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六 曾經(jīng)的猜測
“世界本身的存續(xù)就需要諸多規(guī)則的支持,而世界之內(nèi)誕生的一切,也都源于此,所以,在規(guī)則之內(nèi)誕生的我們,的確很難理解那些規(guī)則之外的存在。”
整潔的白大褂掩蓋不住那姣好的身姿,梅注視著帶著一堆問題找過來的凱文,有些疲憊的嘆了口氣。
人類的存在方式,的確是一種限制頗多的桎梏。
但也正是因為這些桎梏與限制,人類,才會成為如今的模樣。
令空白涂黑感到陌生而又悲傷的模樣。
“你的身體——”
凱文再次感受到了,梅身體上的那種,來源莫名的衰弱。
就像是某種充滿了惡意的詛咒一般,在曾經(jīng),那個尚且也算輝煌過的時代中,梅也是這樣的,像是被世界的惡意針對了一般。
曾經(jīng),凱文以為那只不過是一種巧合,畢竟,人類的身體其實是一種很平衡的存在,腦子好用了,身體自然也就沒有那么多的余力去變得好用了。
后來,凱文以為那是一種來源于崩壞文明布下的,對于一個個文明最為殘酷的因果律武器。
其名為命運。
而現(xiàn)在,凱文終于確認了一件事。
那就是,梅的身體之所以如此的虛弱,并非是因為那些外在的,外來的種種原因,而是梅自己的問題。
“凱文,你應(yīng)該清楚,要想以規(guī)則之內(nèi)的思維和認知去理解規(guī)則之外的存在,那是幾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所以,在當初,接受空白涂黑的幫助時,我借著祂的力量做了一點點小小的事情?!?/p>
脆弱的人類之軀之中,勉強的承載著一個,曾經(jīng)由這脆弱的人類之軀中所誕生的個體。
而如今,這個個體,卻已經(jīng)在某種可怕的外力幫助下,反過來成為了扼殺這具人類之軀的罪魁禍首。
就像是在一個巴掌大的玻璃杯中強行的塞進去了一片星空一樣。
“我曾經(jīng)試圖仿照過空白涂黑的存在,但可惜,我不是祂,終究還是做不到那種夸張的程度。”
梅一邊為凱文寫下這些問題的答案,一邊平靜的敘述某些,令凱文感到冰冷而陌生的,往日的真相。
“祂可以做到將無限納入有限,在不干涉這個世界的情況下,讓這個世界出現(xiàn)祂所想要看到的結(jié)果,甚至于,在如今,在祂已經(jīng)進入了這個世界的現(xiàn)在,祂也能將自身的全部存在,用那么一具普普通通的人類之軀收納起來,不對外界造成任何影響?!?/p>
梅自然是知道的,對于空白涂黑而言,這個世界上沒有祂做不到的事情,只有祂不能去做的事情。
“當然,如果祂的部分力量沒有脫離祂的約束,涌進了這個世界之中的話,那么祂目前的做法幾乎是完美的,如果時間能夠再充裕一些的話,應(yīng)該不會現(xiàn)在就將那些孩子們帶上戰(zhàn)場?!?/p>
凱文凝視著梅,他早就不是那個會被梅隨意的岔開話題,耍的團團轉(zhuǎn)的大男孩了。
救世的戰(zhàn)士,凱文知道,他可能什么都做不到,但這和他是否要去做,沒有絲毫的關(guān)系。
“所以,梅,你當初,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嗎?”
凱文很直接的問出了這個問題。
梅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沒有辦法?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梅清楚,如果她不那么輕易放棄的話,至少,人類文明大概也能堅持到,迎來如今所需要面對敵人的時候。
只不過,那樣殘破不堪,甚至是支離破碎的人類文明,又該用什么去戰(zhàn)勝那種程度的敵人呢?
在看不到一絲希望的漫長戰(zhàn)爭中,失去一起的死去。
還是,在懷有那么最后一絲希望的火種,忍辱負重的拋下一切,甚至連誕生的母星,人類文明的家園,以及那個時代輝煌璀璨的一切,去在那漫長的,近乎看不到盡頭的日子里,在悔恨與苦痛的折磨中,努力的尋求著那么一絲絲的轉(zhuǎn)機呢?
梅知道,她本應(yīng)該在感性和理性之中,艱難的抉擇之后,甚至應(yīng)該在一次次的掙扎過后,才做出這種選擇的。
但事實上,梅很清楚,她幾乎是一點猶豫都沒有,就做出了這種,近乎是放棄了一切的選擇。
“凱文,你知道,當初的我們,僅僅只不過是個故事。”
梅的神色莫名的復雜而又沒落。
即便再怎么努力的,試圖去模仿空白涂黑的存在形式,梅也很清楚的知道,當初的她,的確沒有任何可以擺脫那種無形約束與桎梏的可能性。
“梅,如今,你可以更加信任我們一些,信任現(xiàn)在的人類文明一些。”
凱文并沒有去指責什么的想法,他很清楚,梅在這種大事上面,只會去做出,對于人類文明最為有利的選擇。
即便那會令梅痛苦不已。
曾經(jīng)的故事已經(jīng)不再是約束他們的桎梏,而如今的現(xiàn)在與未來,都只會是可以任由他們的努力,去譜寫的記錄。
凱文并不那么清楚,空白涂黑真正想要看到的是什么。
凱文也的確不清楚,空白涂黑的喜怒哀樂,到底是否與他所理解的,所認知的一致。
但那都并不重要。
因為凱文很清楚,他接下來要去做的事情。
將人類的文明延續(xù)下去。
這一次,凱文,將會他如今所擁有的一切,壓入槍膛。
梅看著那份在凱文心中依舊在燃燒的決意,默默的嘆了口氣。
某種名為心痛的錯覺在心間慢慢的蔓延。
不過,也許,那不是錯覺也說不定。
十萬多年的時間最終還是讓這些曾經(jīng)作為人類的同伴們,成為了一幅幅幾乎無法再融入人類的模樣,而梅很清楚,如果她當初再多思考一些,再多做出一些布置的話——
不,沒有如果。
因為,故事的發(fā)展終究只有那么一條軌跡而已,而當時身處于故事之中的梅,也終究還是不能脫離那條軌跡,真正的將所有的一切都做到盡善盡美的程度。
道理梅都懂,只不過,知道和做到,終究不是兩個等價的概念。
將這些紛亂的情緒暫時壓下,梅知道,她現(xiàn)在不應(yīng)該,也絕不能沉浸于這些紛亂的情緒之中,她的時間向來都是那么的,寶貴而緊張,不容許一絲一毫的浪費。
空白涂黑本身的存在就是一個奇跡,而梅,做不到那種程度的奇跡。
“凱文,你知道,空白涂黑到底是如何出現(xiàn)在我們的認知中,又是以怎樣的形式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的嗎?”
梅知道,凱文對于這個問題的答案或許有了一些他自己的猜想,但終究還是缺少了一些關(guān)鍵性的,決定性的線索。
凱文沉默了片刻,他知道,接下來,梅可能會說出一個,被知情者隱藏了許久的真相。
但在那之前——
凱文轉(zhuǎn)過頭,視線穿過了一層厚厚的墻壁,注視著那道恰好,或者說,掐準了時間過來的身影。
“愛莉希雅,你可以進來聽的。”
凱文平靜的說著,但是墻壁外的那道身影卻并沒有什么反應(yīng)。
空氣凝滯了片刻,凱文這才想起來,如今的愛莉希雅,大概已經(jīng)不能做到隔著厚厚的墻壁依舊能夠捕捉到聲音的小事了。
成為普通人啊,愛莉希雅,還真是總能做出出乎預料的事情啊。
凱文不是很明白這種行為的意義,但這并不妨礙他看向梅,征詢著梅的意見。
梅無奈的嘆了口氣,愛莉希雅啊,她總是很難讓人真正的提起多少警惕心。
但這并不意味著,愛莉希雅真的像她表現(xiàn)出來的那么無害。
善良卻不愚昧,純真而又不失心計。
該下手的時候,愛莉希雅,也是不會猶豫的。
“咳咳,我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
愛莉希雅沒有再繼續(xù)偽裝下去,從門口慢慢的走了進來。
當然,如果以普通人的程度來評價的話,這種速度并不算慢。
凱文的視線掃過了愛莉希雅耳朵上掛著的,一個極為微小的,類似于耳麥一樣的事物。
維爾薇,她的花樣也真是越來越多了。
“也許吧,不過,愛莉希雅,你這次,是想要把伊甸也一并帶回來嗎?”
梅看著狀態(tài)還算良好的愛莉希雅,她知道,在這次人類文明之間的合流中,會有那么一個機會,一個可以將伊甸從那個時代的約束中解脫,并重新帶回現(xiàn)在的機會。
曾經(jīng)的空白涂黑的確為他們提供了許多獲取力量的途徑,甚至足夠所有人類選擇一遍之后,尚且能有半數(shù)以上富余的程度。
只不過,從空白涂黑那里獲取知識與力量的過程,也并不是那么令人愉快就是了。
梅不是很想回憶伊甸獲得力量的那段,并不美好的回憶,但梅很清楚,伊甸作為某種實驗性的嘗試,以從空白涂黑那里得到的禁忌知識,將那個曾經(jīng)璀璨輝煌的時代進行某種程度的整合之后,與那個時代整合之后的結(jié)果進行了融合。
最后的成果,也還算可以接受,至少對于那個時候的空白涂黑而言,這種程度的結(jié)果就足以讓祂完成某種程度的確信,并以此進行了某種,對于人類文明這種程度的存在進行的整合。
而結(jié)果,雖然對于作為個體的人類而言并不那么友好,但至少,對于人類文明這個整體而言,卻是一種啟蒙,或者說,奇跡?
梅壓下這些紛亂的思緒,梅知道,她本不應(yīng)該胡思亂想這些,已然成為過去的既定事實。
但梅也知道,她,如今也依舊是一個人類。
而人類啊,有的時候就是那么莫名其妙的,難以理解。
當然,也有另一種解釋的方式就是了。
“德麗莎,你,在看吧?”
在看著這里的并不一定是德麗莎,但毫無疑問的,人類文明意志卻一定在看著這里。
德麗莎的身影憑空出現(xiàn),她核對了一下時間之后,對著眾人歉意的笑了笑,隨后通知了現(xiàn)在的德麗莎趕了過來。
“抱歉,我在梳理人類文明意志內(nèi)部中的時序混亂?!?/p>
某種難以言述的疲憊從此刻趕來的德麗莎身上傳出,而那種來源于人類文明的龐大壓力,也總是會讓人不由自主的忘記德麗莎此刻那并不高大的身形。
盡管經(jīng)歷過空白涂黑的調(diào)整與塑造,又在愛莉希雅的手中完成了進一步的,更加適合人類個體進行理解的修正與梳理,但人類文明意志依舊是個體所難以直接承載的事物。
“還沒有處理完嗎?”
梅看著有些疲憊的德麗莎,不由得感覺有些棘手起來。
德麗莎知道梅在想什么,擔心什么。
于是德麗莎搖了搖頭。
“只是比預想之中的麻煩一些而已,櫻,她所造成的時序混亂雖然并不難處理,但實在是太多了?!?/p>
德麗莎解釋著,盡可能將那份沉甸甸的壓力從愛莉希雅的身上挪開。
愛莉希雅曾經(jīng)難以計數(shù)次的,去窺探一個個人類文明滅亡根源的舉動對于人類文明意志造成的影響極為嚴重,這種窺探的本質(zhì),實際上,是在透支人類文明的未來。
如果這個世界不是故事的話,那么愛莉希雅的行為自然沒有多少錯誤可言。
只要愛莉希雅的精神足夠堅韌,可以承擔那一次次人類文明滅亡未來的沖擊與負擔,那么只要愛莉希雅一直堅持下去,她終究還是能夠得到一個,人類文明可以延續(xù)下去的未來。
但可惜,沒有如果。
不過愛莉希雅的努力也并不是沒有好處就是了。
至少,如今的人類文明意志,真的是很配合德麗莎,也在努力的,減輕其自身對于德麗莎的壓力。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這大概也算是一種奇跡了吧?
只不過,是沒有多少意義的那種。
“還有一周的時間,來得及嗎?”
梅看著德麗莎,她并不需要思考那些她所無能為力的問題。
“來得及?!?/p>
德麗莎點了點頭,補充著現(xiàn)在的情況。
“事實上,只剩下一點點收尾的工作了?!?/p>
梅點點頭,這樣的話,那么時間還很寬裕,來得及做出更多的,鋪墊。
“首先,不,還是先說一個很重要的事實吧,嗯,我想大家應(yīng)該已經(jīng)有所猜測了,沒錯,我們所認知到的,所接觸到的那個空白涂黑,實際上并不是真正的空白涂黑?!?/p>
梅看著只出現(xiàn)在凱文臉上的,有些令梅感到意外的詫異之色,一時間也感到了些許的疑惑。
凱文看了看梅。
“我不明白這到底有什么區(qū)別?!?/p>
無論是部分還是整體,所做的事情,所要實現(xiàn)的目標,也終究沒有多少的區(qū)別。
凱文并不在意空白涂黑的真實與否,只要他們所要實現(xiàn)的目標是相同的,那么,他們就是站在同一立場上的戰(zhàn)友。
成長了許多啊,凱文。
梅如此的想著,繼續(xù)解釋著。
“的確,如果不是因為某些世界之中的我們所本不應(yīng)該接觸到的真相的話,那么的確是沒有任何區(qū)別的?!?/p>
梅深吸了一口氣,將那部分剛剛被解鎖,重新浮現(xiàn)出來的記憶中的信息重新整理后,以口述的方式轉(zhuǎn)述給在場的三個人。
“首先,空白涂黑本來是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這里,來到我們的世界的,祂盡管是屬于那個,嗯,姑且稱之為奇跡文明的一員,但事實上,祂更多時候都是在追隨著,嗯,一位可以稱之為和諧的偉大存在,毀滅那些已經(jīng)成為會將災難蔓延到其他世界的世界?!?/p>
這并沒有什么值得一提的部分。
梅知道,于是她繼續(xù)講述接下來的內(nèi)容。
“奇跡文明的目的,大概是將更多的人類文明扶持起來,當然,空白涂黑并不擅長扶持文明,幫助文明成長這種精細的事情,在單純的知識和技術(shù)層面,盡管空白涂黑并不遜色于大部分的存在,但空白涂黑實際上,并沒有過類似的實際操作?!?/p>
“所以,空白涂黑一向都是很清醒的,不會去接受這種類型的任務(wù),祂知道,如果沒有外來的干擾的話,那么祂自然也能成功的做到這種事情,但如果外來的干擾并不是一般的存在,而是高位存在的話,那么空白涂黑很難達成祂的目的?!?/p>
“畢竟,高位存在都是全知全能的存在,既沒有同樣的全知全能的存在進行干涉的時候,可以一直維持著全知全能狀態(tài)的存在,空白涂黑也同樣能夠做到這種程度的全知全能,只不過因為空白涂黑是高級生命的緣故,在對于外界干涉的抵抗這一方面,因為祂的力量終究還是不能像干涉力那樣的方便且全能,所以盡管在正面作戰(zhàn)的情況下,祂可以保持均勢,但除此之外的情況下,祂大概率不是那些高位存在的對手。”
梅停頓了片刻,將有些急促起來的呼吸重新調(diào)勻。
身體的虛弱,真是越來越麻煩了。
“而吸引空白涂黑不得不前來的原因,有兩個?!?/p>
梅伸出了兩根手指。
“奇跡文明大概是在一次巡查的過程中,恰好發(fā)現(xiàn)了在我們世界人類文明遭受到的,外來干涉的痕跡,并且,奇跡文明在我們的世界中,發(fā)現(xiàn)了這個——”
梅伸出了手,潔白纖細的掌心中仿佛漂浮著某種無形但卻又無時無刻不再對這個世界的一切造成影響的事物。
愛莉希雅感到了一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熟悉到了,甚至有些令愛莉希雅自己都感到莫名其妙的程度。
梅看著愛莉希雅的神色逐漸復雜起來。
“沒錯,愛莉希雅,你曾經(jīng)的那個猜測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