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濁海潮歌]第五章 選擇

我做了一個噩夢。
噩夢的恐怖自不待言,但最可怕的噩夢也有其仁慈,至少夢醒時分,它會還你一個溫暖的清晨。
現(xiàn)實的殘酷,百般于此。
它會給你希望,給你一條看似光明的道路,然后在你歡欣雀躍之時,再將一切毀滅殆盡。
讓你清醒地意識到自己的失敗,讓你知道絕望避無可避……
“斯卡蒂,我想和你談一談?!?/p>
……讓你知道夢境也有終時。
“那個,博、博士,斯卡蒂小姐不在這里……需要我去找她嗎?”
嗯???!
“暴雨??!”
“是我,博士,對不起……我還以為您不想見斯卡蒂小姐,所以帶您離開了……我、我會立刻彌補的,請您不要對我失望……”
睜開眼睛,看到的并不是那個白發(fā)紅瞳的海嗣,而是一個沮喪的灰發(fā)少女,有些手足無措的低著頭。
我把她抱入懷中。
“博士?!不要突然嚇我......”
少女驚得渾身一顫。
“謝謝你?!?/p>
輕輕說著,語氣中有我自己都沒預料到的安定。
“啊,沒關(guān)系,只要您不怪我做了多余的事就好……”
少女好像沒有反應過來我的意思,下意識地回復道。
回顧四周,我們似乎已經(jīng)離開了沙漠深處,地上長有稀疏的灌木與多肉植物。我們的載具,一輛中型沙地車??吭诓贿h處,上面披了層沙漠迷彩布,能看出暴雨對周圍地形也進行了簡單的處理,使得從遠方看來,很難將車輛與周圍環(huán)境作出區(qū)分。
“能給我講講當時發(fā)生了什么嗎?看情況我后來應該是昏厥了,你是怎么把?!箍ǖ偎﹂_的?”
“抱歉,當時的情況我其實也不太了解……那些霧氣好像可以屏蔽感知,在把您送走后我就看不見您了,而且那霧氣好像有自己的意識,它們在試圖……同化我,在我的大腦中扎根,在我耳邊呢喃……我試圖反抗,但沒有用處,當時明明站在沙地上,我當時的感覺卻仿佛漂浮在水中,一切力量都無法施展……
“后來我聽見您似乎喊了什么,周圍的霧氣很快就消失了,斯卡蒂小姐站在您面前,而您已經(jīng)昏倒在地。
“我把您帶上車,而她……并沒有阻攔我。”
身處水霧中卻沒有被侵蝕,反倒有被同化的感覺……那個怪物想對暴雨做什么?它為什么愿意放我離開,它在計劃些什么?
它的行為超出了我大腦中給定的行為模型,我需要立刻修正。先從哪里著手呢,它最終的目的,以及現(xiàn)在可以分析出的手段,我要先遍歷一個二階邏輯樹,然后再……
“博士,抱歉打擾到你了,我、我想問一下,羅德島……還好嗎?”
聽到這個問題,我的大腦一震。
是在一直逃避回答它嗎,我責問自己,明明是該第一時間說明的事情,我卻在不斷拖延。
“羅德島已經(jīng)沒了?!?/p>
暴雨的身軀抖了抖,身體好像一下縮小了一樣。
“你,還有當時外出執(zhí)勤、休假的干員……當然還有我,現(xiàn)在是羅德島僅存的人員?!?/p>
暴雨的表情是在哭,但她的哭泣沒有聲音,像是早已習慣了安靜地悲傷。
不去打攪別人。
“那么……凱爾希醫(yī)生,還有阿米婭小姐,她們都……”
“戰(zhàn)死了?!?/p>
“為什么啊……羅德島明明有那么多厲害的人,他們怎么可能都……是有軍隊參與包剿嗎,是有國家力量出手嗎?”
說到軍隊,暴雨突然抬起頭,她的眼睛中有我說不明的東西,介于憤怒與無力之間。
“只有一個人……斯卡蒂,或者應該叫它海嗣?!?/p>
“可是、可是一個人的話,怎么想也不可能……”
“他們的攻擊沒有作用……所有攻擊都落在實處,但沒有造成任何切實傷害?!?/p>
我閉上眼睛回想起了那一天,阿米婭的法術(shù)仿佛可以撕裂空間,在伊芙利特的癥狀被誘導突變,整個人變異成了……塞雷亞沖入了戰(zhàn)場,速度快得像陣風,閃靈從她的法杖中抽出了一把劍,她的劍光仿佛能同時命中所有地方,斬斷所有障礙……
但是,全部沒有用。
“深海中的怪物血脈相連,但連接的不僅僅是血脈……斯卡蒂收到的所有傷害全部被分給了其他海嗣,一些像是鯨魚一樣龐大而丑陋的怪影,以及源源不斷的恐魚。
“一開始沒人注意到這一點,但很快便發(fā)現(xiàn)一些沒受到攻擊的恐魚突然炸得四分五裂,而這與斯卡蒂受到的攻擊頻率相符,他們立刻開始轉(zhuǎn)而攻擊恐魚。
“但恐魚……無窮無盡,哪怕在一瞬間全部殺死,也會在下一瞬間在迷霧中爬出更多。
“我們需要時間,但與斯卡蒂戰(zhàn)斗的每一秒他們的身體都在受到侵蝕,那在空中擴散的波瀾仿佛可以無視一切阻礙。
“于是防具被破壞,而肉體……在融化。”
我沒有繼續(xù)說下去,暴雨蜷縮在地上,捂著臉,渾身在發(fā)抖。
“博士……我們該怎么辦……我的家,又一次沒了……博士,求求你告訴我,我該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