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嘆息，一次眺望；一個日夜，一頓飽餐。經(jīng)過史蒂夫分析，地圖上標記了艾麗莎最有可能的走向，行進路線彎彎曲曲，全力避開標記，向史蒂夫最想探索的方向延伸。傍晚河邊手記本上撕下的幾頁記錄，在熔爐下層熊熊燃燒著。

　　

　　一個方向，一聲口令；一頭爬上，一頭跳下。約翰耐力最好，一路帶頭，嘴里不停呼喊艾麗莎，忽而失足，險些墜入縱深的裂谷！

　　從正面，這裂谷第一時間無法發(fā)現(xiàn)，它在山丘的背面，而且裂口狹窄。幾人向裂口的方向看去，它有上百米長；湖泊的澗流流進裂谷的黑暗中，巖漿湖則像金色的寶石鑲嵌在谷底。當他們還在感嘆自然造化的鬼斧神工，史蒂夫?qū)ぶ鴰r壁上的蹊蹺走向裂谷中央。

　　那是片微弱的光源，躲在水柱背后；隨著視角轉(zhuǎn)換，一個小小的矩形礦洞顯露出來：它由木板和木質(zhì)柱子支撐著，鐵軌截斷處暴露在外面。

　　光源就在那礦洞內(nèi)。

　　史蒂夫?qū)实V洞的方向放水：“跟我來！”按耐不住好奇心的他迫不及待潛下去，來到了與礦洞等高的位置后，從巖壁上水平搭建平臺，再一步步靠近礦洞，直至到達。

　　這個礦洞常年失修，蛛網(wǎng)遍布，礦道坎坷，只?；鸢押退墓饬潦刈o著。他不再前進，坐在洞口，等他們過來一起分享發(fā)現(xiàn)的喜悅。

　　“喂——這邊！”谷內(nèi)傳來約翰的聲音，“等一下，誒！我要掉下去啦——”

　　他起身去看，三人正在裂巖壁上糾纏。

　　“水！從水里游下來！你們傻嗎？！”

　　史蒂夫這一吼，實屬給三人整懵圈了。猛然想起，史蒂夫一拍腦門！

　　我這是什么邏輯……

　　“等我——”他從腳下墊方塊，搭建干燥的路面上來接應。

　　

　　礦洞內(nèi)縱橫交錯，但很容易走到中心交匯的地方；各分支擴建不多，沿途的箱子存放著久遠前的采礦工具和少許礦物，勉強還能用用。

　　約翰和愛麗絲呼喚的聲音在洞內(nèi)回蕩，漸漸地，回聲跟隨著鋪開的光明向深處遠去。

　　這令史蒂夫煩躁。

　　

　　在地底下的礦洞走了許久，其他人都辨不清方向，史蒂夫也只能大概感覺是向出發(fā)點的村莊返回了一些。礦洞內(nèi)礦物不多，家里的鐵和煤礦已經(jīng)夠他用很久，他也就沒有開采。聒噪與索然無味中，他就要結束了這探索礦洞的路程——或者應該說是探索礦洞里的山洞。

　　等等……那是石磚嗎？

　　他把火把帶進去，照亮了在山洞盡頭露出一點皮面的建筑……這就是石磚，是人為活動的痕跡！

　　拿出鐵鎬，挖開石磚，是一座狹窄的旋梯！他本能地沿旋梯上去，推開陳舊的木門，是一條不同于礦洞的走廊。

　　“好大——”

　　史蒂夫渾身哆嗦！“你們跟上來能不能有點動靜？！小點聲！”

　　“咦？先生，這里不是你建造的嗎？”

　　“自出發(fā)開始，我們看見的任何建筑就沒有一個可能是我建造的！”

　　話間，走廊內(nèi)寒冷的陰風拂來。這其中有平常怪物還有的腐臭，還有燒焦的氣味、紙的特殊氣味，帶著濃重的濕氣。

　　約翰：“令人窒息……”

　　他在途徑處插上火把，繼續(xù)深入?，斃蚨阍诩s翰身后，愛麗絲緊隨史蒂夫。她想讓他牽著她的手，走著走著，卻見他的手里已握著劍柄。

　　

　　起初，四人步入類似牢房的地方，鐵欄把走廊兩側(cè)分割成若干個房間，其中已經(jīng)空無一物。不時有怪物在其中游蕩，有的走出牢房攻擊他們，有的則只是看看他們。將要離開時，似乎有怪物開口問了一聲：“你是？……”再回頭，又無法找到那個提問者。

　　走下樓梯，又走過偌大的走廊，交匯處有一個精致的小噴泉。欣賞之余，稍事停留與休整；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另一側(cè)走廊送來微光，幾人接著起身前往。

　　那是一間不小的雙層圖書館，像其他老建筑一樣掛著蛛網(wǎng)，那頂火把照明吊頂?shù)脑O計實在吸引他們的眼睛。收回注意力，約翰就要把手往書架上伸，“約翰！”愛麗絲阻止了他。史蒂夫簡單清理清理蛛網(wǎng)，確認沒有機關后取下一本書：《映射式物質(zhì)探測報告》。

　　書中運用了大量他未曾積累的專用術語和名詞，只能猜測作者闡述的是一種通過法術探測另一個世界組成方式的方法。越往后文字性描述越來越少，并且大部分和前一篇相似，倒是數(shù)據(jù)記錄越來越多……翻著翻著，一張單獨的報告掉出來，上面的字符筆畫從無力逐漸變成規(guī)整，又開始變得瘋狂，最后甚至劃破了紙張！“該物質(zhì)命名——末地石，可由圓石在###（不明字符）中轉(zhuǎn)化獲得！！”

　　他又取下一本書，沒看書名，打開就是一個人體的解剖圖?？赡侨瞬幌袷莾?nèi)臟分明的普通人，輪廓清晰的只有一個小點，被箭頭引出來附加說明：是末影之眼。它名為“眼”，位置卻不在眼上……“龍息匯聚點，折躍眼，機理不明……”后文有稱末影之眼用來傳送，有稱解剖圖中這人為虛體的。

　　是的，這人的種族是末影族。

　　“先生！”約翰一聲驚呼嚇掉他手里的報告，“快來快來！”

　　四人湊過來，那書架縫隙里夾雜著許多本一模一樣的小冊子，封面統(tǒng)一寫著“亡我者，滅”，其中：

　　并非誤會，而是必然：你的耕耘就是他們宰割你的大刀，你的貢獻就是他們壓迫你的資本，你的崇尚就是他們奴役你的動力！?。?/p>

　　我們是生命的殘骸，殘骸的淚水！

　　我們是前世的怨恨，怨恨的火焰?。?/p>

　　我們要淹沒那惡城，焚燒那牲畜！?。?/p>

　　……

　　“是……我寫的嗎，我的前世?！?/p>

　　“不可能！我了解你，我知道的！”愛麗絲斬釘截鐵地回應史蒂夫，眼神堅決。他又看到自己手里帶來的末影族人解剖圖，“研究基地……這里是當初你們說的怪物入侵末地前的研究基地?？蛇@書……”

　　他招呼三人，“以前末影族有沒有叛亂過？”

　　愛麗絲：“我爹說有一次，雖然比較強烈但時間很短?！奔s翰附和說是，接著補充道：“這一看就不可能是我們末影族人寫的啦——”

　　史蒂夫稍稍點頭，堵上圖書館的入口，“你們?nèi)齻€把這里的書看一遍，盡量多記些東西，把重要的書帶上?！?/p>

　　“餓……”瑪莉揪揪他的衣角。

　　回想從礦洞一路過來似乎就沒吃過什么東西，確實也該餓了。

　　“一起吧?！彼贸鍪澄锓窒恚皇钟痔饡喼?。啃了兩塊面包，又說要去上層看看，便支身爬上梯子。

　　

　　二層是一圈靠墻的書架，順著書名得知是對模型族人的研究。來到圖書館入口左側(cè)的角落，有一個箱子，其中是一張?zhí)厥獾牡膱蟾妫骸坝嘘P史蒂夫開顱灌輸法術的實踐報告”，寫了滿滿幾頁，還附有血腥的繪圖，差點給他看得把剛吃下的吐出來。描述稱，“我從未見過如此堅固的思想！不，我應該說是頑固，……已經(jīng)第27次了。失??！……封鎖有效，但驅(qū)動——我是說他的身體……”

　　他聯(lián)想起與愛麗絲初次相遇時她對過去的講述。封鎖……是記憶嗎？

　　他的第一次死亡，在人類紀元162年。人類紀元？

　　他的眼神開始游離文字之外，來到繪圖，接著又產(chǎn)生惡心感！

　　他放下書，看樓下三人在咀嚼中睡著。

　　可憐的孩子。

　　

　　之前光顧著發(fā)展，沒有把時鐘造出來。大概算著，這行程也算過了有兩天了吧。

　　他輕輕下樓去，不注意踩滑了！跳下來無意義地踢給梯子一腳，只為了出氣：這就是他不喜歡梯子的原因。

　　床，三張，拼在一起。先把最小的瑪莉抱上床，然后是愛麗絲：“不用了，我自己來……”她困得倒在地上，最后還是史蒂夫給她抱上去的。約翰：“我也要抱——抱”“給我起來?！弊詈笫亲约号郎先サ摹５热怂卜€(wěn)，他已經(jīng)擠不進去了。只得再看看那些書……

　　

　　方塊，世界的奇點。

　　灰暗的它在黑色宇宙中漂浮、自轉(zhuǎn)，沒有周圍的光源，它便隱沒在這黑暗中，史蒂夫的墜落卻分明感受得到它的存在。他向自己墜落的方向眺望：似乎是方塊內(nèi)光明的本源將要沖破它的屏障，在六壁碰撞出白色的裂痕，在自己將要靠近它時使自己在黑空中表現(xiàn)得尤為突出——不，那是一張蛛網(wǎng)！黑色蜘蛛的眼睛散發(fā)著蛛網(wǎng)一般的白光，只有通過它白色蛛網(wǎng)的背景，才能勉強看出那漆黑得與周圍融為一體的蛛身！它抬頭看著史蒂夫，看著他像殘翅的飛蟲無助地飄向它的大網(wǎng)，最后隨它的毒液把內(nèi)臟融化成液體，將他吸入冰冷的蛛腹。

　　陷阱……

　　史蒂夫從地上驚起，頭暈眼花，后來才看清楚瑪莉還在他床邊給他施展某種法術。

　　“你干什么？”

　　“痛……瑪莉，幫……”

　　約翰：“先生嗷（哈欠），您好像不太舒服?。俊?/p>

　　“沒事，噩夢?！?/p>

　　“真的，不要緊嗎……？”愛麗絲過來牽起他的手，“你來床上，我已經(jīng)睡醒了?！?/p>

　　幾番溝通，史蒂夫終于妥協(xié)，給愛麗絲牽著手睡著了。在他們眼中，史蒂夫安靜了許多，因為剛才他在噩夢中非常緊張，隱約的哭腔著實讓愛麗絲心疼。

　　再沒一會兒，愛麗絲也和他睡了；瑪莉趴在約翰身上，大家都睡在床上。

　　“你們倆呀……什么時候才承認在一起？哈哈……”

　　

　　等到各位蘇醒，繼續(xù)行進，似乎就要忘了自己為什么而出發(fā)，注意力都在沿途的奇景上、都在對種族侵犯者的譴責中。

　　來到盛放巖漿的房間，被蠹蟲叮咬了，一出手幾個石磚就變成更多蠹蟲前來支援，把守著書中記載的末地傳送門。史蒂夫墊起方塊，帶大家豎直向上逃回地面，在地圖上做下標記后，辨清方向繼續(xù)前進。

　　這一路，更多是約翰沖在前，結果又被史蒂夫逮回他身后，抗下傷害。

　　史蒂夫：“怎么，你沒吃過虧嗎？看你遇到什么事情都嬉皮笑臉的?！?/p>

　　約翰：“哭??！那時候哭得可慘了！訓練的時候，隊長就因為我操作不熟練給我罵個慘不忍睹！”

　　愛麗絲：“哭得最厲害的時候還不是你跟家里分開的時候！”

　　一片笑聲。

　　約翰：“后來怪物入侵的時候，多少人難過呀……有低沉過一陣子，后來就遇到她了！不知道什么時候，耳朵特別靈，她給我送來我最——想嘗嘗的蘋果！那滋味……”回味了一會兒，接著：“自那時候起，我很喜歡甜甜的滋味，不知道是蘋果的還是她的，呃，我想都是！生活嘛，笑也是一天，難過也是一天。有她，我的生活難道不更該懷著感激嗎？哈哈哈……”

　　史蒂夫：“對……這值得感激?！?/p>

　　約翰：“話說回來，先生，我覺得您好厲害！雖然重生了什么也不記得，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怕呢！”

　　史蒂夫：“哼……沒見過陽光的孩子，還會懼怕黑暗嗎?！?/p>

　　約翰：“這個是……什么意思??？”

　　史蒂夫：“你的經(jīng)歷太少，時間長了，你會慢慢明白的?！?/p>

　　約翰：“??？”

　　愛麗絲：“嗯……”

　　史蒂夫：“瑪莉怎么回事？”

　　約翰：“啊哈哈，她也是為了我嘛……”語氣中帶著些哽咽，“我、我，別擔心我的，我一會兒就好了！哈哈……”

　　愛麗絲：“那是怪物的君主來了，也是……末地覆滅前夕。”她替他解釋道，“敵人君主用法術攻擊我們，破壞我們的思維，要利用我們的軀體給他做士兵。記得是那天，瑪莉擋在約翰前面……”

　　幾人語頓，沉默些許。

　　史蒂夫：“好，我懂了?！?/p>

　　

　　經(jīng)過曲折的礦洞，幾人終于重新回到了地面，沐浴在暖陽日光下。

　　遇河搭橋，不走水路不走水路不走水路……

　　史蒂夫這樣告訴自己。

　　行進來到了海邊，其實是與村莊保持距離而來到了另一處希望探索的地方：蔚藍水域一望無際，水天相接，隱約在海底閃爍的光亮吸引著他?？伤F(xiàn)在不認為自己該下去，于是標上位置，暗自決定以后來看看。

　　“哇，快來這邊！”約翰沿岸邊沖回來，“有個大東西！”

　　前去查看：是遺跡，由木板、活板門、柵欄等組成，內(nèi)部的箱子里還有些煤炭和食物，整體上像一艘傾覆的大船。

　　“這是船嗎……”史蒂夫不敢下結論。就像樹木從中間打斷，上半部分會漂浮。只要不是沙子、沙礫那樣會自然下墜的方塊，除非活塞推動或其他人為原因，每個方塊都應該被固定在它們各有的位置。這艘大船不可能航行。

　　愛麗絲：“末地曾經(jīng)也有一艘大船！”

　　史蒂夫詫異：“末地也有海嗎？”

　　“不，沒有，大船是我們躲避戰(zhàn)爭，轉(zhuǎn)移人員用的?！?/p>

　　“它能動嗎？”

　　“能！我都能開動它！”約翰很興奮。

　　“這艘能開嗎？”史蒂夫拍拍大船的木質(zhì)船底。

　　“唉。末地那艘是特殊的大船啦……”

　　“那你們傳送能力不是就白費了嗎？有能力一瞬間跑東南西北，躲避戰(zhàn)爭坐船上晃悠什么？”史蒂夫悠悠地把船內(nèi)的湯端起來往嘴上送。

　　“傳送折壽啊先生！而且不能連續(xù)用，會疼死人的！”

　　“嘔！——”史蒂夫突然吐得稀里嘩啦，整個人走起來踉踉蹌蹌！愛麗絲跑過去攙扶，瑪莉躲回約翰背后?！罢O？我說錯話了嗎……”

　　“約翰！還不過來幫忙！”

　　“來了！走，”他牽起瑪莉隨史蒂夫來到海岸邊。

　　“啊——”史蒂夫把那碗砸開，“不坐這里！我暈……嘔！”于是幾人又把他扶回岸上，瑪莉為他治療。史蒂夫那種腸胃里的劇烈翻涌，使他想起那個無力的劇毒之夢；瑪莉的治療，就像夢結尾處托起他的那雙手。火辣中流入一股涼爽，封閉的膨脹變成了暢通的釋放，翻涌漸變成一種平靜。

　　一個大嗝——

　　世界變得那么美好……

　　“我去……”史蒂夫躺地上，看著樹葉。

　　沉默良久。

　　“瑪莉，你的治療是有效的?！笔返俜蚺榔饋硇牢康乜粗?/p>

　　“可她準備工作都還，”約翰話音剛落，瑪莉放棄施法的手勢，拐了他一下，“啊、還做得挺不錯的對，要不是她，估計就麻煩啦……”

　　“中毒嗎，迷之燉菜……”史蒂夫鼓搗著拿出書翻看，“倒霉……”接著又拿出筆，把眼前的沉船遺跡記錄下來，附，“這樣的船真的能航行嗎？……”

　　“您常這么做？”約翰很好奇，“我想看看這本書可以嗎？”

　　等到他寫完最后一個字，他遞出手記本。約翰興奮地翻了幾頁，讀得很快。“書……”瑪莉湊上來看、點點頭，在愛麗絲湊過來前合上了，“先生，我們想看看其他書可以嗎？”

　　“也好，多學點?！?/p>

　　他們接過《怪物籍錄_分錄5》，繼續(xù)上路。

　　

　　傍晚時分，眾人決定在山丘下淺挖一個山洞過夜。

　　殊不知，在其他人酣睡中，史蒂夫已經(jīng)收獲了村莊的作物。

　　

　　再看地圖。

　　這名為“尋找艾麗莎”的旅途，將在黎明、在艾麗莎最有可能的活動范圍旁邊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