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王壽星

七代兒孫勝郭公，壽星常耀畫堂東。

名言指點延齡法，聲色功名念早空。

　　有個姓王的老壽星，名世芳，家里世代為浙江臨海人。他的父親王永沂，夢到一個老人從南而來，沒過多久就生下了王公，因此取了個號叫南亭。王公的曾祖王景鸞，科舉沒有考中，在甲申之難中殉明而死。祖父王應(yīng)霸，精通醫(yī)術(shù)。王公的父親很有孝行，活了一百零三歲?？滴跏牡绞迥觊g，靖南王耿精忠叛亂，他的部將曾養(yǎng)性圍攻臺州，即將攻破。王公的祖父王應(yīng)霸奉擔(dān)任主帥的貝子之命，出城游說賊兵被他們殺害。王公的父親王永沂乞到三百兵士，率領(lǐng)王公夜襲賊兵，血戰(zhàn)了一夜，最終賊兵逃敗退，父子倆追殺了無數(shù)的賊兵，身受重傷，而賊兵的將領(lǐng)溺水而死。當(dāng)時貝子在戰(zhàn)斗宗斃命，王公父子的功勞來不及記錄，就隨父回了老家。一邊開藥鋪，一邊專心讀書，困而不倦，最終在四十九歲時補為生員，八十歲保送國子監(jiān)，九十六歲在遂昌縣擔(dān)任司訓(xùn)。乾隆二十六年（1761），任滿，這時他已經(jīng)一百零三歲了。皇帝引見了他，晉升為六品。乾隆三十五年（1770）的時候，王公已經(jīng)一百一十二歲了，他赴京祝萬壽時，朝廷加封他少司成的官銜。乾隆帝御賜了一首《賜百有十二歲老人王世芳》的詩，詩曰：“
　　書扁曾因賜幸杭，誠心跋涉別江鄉(xiāng)。
　　齊年已似鐘離顧，飲乳還嗤陽武張。
　　晉秩依然司訓(xùn)迪，憂思將以益綿長。
　　定知明歲率群老，純嘏鴻禧祝壽康?！?br>　　王公有四個兒子，十一個孫子，五個曾孫，七個玄孫，八個來孫，一個晜孫。王公曾有句詩，云：“身列四朝沾浩蕩，眼看七代長兒孫?！贝蟾攀乾F(xiàn)實記錄吧。王公生于順治十六年（1659）九月九日寅時，乾隆三十五年（1770）去京城的時候，還不用拄拐，臉色看起來像六十幾歲的人一樣。說話聲音不是很重也能聽清，不戴眼鏡也能寫楷書作楷，徒步十幾里也不喘大氣，每次能吃兩斤多肉，以及卷餅一類的食物，都和平常人一樣。我曾經(jīng)在椿樹胡同見過他老人家，交際應(yīng)酬，七八十的老人也比不上他。浙水學(xué)使周涪陵曾經(jīng)贈了幾首詩給他，現(xiàn)在我記四首在這里。詩曰：
　　“征南帳下乞長纓，三百人潛夜斫營。殲取渠魁報泉壤，馬前齊指棄繻生?！?br>　　“卻著袖衣?lián)Q短衣，一經(jīng)聊與白頭歸。行逢飲羽南山石，笑領(lǐng)三生事又非。”
　　“老去生涯坐一氈，趨朝人近百三年。香山圖畫榮如許，何似恩留待偓佺?！?br>　　“卅年蠟履萬年藤，導(dǎo)引前頭白鹿行。要與先生問靈藥，也尋瑤草到霞城?！?br>　　乾隆三十五年當(dāng)年，順天府鄉(xiāng)試，參加考試的有浙江人周燮榮八十五歲，直隸人張楓八十一歲，都被欽賜舉人。第二年會試，有江西舉人李煒一百歲，欽賜國子監(jiān)司業(yè)。加上另外七十至九十歲的十余人。也確實算得上國瑞了。
　　柳崖子說：雍正朝時，有浙江人湯云山活了一百四十六歲，當(dāng)他一百歲時，猶能御女生孩子。王公大概就是他的“延續(xù)”吧。有人傳說王公中年時進入天臺山、有人給他兩瓢水，一冷一熱，王公喝了熱的，就好像胡麻瓊漿一樣甘美么？又有的人傳說：王公曾經(jīng)見一條大魚擱淺在陸上，于是提水來濕潤它，不一會兒云霧昏暗，那條大魚化龍而去。后來又有一天晚上王公過橋的時候，看到有條龐然大物趴在橋下，下橋細細一看，原來是牛，才走了幾步，忽然竄出一條老虎，嘶吼著奔走了，牛就消失不見了。我曾經(jīng)拿這三件事問王公。他笑而不答。他曾跟人說：“我平生沒有其他過人的地方，只是對歌舞女色、錢財私利看淡了而已?！边@就是王公長壽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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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于二神仙

敢夸異術(shù)善呼風(fēng)，固守圍城祇效忠。

似此臨危能授命，神仙畢竟是英雄。

　　于二神仙，名貞復(fù)，是文登人。他年少時就喜好研究道術(shù)，曾經(jīng)遇到一個老者，手執(zhí)五卷書，問他說：“你真的喜歡道么？”答到：“是的?！崩险哂謫枺骸跋矚g哪種？”于反問道：“道還有不同的嗎？”老者說：“當(dāng)然有不同?！睂⑹稚爝M黃包裹中摸索，拿出一卷書來，說：“渾淪鴻濛，風(fēng)輪水樞，陰陽并融。此為太元太乙之所以能獨持的道法。愿學(xué)這個么？”于還未回答。老者又伸進黑包裹中拿出一卷書，說：“存亡自在，播校四時，冬起雷霆，夏造寒冰。此為尹文先生之所以善于幻術(shù)的道法。愿學(xué)這個么？”于還未回答。老者又伸進青色包裹和紅包裹各拿出一卷書，說：“吹噓呼吸，吐故納新。引氣養(yǎng)形，熊經(jīng)鳥伸。此為彭祖所好之道法。履躡乾兌，召呼六丁，坐臥紫房，咀吸金英。這是抱樸子所流傳的道法。你想學(xué)這兩本么?！庇谶€未回答。老者卻蹙眉說道：“你的喜好我已經(jīng)知曉了，此白包裹中的一卷書，名曰《天官章本》，是張道陵在鵠鳴山受道時流傳下來的?？梢曰痄N玉，行符勅水，統(tǒng)攝八方，役使鬼神?！庇谛廊幌鹿蚴茴I(lǐng)，說：“弟子自幼喜好武事，愿意學(xué)習(xí)此術(shù)?！苯舆^書卷展開一看，都是奇異的鳥篆文，沒有一個認得的。老者噴出一口水為其洗目，于是就看懂了書卷上的文字。老者臨走時，回過頭來對于貞復(fù)說：“此書多殺氣，你以后會死于忠吧?！鞭D(zhuǎn)瞬間，老者就不見了。于貞復(fù)得到此術(shù)，煉成一把飛劍，又能呼風(fēng)禱雨無所不應(yīng)，人們都稱呼他為神仙。
　　同鄉(xiāng)有個姓賽名玉纮的，字勺海，他在黃縣的叢翠亭讀書。叢翠亭，是金代隱士樂仲章的故宅。一天晚上正在看書的時候，忽然來了一個書生拜訪他，氣質(zhì)都雅，文彩絢麗。他對賽生說：“據(jù)說‘不夜城’晚上也能看見太陽，去游覽一番如何？”【不夜城：傳說中的地名，太陽會在夜晚出現(xiàn)?！?/span>賽生于是跟著他去了，來到城邊，已經(jīng)三更多了。當(dāng)時正值農(nóng)歷十六的哉生魄，彎月已經(jīng)沉下許久，賽生提的燈火也燃盡熄滅。賽生埋怨道：“你為什么騙我？”書生說：“請向東看?！敝灰姵嗉t的太陽大如五尺大盤，從云中涌出，照耀四方，而天上的星斗看起來都大如寶石，閃耀奪目，草木都發(fā)出奇異的光芒。低頭一看兩人的衣服鞋子，都光耀得如同錦繡一樣，賽生。過了一會兒，光芒盡收，四周頓時黑暗寂靜得跟之前一樣。忽又狂風(fēng)四起，那個書生竟然不見了。賽生害怕極了，踉蹌狂奔，跑到了林子里面，忽然看到一對燈籠，伴隨細微的人聲，緩緩朝這里過來。賽生很高興終于遇到了人家，于是駐足等待。等到那一行人走到近前，原來是兩個丫鬟領(lǐng)著一位女子，舉止都很有大戶人家的風(fēng)度。賽生有點不敢前去搭話。兩個丫鬟這時說道：“有外人，避一避吧？”于是遮住臉避著走了。當(dāng)時，風(fēng)已稍許平靜，賽生偷偷跟在后面，轉(zhuǎn)了兩個彎，來到一座大宅院前。賽生奔波了一宿，已經(jīng)疲憊不堪，急忙敲門，門雖未關(guān)，卻沒有人回應(yīng)。來到中庭，之前的一個婢女提著燈開門出來，見到賽生，驚訝道：“你是誰？”賽生鞠了躬，說：“在下是一名秀才?！辨九謫枺骸皝磉@里做什么？”賽生道：“去不夜城觀日，所以來了這個地方?！辨九牧伺氖?，說：“我主人家住在這里好些年了，從沒聽說過有晚上冒出來的地方，你不要說這種騙人話了。”賽生極力申說自己所見之事，那婢女與之苦苦爭論。正爭辯間，傳來屏風(fēng)拉開的聲音，一個像是乳母的老婦跟著之前見到的那名女子從房間里出來，對婢女說：“海市蜃樓之流，我家鄉(xiāng)有很多這種奇事。小妮子坐井觀天，還敢恃利嘴逞強，不值得讀書人為你浪費口舌?！辟惿犃诉@話，愈發(fā)得意，精神飛揚，聲音也愈發(fā)氣壯。女子請賽生入座，令兩婢女打扇，又叫端上珍果讓賽生享用。一直到了天亮，女子才退下回了里屋。老婦獨自留了下來，對賽生說：“想娶我家娘子么？”賽生躇躕道：“小生已有家室了?！崩蠇D說：“你且先回去，我去告訴我家娘子。你如果同意，某月某日，我家娘子自當(dāng)前來。”賽生于是回了叢翠亭，心中對這件事半信半疑。
　　到了指定的日期，賽生在房里就聽見簫鼓齊鳴，賽生正向外探看，花轎已經(jīng)到了門口。老婦和兩個婢女扶著扶著女子進門來。賽生說：“會不會太輕率了？”老婦說：“這是天賜的良緣，有何妨呢？”于是賽生和女子成就燕爾之好，相得甚歡。女子告誡賽生不要把這件事說出去，所以別人都不知道。
　　賽生以前和于二神仙關(guān)系很好，一天和他在路上相遇。于問他：“我看你眉間有股妖氣，近來有何遭遇，能否告訴于我呢？”賽生不說話。于道：“你不說我也已經(jīng)知道了?！庇谑菑囊履抑心贸鲆活w丹藥給賽生，說：“你回去以后，等到她熟睡，就點燃此丹，然后問她?！辟惿杂谒?。到了晚上，一番歡好過后，女子已經(jīng)睡熟，賽生悄悄把那顆丹藥投到火中，頓時發(fā)出亮光照亮了整個房間。女子已然昏沉，樣子還是原來那副模樣，只是光照下的影子，像龍一樣但是沒有角，賽生撫摸女子的肌體，問道：“我與你相處日久，情真意切，你究竟是何神靈，希望你不要騙我?！迸诱f：“我其實是蟒?！辟惿謫枺骸昂腿藲g好是要做什么？”女子說：“我已經(jīng)修煉了五百年，須要迷惑一百個進士，就可化為火龍，在你之前，我已經(jīng)迷惑七十七個人了。我真的是喜歡你，所以至今沒有加害于你。即便會害病，也只不過百日而已。”賽生又悄悄離開，遇到于公，揖禮道：“我相信你的話了，請救救我。”于公設(shè)下法壇，禹步作法。過了片刻，女子自己來到壇下，于公使飛劍擊殺了她，尸體化為一條巨蟒。又用符水灑在尸體上，蟒身就逐漸縮小。于公用盂器將其裝起來，封住盂口，埋在紅石山山腳的夾縫，怪異從此就消失匿跡了。
　　【火龍：《清史稿》中有關(guān)于火龍出沒的多條記載：“浮山有龍飛入民間樓舍，須臾煙起，樓盡焚”、“（乾?。┒晡逶露呷眨缰莩帻堃娪趶報w兩川圍中。六月初七日，高平火龍見于石末村”、“五十六年六月，莒州赤龍見于龍王峪，先大后小，長數(shù)丈，所過草木如焚?！薄?/span>
　　賽生后來中了康熙丁未科（1667）的進士，他的兒子賽璋，又中了庚戌科（1670）進士。又過了數(shù)年，常和尚和張宮兩人造反，圍困文登城。于公率眾人拒守，有人勸他作法遣來神將相助，于公說：“這些不過是小把戲，不能妄用。如今我以忠義激勵自己，閉關(guān)固守，拼盡全力不惜生命也不會離開。要是成功是我的志向，若是失敗是我的氣節(jié)。這是圣賢們的行事準(zhǔn)則，不可以用小把戲來干擾戰(zhàn)事。當(dāng)初北宋成忠郎郭京，招六甲兵抵御金兵，最終失敗，留下千古笑柄。我雖然擅長奇異之術(shù)，卻不愿做第二個郭京?！庇谑牵爸瘔K箭矢，親自率眾督守，七天七夜也沒有休息。一天晚上，失足墜下城墻死了。
　　柳崖子說：喜好奇術(shù)的人喜歡談?wù)摶茨献?，考察古事的儒者譏笑他因反叛而被朝廷誅殺，于是稱修道人中少有忠孝的?？从诠氖论E，修道人哪兒有不忠孝的？哪兒有不圣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