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心換臉》 我和皇帝白月光換了臉,可夜夜纏綿,他眼尾泛紅,叫得卻是我的名字…
**相傳,西域羅剎國有一易容之術(shù)名曰“假面”。**
**不需模型,不需面具,以秘術(shù)剝離真人之面皮,而后互換。**
**此后歲歲年年,易容之人都將以彼此互換的身份活下去。**
**可我明明換上了他最愛的那張臉,可為什么與我夜夜纏綿時,叫得卻是我的名字……**
??
1
電閃雷鳴,大雨滂沱,四下一個人也沒有。
我看著那披頭散發(fā)的女子一步步朝我走來。
一道閃電劈下來,照亮她蒼白的面孔,臉頰與脖頸交接處滲出的點點血珠,讓她曾經(jīng)姣好的容顏可怖得瘆人。
她冰冷的手指細細撫上我的臉,問我,成為安妠夏的滋味可還好受?
我尖叫著,想撥開她的手,卻抵不過她的力氣,被緊緊拽住,一遍遍聽她尖利的聲音在耳邊回蕩:成為安妠夏的滋味可還好受……
我猛地驚醒,又是個噩夢。
玉禛聽到聲響走進來,端給我一碗安神湯。
服侍我喝完,她才告訴我,瑞嬪有喜了。
“聽見過的老人們說,那瑞嬪與宋將軍長得有幾分像?!?/p>
許是怕我難過,她又接著道:“長得像又如何,到頭來還不是個代替品?!?/p>
我只是笑笑。玉禛還年輕,她不懂,有個代替品,也總好過沒有。
我打發(fā)她去掌禮司盯著點,過些天就是宋蕎伊的忌日,左丘逸每年到這時心情都不太好,可不能出什么岔子。
這些年左丘逸的性子越發(fā)陰郁,除了日夜操勞、竭盡全力做個稱職的皇帝,還百姓一個太平盛世,我想,跟宋蕎伊的死有很大關(guān)系。
那個傳說中的奇女子,跟隨當年還是七王爺?shù)淖笄鹨菡鲬?zhàn)天下,死后被追封為巾幗大將軍。
縱然悠悠青史,她的名字前無法冠以他的姓,可天下人都知道,她才是他的最愛。
每年七月初十,宮里都會禁煙火,左丘逸一大早就出宮,去給宋蕎伊掃墓。
我曾遠遠瞧見過,碑上所書:愛妻宋蕎伊之墓。
那么,我又是誰呢?
那日掃墓歸來,左丘逸又在御花園喝醉了。其時荷花正盛,不知為何,他突然拿起侍衛(wèi)的劍,朝著池中蓮花亂斬一氣。
夜間燭火昏暗,有宮女經(jīng)過此處,眼看就要命喪他劍下。
我再也顧不得許多,欺身上前,奪過他手里的劍。
他卻一把拽住我的手腕,將我死死箍在懷里:“蕎伊,是你嗎?是你回來了?”
他問得小心翼翼,臉上的悲痛之色也漸漸隱去,換上我久未再見的欣喜之情。
他說剛才好像做了個夢。他和宋蕎伊一起泛舟湖上,在蓮花池里切磋武藝。宋蕎伊輕功了得,將他打落水中。他朝她喊救命,醒來真就見到了她。
我看著他眼里明明滅滅的星火,抬手回摟住他的腰,踮起腳尖吻上他的唇。
他雖是醉酒,本能卻立即讓他占了主動權(quán)。細細密密的吻落在我的唇上、臉上、脖子上,熟悉氣息潮水般洶涌而來,幾乎將我淹得窒息。
我們的身影交疊、糾纏,一室紛亂。
許是喝過酒的緣故,他的唇格外溫暖。可這溫暖卻讓我一陣心酸,淚水跟著就落下來。
十年時光,就這么過去了。
翌日清晨醒來,我正在梳妝,身后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這是哪兒?”
我回過頭,不出所料,看到他一臉嫌惡的表情。
“來人,更衣?!彼咳徽酒?,聲音那么冷。
說罷朝外走去,再未回頭看我一眼。
我看向銅鏡里的人,鏡中人的里衣未系緊,隱約可見胸前帶著一塊淺粉色玉佩。她抬手撫上那玉佩,自嘲地笑笑,表情說不出是喜是悲。
從一開始,我就該料到會有這樣的結(jié)局。
是我太自信,竟以為天長日久,左丘逸可能還會愛上我。
2
在御花園,我第一次見到瑞嬪。
她一手撫著微微隆起的小腹,一手在宮女端著的桂花籃里挑挑揀揀。
玉禛說這瑞嬪極擅烹飪,做的糕點皇上特別愛吃。
呵,這一點,宋蕎伊倒不會。
瑞嬪身邊的宮人見是我,忙不迭地行禮。
她聽到動靜抬起頭來,面上閃過一絲驚詫,繼而換上一臉得體的笑容,“皇后娘娘吉祥?!?/p>
她語氣溫婉,似乎并沒有傳說中那樣頤指氣使。
我走過去,扶她起身。細細看去,她的樣貌確實很像宋蕎伊,唯獨那雙眼睛不似宋蕎伊的明亮,神情也溫和得多。
只是我沒想到,那日竟會一連兩次見到左丘逸。
我雖貴為皇后,一年到頭,若不是宮宴祭祀,怕是也見不了幾回圣顏。
這一日的第二回,卻是瑞嬪死了。
短短兩月,她從一個小小的美人晉升為嬪。懷了身孕后,更是母憑子貴,連帶父兄也加官進爵,一時風(fēng)光無限。
可惜,這風(fēng)光的時日太短暫。
上午還活生生站在我面前,巧笑嫣兮的美麗女子,此時卻成了一具蒼白冰冷的尸體。
我去時,左丘逸早已到了,冷著臉站在榻旁,看太醫(yī)驗尸。
來的是太醫(yī)院的首席沈太醫(yī),反復(fù)查驗后,突然跪倒在地:“皇上恕罪,微臣學(xué)藝不精,只能斷定瑞嬪是毒發(fā)身亡,卻不能查明她到底是中了何種毒,只是,這情景讓我想起一個人來?!?/p>
左丘逸瞇著眼,瞥了沈太醫(yī)片刻,沉聲道:“繼續(xù)說?!?/p>
沈太醫(yī)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瑞嬪死時神態(tài)安詳,全身未見血跡,也無傷痕,但五臟六腑俱碎。當年宋將軍死時亦如此。我們都以為她是被箭氣所傷,如此看來,她應(yīng)該也是中毒。”
這寢宮里里外外站滿了人,此刻卻未曾發(fā)出一丁點兒聲響,外面的蟬鳴倒是愈發(fā)激烈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左丘逸仿佛從夢中驚醒一般,一字一頓地下令:“給我查!一定要查出,蕎伊是怎么死的!”
在這寂寂無聲的皇宮里,死個人從來不是什么大事,即使死的是個懷有皇嗣的寵妃。三年一選秀,多少年輕貌美的女子等著被選中、被寵幸。
有人活著早就被忘了,比如,我。
有人剛死也就被忘了,比如,瑞嬪。
也有人死了十年,依舊天天被惦記,比如,宋蕎伊。
3
時隔十年后,再從頭徹查宋蕎伊的死,朝堂后宮,竟無一人敢反對。
知道我們當年的情誼,左丘逸帶著我,親自去了一趟宋府。
蕎伊的娘親,在蕎伊死后就有些精神恍惚。平日還算正常,一看到左丘逸便開始發(fā)瘋。左丘逸每次去看她,無論手邊有什么東西,她都會當頭扔來,讓他滾,罵他害死宋蕎伊。
這次更甚,她竟趁無人注意,拔出一旁侍衛(wèi)的佩刀,尖叫著要沖過來與左丘逸拼命。她當年也習(xí)過武,神志不清,動作卻極迅速。
寒光一閃,刀尖已朝著左丘逸的胸口刺來。我見他掌心提氣,生怕蕎伊娘親挨不住他那一掌,來不及多想,飛身撲向左丘逸。
背部一陣劇痛,我似乎聽到利器與骨頭撞擊發(fā)出的沉悶聲響,以及左丘逸有些慌亂的聲音:“妠夏,安妠夏……”
醒來是在我的寢宮,左丘逸背對我站在窗邊。
突然想起很多年前,我也受了重傷,醒來看見他風(fēng)塵仆仆的面容,握緊我的手在榻邊小憩,那場景仿佛夢一樣。
聽到聲響,左丘逸轉(zhuǎn)過臉來:“醒了,疼嗎?”
他的語氣冷梆梆的,像苦透了的藥渣,但他沒有像以往那樣轉(zhuǎn)身就走,反而替我查看傷勢。
他的動作有些粗魯,所有的痛楚好似都被他這一觸碰喚回,從背部瞬間蔓延至全身。我咬緊牙關(guān),才將險些脫口的痛呼忍住。
室內(nèi)一陣尷尬的靜默,見我不答話,左丘逸似乎有些不自在,沒話找話:“為什么要替我擋那一刀?”
“我是你的妻子,這么做,難道不應(yīng)該嗎?”
“再差半寸就刺進肺葉了,你倒是膽大。”
“莫不是你只道蕎伊膽大?!?/p>
左丘逸微微一怔,繼而笑了:“是啊,唯有蕎伊,敢拿馬鞭指著我,說我多管閑事。我再沒有見過那樣膽大的姑娘?!?/p>
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我會跟左丘逸侃侃而談,憶起所有關(guān)于宋蕎伊的事。
仔細想想,我們之間,如今也只有宋蕎伊可談。
對左丘逸來說,宋蕎伊是多么特別的一個人,只有她敢說他多管閑事,只有她敢與他比試馬術(shù),只有她敢拿劍直指他咽喉。
十六歲的初遇,春風(fēng)駘蕩,繁花爛漫。踏馬揚鞭縱橫在天地間的宋蕎伊,贏了賽馬,也贏得了左丘逸的心。
他們一起度過最美好的一年,上元節(jié)攜手看煙火,玉皇頂并肩等日落,棲云寺相依弄音律。
以為這樣的日子能過一生,卻忘了,生在帝王家,又有幾人能主宰自己的婚姻。
平凡的快樂,終究只是一場夢。
來年春天,七皇子左丘逸成了親,新娘不是宋蕎伊。
“那么后來,怎么忍心辜負她?”
許是那日的左丘逸太過溫和,我竟忘乎所以,問出這樣一句。
可問完我就后悔了。斯人已逝,很多事原本沒必要刨根問底。
左丘逸聞言,死死盯住我,很久很久,久到我以為他看出了什么端倪。
他卻忽然伸手,捂住我的眼睛,哀求一般:“別這樣看著我。你知道嗎?我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你的眼神,居然像極了蕎伊。”
我想我終于明白,這才是他不再厭惡我的原因。
但凡與宋蕎伊有半分相似,左丘逸都會拿出十二分的溫柔和耐心來對待。
“可你不是她,她再也回不來了?!?/p>
左丘逸茫然地看著光暈里的微塵,悲痛幾乎要從幽深的眼波里滿溢出來。
有那么一瞬間,我多想告訴他,她就在這里。
可是我不能。
4
那日,左丘逸一直陪我到傍晚。
可直到離去,他也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他怎么忍心,辜負了蕎伊?
只因當年京城已傳得沸沸揚揚,說左仆射安厚旭之女安妠夏有母儀天下的命格?
這預(yù)言荒唐卻有人信,連先皇都順水推舟賜了婚。
那場婚禮,我無論如何也忘不掉。
宋蕎伊來大鬧了一場,斷發(fā)絕情,丟下一句,“預(yù)祝七皇子早日榮登大典”,孤身一人遠走西域。
可登上九五之尊的路,何其艱險。
廣沂二十五年冬,涼州與羌人一戰(zhàn),消失三年的宋蕎伊,憑著對西域諸國地域的熟悉,和左丘逸一起率軍繞道進入涼州城,與城外大軍里外合擊,一舉挫敗羌人,解涼州圍城之危。
捷報傳到京城,龍顏大悅。賦閑在家三年的左丘逸,成為朝堂上炙手可熱的皇子,被封為驍勇大將軍,開始他南征北戰(zhàn)的沙場生涯。
戰(zhàn)火狼煙,跟著左丘逸叱咤邊關(guān)的女子也一舉成名,成了朝堂坊間人人驚嘆敬佩的女將軍。
傳說,她用兵如神,一夜間連敗五座羌人主帥狼牙帳。
傳說,她下手狠辣,戰(zhàn)場上一柄長劍殺人如麻。
傳說,她貌若天仙,與少年王爺左丘逸并騎而行,鮮衣怒馬,真真是一對璧人。
那樣驕縱的宋蕎伊,連王妃安妠夏都成了她的陪襯。
宋蕎伊的死,其實我是知道的。
“廣沂二十八年,皇七子逸征戰(zhàn)西域魏喜國,女副將宋蕎伊身中數(shù)箭而亡,年二十?!?/p>
這是史書上對宋蕎伊的描寫,寥寥幾筆就寫盡了一個人的一生。相關(guān)的人和事,沒留下一點痕跡。
后來據(jù)參加過征戰(zhàn)魏喜的老兵回憶,宋蕎伊是中了埋伏,寡不敵眾,一箭當胸。
當日,魏喜國殘部還未清理完,左丘逸就帶著蕎伊往京城趕。
一路上,他幾日幾夜不敢合眼,輕輕抱著她,像抱著剛出生的嬰孩,手卻總是止不住地顫抖。
宋蕎伊挨的那一箭,傷了心肺??v然左丘逸訪遍名醫(yī),仍是回天乏術(shù)。
這些都是我從府中下人口里聽來的。
那幾日,我母親患了風(fēng)寒久久未愈,我回娘家去服侍母親。待我省親歸來,蕎伊已離世兩日。
那年七月,七王府披麻戴孝,全府縞素,為宋蕎伊服孝七七四十九日。
廣沂三十年秋,老皇帝突患寒疾。
左丘逸多年戎馬征戰(zhàn),保家衛(wèi)國,終于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從一個默默無聞的皇子,走向太子之位。
歲末,先皇駕崩。
左丘逸登上青云之頂,是為昆陽帝。
我安妠夏自然是做了皇后,預(yù)言成真。
5
我的傷口愈合很慢,沈太醫(yī)說,這是年輕時心肺受過重創(chuàng)的緣故。
那日左丘逸也在。大約是懷念我與蕎伊相似的眼神,這段時間,他來我宮里的次數(shù),抵得上過去幾年。
沈太醫(yī)走后,左丘逸若有所思地問我:“據(jù)我所知,你一向體弱,從小養(yǎng)在深閨里,又不會武功,怎會受過重創(chuàng)?”
我一時不知該作何回答,只好打岔道:“瑞嬪的死因,查到了嗎?”
“據(jù)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說,那是出自魏喜國王宮的一種特制毒藥。名為極樂,無色無味,能讓人立時斃命?!?/p>
早在十年前,宋蕎伊死后不久,左丘逸就帶兵踏平了魏喜國,魏喜王宮的毒藥,又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左丘逸知道我的疑惑,接著道:“國亡了,人還沒死光,我一定要讓他們付出代價?!?/p>
也不知哪里來的勇氣,我勸他說:“蕎伊已經(jīng)死了十年,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蕎伊在天之靈,也不希望你因她而造成生靈涂炭?!?/p>
“這是我的事,不用你來管!”左丘逸忽的拔高聲音,朝我吼道:“你明知蕎伊死于非命,還敢這樣說!安妠夏,你安的什么心?”
我被迫與他對視,他雙眸燃著兩團熊熊烈火,一點點將我虛弱的倒影吞噬燃盡。
我又一次明白,我不是宋蕎伊,我永遠無法左右他的決定,哪怕這個決定會帶來滅頂之災(zāi)。
看著我的眼睛,左丘逸卻敗下陣來。
他懊惱地雙手抱頭,一臉痛苦之色。
“是我對不住她,我當初只想著早日登基,卻沒能告訴她真相。我怎么忍心辜負她?我只是想兌現(xiàn)自己的諾言?。∥艺f過要與她并肩而立,俯視這錦繡江山的。我辜負了她,她仍愿幫我征戰(zhàn)天下,最后又因我而死。十年,整整十年,我無法原諒自己。既然現(xiàn)在知道,她當初死于非命,我一定要替她報仇?!?/p>
說完他拉我入懷,細細輕吻我的眼睛,那雙像極宋蕎伊的眼睛。
可他也只愿親吻,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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