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敵
作者——好耶
? ? K先生有一個仇敵。
今天早上,他聽著那該死的鬧鈴聲想著:這個燈似乎有點(diǎn)陌生……啊對,他不是剛搬進(jìn)這個家的嗎?這才是在這個房子度過的第一天,該死的,它怎么還在響?就不能叫他好端端地睡過在新家的第一個早晨。他翻了個身,把鬧鐘關(guān)掉,自然地閉上雙眼開始醞釀睡意,他記得裝修這套房子的時候大概花了有七萬,這還是學(xué)區(qū)房,那寬敞的陽臺他一眼就看上了,為了讓妻子同意買更貴的這套房而不是人民環(huán)路那邊的一套,他可是廢了一番口舌,甚至把房主只記上妻子一個人的名字。阿姨那邊總算能交代一下了,之前她老是向他講著W的房子有多好多好,這下總算能把這個面子掙回來,今天得給新房子多拍點(diǎn)照給群里發(fā)過去。
鬧鐘聲又響了起來,似乎是K先生沒有關(guān)好。該死,它怎么又在響?麻煩的事一個接一個,連鬧鐘都不讓他好好睡一會兒,今天明明是星期天不用上班的。上回同事小王跟他說W的工資比他高了一點(diǎn),該死,給老板的加薪請求還沒通過,明明單位里沒人能干得比他好。職稱不升漲個工資也可以,連個信兒都沒有,要不是找工作不容易他早就辭職了。
聒噪的鬧鐘聲中,房門被猛地推開,K先生一下子驚起。應(yīng)付過憤怒的妻子后,他拖著拖鞋去洗漱:媽的,星期天還聚什么餐,什么破單位,不像W的公司,干完活就能走人。對了,今天下午還有兒子的什么比賽,球賽直播又沒戲了。這兒子老叫他糟心,三天兩頭就能打一次架,不像W家的兒子,乖得很,每天安安靜靜踏踏實(shí)實(shí)地一心學(xué)習(xí),人家什么兒子,自家什么兒子啊。就是這堆見鬼的破事,整得他臉黑了,小腹鼓起來了,同樣是社畜,W就能保養(yǎng)得相當(dāng)好,看上去就跟三十幾的男人一樣。
說來他還沒見過W,不過不出意外的話今天晚上就能見到了,到時候帶上自家兒子去會會他。
今天的飯估計(jì)又吃不飽吧,畢竟還在減肥,想起這個,K先生就莫名酸了,W吃多少都不胖的,而他只有少吃外加鍛煉才能控制住體重,哪像W從小到大都是個瘦子。不過沒關(guān)系,畢竟當(dāng)年W也很胖來著,后來是通過鍛煉才變瘦的,既然如此那他也沒有問題。
K先生看見兒子一起床就坐到電視機(jī)面前,怒從心生起:“懶鬼!一起床就看電視去了,你看看人家W家的女兒,從來沒見過她看電視的!”兒子不情不愿地把電視關(guān)了,K先生又吼道:“今天中午我回來之前把作業(yè)寫完!如果我回來看見你沒寫完有你好看的?!?/p>
話音剛落,妻子的吼聲從臥室傳來:“K!你的衣服怎么在地上扔著?人家W的丈夫一回家就幫W打掃家里,你只有說了才知道收拾!不勤快也就算了,人家W月薪三萬,你一個月才幾千還得靠老婆幫忙,我一個人又是工作又是帶孩子,人W的妻子就天天呆在家里就行了?!?/p>
妻子的話還沒說完,K就出去了。
W是K此生最大的仇敵,“別人家的”也就算了,還是自家的親戚,W是K先生母親的父親的兒子的姐姐的父親的兒子的外甥,自K上學(xué)時起,周圍的親戚們就都在他的耳邊一遍遍念著“W”“W”“W”,他考上大學(xué)了,工作了,但是W還是陰魂不散,跟著他跑到同一個城市。W就像魔鬼一樣,嗅著他的氣味,追著他足跡,到后來K先生明白了哪里有W,哪里就有被埋在W影子里的K 。
聚餐時,老板不出意外地點(diǎn)名表揚(yáng)了W,K先生簡直無法理解W的業(yè)績?yōu)楹稳绱丝鋸?,這是在拿命干活嗎?但W似乎面對工作永遠(yuǎn)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同事們提起W也會紛紛夸贊W的可靠。K先生知道自己正在減肥,但他退卻不了遞來的酒杯,W又不在啊,他是忙別的業(yè)務(wù)了吧?不過K先生聽說W下午就會回來了。
下午四點(diǎn),K先生像往常一樣,把兒子從興趣班接回來。自他聽妻子說W先生的兒子會國畫,會鋼琴,還會吹葫蘆絲,就狠下心花錢給兒子報了鋼琴課,K先生的兒子資質(zhì)不佳,學(xué)五小時也學(xué)不會K先生家兒子十分鐘學(xué)的程度,W家就那一個兒子,不過那一個兒子就比得上K先生家十個傻兒子。K先生記得W家的兒子獲了許多獎,從省級籃球到奧林匹克都有,可他的兒子一個也拿不上——一天天的不是在看電視就是在看手機(jī),怎么跟別的孩子競爭?
兒子昨天告訴他,鋼琴考級過了,這算是K先生在黑暗生活中偶爾才能透進(jìn)來為數(shù)不多的曙光。K先生決定去見W,今天晚上就去,聽說W今晚會去K先生的姐姐家拜訪,那他就去會會這位素未謀面的親戚。
K先生興致高昂,就像一位騎士將去會面他宿命中的敵人一樣。
于是晚上,K先生拉著兒子,鄭重地按下了門鈴。
門開了,里面是一位中年女性:“是K啊,進(jìn)來坐坐。”
姐姐擺下了茶點(diǎn),問:“K,這么跑過來遠(yuǎn)找姐姐做什么?”
K看了一圈也沒看見別人:“我聽說W今天要來你家,他沒來嗎?”
“啊,W?”姐姐疑惑道。
“嗯對,W有事沒來嗎?”
“不是,”姐姐表情有些茫然,“W是誰?”
K先生有些奇怪,姐姐從小就跟他講W的事,他耐心地答道:“W不是咱媽的爸爸的兒子的姐姐的爸爸的兒子的外甥嗎?”
姐姐還是沒聽明白:“什么?再說一遍?!?/p>
K先生這次更有耐心了,一個詞一個詞地說:“咱媽的,爸爸的,兒子的,姐姐的,爸爸的,外甥?!?/p>
姐姐想了想,忽然大笑起來。
K先生一下子茫然了,他看見姐姐找來了鏡子,示意他看一下。
K先生看著那熟悉的五官,一個名字呼之欲出,
——“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