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翻譯)耐心

我認為,我會發(fā)現(xiàn)自己曾經的指揮官死在Nolec Trinus的廢土中——而且這片廢土區(qū)還是我們造成的。這并不是一句謊話。
兩萬門帝國火炮轟炸了北部大陸,那里的每一英寸地面都變?yōu)榱吮淮輾У幕疑惩梁统啥训耐叩[,持續(xù)一周的雨點般炮擊犁平了那里。當Nolec人看到自己的天空被密集的炮彈所遮住時,會作何感受呢?在第一批炮彈落地之前的短暫數(shù)秒中,我猜測著Nolec人們是否意識到了自己背叛的嚴重程度。他們明白這是自己的選擇所造成的結果嗎?
當然,他們全死了,這是理所當然的。他們中僅剩的那些——極少數(shù)成功幸存的人們——從地表下數(shù)公里深處的地堡中鉆了出來,以自己的全部力量攻向我們。我們給予了他們想要的結局。我們開槍讓他們停止了仇恨怒吼。
這并非是我第一次踏足到當?shù)厝苏镜骄弈婧婶斔挂粋鹊氖澜缟?,但也不會是最后一次,這令我感到遺憾。
現(xiàn)在,我們就正走在瓦礫堆成的小山上——Nolec的第一座城市就只剩下了這些東西。它曾在巨型虛空盾的保護下經受住了進攻,但在鐵雨般的炮擊之下,這層屏障也最終失效了。就和其他地方一樣,此處也變得死氣沉沉,但在這里你實際上還能分辨出倒塌建筑物的殘余部分,而其他地方則只剩下無從辨別的破裂石塊。
我走在隊伍的最前側,跟在我身后的是一名中尉和他麾下的步兵排。他們身上的甲胄就和我的動力甲一樣,色澤單調。放眼望去,我們看見灰塵覆蓋了一切。
我瞥了上尉一眼,用帶喙頭盔的紅寶石色目鏡掃過他那張堅毅的面孔。他走在沙塵中的身影看起來像個幽靈,塵煙令他的五官樣貌扁平模糊,掩蓋了他的特征。他身上干血塊沾滿了塵土,麾下士兵們沾滿鮮血的臉上和胸甲上亦然。Noleci人曾極力地想要與我們同歸于盡。
中尉身上顯眼的飾物似乎只有他頭盔上的有翼顱骨圖案——這個圖案覆蓋了頭盔的前額部分。在與我降落到此地之前,他看起來像個普通凡人。而在此之前,在他接受與我那份相同的協(xié)議之前,他看起來就像帝國軍部隊中的任何一名普通士兵。
但現(xiàn)在,我們都是不同的。我們都被刮去了身上的底色,披上了一席灰袍。泰拉攝政將我們從自己的生命歷程中拽了出來;他選中了這些人,并將其稱為自己的“親選者”。
至于我?并沒有哪個名稱能指代我目前的身份。墮落之子?暮色突襲者?忠誠者?死亡守衛(wèi)?我是這一切,但這一切都不是我。我只是赫力格?加洛爾。
上尉和他的士兵們則稱我為“游俠騎士”。這就足夠了。
“看哪兒,”一名士兵說到,她伸出手,指向那陣籠罩在大地上的塵煙中的某處。“一座廢墟?!?/p>
她的話幾乎逗笑了我?,F(xiàn)在整個世界都成了一片廢墟。但之后我基因強化過的雙眼便捕捉到了她看到的事物,而且視野更為清晰鮮明。排除掉一切可能性,某些東西仍然屹立在此處。我警惕地抬起爆彈槍,小心地接近。
那也并不是個幻覺。某座巨大的教堂的確存留下了廢墟碎塊。事實上,隨著愈發(fā)接近,我看到了安裝在高大的拱形窗框上的彩繪玻璃。其上的繪圖(那些圖畫不可思議地完好無損)充滿了偶像崇拜的意味,以及描畫人類帝皇偉業(yè)的虔誠形象。這些圖案繁復精美,畫師是懷著狂熱的敬愛繪出了它們。
這座教堂是由懷言者們在一個世代之前建造的,彼時,第十七軍團對于人類之主的敬拜之心處于一個可怕的高潮——那是在Khur世界、完美之城事件以及他們的原體遭到懲罰之前。我在思索:發(fā)生過這一切之后,它是如何被允許留存下來的;或者實際問題是,這些斷壁殘垣是如何留存到現(xiàn)在的。這必定是由于它處在虛空盾的中心點處,位于Nolec Trinus世界上保護最為嚴密的城市中最受保護的區(qū)域。
但無論如何,它現(xiàn)在都是一座廢墟了。
士兵們在我身后排列為密集隊形。他們訓練有素,而且我們之前就曾執(zhí)行過此類任務。他們抬起激光槍做好戰(zhàn)斗準備,我則用無聲的戰(zhàn)術手勢指揮著他們。我們相信自己做好了應對任何恐怖之事發(fā)生的準備。
我就是在此刻看到了他。
他還活著。他站在那里,就像我們中的其他人那樣身披灰甲,就像他周圍的灰燼那樣黯淡且冷漠。我見過的某些雕像都比現(xiàn)在的他更具生氣活力。當風卷過時,他殘破的斗篷暫時被吹得啪啦作響,其上撕裂與燒焦的痕跡都是一場艱苦鏖戰(zhàn)的無聲證明。他動力甲上的疤痕講述著無言的故事,胸甲上鈍化的金色鷹狀飾品將他的戰(zhàn)爭裝備與我們的區(qū)分開來。他倚靠在一把長劍上,休息著;怪物們的污血從劍身上淌過,留下道道條紋。
我知道,他聽見了我們的行蹤。我想早在我們看見他很久之前,他便聽到了我們接近的腳步聲。他裸露著頭部,正在聆聽著。我確定不了他這么做是為了什么,直到煙霧如同窗簾那般升起散去,其余場景才展露在我們眼前。
馬卡多的親選者們都有著堅毅的靈魂,他們都是從銀河中某些最殘酷戰(zhàn)區(qū)中召集來的男女勇士。
然而在看到那東西的一刻,他們不約而同地向后退縮了。
我描述不出那只生物。我會稱之為一頭“龍”,因為根據(jù)我的回憶,這是古老傳說里某種恐怖惡物的名稱。但它并非是那種神話生物。任何進化邏輯或幻想故事都不可能產生如此怪誕的事物——它太過徹底地扭曲和令人作嘔。它是爪子、翅膀、眼睛、牙齒、鱗片和皮毛的組合物,身上匯集了來自一百萬個噩夢中的要素,是本不該存在的事物。但幸運的是,它似乎已經死掉了。
那龍形的生物躺在一灘它自己的膿血中。我看了看那只野獸身上無數(shù)的劈砍傷痕,斷定它是被長劍斬殺的。
我之前曾見過類似的東西。但這不會是我最后一次見到它們,這令我懊惱。
我走上前去,同時向著中尉點了一下頭,警告他們后退。我向我們前來尋找的這位戰(zhàn)士招呼到,“戰(zhàn)斗連長—”
但他并未讓我把話說完。
“耐心?!边@是一句訓誡。他的語氣就像一名導師在教育一名不按規(guī)矩行事的新人。他嗅了嗅空氣中的氣味。他是露出了一摸淡淡的微笑嗎?
盡管如此,我還是猶豫了。我吸了口氣,再次開始。
“伽羅連長,我是加洛爾,掌印者命我前來確認您的狀況。我們已經很多天都未聽到您的消息了。您為何沒有回復音頻通訊,閣下?”
伽羅并未將目光從死去的怪物身上移開。“設備受損了。這只惡魔的毒液就像酸液那樣有腐蝕性,我的頭盔被這東西毀壞了,我被迫丟棄了它。”他將一只包裹在甲胄中的手從長劍頂端移開,向我招手示意?!拔疫€不能回去。現(xiàn)在還為時尚早?!?/p>
“閣下?我不明白。”
當那頭龍從現(xiàn)實宇宙中的一個發(fā)出刺耳聲響的孔洞中鉆出來,第一次出現(xiàn)在此地時,我并不在此地,但人們已經把伽羅連長的反應告訴了我:他從軌道中的一艘飛船上被獨自傳送到了這里——當時轟炸還仍在進行,找到并殺死了那東西。人們并不認為他能幸存下來,帝國部隊也不會因為(顧及)一名阿斯塔特軍團戰(zhàn)士而停止炮擊,哪怕他是馬卡多的首席特工。
我來這里是出于職責,是來尋找他死亡的證據(jù),這部分是由于我們二者都是游俠騎士,也是因為我們的共同之處不僅限于此。我們都是…我們都曾是死亡守衛(wèi),都曾是莫塔里安的子嗣,都曾在某段更美好的歲月中是第十四軍團的子弟。我覺得這是合適的。但現(xiàn)在,他讓我覺得自己的這種假設很愚蠢。
我面露慍色。我們沒時間這么做了,戰(zhàn)爭在繼續(xù),我們沒理由待在這里。我大步走到伽羅身邊,抓住他的手臂?!斑B長,我們在Nolec Trinus上的任務已經完成了,馬卡多的意志也被執(zhí)行了。我們要動身離開了?!?/p>
“是這樣嗎?”他第一次看向了我。“赫力格?加洛爾。游俠的這身戰(zhàn)袍很適合你。我們很久都沒交談過了,我想我們上次交流還是在從伊斯特萬飛往泰拉之前?!?/p>
“是的?!逼鋵崳@段時間還要更久一些。
當我在伽羅麾下的死亡守衛(wèi)第七連隊中服役時,我?guī)缀鯖]引起過這位戰(zhàn)斗連長的注意。當戰(zhàn)帥發(fā)動叛亂時,我能登上愛森斯坦號護衛(wèi)艦純粹是由于地點的偶然性。能成為逃過那場瘋狂暴行的七十人中的一員令我每日都心懷感激,但這似乎就是命運的捉弄。
他并未選中我,我在那里,是因為我是一名忠誠者。
現(xiàn)在,我也是因為同樣的原因而身處此地。
伽羅生于泰拉,而我則是巴巴魯斯——那顆收養(yǎng)了我們原體的母星世界的孩子。這令我們之間產生了隔閡,軍團(內部)的團結曾掩飾了這種隔閡。而隨著這一切的消失,我們之間除了這身風暴灰色的甲胄便再沒有任何聯(lián)系,我感覺自己無法忽視這種差異。
“我們不會離開這里,現(xiàn)在不行,”他說到?!八劳鍪匦l(wèi)向來是有耐心的,兄弟?,F(xiàn)在,施展一些耐心出來?!?/p>
我勃然大怒。我說話的聲音很輕,但意圖是冷酷的?!拔椰F(xiàn)在意識到,當我們被丟到月球上時,我就不再是一名死亡守衛(wèi)了。在那一刻,我們的帝國宣稱我們是不值得信任的,令我們成為了有實無名的囚犯。你并沒在那里看到這一切,伽羅連長。不是所有人都被給予了馬卡多的祝福。”
“你就被給予了,”他冷淡地說到,“在一段時間之后,攝政認為你是合適的人選?!彼恼Z氣似乎表明,伽羅本人可能并不會做出同樣的判斷
我僅剩的耐心就此耗盡了。我轉身看向中尉,用手刀在空氣中劈過?!敖Y束通訊靜默狀態(tài),聯(lián)系飛船。讓他們派一架風暴鳥到這個地點。我們已經發(fā)現(xiàn)了正在搜尋的目標。”我的目光又回到了伽羅身上?!笆菚r候離開此地了?!?/p>
中尉并未作答。他看向了別處,正在盯著那團煙霧。我看到他身邊的士兵們那飽經戰(zhàn)火風霜的血淋淋臉孔上掠過一絲震驚,同時也聽到巨大的肺部發(fā)出沉重而顫抖的呼吸聲。
伽羅后退幾步,他迅速提起長劍,仿佛手中的利刃輕若無物。“這是耐心的獎賞,”他幾乎是在自言自語。
我轉過了身。那只龍形生物正在恢復生命。
它曾經處于死亡狀態(tài),但現(xiàn)在并非如此了。我確信它現(xiàn)在已經活了過來,就像我在之前那一刻確信它已經死去了那樣。
我雙手握緊了爆彈槍。這種事情曾會令我震驚。
但那是過去,而非現(xiàn)在。我已經見過了這一切。
它起了身,抖落身上的塵土。觸手從沾滿污垢的小孔中伸出,下巴啪地一聲張開,濕答答的雙眼眨了眨后睜開了。它伸出一條如同蛇般的鞭狀舌頭,嘗了嘗空氣的味道。
“他飽食鮮血,”伽羅解釋到,再次訓誡著我?!暗茇澙?,一條生命不足以引起它的興趣。”他示意著那些隨我前來的馬卡多親選者們,后者們進入了戰(zhàn)斗,并端起了武器。“只有當足夠大量的獵物來吸引它時,它才會完全寄居到自己的血肉軀殼中?!?/p>
我懂了。一名星際戰(zhàn)士不足以引誘惡魔現(xiàn)身——但兩名星際戰(zhàn)士外加一隊滿身血污的親選者就足夠了。我在伽羅眼中看到了一位戰(zhàn)士對于戰(zhàn)斗的需要。
“加入我吧?!彼f到。這不是一條命令,而是向身份平等的人發(fā)出的一條邀請。
我點點頭。
最終,我們協(xié)力作戰(zhàn),最后一次殺死了這頭野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