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穿過空蕩蕩的金色大廳，走過閃閃發(fā)光的大理石地板，地面吸收了他們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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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合你的預(yù)期嗎？”約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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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爾聳聳肩。宮殿的規(guī)模令人屏息，歐爾猜想，它設(shè)計之初的目的即是激發(fā)人們的敬畏之情——如果不是全然的恐懼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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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祂總是有些高遠(yuǎn)的理想，”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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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翰笑了。“這話可有些輕描淡寫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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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并非自傲，”歐爾說，“遠(yuǎn)非如此。不是你我所思考的方式。我認(rèn)識的那個人……”說到“人”這個字時，他輕微地哼了一聲，“我曾經(jīng)認(rèn)識的那個人，祂并不真的在乎威儀與物質(zhì)財富。這些都只是達(dá)到目的的手段。一切都是。這座皇宮，這些頭銜，甚至祂所穿戴的那張臉，都對祂毫無意義。重要的是這些對別人意味著什么。它們只是一張面貌，約翰。是表象化的裝置。要想具有權(quán)威，祂就必須看起來像那個角色。要想統(tǒng)治銀河，祂就一定得有這樣一座宮殿。我向你保證，祂倒寧愿像個僧侶一樣住在石室里，或是貧瘠荒原上的小茅屋中……祂無欲無求。但這樣一來，就沒人會把祂當(dāng)回事。這個大得恐怖，品味差勁的殿堂只是祂所選擇道路的自然結(jié)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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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聽著就像劇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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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險的劇院，”歐爾點點頭，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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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道走廊在他們面前敞開，走廊以金色裝飾，兩邊豎立著雕像，充滿了緊張的寂靜。粉刷過的天花板如此之高，仿佛是一線蒼白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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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如我所料，”歐爾道，“除了這份空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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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宰比斯道，“我原以為到這時我們已經(jīng)被人發(fā)現(xiàn)了。我們早就該被人發(fā)現(xiàn)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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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一個人也沒有，”克蘭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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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大概都在城墻上，”力圖輕聲道。雖然周圍空無一人，可他們?nèi)荚谳p聲交談，不敢在這樣一個莊嚴(yán)神圣的地方提高嗓門?！懊總€士兵，每個戰(zhàn)士，那些原本日夜守護這個地方的人都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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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軍團的阿斯塔特向坐落于高聳雕像之間，在金色墻壁上凹鑿出的壁龕示意。它們的樣子如同神龕，但歐爾知道不可能是這樣。他意識到了力圖的言下之意。這些壁龕是給那些永遠(yuǎn)在此守望的哨兵制造的。歐爾必須調(diào)整自己對尺度的認(rèn)知，因為這些壁龕太大了。金色的巨人們曾站立于此，他很確定。但現(xiàn)在他們都走了。就連這些精英衛(wèi)士也都去了德爾斐城墻進行最后的戰(zhàn)斗，以至于沒有人留下來在最后堡壘中空無一人的走廊里巡邏。他和他的同伴之所以能走這么遠(yuǎn)，只是因為宮殿早已被廢棄。沒人料到會有人闖入核心地帶，沒人想過有人能走這么遠(yu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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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得找個人，”克蘭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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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人干什么？”宰比斯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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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不能就這么漫無目的地閑逛吧，”克蘭克說，顯然被嚇壞了，“我們是來辦正事的，不是嗎？我們應(yīng)該找個人，告訴他們我們需要馬上見到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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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會怎么覺得這個辦法可行呢？”卡特問道，雖然歐爾知道這其實是阿克忒婭在問，只是借用了女孩的嘴巴，“我們是闖入萬物的神圣中心之人，何況我們的意圖往好了說也是立場不明。光是解釋我們是怎么走到這里的，就夠了不起，也夠讓我們被當(dāng)作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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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特看著他們，那雙眼睛卻不完全是她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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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很快就會找到我們的，就我個人而言，我可不急著再度會見金色戰(zhàn)士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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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們就自己尋找這個王座廳？”宰比斯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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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歐爾道，“我們自己找到這個王座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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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們辦得到嗎？”克蘭克問，“我們已經(jīng)走了好幾個小時。感覺上像是好幾個小時。這個地方無邊無際，每間大廳都像最后一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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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爾也有這種感覺。他告訴自己，這些都是他的想象，可他確實感覺自己似乎真的走在一個宏偉壯麗卻又荒誕不經(jīng)的迷宮里。關(guān)于迷宮，他有一段不太美好的經(jīng)歷。他還在做關(guān)于克諾索斯的噩夢【1】。他想問問力圖他能不能借阿斯塔特包里的線一用，這樣他就能在鍍金雕像的末梢、雕飾和手指上打結(jié)，標(biāo)記出路線，以防他們只是在迷宮里兜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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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他們已經(jīng)開始兜圈子了?；蛟S祂已經(jīng)知道他們在這里，正在玩弄把戲來欺騙和迷惑他們?；蛟S祂對這些不請自來的訪客不感興趣，只是在用祂的靈能詭計讓他們無法前進。這確實像祂會做的事。推遲不可避免之事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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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找到你的，”歐爾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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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約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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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言自語罷了，”歐爾道，“力圖？我看見你包里有捆線繩。能給我用一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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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斯塔特停下腳步，將一團紅色線球掏了出來。將它遞出時，他猶豫了一下。這是他女主人的東西，他不太愿意舍棄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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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爾點點頭，將它接了過來。他剪下一小段，將線系在一座金色雕像的腳踝上。他將線球拋給宰比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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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每進入一個房間，”他說，“都這么做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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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比斯點點頭，對他新任務(wù)的目的疑惑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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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胡思亂想了，歐蘭涅斯？”卡特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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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己說，”歐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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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沒有胡思亂想。只是適度的擔(dān)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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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爾看向阿克忒婭?！拔业囊馑际?，你用你自己的嘴說。別用那個女孩的了。她不是給你這么用的，她只是來盯著你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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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阿克忒婭說道?？ㄌ剌p輕嘆了口氣，仿佛卸除了某種重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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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重新開始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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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祂是不是在戲弄我們？”約翰悄聲問歐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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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無可能。祂肯定不想和我進行我想要的對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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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躡手躡腳地進入一間又一間廳堂。每個房間都和前一個一樣輝煌壯麗，令人生畏，每一尊雕像都如此威嚴(yán)，每一座壁龕都空空蕩蕩。除去一些稍有不同的細(xì)節(jié)，比如鑲嵌大理石地板的顏色，雕像的姿勢，雕刻在耀金墻壁上的星座與單子【2】……它們就像同一間廳堂的不斷重復(f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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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廳堂還如此整潔。如同手術(shù)室一般的干凈無菌，令它們更像實驗室而非皇家住所。沒有氣味，沒有污垢。在經(jīng)歷了多年的長途跋涉，穿越過黑暗之地與木乃伊化的城市、被時間壓垮的洞穴、異形領(lǐng)域的皂化地貌、被遺忘的戰(zhàn)場中的沼澤，飽受折磨的蜂巢建筑的破爛外殼，異界尸體大陸的死時騷動之后，他們已經(jīng)徹底習(xí)慣了無盡的骯臟和污穢。這個地方，這座皇宮，它太完美了，仿佛未經(jīng)觸碰般的純凈。就連他們剛到達(dá)時踏足的那個分散室，作為一個實用性房間，也干凈得太不自然——房間里雖然有一層灰塵，但灰塵本身卻是沒有污染的。在他們看來，這些一塵不染的房間有種明顯的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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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它們似乎毫無目的。巍峨的大廳一間連著一間，接待室通向下一間洞穴般的接待室，巨大鐘擺燈的火光閃閃爍爍，一種漫步于畫廊或墓地間的柔和寂靜始終貫穿其間。門廳與柱廊通向更多的門廳與柱廊，無窮無盡。是皇宮的規(guī)模和比例大得如此恐怖，超越了他們的想象，還是規(guī)模在玩弄他們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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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每一間房間里，歐爾都確保宰比斯拴上了紅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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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大廳盡頭的耀金大門半掩著，似乎有人曾匆匆走過，卻沒有注意把門關(guān)嚴(yán)。遠(yuǎn)處的大廳是另一條拱廊，里面同樣顯露出英雄雕像與空蕩蕩的壁龕，在電火炬的照耀下發(fā)出柔和的琥珀色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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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沿著它前進。宰比斯仔細(xì)栓好線繩，快步趕上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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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真是走了好一段路，”約翰沉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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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爾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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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深不可測的洞穴深處，嗯？【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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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你對詩詞歌賦還頗有研究啊，格拉瑪提卡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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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的事，當(dāng)年也沒有過。這些句子只是突然浮現(xiàn)在我腦海中。我小時候不得不讀的各種詩歌。我一直沒多少功夫讀詩。不知怎的，這些記憶全都涌現(xiàn)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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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們活過如此漫長的人生之后，”歐爾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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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不可測的洞穴……這個我可沒忘。濟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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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濟慈。是柯勒律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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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卡特突然叫道。他們轉(zhuǎn)過身來看著他。阿克忒婭扭動著腦袋，仿佛在用失明的雙眼四下搜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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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女巫？”約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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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起來，”阿克忒婭嘶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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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希臘神話中，忒修斯前去克里特，以圖除掉吞吃童男童女的牛頭怪米諾陶洛斯。忒修斯來到克里特后，米諾斯的女兒阿里阿德涅愛上了他。為使愛人免于一死，阿里阿德涅給了忒修斯一個線團以使他可以標(biāo)記出走過的路。忒修斯成功地在迷宮中找到了米諾陶洛斯并將其殺死，然后領(lǐng)著其他人走出了迷宮。

【2】單子（Monads）：這個概念最初由德國哲學(xué)家哥白尼（Gottfried Wilhelm Leibniz）提出。在他的哲學(xué)體系中，單子是現(xiàn)實世界的基本單位，是無窗的、不可分割的、持續(xù)不斷的實體。每個單子都是獨立的，內(nèi)含有整個宇宙的信息，并且與其他單子相互聯(lián)系，構(gòu)成了一個無限的單子系統(tǒng)。

【3】 約翰對歐爾所說的“Through caverns measureless to man”出自英國詩人柯勒律治的詩歌《忽必烈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