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剪梅》爆火，有意搞一個法語的譯配版，也確實搞出來了，不過水平太次拿不出手。照理說沒成績也就沒資格評論，但是這首歌頗有可說道的地方，還是談?wù)劦暮谩?/p>

首先提綱挈領(lǐng)，談點虛的，慢慢鋪墊著進入正題。動聽的音樂自然會引發(fā)美好的聯(lián)想，之前看到一些歌評，動輒就是“俠氣”意境，可惜我打小就不看武俠，實在得不到什么共鳴。不過順著一般人的思路理解，這個“俠氣”其實只是句漂亮話，要概括整首歌的意境還是稍顯不足的。

我認為這首歌的關(guān)鍵在“等”，推開了說便是“執(zhí)著”。何為其然也？非常好理解。

一起來欣賞一下歌詞，按照以往，還是采用一句或幾句細批的形式，因為做過了譯配，所以也穿插一些分析體會、操作心得、乃至叫苦之類的啰嗦。好，話休絮煩，聽我道來：

真情像草原廣闊L’amour est une prairie vaste

這一句藏著我半肚子氣啊……中文里提到“草原”，我感覺頭腦中第一反應(yīng)或許是“有草的、廣闊的原野”，稍微一思考呢（盡管這種時候不多），才會添上“牧場”這個含義，而“草原”能喚起的這股遼曠、一路澎湃到天際的情結(jié)不知道外國聽眾會不會有所共鳴，因此這句直譯很可能存在詞不達意的風險，很不幸我就是直譯的。

上面說的是氣，下面說的是無奈。畢竟“草原”在法語里的對應(yīng)詞不是太長如prairie、herbage，便是太短如pré，而且法語名詞還不能單掛，又必須加冠詞，這在分句較長的歌曲中或許是補足音節(jié)的神助，于這種短歌則是天災(zāi)了。不幸這個老大難后面還會遇到。

層層風雨不能阻隔Parfois les averses font rage

這句難在“層層”，最開始我用過mur，也就是墻來替換，然而缺點也很明顯了，墻太硬，沒有“層層”的飄逸（何況是風雨這種接近無形的東西），但刻意改成“輕紗”卻也差點味道，只得留憾作罷?！白韪簟彼闶窃~眼（即關(guān)鍵點）。

總有云開日出時候En fin de compte, au bain de jour

萬丈陽光照耀你我Deux coeurs aimés vont se revoir

這兩句不妨先品讀一下蘊藏的意味?！翱傆小焙苋岷?，從整體看這兩句接近撫慰、勸說的感覺，很能體現(xiàn)言外的內(nèi)容：如“我”與“你”的親密、樂而不躁的態(tài)度。這兩句譯配的難點在意象，“云開日出”，兩個動作，兩套主謂結(jié)構(gòu)，八個音節(jié)光塞下這些想想就夠費勁了，“時候”也許可以憑描述動作省略，可總有“總有”這道坎邁不過去。下文的“萬丈陽光”譯作“陽光”就行了，“萬丈”本來也是虛寫，在占用音節(jié)的情況下省了就省了吧。

這一節(jié)，譯配的失敗在于只搭建了“重逢”，而缺乏一個“阻隔”與之相對。至于意境？我看了又看，實在找不出什么意境來。

真情像梅花開過Pendant la saison de blanc

先說點好的，la saison de blanc，算賣了個巧，究其原因可能是覺得l’hiver有個“伊”音不太好唱（有點刺）。開頭在“草原”卡住了，這回不幸重蹈覆轍，偏偏在“梅”上、在整首歌最核心的一個字上中了大獎。La fleur de prunier，這是法語的梅花，prunier還是李子樹（網(wǎng)上查了查，二者同為薔薇科屬），經(jīng)過幾次無力掙扎，結(jié)果是玄不改非，不得已我想了個下策，歌詞標題把梅花的法語名寫全，而歌詞里只用一個籠統(tǒng)的la fleur代替?！伴_過”這個詞我也琢磨了一下，“開過”其實帶點歧義，主要是“過”字帶有往“凋落”聯(lián)想的趨勢，但結(jié)合歌詞的邏輯顯然不能這么講，我覺得一可以作“開放”解釋，二呢可以把“過”理解為“滿山遍野”之類的空間概念。

冷冷冰雪不能淹沒Le froid met en terre les plantes

不容易，竟然還有直譯的機會，不過我是“埋沒”而非“淹沒”。

就在最冷枝頭綻放Mais à une branche, une flamme br?lante

“最冷”有個最高級，但法語最高級又是個大尾巴，太吃音節(jié)了，用不起用不起?；ǖ摹熬`放”在法語里貌似也有限，fleurir與s’épanouir，但我想可以靠擬人拐彎抹角地套用些別的動詞。除此之外，其實這里涉及一個蠻難辦的問題，“一剪梅”的梅花是該什么顏色的？梅花大致上不出紅、白、黃，用紅則熱烈，用白則瀟灑，用黃……具體有什么效果我也說不上來，不過我老家院子里有臘梅，也許對個人而言是家的符號吧。細細想來，用“白”可能最好，足以制造一種淡然繾綣的意境，用“紅”也不差，直截了當、火火辣辣，不打馬虎眼，至于黃色的臘梅，恐怕此處不是它的歸宿。

看見春天走向你我Témoigne là jusqu’au printemps

這句原詞太美了，天時地利，竟然又得以直譯，無奈只譯到“看見春天”便就此打住，少了下半截，尤其“走向”丟得可惜。

雪花飄飄北風蕭蕭Voyez l’hiver geler le monde

這大概是整首歌最耳熟能詳?shù)囊痪淞?。不多說什么了，火候不到、功力不足，“蕭蕭”我已盡力還原，但這兩句詞在中文的意境實在很難帶入外語（至少在我手里沒戲）。

天地一片蒼茫Tout est désert et morne

哎呀，說錯了，我還原的不是“蕭蕭”（雖然也沾點邊），而是“蒼茫”，“蒼?！笔窃撚蟹N惆悵感，換句話說，一種若有所失的意味在里面?！疤斓亍睗M可以變著法譯。

一剪寒梅傲立雪中La fleur endure sans un regret

梅花口搞不定平口，我想“一剪”這個量詞就不必還原了吧?！鞍痢保粋€字又差點沒憋死我，中文里“傲”字很容易與梅花不畏嚴寒的傲骨聯(lián)系起來，但就是這種深層的東西最難傳達，若要傳達，最好掰開了揉碎了直白點出來，余外可以做點腳注，以供鉆研。問題在于這是首歌，來不了書本那些招數(shù)，不流利、不曉暢，那指定是讀也沒法讀，唱也沒法唱。

只為伊人飄香Afin de plaire une elle

“伊人”，我真心想請教外語怎么替換“伊人”這個詞。Her? Someone? 頭疼。

愛我所愛無怨無悔Doux ou amer je te consacre

譯配時這句的“無怨無悔”被我拿到上一句了，而不論Doux ou amer（歡喜悲憂）總是一心一意與原文多少也稱得上“神合貌離”了。

此情長留心間Mon coeur sera éternel

這句是斷成三段唱的，譯配時要安排好停頓，盡量別讓一個詞兩地分居。另外，“情”在法語里貌似最常用的還是l’amour, 其余諸如l’affection, l’attachement（私以為這詞甩l’amour一條長安街）, 甚至于la tendresse（柔情）也名副其實，可惜無一例外太長、太繁瑣。

綜上，客氣點說譯得不好，不客氣呢則是一塌糊涂，但是經(jīng)由翻譯帶來的思考、總結(jié)卻是怨火燒盡后留下的舍利，仍具有非凡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