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列傳三離戰(zhàn)于野(第九十章)
刺客列傳三離戰(zhàn)于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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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石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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隧道盡頭,一座荒涼廣大的宮殿駭然出現(xiàn)。
恢宏的宮室支離破碎,數(shù)丈高的基座宛如浮在廢墟上的巨大陰影,透出懾人的荒涼與恐懼。
上面暗紅的壁畫斑駁陸離,記錄著不知是哪年哪月的繁華。
死滅,是這里唯一的標志。
法器清悅的碰撞聲從無盡荒涼的圣殿中心傳來,無比清晰,透過兩旁殘缺的墻垣,沁入執(zhí)明腦髓,幻化為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
仿佛來源于一段塵封已久的記憶,卻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這段記憶曾出現(xiàn)在生命中的哪一段。
一陣深深的恐懼從執(zhí)明心底升起。
他不禁拉住慕容黎衣角:“阿離,你可聽到什么樂器之音?”
長風(fēng)吹來,帶來一陣死寂的塵埃,四周只有執(zhí)明的聲音,在回廊的荒煙中回蕩。慕容黎微微搖頭:“未曾?!彼凵裎?cè),跟隨的弟子也一同搖頭,并未聽到樂器之音。
執(zhí)明輕輕吐氣,將懸著的心放下,仔細聆聽,除了風(fēng)聲,似乎又未有方才的清悅之音,許是見這石柱之殿孤獨荒涼,有些驚弓之鳥,嚇人嚇己產(chǎn)生幻聽罷了。
他環(huán)視四周,道:“阿離可知這是什么地方?”
“昆侖丘廣場,嬰矦族陣地核心,毒霧的起始源頭?!蹦饺堇璧?。
執(zhí)明遠眺,依稀可見圣殿盡頭就是廢墟,再之外,便是漫無邊際的彩霧。
生人化白骨,令瑤光軍不敢上前一步的毒霧陣。
執(zhí)明猝然拉過慕容黎,幾乎要將他擁入懷里,臉上露出深深的憂懼:“阿離,答應(yīng)我,永遠不要有事?!?/p>
荒煙凄迷,黃土漫漫,他的眼中寄托著對他的生之希望。
慕容黎緩緩抬頭,看著執(zhí)明:“嬰矦氏族的核心地帶,必有生存之根本,才能操控法陣,所以無論吹來怎樣的颶風(fēng),毒霧都不可能蔓延至此。既來之則安之,控制壬酉也就有解霧陣之法?!?/p>
高大蒼黃的石柱組成這座圣殿的支架突兀的矗立在滾滾黃塵之中,危如累卵,隨時都會分崩離析,給執(zhí)明的印象只有殘敗荒涼,他蹙眉道:“既是他們生存之地,怎的像是百年無人踏足一般?”
圣殿足有七丈高,宛如一座巨石壘成的堡壘,正面有一座雕花門楣,雕刻著兩只互相纏繞的巨蛟,氣勢恢宏,顯出一種悲壯的壯美。
慕容黎似乎想到什么,心中驟然一動:“陵墓?!?/p>
蛟飛九天,渡化為龍。
它不是圣殿,而是帝王墓。
“為防盜墓賊闖入,陵墓周圍通常根據(jù)風(fēng)水設(shè)置霧障,一旦進入,輕則迷路昏厥,重則中毒身亡。這周圍彩霧如此厲害,想來這個墓并非僅僅葬墓主人那么簡單?!?/p>
“阿離懷疑與八劍有關(guān)?”
“這就是神力封印所在。”
執(zhí)明立刻心緒不寧:“什么神力不神力,阿離不可動用八劍?!?/p>
慕容黎靜靜注視著執(zhí)明,眼眸微動:“執(zhí)明國主莫非還知道八劍的其他相關(guān)?”
“我……”
“罷了,本王并非為解封印?!?/p>
正在兩人言談之際,吱呀一陣磨牙剔骨之聲震響,雕花大門從內(nèi)部徐徐打開,一個黑袍少年的身影正籠罩在石鼎爐火巨大的陰影之下,族人手持法器,左右站開。
他的身形本纖瘦修長,在長袍的襯托下,讓人產(chǎn)生一種妖異的錯覺——他的整個身體仿佛是熔鼎中流出的黝黑巖漿,從石鼎懸垂而下。
與蛟形的雕飾有了詭異的相似。
“真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壬酉,你還敢在此等死?”執(zhí)明怒喝出聲,就待提劍而上,卻被慕容黎一把拽住。
蒼白的面容,寬大的黑袍,陰鷙的瞳眸,壬酉高高在上的身影就像提線木偶的術(shù)師,用深沉的線支配木偶每一個動作,演繹出他期望的結(jié)局。
“別上前?!?/p>
一時間,慕容黎心中提高警惕,他靜靜看著壬酉黑袍掩蓋下的胸腔,那里,毫發(fā)無損,再次證實,紅日崖那場十丈殺戮,他也被壬酉分身之術(shù)迷惑。
因而,這個隱在石鼎陰影下的詭異身影是否又是分身?
壬酉蒼白的唇際挑起一個極為陰沉的笑意,笑給慕容黎看:“你看出來了?”
看出他不敗不滅,能化身千億,他永遠殺不死他。
慕容黎注視著他,嘴角挑起一個冷笑:“本王不急,樂意殺你千百次?!?/p>
滿天流光中,灼影劍劍氣破空而出。
法印一頓,壬酉揮舞雙手,重新結(jié)印。
“那我可要心疼千百次,阿黎?!比捎弦琅f在笑,笑容慢慢變得溫柔,他仰起頭,蒼白的嘴唇微微顫抖,似乎在無聲的哭泣。
他身上的那襲黑袍漸漸殘損,在爐火烘烤中化為飛灰,取而代之的是一襲天藍,變得完美,優(yōu)雅,明亮。
眉宇間有著落拓與悲傷,和巽澤一樣的傷感。
“阿黎怎么舍得,傷我千百次?!?/p>
慕容黎的心驟然一痛。
諸天星辰的光灑下,壬酉的面容,在這一刻,變成了巽澤,是那么清晰,那么卓然塵外,眸中的和煦,照亮了慕容黎。
慕容黎茫然。
大殿之中,爐火搖曳,他似乎想起來這是夢魘幻覺,可巽澤的面容近在咫尺,即將出手的這一劍,斬的是巽澤的生命,斷的是他們的牽絆。
他握劍的手輕輕顫抖。
若從此,茫茫紅塵中,再沒有那個風(fēng)華絕代的身影,他的人生,亦盡碎于此。
痛徹神髓。
即便知道是幻影分身,他亦不能向他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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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黎也是你能叫的?”執(zhí)明怒喝,星銘劍排空而出。
“太過投入,差點忘記了你,我最好的種子,是否已經(jīng)開始萌芽?!?/p>
壬酉嘴角掛著一絲隱約的笑意,看著星銘刺出的風(fēng)云,身形緩緩向后飄去。
腳才落地,他身子猛然一滯。
灼影劍劍尖透胸而出,慕容黎輕輕繞到他面前,看著滴落的縷縷鮮血,一雙眸子,淡淡的注視著壬酉:“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保命的資本,只可以用一次,但凡第二次,都有破綻可尋?!?/p>
他與巽澤惺惺相惜,每一個眼眸波動,一絲感情變化都了如指掌融入血脈,是任何人無法模擬的。
化身巽澤蠱惑他,是在挑戰(zhàn)他的底線,剃他的逆鱗,找死。
壬酉眼眸顫動了一下,這細微的變化,并沒有逃過慕容黎的眼睛,顯然,他的鎮(zhèn)定已開始瓦解。
執(zhí)明收劍,站到慕容黎身旁,道:“原來要擒住你,陪你演戲就是最佳時機。”
壬酉迎著慕容黎向前走出一步,劍尖幾乎觸到慕容黎衣衫,微微一笑:“不愧是慕容國主,天權(quán)國主,你二人聯(lián)手,竟能瞬間摧毀我的幻術(shù),當(dāng)真令人拜服。但是,又豈知這就是我真身?”
慕容黎猛然一凜,掌中聚氣,推向劍尖,三尺長劍從壬酉胸骨中被推出,往地上飛去,慕容黎身形游移,瞬息閃至壬酉背后,將灼影握在手中,轉(zhuǎn)身,再看壬酉,壬酉那具身軀化為塵埃,漸漸委頓下去。
慕容黎蹙眉,果然還是分身。
幻術(shù)迷惑不了他,但分身卻無破綻可尋,眼前這個惡魔確實是少有的勁敵,空中窒悶的氣息,有些凝烈,慕容黎目光緩緩移向石鼎,鼎中盛火熊熊,仿佛燃燒千年,不曾熄滅。
壬酉跪在石鼎腳下,低頭咳嗽,鮮血流了一地,慕容黎那劍還是將他穿了個透心,良久,他抬起蒼白如紙的臉,綻開一個微笑。
不祥之兆如貓爪般從心底深處滋生,慕容黎頓感不妙,一把去拉執(zhí)明。
就在這一刻,壬酉抓起一個似按鈕的機關(guān),猛然扭動。
執(zhí)明慕容黎同時驚呼出聲,就在他們的手就要觸到的一剎那,執(zhí)明的身體突然晃了晃。
而后,一道巨大的裂縫綻開,執(zhí)明身子一斜,就往裂縫中跌了進去。
“阿離……”
“執(zhí)明!”
他們的牽絆被石壁回音截斷。
隨著壬酉扭動機關(guān),裂縫將執(zhí)明吞噬后頃刻接合,只留下一道石壁碰撞出的芒尾。
眼睜睜看著執(zhí)明消失,慕容黎的心瞬間沉到谷底,蹲了下去,蒼白的手指,在裂縫的接合處滑落,卻握不住那簇溫暖。
同時跌入深淵消失不見的還有慕容黎的手下和那群手持法器的族人。
偌大個宮殿只剩下兩人,和鑄劍爐火燃燒的呲呲聲。
“難道你不覺得,本王既然前來,就有必勝你的方法?”
慕容黎緩緩站了起來,周身散發(fā)著死亡的氣息,他凝視著自己的手掌,聚出五道空靈的劍氣,銀光在空中倏然一歃,就刺到壬酉面前,對準他的額眼口。
冷冷道:“識時務(wù)的話,就把人放出來。否則,本王會讓你生不如死?!?/p>
壬酉輕笑:“那我倒想看一下,你的方法是什么?!?/p>
慕容黎冷笑,劍風(fēng)仿佛令空間撕裂,沒入壬酉額眼,這一擊,凌厲無比,壬酉明顯沒有任何還手之力,額頭仿佛破開一個缺口,腦漿極速的流出,從眼鼻上淌下,猙獰可怖。
他抬頭,緩緩微笑。
“歡迎,殺我第三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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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黎猛然一顫,他忽然發(fā)現(xiàn),劍氣之光噬中的,并不是壬酉,而是他幻化的一縷黑氣。
他還是沒能看清楚壬酉的真身究竟隱在何方,如此就算殺他十次,也是徒勞,浪費修為不值得。
于是,緩緩的,慕容黎收劍。
迎光而立。
君臨之氣,慢慢從他身上展現(xiàn),就像一縷陽光,于夜空中綻開。
“獨留本王,又不還手,你想從本王這里得到什么?”
壬酉眉峰挑動,微笑掛在臉上,從石鼎旁走來,在慕容黎五步前俯身下去,恭謹?shù)男辛艘欢Y。
“測人心,都說慕容國主心有九竅,算盡天下。在下若能測國主之心,豈非就能算天下人心?!?/p>
算人心,不過是小心謹慎步步為營刀口舔血,計算最大的幾率,計算最大的利益,何來的能窺知天下人之心。
慕容黎一動不動,衣襟微浮,身上散發(fā)著無形的殺氣。
妄測君心,活膩了。
壬酉毫不在意,眼眸斜斜掃過慕容黎,悠然道:“天命傳說,得八劍者可得天下,八劍實際上是上古神兵蒼茫劍分裂而鑄,若集齊八劍,以至高修為煉化,則可重鑄蒼茫劍。慕容國主與玉衡郡主交好,是否是看中他的至高修為,可為你重鑄神兵?”
慕容黎眉峰微動,冰霜之氣蔓延。
此人還敢在他面前提起巽澤,當(dāng)真是想死千百次嗎?
如果想找死,他不介意成全他。
壬酉微笑:“傳說此劍蘊含無限神力,擁有此劍者,會被天地神明庇佑,必能開疆拓土,四海臣服。但只有天命所歸之人才配擁有,若非天下正統(tǒng),即便拿到此劍,也只會招災(zāi)引禍,歷代覬覦神劍的君王就是最好的例子?!?/p>
“以慕容國主的機智,自然知道自己雖是王族后裔,卻絕非那天下正統(tǒng),因而慕容國主收集八劍從一開始就不是為了自己。”
慕容黎凝視著,提起了一絲興趣。
“那慕容國主是為了誰呢?”
“這個天下從來不缺想當(dāng)天下共主的人,可天道自有定數(shù),天命只可能降在一人身上。天下大亂,世人爭強好勝,兵戈不止,唯一人,受著黎明愛戴,雖不勤政,卻難得赤子,許能令這四海升平天下歸心?!?/p>
“那就是執(zhí)明。”壬酉攤開手掌,里面是一顆黑色的棋子。
“慕容國主收集八劍的初心就是想讓天下正統(tǒng)的天命降在執(zhí)明身上,受神明庇佑?!?/p>
慕容黎看著那顆黑色棋子,仿佛看到隔著千萬丈紅塵的那位玄衣之人,良久不語。
心中有淡淡的惆悵。
壬酉微微一笑,話鋒一轉(zhuǎn):“可世事無常,沒有人會一成不變,赤子之心若是丟了,是否還能拾回?”
“慕容國主心中一直想尋找的答案他終究還是解不了,與其將不可知的未來寄托在別人身上,不如將天命握在手中,這個天下就都是自己的。再難問的天命,只要歸于自己掌控,就有無人敢犯的資本?!?/p>
他的面容前所未有的肅穆:“慕容國主行的是逆天改命之局?!?/p>
慕容黎猝然抬頭,眼神已變得冷峻:“你是聰明人,聰明人就應(yīng)該知道適可而止的道理。”
閉嘴,方能保命。
壬酉只感到心神一陣悸動,慕容黎的目光,竟讓他有退后的沖動。他震驚片刻隨即恢復(fù),笑道:“天下之局,步步謀略,傾舉國之力,不惜血染江山,攻入封印神力的又原山脈,若不是我看過一冊密卷,連我都要相信慕容國主是為解除封印,開啟神力而來?!?/p>
慕容黎目光凌厲,壬酉在撩撥著他天人一線間的底線,這是個危險的游戲。只是不知道,壬酉有沒有玩這個游戲的資本。
他慢慢斂去殺氣。
出手,將黑色棋子捏在手中,淡淡道:“閣下真是個好學(xué)之人?!?/p>
壬酉將手放在胸前,灼影劍刺中的地方似乎才開始流血,鮮血印在掌心,就像是又綻開了一輪紅日。
“那冊隱秘卷宗記載,想要八劍歸一,重鑄蒼茫劍,必要以最純正的王者血脈為祭,方能召喚劍靈,為天命者使用?!?/p>
他看著慕容黎深邃的眼眸,顯出一種慈悲:“很巧的是,慕容國主曾經(jīng)用執(zhí)明的血液測試過神兵,喚出劍靈殘識,因而慕容國主斷定執(zhí)明擁有最純正的王者血脈,雖是天命正統(tǒng),倘若開啟神力,必要以執(zhí)明為祭。這可真是一個兩難的選擇,換而言之,只要神兵在世一日,執(zhí)明就危險一日,因為你知道,這世上無不透風(fēng)的墻,無論怎樣的秘密它總有傳到世人耳中的一天,王者血脈早晚會為世人所知,給執(zhí)明帶來無妄之災(zāi)。除非,神兵歿世,才可令傳言盡除。”
慕容黎沉吟著,并未說話。
壬酉繼續(xù)凝視著慕容黎,仿佛能看透他內(nèi)心的徘徊,臉上的微笑,就像窺知了神諭,充滿自信。
“你來此真正的目的,并非為解除封印獲取神力,而是要在天下人面前以鑄劍熔爐銷毀八劍,斷天命傳說,封悠悠之口。我說的對嗎,慕容國主?”
他微笑著,走向石鼎,抬起雙手,隔著炎炎烈火,虛空觸摸著石鼎,發(fā)出一陣感嘆。
“你要找的,就是這只石鼎?!?/p>
“可,以血鑄劍,以靈毀劍?!?/p>
慕容黎巋然不動,殺氣正在一點一點聚集。
但凡秘密知道太多的人都不應(yīng)存活于世。
壬酉發(fā)出一陣輕笑,低頭,以袖掩面,充滿了惡意:“所以我有時候在想,以慕容國主算無遺策的布局,是否那次中毒也出自你精心的安排,這樣就可從仙人身上得到半世修為,幻化聚靈,逆天改命。”
慕容黎冷笑:“無所不用其極的慕容國主,當(dāng)真精彩絕倫。閣下窺測人心之術(shù)較之本王有過之而無不及,世間之事本王做過多少,沒做過多少,你都了然于胸,不妨說說,本王既然一心毀劍,為何不帶神兵前來?”
他的面容,在一點一點冰封。
用執(zhí)明心血祭神兵,可喚八劍之靈,這是慕容黎封存在心底永遠的秘密,絕不可有第三人知道,知一人,他便要殺一人。
巽澤生死未卜,執(zhí)明不知困在何處,這個人,是否已從巽澤身上奪來神兵,要以執(zhí)明為祭,開啟神力,來個一石三鳥?
他絕不許這樣的事情發(fā)生。
虛與委蛇,灼影已閃現(xiàn)劍芒。
這一劍慕容黎要讓壬酉的呼吸成為永劫。
“以瑤光國主的神通廣大,找到石鼎熔爐,還怕帶不走,沒有機會毀劍嗎?”
壬酉的眸子,正映上灼影的光芒,“在下雙手不沾殺戮,一切只為窺探天命。天命說,慕容國主的意之劍,不適合向我出手?!?/p>
鏘然龍吟,劍光已橫旦在壬酉頸側(cè)。
慕容黎冰寒的話語,輕輕響起:“天命在我,你的天命,本王不信,必將親手取你的首級?!?/p>
鮮血,像斷線的珠子,滴滴墜落。壬酉染血的手指緩緩劃過自己的咽喉,陰笑著:“慕容國主想保護的人若是提前死了,毀劍,可還有意義?”
劍鋒就在推進壬酉脖頸半寸處戛然止住。
慕容黎幾乎是出于本能,猝然收勢,審視著壬酉的從容平靜。
他毫不懷疑,以壬酉的布局,壬酉人頭落地的瞬間也會是執(zhí)明生命離去的瞬間。
隨執(zhí)明一同消失的,還有壬酉那群手持法器的部下,他們一定就在這座大殿里的某間暗室里,窺視著這里的一舉一動。
無論是什么時候,慕容黎都不會拿執(zhí)明的命去冒險,顯然壬酉很清楚這點,才神色自若,有恃無恐。
他用執(zhí)明威脅他。
慕容黎的眸中,緩緩泛出一絲怒氣。
尖銳的威脅,像一簇火,點燃了他心中塵封已久的恥辱。
國破流亡,不得已扮做樂師身份周旋列國,那些頂著丑陋嘴臉的人見他姿容俊秀,仰豪門權(quán)貴身份,仗帝尊王權(quán)之勢,欺辱他,威脅他,霸凌他,甚至上手欲將他納為胯下之奴。
刻骨的流亡過往,深深的灼傷著他。是呀,他不好過,憑什么要讓天下人好過,于是他精心為那場天下之爭策劃了一個最好的結(jié)果,盡數(shù)崩壞在他的手上,然后,復(fù)國,重組中垣。
為何要將天命握在手中,因為手中有權(quán),天下才無人敢犯,他的命令或是命運,才沒有任何人能干預(yù)。
他所要的,必能實現(xiàn)!
他眉峰挑起,聚成冷冷的笑容:“不,你錯了,毀劍鑄劍只在本王一念之間。百年之后,青史卷冊提到天權(quán)國主的死因,仍將是戰(zhàn)死沙場,流芳千秋,沒有任何人能懷疑。因為……”
“延續(xù)百年的嬰矦族一脈都將會被用來殉葬,無一例外。”
慕容黎的冷,冷到骨血中,劍刺出的動作,是不可測的速度。
壬酉身子一震,灼影劍筆直的穿透他脖頸,帶著三尺赤紅刺進石鼎上的一枚北斗七星按鈕鎖孔中。
七星轉(zhuǎn)動,只聽噗的一聲輕響,石鼎側(cè)方青石徐徐開啟,照出一縷清光,慕容黎閃身,再不看壬酉是死是活,游龍般騰了進去。
石鼎的火苗,依舊綻放燃燒,沒有波動。
陰冷的眸光閃爍,并無血液的飆升。
壬酉的身體突然一寸寸委頓下去,然后逐漸消失無影。
沒有鮮血,沒有風(fēng)聲,沒有溫度,只剩下一團黑色的衣袍,裹著一顆紅色的棋子。
那是種子。
曼陀羅花的攝心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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