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端心情之樹-極端心情之枝·慢

? ? ? ? 當我使用這個標題一段時間后,我才意識到我使用了昆德拉的一篇小說名。
? ? ? ? 在他的那篇《慢》中,他大概說過一句“慢,這個屬于過去時代的美德,已經(jīng)被我們遺失了。”可我要說,不,這不可能。
? ? ? ? ?慢,從來沒有離開我們。只不過,它的出場時間已經(jīng)大大減少了。只有在我們受到那萬惡之源——極端心情——的侵擾時,我們才會回想起這個似乎被塵封在泛黃的舊書頁和發(fā)霉的玻璃瓶中的詞語。
? ? ? ? 何亞嵩此時此刻正位于一個充滿這類書頁和玻璃瓶的垃圾場邊上。毫無疑問,空氣的味道是令人反感的。它絕非來自書頁或是玻璃瓶,而是來自垃圾場中隨處可見的腐爛零食和快餐罐頭。它們是“快”的代言人,或者說,我故意給它們貼上了這樣的標簽。
????? ? 何亞嵩不該快步離開這糟糕的空氣嗎?我猜他應(yīng)該如此,可這并非他所做的選擇。他拖曳著自己的腳步,緩慢得讓邊上快步走過的人感到心疼。如果要描述他的心理狀態(tài),我想用一個英文單詞最為合適不過:“sink”。
????????每次提到sink這個單詞,我都會想到這樣的一個場景:他背靠著墻壁,慢慢地任自己的身體滑落到地上,然后呆坐著,開始細細咀嚼自己的痛苦。我喜歡把sink這個屬于心理的變化投影到他的身體上,變成滑落的這個動作。就和船只的沉沒一樣,緩慢卻無法挽回,令人絕望。
????????在這個過程中要強調(diào)的是“慢”。顯然,“快”是與痛苦格格不入的。在你滿心憂慮眉頭緊蹙的時候,你大概不會使用快跑的方式前往你的目的地。在電影中,當主角的朋友死了以后,我們總會看見主角停在原地拉都拉不走——因為這樣靜止的狀態(tài)才允許他緬懷朋友。
????????當然,這里的“慢”描述的不只是物體的運動速度,也是思維的思考速度。痛苦會讓我們的想法變得緩慢,就像你要在腦中拖動一塊西西弗斯的巨石那樣慢。也正是因此,痛苦總是那樣的難挨。
????????我在街上迎面撞上了何亞嵩??粗痛沟念^顱、蹣跚的步伐,我心生憐憫?!案胰ズ缺Х劝伞!彼读艘幌?,停下看了我一眼,搖搖頭,又繼續(xù)向前走去。我猜他的心境曾短暫地被我破壞了,可是他立馬就恢復了自己那種緩慢的狀態(tài),緩慢到他很有可能沒來得及思考我的提議,便回歸到自己的軌道上。
????????請允許我自說自話地解說一下何亞嵩的心理狀態(tài)。其實你們也都知道的,他在反反復復地想:“我該怎么活下去呢?”失望的情緒把無限延展的未來涂抹得灰暗無光,然后生活的每一秒都變得緩慢無比。很難撐到生命的終點了,這樣的想法也多多少少影響了另一樹枝——死亡——的生長。? ??
????????何亞嵩還不想死,但也不知道何以為繼。他慢慢地想到,不該繼續(xù)這么走下去了。沒有多加思考,他向一家咖啡店走去。
????????當他走進咖啡店的玻璃門時,我恰巧正在這家店的角落里坐著。見他進來,我小心翼翼地低下頭,假裝在對付盤子中的牛排。過了一會兒,我才抬頭鎖定了他的位置。他愁眉不展,獨自坐著,背靠著沙發(fā)卻把頭放得很低,仿佛偷偷看著桌子下的什么書一樣。當然,他的目光是呆滯空洞的——他絕不是在看那本書,或者說,是在看自己寫給自己看的悲劇小說。
????????受到他怠慢的服務(wù)生不耐煩地甩下一杯咖啡,便決定不再管他。而看起來,他也不打算管那杯咖啡。我敢擔保,當他第一次看到那杯咖啡時,它已經(jīng)涼透了。他開始喝,卻喝得很慢很慢,好像每一口都是他過往的痛苦一樣。
????????在不為中國讀者所熟知的維旺·德農(nóng)的那部《明日不再來》里面,慢在享樂的過程中發(fā)揮了巨大的作用。很可惜,今天“快”已經(jīng)橫掃了這個部分。事物只有不停地變化才能讓我們的感官保持高度集中的注意力。慢僅僅幸存于悲傷的憂郁土壤里。你不會看到有一首快歌用來描述失戀的心情。相反,在失戀之時,總是那些緩慢的歌會讓我們心痛得更加徹底。
????????我心滿意足地享用完了自己的晚餐,天也差不多黑了。此時的何亞嵩仍然呆坐著,仿佛他才進來幾分鐘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