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清晨的初光灑落在青峰嶺的山谷中，晨霧漸漸散開，袖子又一次來到溪邊的花叢，在叢中翩翩起舞。舒爽的風拂過她的發(fā)梢與嬌嫩的肌膚，翠綠的花枝環(huán)繞在她橙黃色的裙邊；遠看去，她也像是那叢中一朵飄擺的小花。

忽聽到有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袖子一驚，停下舞蹈的動作，半蹲下身子，躲在了花叢中。

姚亦瑤睜眼時，發(fā)覺自己來到了望鄉(xiāng)居前的土坡處?？磥碜约撼晒α?，在腦中出現(xiàn)那段旋律時有意識地對其演奏進行小幅度的修改，真的讓他省去了要走的一大段山路而更快地來到了目的地。

正欲爬上土坡去尋找望鄉(xiāng)居，卻隱隱聽到路邊花叢中有些動靜。記憶里之前此處是沒有這一片花叢的，即使有，也未曾盛開這么多潔白、金黃或艷紅的花朵。待走近細看，卻發(fā)現(xiàn)一雙晶亮的眼眸隱藏在花叢深處。

目光交匯的一刻，姚亦瑤與袖子都立即認出了彼此。

袖子歡快地“呀”了一聲，從花叢中躍起，飛奔到還在發(fā)呆的姚亦瑤面前。

“是樂樂！好久不見了，你果然在今天回來啦！”

“啊……？樂樂是誰，我好像沒聽說過這個名字？”姚亦瑤感覺徹底懵掉了。

“奇怪了，難道還有其他人？”袖子思忖片刻，突然拉起姚亦瑤的手，跑向小屋的方向。姚亦瑤反應不及，險些摔了跟頭，就這樣被袖子牽著手，勉強跟在她身后。

小屋中，袖子拿出那個小本子，翻到最后一頁。姚亦瑤看去時，上面赫然寫著的“樂樂”二字，卻正是自己的筆跡，別無其他可能。

想起來了——在小屋的前一個黃昏，他曾經(jīng)試圖在本子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可不記得寫了什么就回到了花清湖邊。不過雖說如此，自己寫的怎么會是“樂樂”二字呢？這也太離譜點了吧……

“那不管怎么說，我以后都叫你樂樂啦。樂樂真是耍賴皮，我要你等我回來，結(jié)果我采完果子和野菜回來你就不見了?！毙渥計舌恋?，“我問小鳥你去哪兒了，它也說不知道。我只好等呀等，等了一年，才在這兒找到你。”

“等了一年”。這更加證實，之前的猜測是正確的。姚亦瑤面前10歲的袖子，裙擺上沾著幾片花叢中留下的草葉，還是熟悉的嬌俏可愛的樣子，只是個頭明顯長高了一些，已經(jīng)快與姚亦瑤的額頭同高了。

“樂樂你跟我來。這次你一定得跟緊我，不能讓你再溜掉。”

袖子拿過放在桌上的籃子，另一手拉過姚亦瑤的手跑出門去。姚亦瑤還是傻乎乎地跟在后面。

跑出不遠，來到山坡下的一棵樹旁。樹不是特別高，也就三四個姚亦瑤的高度；但枝杈間掛滿金黃的果子。姚亦瑤從書上見過，這果子大概就叫做枇杷，但并沒有親口嘗過。

“你在下面等著我?！毙渥诱f著，抓住枇杷樹的樹干，不待姚亦瑤反應過來，靈活地攀爬了上去。她坐在較高處的一處樹枝上，半倚著身后比較粗的枝干，身邊小燈籠一樣的串串果實隨著她的動作而一搖一擺。

“我把它扔給你，你在下面要接好了喲?！毙渥右贿呎f，一邊伸手摘到近處的幾顆枇杷果。樹下的姚亦瑤應了一聲，擺出要接果子的動作。一顆果子劃出一道拋物線準確落向姚亦瑤的方向，可并沒有落到他的手中——直到果子從手邊劃過，姚亦瑤才做出伸手去抓果子的動作。

袖子連著扔了幾十顆果子，有的從姚亦瑤的指縫中漏了過去，有的從他的手心溜了出去，還有一顆在手上彈了一下后正中他的腦門，就是沒有一顆被接住的。

“太小了……根本沒法接住……”面對著剛剛從樹枝上躍下來的袖子與一地摔得七零八落的枇杷果，姚亦瑤嘴里含混不清地道。

“那這樣吧，我站得遠一些，你就現(xiàn)在這里，把地上的果子扔給我，看我接得怎么樣?！毙渥右晦D(zhuǎn)身跑下山坡，站在坡下，位置與姚亦瑤有約摸五六米的高差。“來，扔給我吧。”

姚亦瑤雖說接不住果子，扔得還是很準的，每顆果子準確地飛向袖子所站的位置。袖子小手一張，手臂縮一下，就把果子牢牢地抓在了手心。不一會兒，落在地上的幾十顆枇杷果都裝進了袖子的小籃子里。

“看吧，才不是果子的問題。很笨的樂樂，一個都接不住。我在鎮(zhèn)子上的雜耍店里，看到上面表演的人可以兩手同時接五六個球呢，臺下面很多小孩子跟著練接球，基本上每個都能接的住的，樂樂是不是也需要練一下呢？”

姚亦瑤一臉委屈地跟在袖子身后走著，又說不出什么話來反駁。他很清楚自己運動方面的“實力”，除了能準確地把球扔進球筐之外，其他的運動項目不管是力量、速度還是身體協(xié)調(diào)性比起班里的倒數(shù)第二名都差得遠。

回到小屋，推開門的一瞬間，金黃色的小鳥“呲溜”一聲從門縫鉆出來，停在半空歡快地叫著。

袖子從籃子里取出一顆已被吃過的果核，向小鳥的方向扔過去。小鳥靈活地飛向果核將其銜住，又扔回給袖子，如此循環(huán)往復了二三十次，小鳥好像有些疲倦了，低鳴了兩聲，慵懶地飛回到屋里的架子上打瞌睡了。

“看，連小鳥都接得這么好?！毙渥愚D(zhuǎn)身對看得發(fā)愣的姚亦瑤道，“那我來教你自己練一下接果子吧。你把它拿好了?！闭f著她從小籃子里面撿起一顆相對大一些的枇杷果，“一會兒我去幫你做飯，你在這里自己練習接它。至少要一次接到30個，才可以吃飯喲?！?/p>

什么……30個？！姚亦瑤心里一驚，這對自己來說是天文數(shù)字了。猶豫了幾秒鐘，他從袖子的手中摸過那顆果子，然后將它豎直拋向空中。果子從空中落下，在距離姚亦瑤指尖一寸的位置劃過，“噗”地落在地面上。

“不行，樂樂，剛才的高度不夠，至少要拋到這個高度。”袖子擺動著手比劃著，“重新再試一下?！?/p>

“哦哦，好。”姚亦瑤說著，重新將果子拋到空中，這次高度比之前高了一些，但落下來的時候又是彈在了姚亦瑤手掌上飛了出去。

“樂樂，這樣是接不到的，你要學會收力，就是手隨著果子的下落向下走，這樣就不會把果子打飛出去?！毙渥诱f著給姚亦瑤做了下示范，“加油，再試一下?！?/p>

第三次嘗試，姚亦瑤口中默念著“學會收力”，腦子卻沒跟上節(jié)奏，直到果子都落地了，才擺出要接的動作。直到第七次，他才接近把果子接在手里了，只是在最后一刻沒有抓住，讓它從手心滑落了出去。

“好，不錯，就要成功了?！毙渥优氖值?，“那我去做飯，你在這里繼續(xù)練接果子。一定要一次接到30個喲。”

說完，袖子推門走進小屋，留姚亦瑤獨自在門外練習。袖子拿走了大概一半的枇杷果，剩下一半留給姚亦瑤，以備果子摔爛掉的話換用下一個。

大概已經(jīng)失敗了一百多次吧……姚亦瑤擦擦臉上的汗珠，練習了這么多次，似乎是稍稍有點節(jié)奏了，有時候可以連著接兩到三個，但大多數(shù)時候還是一個都接不到。袖子什么時候才能做好飯呀……他心里在暗暗嘀咕著。

其實袖子并不能看不到他練習的情況怎么樣，就算他偷偷撒個謊，或者故意把果子扔得低一點便于自己去接，也沒有什么的。但姚亦瑤卻不愿意這么做，這更多的好像源于對于“我做不到”這種心態(tài)的不甘心，盡管不是特別重要的事，他卻強迫自己希望做到完美無缺，來證明自己。

這一次，接果子的情況突然出奇的順利，姚亦瑤剛剛反應過來，已經(jīng)連續(xù)接到了20多個，馬上就要到達目標數(shù)了。可這么想著他卻心猿意馬，一個沒接穩(wěn)果子還是落在了地上。

功虧一簣，姚亦瑤要氣到爆炸了。他隔著門對屋里面喊道，“這次我接了26個，可以吃飯了吧！”

“不行哦，一定要連續(xù)接30個才可以呢！”門里傳來袖子的聲音。

沒辦法，姚亦瑤只得坐在地上休息了片刻，又繼續(xù)練習了。太陽逐漸西斜，拋果子、追果子、撿起果子、拋果子，漸漸成了姚亦瑤機械的重復動作。

“31、32、33……哎喲！”又是一個沒留神接漏了果子，姚亦瑤懊喪地錘了下腦袋?！懊髅鞫冀拥降?3個了……咦……33個……？”

“樂樂，你太棒了～！”袖子冷不丁地從旁邊沖了過來，緊緊抱住姚亦瑤。原來，她已經(jīng)已經(jīng)在旁邊站著看了好久，只是姚亦瑤練得過于專注全然沒有注意。

生平第一次被女孩子抱住，著實來得有些突然。姚亦瑤感受著來自袖子小小身軀的體溫，心跳無法抑制地加快起來。

“啊，沒有必要這么激動……吧？”在袖子放開手后，緩過神的姚亦瑤憋了好久，只憋出這么一句話。

“樂樂辛苦了！雖然是很笨的樂樂，但如果多加練習，肯定能接果子接得很棒的。來，飯已經(jīng)做好啦，趕快進來我們一起吃吧。”

此時天色已經(jīng)昏黃了，姚亦瑤方才注意到一直沒有吃飯有些餓了。他隨著袖子走進小屋，迎面桌上擺放的菜肴讓他吃了一驚——

“這些，不會都是你做的吧？”

“這個其實也沒有啦，”袖子道，“這些是鎮(zhèn)子上，清芬酒樓的燒排骨、葫蘆雞、清江魚。還有從丁香坊買的餡餅跟桂花綠豆糕。不過我拿從鎮(zhèn)上買的幾種調(diào)味料重新做了一下，還有剛才采的果子，用它們做了一些甜醬，跟這些菜一起吃，我覺得味道是很不錯的?！?/p>

“可是這些都是鎮(zhèn)上才有的東西，怎么會在這兒呢？”

“嘻嘻，這是個秘密啦，我只跟你說。之前小鳥教給我過‘嗖’地讓碟子消失，然后又在另一個地方出現(xiàn)的琴譜。后來寒哥哥給我的銅錢買來的東西太多吃不完，我就想把這個琴譜改一改能不能管用，還真的成功了。只要記得買了哪些吃的，不管過去多久都可以在需要的地方變回來，而且跟買來的時候一樣，不用擔心壞掉的?！?/p>

“哇，這個主意好棒?！?/p>

姚亦瑤聯(lián)想到自己這一天的推算得到的規(guī)律，要算出可以讓食物在一個時空消失再在另一個時空出現(xiàn)的琴譜，似乎并不是特別困難。

“對了，除了這個，我還有更好玩的秘密?！毙渥诱f得興奮了起來，“關于為什么我的這把琴可以彈出那些好玩的效果，其他哥哥姐姐的卻不行，原來是因為它有一種‘靈力’。所以我猜，你的胡琴一定也有相同的‘靈力’的?！?/p>

“靈力？”姚亦瑤隱約記得在學校圖書室的武俠小說上看過這個詞。在他的理解中，那就像是自己推測出琴聲對應的相應效果的這種能力，可以類比成解答數(shù)學題的能力，雖然難以直接解釋，但始終有一定的規(guī)律。

“對呀，而且對于某些效果來說，琴的靈力可以維持它延續(xù)一段時間。所以你說你每次來到這里都是早上，但一到傍晚就會回到來時的那只小船上，肯定是跟這個時效有關系的?！?/p>

“也就是說，我在船上拉過的那首曲子提供了暫時讓我來到袖子這里的靈力，如果我再來一遍，就可以延長靈力作用的時間，繼續(xù)留在這里和袖子一起了吧？”有了之前做過的一系列運算，姚亦瑤腦筋一轉(zhuǎn)就得到了結(jié)論。

“沒錯，就是這樣。沒想到很笨的樂樂這時候還是很聰明的，”袖子調(diào)侃道，“不過你還記得那首曲子是什么樣的嗎？我記得你說是半夢半醒地就到這里了……”

“沒問題，我記得的，一會兒就可以試一下！”姚亦瑤自己也有點驚訝，他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對那首稱得上很復雜的曲子爛熟于心了?！安贿^我還是好奇，你是從哪里知道我們的琴是有靈力的？”

“這個嘛……既然樂樂你可以留在這兒，我就可以不著急跟你慢慢講啦，可以講一個很長的故事呢。好餓呀，我們趕緊先吃飯啦。”

姚亦瑤答應一聲，望向飯桌時，卻呆住了。袖子也緊跟著驚叫起來——

“小鳥！你是怎么回事，吃得那么多！”

架子上，小鳥的肚子鼓得跟皮球一樣，翅膀上沾滿點心渣，臉上帶著吃飽滿足的表情，剛剛進入夢鄉(xiāng)。飯桌上滿桌的菜肴，已如風卷殘云被收拾掉了一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