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叛逃者們（后篇）

數(shù)學(xué)推算，這可不是格雷戈里的強項。但情景推演對他而言可不算難事—特別是這個情景的內(nèi)容，是此刻被熔融弗萊迪抓住的他自己時。

長短不一的金屬五指中，銀白色的黏性酸液像是枯木中的菌團般滋生、溢出，格雷戈里的胃袋翻江倒海，可比起惡心，他心中更多的是恐懼—對自己被熔融弗萊迪融成一架骷髏的恐懼，對熔融弗萊迪在此之后，又將毒手伸向雪爾莎與琴娜的恐懼—

可他不能呼叫，這樣他可能會死得更快—熔融弗萊迪會融掉他的聲帶或肺片，像是丟垃圾一樣將他丟棄，然后踏入格雷戈里身后的甜品屋，尋找下一個可利用的人質(zhì)。

熔融弗萊迪的左腿，卻突然被一把陌生的利刃刺穿—酸液，涌泉般的銀白色酸液開始瘋狂滲漏，將那把切蛋糕用的刀融為鐵渣。那名敢于對格雷戈里伸出援手的女孩，也被熔融弗萊迪用左手抓起—

“小雪球，你來做什么？”看到自己的妹妹也淪為這具機械殺手的階下囚，格雷戈里的語氣中一半是擔(dān)憂，另一半則是近乎斥責(zé)的質(zhì)問。

“來做我的第二位人質(zhì)嘉賓，真是太貼心了不是么？”熔融弗萊迪的怪臉又對準雪爾莎，夾雜著硫磺氣息的烘熱口臭，從他的牙隙間緩緩飄出。兩塊小奶酪，兩塊誘餌。他又重復(fù)了一遍最后那句話：“真是太貼心了，我的心都要被融化了！”

雪爾莎卻不顧一切地捶打著熔融弗萊迪的手臂、關(guān)節(jié)與胸腔，她是唯一一個親眼目睹熔融弗萊迪的暴行的人，對一個六歲的女孩而言，熔融弗萊迪也必須承認她勇氣可嘉?？上В绻麚Q作是熔融弗萊迪的話，他可能會考慮去叫警察，而不是帶上把自以為挺鋒利的刀子，就來找他硬碰硬！

“你這個壞蛋，不許你傷害我哥哥！”雪爾莎還在繼續(xù)反抗，直到熔融弗萊迪將格雷戈里甩到路邊，用自己的手指掐下一段雪爾莎的銀發(fā)。只是輕輕一吹，那段頭發(fā)便被他手中的強酸融為烏有。

此時無聲勝有聲，小雪爾莎也許還沒怎么學(xué)習(xí)過基礎(chǔ)化學(xué)，可她能從熔融弗萊迪的舉動中，看出他眼中的威脅性：“敢再繼續(xù)亂動的話，你頭發(fā)的結(jié)局就是你的結(jié)局！”

“啊，你們還真是兄妹情深，”熔融弗萊迪的手臂縫隙中竄出無數(shù)條電線，像是歷險電影中的神廟魔藤般將女孩的腰部纏繞，“你很勇敢，小女孩。不過可惜，你的勇氣，很快就要和死亡劃上等號了—”

很好，首先是格雷戈里與他的小妹妹，之后是克里斯?阿夫頓與他那位熱愛所謂慈善事業(yè)的姐姐，最后是JR科技公司和愛德華茲，熔融弗萊迪發(fā)誓，等他將愛德華茲的臉融成一尊融化的蠟像后，他會用十分溫柔體貼的手段，讓愛德華茲把他的西裝吃下去！

完成自己的復(fù)仇大計后，熔融弗萊迪會讓自己的名字，伴隨他所散播的恐懼一并傳向整個世界—所有人，所有人都會為曾看偏奧古斯特而付出代價！

現(xiàn)在，是時候提前開上瓶香檳酒了，雪爾莎與格雷戈里，殺掉一個，留下另一個作為誘餌，這就是他對兩條人命的最佳安排—

啪嗒，雪爾莎從熔融弗萊迪的手中滑落。從腦顱中傳來的劇痛，開始蔓延至熔融弗萊迪的全身，這是怎么回事？為什么他依然能感受到疼痛？為什么，他感覺自己的雙眼在變得模糊，他的意識開始在腦中偏轉(zhuǎn)—活像一群暴躁的黃蜂！不，好痛！這不是幻覺，這是貨真價實的疼痛！

第二發(fā)疼痛迅速降臨，這次是左臂，如果說第一陣刺痛降臨時，熔融弗萊迪還能安慰自己說那只是幻覺的話，那這第二發(fā)疼痛便徹底打碎了他那虛無縹緲的自我催眠—

他的左臂轉(zhuǎn)軸，多出一處流淌著銀白酸液的黑色孔洞，子彈中的火藥殘留也開始冒出硝煙。熔融弗萊迪通過體內(nèi)的酸液，將那顆手槍子彈融掉，在他想要轉(zhuǎn)身去再次抓回雪爾莎時，扣下前兩次扳機的人通過一個翻滾將雪爾莎抱入懷中，槍口對準熔融弗萊迪面具上的眉心，維多莉婭沒有猶豫，用手肘捂住雪爾莎的雙耳后扣動扳機—

兩名回收工人也來到格雷戈里身邊，將剛剛從昏迷中蘇醒的男孩輕輕扶起。格雷戈里也對他們說了聲謝謝，不過，咳咳，他們的卡車和工裝，味道可真有夠濃郁的??！無意冒犯，格雷戈里希望這件事結(jié)束后，他們能用自己家的浴室洗個澡，他會負責(zé)為他們烤餅干的。

“有沒有受傷？”維多莉婭拍了拍雪爾莎臉上的塵土，見雪爾莎對她點了點頭后，維多莉婭也對雪爾莎露出久違的微笑。緊接著，雪爾莎又開始不住地輕咳，唔，維多莉婭當(dāng)然明白這意味著什么—掉進垃圾場，坐著一輛垃圾回收車回到龐頓中城，她身上的味道能比垃圾場好上多少嗎？

“不，不！”熔融弗萊迪的尖嘯，很快又吸引了五人的注意力—被維多莉婭擊潰的金屬怪物，現(xiàn)在變成了一顆被戳破的水氣球，無數(shù)的銀白色酸液，自他軀體上的“傷口”中不斷涌出—雙腿，他用金屬支架構(gòu)建的雙腿，很快也被那些酸液腐蝕殆盡?？磥恚@只金屬弗萊迪怪物的酸液，也只能被用來為他自己寫上段碑文了，不是么？

對維多莉婭來說，剛剛回到龐頓中城就遇上這種機械殺手罪犯在城中作亂，那這只能意味著一件事：一切還沒有結(jié)束，被自己擊斃的這只金屬怪物，也不過是那位幕后黑手的棋子之一。能救下雪爾莎與格雷戈里，這件事自然值得她去高興，可沒能讓面前這具殺人機器活下來，沒能從他嘴里翹出更多線索來，維多莉婭又不免感到有些遺憾。

“沒人能，擊敗，我—！”熔融弗萊迪的身體，在這短短的三分鐘內(nèi)便萎縮成一塊銀白色布丁，他的那具弗萊迪假面，則成了布丁上的甜點罩。萎縮與衰亡還在繼續(xù)，維多莉婭的槍口也沒有放松警惕，熔融弗萊迪的頭顱，最終也化為一灘流入下水道的殘骸，聽到下水道中流出的沖水聲后，維多莉婭的雙臂肌肉才開始放松，她放下自己的槍口，領(lǐng)著雪爾莎與格雷戈里重聚。

熱水澡，兩個孩子與四臺料理機器人的歡笑與感謝話語，琴娜親自下廚為她準備的美味佳肴。維多莉婭本想從皮夾中拿出些鈔票，可琴娜在得知事情經(jīng)過后，堅持拒收維多莉婭一分錢。

果汁，薯條，番茄意大利面與琴娜特制的草莓糖霜杯糕。格雷戈里為維多莉婭與兩名回收工人倒上果汁，唔，那兩名工人大叔還是忘記了要洗個澡！不過現(xiàn)在嘛，就不去掃他們的興了。

晚上八點鐘，宴會開始。

道森警長卻在這時踏入琴娜甜品店的大門。格雷戈里倒不是介意宴會被人打擾，這些吃的足夠他們再邀請上三五個人，可道森警長臉上的表情，他見到正在品嘗草莓蛋糕維多莉婭時的表情—為什么那表情，就像是恐怖片中的男主角見了鬼一樣？

“維多莉婭！孩子，真的是你么？我，這絕對是在開玩笑吧？”道森警長連大衣都沒來得及脫掉，便一股腦地沖到維多莉婭身前，他對著維多莉婭一陣打量，就算這世界上真的有長相一模一樣的人，道森警長也不愿信這個邪！他只是碰巧經(jīng)過這里，來取一下自己的牛奶甜甜圈夜宵。沒想到命運竟又給他開了個大玩笑，還送了他一份大驚喜！

維多莉婭有些不知所措地被道森警長扶起，道森警長將維多莉婭緊緊抱住，就這樣經(jīng)過整整十五分鐘后，還是格雷戈里用一根手指餅戳了戳他，他才意識到自己有些熱情過頭了—

“趕緊告訴克里斯，還有所有人，讓那些報社把關(guān)于壯烈犧牲這類的屁話送去見鬼吧！我才不管是我瘋了還是怎么樣啦，不，先打給精神病院，否則克里斯一定會驚喜到全身亢奮的！

咳咳，我知道，身為一名警察我現(xiàn)在有些語無倫次，可如果你們愿意花上點時間，并且保證以下我要分享的事不會讓更多人知道的話，那我愿意抽出些時間來和你們說說—”

道森警長手忙腳亂地掏出自己的手機，克里斯，他居然敢不接自己的電話？也對，現(xiàn)在早就到下班時間了，明天早上再給他個大驚喜也不遲！

合上自己的手機旋蓋后，琴娜端著一杯苦丁茶走到道森警長身邊。她的眼神中充滿著疑慮，可更多的是對這位警長的關(guān)心：“道森警官，您確定您不需要休息一下么？”

“看吧，這就是我為什么不喜歡警察，”身材瘦削的回收工人，開始在桌前對自己的同事發(fā)牢騷，“上個月他們還對我的朋友來了一發(fā)麻醉針彈！”

“你的朋友也在垃圾場工作嗎？”身材矮胖的回收工人追問道。引出話題的瘦削工人聳了聳肩：“不，因為當(dāng)他們發(fā)現(xiàn)他時，他正忙著在停車場開車鎖—那輛小轎車不是他的?！?/p>

巧合的是，有一件事道森警長倒是沒說錯—此時此刻的克里斯正暈倒在停尸間里，維多莉婭的“尸體”就站在他生物，手中拿著一管空掉的注射性麻醉藥。

維多莉婭的替換者扭動胸前的干擾裝置，這塊基于穆迪的幻覺圓盤改造的小玩意，使用和攜帶起來倒很方便。尤倫卡顯現(xiàn)出她原本的身姿，將另一具注射器的尖端，徑直插入克里斯的脊椎。

有金屬細胞的永生詛咒，克里斯不會這樣輕易死去的。最多不過是在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背后多了塊傷疤而已。

克里斯這樣重情重義的感性蠢貨，破案后當(dāng)然會來停尸間“看望”他同事的“遺體”，愛德華茲讓尤倫卡潛伏至今，現(xiàn)在終于有了一罐滿滿的收獲。

克里斯?阿夫頓體內(nèi)的金屬細胞血液。

“愛德華茲先生，潛伏工作已經(jīng)完成，”尤倫卡的目光中沒有嚴肅，沒有流露出絲毫歡樂或悲傷，甚至沒有一絲情感。緋紅刑者的鋼刺指向克里斯的心臟，“需要我讓這具失去價值的樣本變?yōu)槭w么？”

“沒有必要，他早晚都要死的，讓他多活一段時間吧，讓他親眼見證這一切的發(fā)生，”愛德華茲用通訊器對尤倫卡說道，“馬上從那里撤出來吧，注意保護好采集完成的樣本。”

“遵命?！庇葌惪P(guān)閉腕部的通訊器，沙杰那幫烏合之眾只是些攪局的雜質(zhì)，他們編造的小插曲沒能阻礙到愛德華茲的計劃—愛德華茲也必須承認，不會說話、沒有思想的刀子才是好刀子，絕對聽從持刀者的指揮。

“黑程式，這小子留下的抑制芯片倒真是件好東西，可惜啊，他聽不到這句贊美了?！?/p>

從尤倫卡手中接過那瓶金屬血液后，愛德華茲也情不自禁地鼓了鼓掌。他命人在手術(shù)臺邊忙活了七天七夜，才將尤倫卡從死神的手中奪回，不過，尤倫卡身上有一件東西早該墜入地獄了—她的思想。

修理一臺損壞的機器，這對JR科技公司手下的技術(shù)人員只是小菜一碟。更何況，這臺機器就是身體仍被金屬細胞所寄生的尤倫卡，在使用金屬零件對其進行修復(fù)時，那些金屬細胞也會出于求生欲望加速分生—這反倒讓緋紅刑者的修復(fù)工作變?nèi)菀琢瞬簧?/strong>。

愛德華茲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被醫(yī)治完畢的尤倫卡又從他眼皮底下溜走，跑去她的小情人克里斯那里自首—他可不會搬起石頭砸傷自己的腳。因此，為尤倫卡的大腦裝入一小片插件，便成了他為緋紅刑者上的最后一道保險。

抑制芯片，將尤倫卡身為一個軟弱女孩的記憶被完全封鎖。只要讓她作為緋紅刑者活下去，讓她任憑愛德華茲去差遣，這對愛德華茲而言就足夠了。

“接下來，我們需要低調(diào)上一段時間了。”

愛德華茲望著群星遍布的夜空，對尤倫卡說出他今天的最后一句話。

尤倫卡對他深鞠一躬，繼續(xù)如提線木偶般站于原地，一言不發(fā)。

黑暗幽深的下水道內(nèi)，無形的罪惡者再次重塑起自己的身軀—哪怕是被擊穿腦部，他也能通過將自己分解為數(shù)千億個液體微粒，流入夾縫中生存。他，曾經(jīng)的奧古斯特，現(xiàn)在的熔融弗萊迪，他終于意識到一件事，一件他早就應(yīng)當(dāng)明晰的事—

“這具新身體，它們不是詛咒—”

“它們，是賜福，不死，強大，征服一切，這才是真正的進化—”

“人類，都該受到這種進化的賜?！?/p>

“除了，阿夫頓家族，和愛德華茲那幫埋鼠目寸光的蠢貨—”

夜深人靜的夜晚，熔融弗萊迪那五根扭曲的手指，自下水道柵欄中如蝮蛇般緩緩探出，他撿拾著廢品回收站附近的生銹金屬，每一塊廢鋼，每一片碎鐵，每一個根沾滿污水與電子油液的線纜，每一份重塑軀體的希望—

“人類的進化，即將開始—！”

“而我，就是那，按下加速按鈕的人—！”

現(xiàn)在，只有一只正在享用爬蟲大餐的變色龍、一只啃食腐肉的灰斑老鼠，外加一只倒掛于下水道頂壁的黑蝙蝠與這位偏執(zhí)者為伴。

看到這三名陌生的陪伴者，熔融弗萊迪心中的實驗品名單上，也多出三個預(yù)留空位。

奧古斯特生前不算太傻，他知道狡兔三窟這句最簡單的道理—僅有一處巢穴，對他的金屬細胞研究而言還遠遠不夠。一座廢棄的老舊下水道樞紐控制室，奧古斯特當(dāng)初買下它時，還自認為自己永遠不會有讓它派上用場的一天，現(xiàn)在看來，自己當(dāng)時還真是未雨綢繆啊—！

“實驗，現(xiàn)在，開始—！”

愛德華茲還是低估了奧古斯特的能力，就算是他這樣精明的生意人，也不可能百分百的提防奧古斯特的小毛病—機緣巧合之下，奧古斯特曾獲得過造訪黑程式實驗室的機會。

就在這幾次幸運巧合的化學(xué)反應(yīng)下，奧古斯特也偷偷順走了些黑程式的遺產(chǎn)—電攝怪，蠻磁與緋紅刑者的設(shè)計圖紙，每一個都是沒用的廢物！可若是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將它們的優(yōu)點疊加至同一個實驗品上的話—

現(xiàn)在的唯一問題在于，熔融弗萊迪還需要一名新鮮的人類，用作他偉大創(chuàng)想的頭號實驗品。

標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