后的一個月里,他們一句話也沒能說上。
……
“等,等一下!”高喬驚得差點喊出來,只是看清楚來人之后才壓低了聲音。
金戈沒有說話,他抓著她的胳膊往前走著,留下了周圍一片同學的起哄聲。
晃了兩下沒能擺脫,她索性放棄了掙扎,小跑兩步跟上了他的步伐。
于是,12月的晚自習下課,金戈在眾目睽睽之下抓走了高喬,消失在黑夜中。
他帶著她一路走著,來到了鐘樓下面,就在貼近小路那面墻的對邊停下。
他倆走得很快,來的時候路上還沒幾個人,周圍安靜極了,只能聽到互相的呼吸聲。很快,綠化帶的另一邊響起了熙熙攘攘的人流的雜聲。
“都說了不能牽手的,啊~真是的。”高喬抽回自己的手輕輕的揉著,她又羞又氣,臉上一陣發(fā)熱,“瞧你做的好事,我待會回去肯定要被笑話?!?/p>
金戈很認真地看著她,說道:“我不開心?!?/p>
女孩低下了頭,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抬起頭來,“我也是?!?/p>
金戈臉上露出了笑容,“那就好,這樣就扯平了?!?/p>
高喬翻了個白眼,“有沒有人和你說過,你很幼稚?”
“沒有誒。”他聳了聳肩,“那么,高喬小姐,我有個思考了一整月的問題想問問你。”
“你說。”
“你能和我談一場戀愛嗎?”
“你認真的?”
“當然?!?/p>
“那我也得認真一些了?!?/p>
金戈立刻恭敬地站直了。
“我不要?!?/p>
她十分堅決。
……
金戈有時候覺得自己是一個挺矯情的人。有人念叨自己他會覺得很煩,但是如果沒人理他的話,又會陷入一種自怨自艾的情緒中。
邵安余曾經聽他這樣自我批評過,那時候他的評價只有兩個字,“賤人?!蹦侵蠼鸶昃驮僖膊徽胰俗鋈松陶劻恕?/p>
現(xiàn)在他真覺得自己是個賤人,喜歡的女孩追不到的時候,覺得自己怎么這么命苦啊,還是一心學習,從此心是菩提樹,身為明鏡臺;現(xiàn)在有個漂亮妹子疑似要投懷送抱,他又覺得女人真是麻煩,影響自己學習。
然而很快他就不這么糾結了。
他現(xiàn)在躺在自己的床上,覺得心煩意亂,什么東西都學不進去。
他剛回來的時候其他三個人還覺得助攻成功,笑得何其猥瑣,但看到他臉色不太好,趕緊識趣地離開了宿舍。
金戈又掏出了他的手機,翻到那熟悉的電話號碼,按下?lián)艽?,只是還沒等撥號成功,就掛斷了。他把手機往旁邊一甩,蒙起了頭。
之前在電影院里,金戈保持著淡定的態(tài)度,只當旁邊的人不存在。然而高明理卻完全不看氣氛,一會兒戳戳他的手臂,問他要不要吃點爆米花;一會兒又碰碰他的座位,問他要不要喝點飲料。弄得他又好氣又好笑。
電影結束以后,金戈只想趕緊離開這。結果女孩又拉住他,“要不要吃點東西,旁邊又甜品店,我請客?!?/p>
“不是,你剛才一大桶爆米花,兩杯可樂還沒飽呢?”
“我還有一點餓?!备呙骼韹珊┑匦α艘幌隆?/p>
“那你去吧,我一點兒也不餓,我也不喜歡吃甜食,我還得趕回去做點題目,今天還沒完成目標。”他說罷就要走,雖然想的是回去把那幾個孫子收拾一頓。
“金戈同學,看在同學一場的情分上,給我點面子吧!”她堆著笑,試圖繼續(xù)挽留。
他嘆了口氣,沒有停下腳步。
高明理終于撐不住了,她雙手使勁撓頭,把頭發(fā)弄成一團蓬亂的樣子,然后破罐子破摔地喊道:“老娘受夠了,鬼才愿意管你這種油鹽不進的家伙!”
金戈聽了立刻停下腳步,回過頭僵著臉說道:“又不是我求著你來體貼我的,您要是沒事干可以回去多看看書,班長同學。”
“你以為我愿意沒事就往你這里跑?。 彼嬷觳?,也沒好氣,“要不是我表姐拜托我照顧你,誰稀得來管你?!?/p>
他不以為然,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你姐哪位???這么熱心還想著我金某人呢?!?/p>
高明理三步并作兩步走到他的跟前,抬起頭來睜大了眼睛瞪著他,“高喬!”
金戈臉上的表情變了,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么好。心里一下子被各種感情充溢著,想說的話太多,最后只說出一句“我知道了?!?/p>
看著他的表情,高明理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能看著他一個人離去。
那個人失魂落魄地走向電梯,很快消失在她視線中。
……
金戈很想問高喬拒絕的原因,但看到她堅定的眼神,又覺得問了也沒有什么意義。那肯定不是自己稍微努力稍微改變一下就能扭轉答案的眼神。
她沒有敷衍自己,雖然回答得很快,她也一定是深思熟慮過了的。
他不由地嘆了口氣,他只覺得自己今年一直在嘆氣?!昂冒?,我知道了?!?/p>
高喬看著青梅竹馬這幅中年大叔的頹唐模樣,也心有不忍,便主動和他解釋起了原因,“我從來沒有考慮過接受這方面的事情,不管是你還是其他什么人也好。我的精力有限,一次只能好好地做一件事。戀愛對我來說,是要全身心投入的事?,F(xiàn)在我只想好好讀書,不想做別的事。你明白嗎?”
金戈點了點頭,這理由很無解,他也很清楚高喬的想法才是正確成熟的。但是喜歡這種感情,就像貓的爪子,一直在他的心上撓啊撓。不說出來的話,實在是太辛苦了。
“我啊,有一個夢想。”女孩的聲音突然變得活潑了一些,“我想去外面看看?!?/p>
“誒?”突然轉變的話題弄得他有點懵。
“我以后大概會一直留在W市工作生活吧,所以大學的時候,就想去盡可能遠的城市看看,最好是外省的城市,越遠越好。”
那晚是女孩第一次和他詳細地訴說自己今后的人生打算。他頭一次這么清晰地了解到她內心深處的想法。原來那個在他面前略顯笨拙的女孩其實一直都是這樣的細致啊。
金戈的內心滿是不安,卻有不知該說什么好。讓她留下來嗎?那太自私了。要和她一起去嗎?可是自己還沒做好準備。只剩下半年的時間,還來得及嗎?
“你有看好的學校嗎?”他苦笑著問道。
“川大吧,夠遠。”
金戈臉上的苦笑味更濃,他說不出話來。
“嘛,我還是想在同一所大學里面找個同學談戀愛的。”高喬若無其事地說道。
但這話并沒有太大的激勵作用,有些事情不是拼了就有用的,努力能取得的成果也是有上限的啊。
“我先回去了?!彼铰嫩橎?,向漆黑的樹林中走去。
“喂!你連拼一把的毅力都沒有嗎?”女孩追了上去,在他旁邊邊走邊說。
“又不是一點兒希望也沒有,只要你接下來半年一點也不松懈,還是有希望的。”
金戈停下腳步,轉過頭看向她,“這種空洞的話,說出來你自己相信嗎?”
“那你的感情就這么廉價嗎?靠嘴說出來你就滿足了嘛?”女孩和他針鋒相對。
金戈瞪大了眼睛,“你真的這么看我?”他覺得手有點發(fā)冷。
“你拿出點行動來證明給我看??!”
“我知道了。”他盯著她的眼睛,“我會證明給你看的?!?/p>
……
那大概是人生至今的過程中最難以忘懷的一段時光吧。
作為一個不夠堅定的人,金戈對目標愿意付出的代價大部分都是稍微努力一下的程度,能達到當然最好,做不到也沒什么——反正習慣了,過段時間就會忘記的。
那是第一次想為自己的未來拼一把。把原來每天用來發(fā)呆的時間全部整合起來,然后整個人以一種從未有過的姿態(tài)去努力著,獲得是從未有過的力量,感受到的也是從未有過的激情。
卻正如金戈想得那樣,人力有窮盡時,他又不是什么天才。一個普通人,辛苦了幾個月的時間,又憑什么言說要超過人家努力了三年的人呢?
于是一模過后,他得到了一個很微妙的分數(shù),比原來高了不少,離目標遙遙無望。
有時候不努力一把,真的不知道什么叫絕望。金戈現(xiàn)在深有體會,正因為他努力了,才能真切地確定一件事,他一定是考不上的。
5月份,晚自習后,還是在鐘樓下。
原本燥熱的空氣因為傍晚時分的一場雨變得清爽了許多,現(xiàn)在天空也呈現(xiàn)出一片粉黃色。金戈和高喬兩個人背靠著墻,一起抬頭看著天空。
“我試著努力了,真的,我花了半年的時間,到現(xiàn)在不得不告訴你,也得告訴我自己,我考不上川大。”金戈語氣非常的平靜,因為他很清楚,這是沒辦法改變的現(xiàn)實。
“這樣啊,那也沒辦法了?!备邌桃粍硬粍拥靥е^,“那就這樣吧?!?/p>
“非川大不可嗎?”
“是啊?!彼琅f望著天空,“我大概只有這四年時間是屬于自己的,之后不管怎么樣都逃不脫家庭的束縛?!?/p>
“我明白了?!彼c了點頭,“那就祝你一帆風順了?!?/p>
“阿金?!备邌叹眠`喊了聲他的外號,“我知道你心里很難過,大概還在埋怨我,但我還是想說請你理解我。雖然……”
她轉過頭,在昏沉的夜幕中看向他,然后露出了笑容。
那是金戈從小到大都沒有見過的笑容,那是她從未有過的釋然與放松,也是她從未有過的哀慟,是她第一次把只留給自己的一面毫無保留地展現(xiàn)給別人。
“你一定不懂吧?”她笑著流下了眼淚。
金戈沉默了一會兒,“是的?!?/p>
說完,他轉過身徑直離去。
你一定不懂吧?我對自由的渴望。
你一定不懂吧?我對未來的躊躇。
你一定不懂吧?我對你的依賴。
你一定不懂吧?我對你有多么的期待。
你一定不懂吧?你對我的不理解讓我多么的痛苦。
你一定不懂吧?在你和保留自我之間的割舍有多么的讓人難過。
你一定不……不,我想你是懂的——喜歡你卻說不出口,是一種怎樣的苦楚。
“照顧好自己。”他在她出發(fā)前發(fā)了一句語音。
那之后,他們再沒說過話。
……
“喂?”
“喂。”
“你還好嗎?”
“還行吧。你呢?”
“我也挺好的。”
“……”
“……”
“高明理說,她是你表妹?!?/p>
“嗯?!?/p>
“她說,是你讓她來照顧我的?!?/p>
“嗯?!?/p>
“……”
“……”
“你沒什么想對我說的嗎?”
“對不起?!?/p>
“為什么要道歉呢?”
“我讓你很生氣吧?!?/p>
“啊,這個啊?,F(xiàn)在想起來的話,的確很生氣,不過是在生我自己的氣?,F(xiàn)在想起來,當時是我太幼稚,也太自以為是了。”
“我也把自己看得太重了?!?/p>
“對不起啊,作為你的朋友,在那種時候不僅不支持你,還讓你增加了負擔?!?/p>
“沒有,我從來沒覺得你是什么負擔的。”
“即使不在一塊了還要讓你為我擔心,還要想辦法照顧我。作為好朋友實在太失職了。”
“……”
“喂?你怎么了?”
“稍微平緩一下心情,感覺懸在心頭的一塊大石頭終于落下來了。我現(xiàn)在很開心,你不討厭我真是太好了,真的……”
“喂?”
“你為什么到現(xiàn)在才打電話給我啊?你知道我這半年有多難過嗎?你這個笨蛋,笨蛋,笨蛋!”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再也不敢了,求你了別哭了。”
“我還以為你再也不想見我了?!?/p>
“不會的!真的!我保證今年一放假就去你家,真的!”
“真的?”
“真的!”
“不騙我?”
“肯定不騙你,所以啊,真的,求你別哭了。你一哭弄得我也想哭了?!?/p>
“噗——”
“高喬?!?/p>
“嗯?”
“謝謝你?!?/p>
“嗯?!?/p>
“還有……”
“嗯?”
“我愛你?!?/p>
“……”
“拜托了,你給點回應吧。這種話說出來本來就很不好意思的。”
“嗯?!?/p>
“嗯?嗯是什么意思?你認真一點好吧?”
“你猜?”
“哈?不是,拜托你直接回答我好嗎?”
“不要?!?/p>
“我跟你說,你這樣的話,我可就……”
“笨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