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NTA』立談中,死生同(4)
#民國背景,塔全員cb向,但想磕沒關(guān)系
#整篇文就是個長刀子,OOC??,不喜勿噴
#人物結(jié)局參考了微博上一個姐妹的想法,已授權(quán)
(文章內(nèi)容純屬虛構(gòu),世界架空。作者政治立場堅定,堅持一個中國原則,求審核菌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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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許向?qū)幾罱鼪]什么事情好做,就學(xué)著季少一去聯(lián)系了幾個洋人。他長的乖巧,而對方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被季少一坑了,見到許向?qū)庛裸露臉幼颖惴畔滦睦^續(xù)談了下去。 許向?qū)幰埠苈斆?,這些年來談判的功夫和季少一學(xué)了十成十,善于偽裝。他嚼的明白洋人的意思,說的話也對他們胃口,季少一的死在洋人眼里也就成為了微不足道的一筆,畢竟季家死了老的以后不但換了個新的,這新的還不賴,甚至有幾分青出于藍(lán)而勝于藍(lán)的意味。 但許向?qū)幗^不這么認(rèn)為。 季少一只有一個,他死了,這個世界上的別人對他而言就再不能是季少一了。 許向安同理。 所以……他還是再去看季少一了。他去了季少一的墓前,但沒想到的是他又看到了另一個人。那人身形不似季東明,更不像江恪,柏聞被抓了,更是不可能的,但那又會是誰呢? 他走近,卻是又驚又喜地開了口。 “又珊?你不是出國了?怎么在這里?” 那人正是李又珊,季少一的親妹妹。只是眼睛一貫不太好,現(xiàn)在也不知道怎么樣了。 李又珊好像聽到了許向?qū)幍穆曇簦颐μь^,四處望了望,表情茫然:“向?qū)幐纾渴悄銌???許向?qū)幾⒁獾搅恕?李又珊的瞳孔,沒有動。 哪怕一點點都沒有。 他本想走過去的腳步頓了頓:“是我。又珊,你的眼睛……” 李又珊垂下她的眼簾:“向?qū)幐?,治不好了。現(xiàn)在我只能瞧見一片銀白。墓園門口的大爺見我可憐才帶我來的。他告訴我了……” “什么?” “哥的腦袋,現(xiàn)在在城門口掛著?!崩钣稚恒y灰色的瞳孔看著有些迷茫,眼中閃著水光,像冬日的雪。她的聲音顫抖:“他,我……” 她又重新組織了一會兒語言,哽咽道:“我是在他的視線下入城的?!?許向?qū)幱旨t了眼:“又珊,哥也是為了大家,為了所有的同胞們,他有他的道理。” “可我最難受的就是因為這個,”李又珊突然道,“他總是像個大英雄,還是個專愛耍洋人的大英雄。今日耍這個明日耍那個,恨不得把每個洋人都耍個遍,但他又什么時候關(guān)心過自己?!?她的聲音堪稱平靜,但許向?qū)幝牭贸鏊穆裨古c心疼。 “失了利,他總是瞞著我們,但其實父親翻翻賬本便能知道;吃了甜頭,他也不說,像那功不是他為季家出的;如今我去了國外,他都要死了,家書卻僅有一封,和寄封信去國外的錢他出不起似的,還偏要那么晚寫,我收信時都過去一個月了?!?“他為什么死了以后還讓我那么難受?”李又珊激動了,眼淚不停地流,“他就是,就是不愿讓我們知道他受的苦……” “難道說一聲心里難受都不行嗎?道理我都懂,他就是不愿說!” “季少一,你真是……” 李又珊指著季少一的墳,雖然有些偏,看著也有些滑稽,但許向?qū)幰稽c也笑不出來。 “不逞英雄就難受是嗎?”李又珊抿了抿唇。 “又珊……”許向?qū)幱纸辛艘宦暋?她聽不到似的,用那一雙已經(jīng)看不清的銀灰的眼睛瞪了眼那墓碑:“喂,李多二,我眼睛瞎了,你出來看一眼?。窟B妹妹都拋下了,是不是親生的了?” 32 “李多二”是小時候李又珊給季少一起的諢名,平時李又珊并不怎么這樣叫他,在許向?qū)幍挠洃浝?,李又珊只叫過季少一兩三次這個稱呼。 一陣微風(fēng)卷著樹葉吹過來,許向?qū)幷兜乜粗贡錾瘛?這個稱呼第一次出現(xiàn)的時候,又珊四歲,他五歲,季少一八歲。 三個小孩就在季家大院兒里頭玩,剛好江恪過來找季少一,于是四個小朋友干脆聚在一起放風(fēng)箏。風(fēng)箏是之前季少一給許向?qū)幾龅?,但許向?qū)幃?dāng)時生了場病,跑不得,就又給了李又珊。 當(dāng)年他告訴季少一自己把風(fēng)箏送給了年僅兩歲、走路都有些晃悠的李又珊結(jié)果讓季少一笑得前仰后合這件事,許向?qū)幠苡浺惠呑印?說回“李多二”這個稱呼……許向?qū)幱浀?,那是個陽春三月天,春風(fēng)雜著柳絮吹進(jìn)季家大院兒里,幾個小孩子就追著風(fēng)箏玩。可惜李又珊不小心摔了一下,但只是蹭破點皮。 季少一一邊跑過去拍拍妹妹的背以示安慰,一邊笑著調(diào)侃李又珊。具體內(nèi)容許向?qū)幫浟?,但大致是李又珊雖然已經(jīng)不是三歲小孩了但還是會摔跤。 隨后李又珊就直接道:“也不知道是誰,前些日子因為跑太快了,連自己房間的門檻都沒注意到,一跟頭跌地上了?是不是啊,李多二?”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隨后圍著李又珊捧腹大笑。 一派歲月靜好。 …… “向?qū)幐??”李又珊有些茫然的呼喚把許向?qū)幚亓爽F(xiàn)實,“向?qū)幐??你還在嗎?” 許向?qū)幓瘟嘶文X袋,點了點頭:“怎么了又珊?” “沒什么,就看你剛剛好像愣神了……向?qū)幐?,等下能麻煩你帶我回去嗎?”李又珊搖搖腦袋表示自己沒事,隨后抹了抹眼淚,“爸該想我了吧?” “想,當(dāng)然想。”許向?qū)幬宋亲?,“爸很想你,天天念叨著呢。你現(xiàn)在這樣也不方便,要不然我們等下去趟電話亭,讓江恪哥的人來送我們回去?他有幾輛洋汽車,多多少少方便一點?!?李又珊卻只是搖頭道:“不用了向?qū)幐纾蚁胱屇銕以俟湟还浔逼?。我也不是矯情,就是,就是怕以后再也逛不到了……” 許向?qū)幈羌庥质且凰幔骸昂?,我?guī)愎洌睦锖鸵郧耙粯?,哪里有變化,我全同你說?!?李又珊垂下那對好看的銀灰色眸子,眼神空洞地笑了笑:“嗯。” 許向?qū)幩坪跏窍攵核_心,說了好些東西:“之前賣給我們糖葫蘆的那位爺爺其實還會捏糖人,我前幾日讓他捏了四個小人,我,你,哥,還有江恪哥。爺爺眼花了,捏的卻很好看。他的兒子不會捏糖人,但會幫爺爺混糖水,很甜,等會兒給你買一個糖人吃……” 李又珊垂眸:“向?qū)幐纭挥玫??!?不必這樣安慰我的。 33. 許向?qū)幘瓦@樣沉默著帶著李又珊逛了一遍北平。 “到了,王府井大街?!痹S向?qū)幍哪_步停下。 “越發(fā)熱鬧了?!崩钣稚郝犚娭苌淼娜巳盒?,垂眸笑了笑,“當(dāng)年哥帶我們來過許多次的?!?“嗯?!痹S向?qū)廃c點頭,“還有不少季家的產(chǎn)業(yè)。哥在這里還有一家珠寶店,買些珠寶首飾之類的,可惜又珊你現(xiàn)在看不到了,否則定會喜歡?!?李又珊沉默了一會兒,又道:“向?qū)幐纾彝蝗挥植幌牍淞?。王府井離家不遠(yuǎn),帶我回去吧,我現(xiàn)在突然就想看看爸了?!?許向?qū)幃?dāng)即答應(yīng)下來。 …… 季家大院。 “向?qū)幧贍敾貋砹??”家里傭人迎上來,隨后就看到了許向?qū)幧砗蟮睦钣稚海靶〗???李又珊只是眨了?;疑难劬?,輕輕“嗯”了一聲。 客廳里坐著的季東明身影一頓,隨后顫著聲問道:“又珊?” 李又珊閉上眼,想象著季東明現(xiàn)在的面貌,思索著他又白了多少頭發(fā),添了多少皺紋,為季少一憔悴了多少,隨后極為苦澀地叫了一聲“爸”。 許向?qū)幊读顺独钣稚旱囊陆?,示意她說幾句安慰季東明先生的話。 但李又珊看不到什么,只是打進(jìn)了季家的宅子起因為光線原因周圍的銀白暗了些罷了。 她哭著,順著記憶和本能沖過去,沖到季東明懷里,抱著自己的父親哭:“爸,我哥,我哥死了……” “嗯?!奔緰|明拍了拍李又珊的背。 “爸……我好想你,好想向?qū)幐?,也好想我哥……”李又珊哭著,揉了揉眼角,抹下幾滴眼淚,“我,我想你們幾個……也想江恪哥。” “爸都知道?!奔緰|明垂眸,“又珊,人固有一死,你哥死得其所,便值了?!?“嗯?!?道理李又珊都懂,但自己悟的和父親講的終歸有不同。自己悟,那便是強(qiáng)行釋懷,讓季東明來告訴她這些,那便是有一個人能給予她一些勸慰。 李又珊明白,許向?qū)幟靼祝緰|明也明白。 “對了,向?qū)幐纾认驴梢詭胰タ纯唇「鐔??”李又珊突然開口,“我與他也好久沒見了。” “江恪哥近幾日挺忙的,在為他的上級周轉(zhuǎn)。”許向?qū)幹腊芈劦氖虑榭隙〞尳『苜M心,“過段時間吧,今晚我也有些事情要去辦?!?“嗯。”李又珊點頭,“那向?qū)幐纾憬裢碛惺裁词乱??我可以幫忙嗎??許向?qū)幙戳思緰|明一眼,有些慌張地掩飾道:“沒什么。” “向?qū)?,你又要學(xué)你哥去見洋人了?”季東明看許向?qū)幏磻?yīng)不對勁,猜到他想做什么,不由得嚴(yán)肅問道。 “……是?!痹S向?qū)廃c了點頭,“爸,我會替哥做下去的?!? 34. 柏聞是在一輛貨車上醒來的。昨日晚上的飯菜可能被動過手腳,睡眠質(zhì)量一向不好的他這次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轉(zhuǎn)移,這不正常。 非常不正常。 他看向身側(cè)抱膝坐著的余宸明——他之前告訴過江恪的幫他聯(lián)絡(luò)上級的同僚。 “我們要去哪里?”柏聞問道。 對方一怔,答非所問道:“你醒了?我叫了你好久。” “嗯,謝謝?!卑芈劵氐皆镜膯栴},“所以,我們是要去——” “重慶?!庇噱访鞔鬼氨还伏h送去的。” 會這么干的絕不會有第二個組織了。柏聞道:“我明白。就目前而言,他們在重慶的勢利最為強(qiáng)悍。把我們轉(zhuǎn)移到那里,動手腳都會方便許多。” “柏聞師兄,我們會死嗎?”一個不過17歲的少年,有些迷茫地看向了漆黑的車頂,“我娘還在家里等著我回家呢……她還覺得我在學(xué)校上學(xué)?!?發(fā)言的少年叫李國蹊,現(xiàn)在就讀于北平的一所大學(xué)。他與柏聞當(dāng)年上學(xué)時的老師剛好是同一位,于是他們就以師兄弟相稱。 “國蹊,這里沒有一個人想死。”柏聞?chuàng)u了搖頭,“但也不會有任何人會怕死。我知道你的苦楚,我父母也在等我。在座的每個人都有人在等?!?余宸明道:“我妻子剛生下一個小家伙,現(xiàn)在也還沒和我見一面?!?又有人道:“我有個弟弟在北平念書,還沒畢業(yè)。” “我阿姊前年去世了,墓還沒掃呢,我就被抓來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直到柏聞再度道:“不過我們不會強(qiáng)迫你留下,留在共產(chǎn)黨,也不會強(qiáng)迫你離開,是去是留你自己選。留了,我們是戰(zhàn)友;不留,你是人民群眾,我們會幫你——在我們做得到的情況下?!?余宸明卻感慨道:“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去或留這么簡單一回事兒了。小蹊啊,你想,咱們不管要不要離黨,不都要先離開狗黨的控制不是?小柏,問題在于他現(xiàn)在不論是否想離黨,我們現(xiàn)在都是拴在一條繩上的螞蚱,去留不是現(xiàn)在咱們幾個該考慮的,怎么逃出去才是重點好嗎?” “我懂。”柏聞點頭。 “可為什么人民的幸福要讓他人用性命保障?”李國蹊抿了抿唇,“說好了人人平等的?!?“世上永遠(yuǎn)都不會有絕對的公平,更何況我們不止在救別人,我們更是在救我們自己。誰告訴你我們只是在一味付出了?”余宸明笑著擺了擺手,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趴在貨車車廂的門縫邊向外望去。 “天要亮了?!?柏聞蹲靠在貨車車廂壁上,想象著日出的樣子,只是垂眸笑了笑:“是啊,天要亮了?!?他們,也快要成功了吧? 他自己不會有太久的未來,但他相信,中國人,永遠(yuǎn)都有未來。 清晨的城郊,一輛貨車跨越半個中國大陸奔赴從北平到達(dá)重慶的路途,在仍舊有些灰藍(lán)的天空下顯得殘忍而猙獰。 云層厚重而陰沉,但天邊的一抹魚肚白卻無時無刻不代表著曙光,那是希望的樣子。 35. 貨車在臨近中午的時候停下。北平到重慶,少說也要三五日,不可能那么快。 柏聞推測應(yīng)該他們要發(fā)盒飯了,嚴(yán)肅道:“都別吃太多?!?“為什么?”余宸明有些不明所以。 “這個我懂?!崩顕璐鸬溃八麄兡芟乱淮嗡幘湍芟碌诙?。吃少了就只是睡會兒,全吃下去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時候呢。” “可別睡著睡著把人給餓死了。”余宸明摸著下巴咂了咂嘴。 緊接著,車廂門打開了。驟然闖入的光令眾人都瞇起了眼睛。柏聞凝神,皺著眉頭瞇了半天眼睛才看清面前站著的人,不由得愣了愣。 “柏先生用這種眼神看我做什么?久別重逢似的,瘆人?!苯√袅颂裘?,一臉淡漠地把餐盒放到柏聞身前。 柏聞看了眼江恪身后,果然有人盯著。 那人是何歸。 “你最好可以解釋解釋。”柏聞拿過飯盒。 “這我可解釋不了,上頭的安排?!苯〈笫忠粨],瀟灑離去。 若是旁人聽了,定會認(rèn)為柏聞讓江恪解釋的是他們?yōu)槭裁磿凰腿ブ貞c,江恪回答的是狗黨上頭的安排。但他們心知肚明:柏聞在問江恪怎么會在這次行動里負(fù)責(zé)押送,而江恪回答的也不是此次行動源于狗黨,而是指共黨上頭下了命令讓江恪營救他們。 只是不知道這次他們要耗多久。 柏聞把飯盒拎著搬進(jìn)車廂,外面又有幾個士兵拿著飯盒也進(jìn)來了。 等到所有人都拿到一個飯盒,車廂外的一切動靜才停下來,廂門重新被關(guān)上。 “……吃吧,放心吃?!卑芈勅嗔巳嗝夹摹?“喲?柏先生轉(zhuǎn)性了?不是才說不能多吃的嗎?”余宸明欠欠地調(diào)侃著,卻還是依言吃了口飯。 柏聞又摸索著到了車廂門口,撿了個東西過來。 “這是……”李國蹊疑惑地看向了柏聞,“蠟燭?” “嗯,門口的中校給的。他前幾天剛升職。”柏聞點了根壓在飯盒底的火柴,把蠟燭點燃,“他是我們這邊的人。” “好大一張牌!”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不夠,粗拙莽撞,有時又心驕氣傲,”柏聞?chuàng)u了搖頭,“還經(jīng)常頂撞上級?!?“他,他上級哪位?”余宸明問。 柏聞:“我。” 一片寂靜。 “……怪不得?!弊詈筮€是余宸明這個發(fā)問者打破了尷尬,“話說,您這地位也太重要了,臥底的頭兒?豁,比我最起碼高兩級。” “管理北平的紅色書籍登刊又是個小職位了?”柏聞舉起蠟燭,“不提別的,那家伙剛剛?cè)o我了一張紙?!?“寫了什么?”李國蹊問。 “明晚行動,每個人的飯盒里都有——”柏聞讀著,卻突然被專心扒飯的余宸明打斷。 “這,這飯里是什么玩意兒?硬的?” 剛好,柏聞讀道:“槍。” “哈?”從飯里吃了把槍出來的余宸明一臉懵的把那把槍從米飯里扒出來,“我的天?” 在場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就很刺激。 36. “我的飯盒比你們多一層,里面是子彈。這些槍應(yīng)該是消音槍?!卑芈劙炎约旱娘埡猩蠈幽瞄_,露出下層的子彈。 “那挺好?!庇噱访魈蛄颂蛏洗剑斑@回輪到我們拿捏他們了,對吧?” “明晚行動,我剛剛念給狗聽了?”柏聞也吃了幾口飯,“都吃吧,但到時候也要記得裝暈,暫時還不能辨認(rèn)有多少是自己人。” “明白的師兄。”李國蹊應(yīng)道。 “明晚……我們也不能保證有多少人能活著?!卑芈劥鬼?,也吃了口飯,“吃完了就把槍藏起來,能多隱蔽就藏得多隱蔽,不能讓他們發(fā)現(xiàn)。實在不行就都先收起來,行動的時候再拿?!?“那我的給你收著好了?!庇噱访餍χ褬屵f給柏聞,“聽咱柏先生的?!?柏聞愣了愣:“你不拿著防身?還有,為什么要讓我給你收著?” “交給你我放心?!庇噱访髦苯影褬尫诺桨芈勈掷?,繼續(xù)低頭吃飯,“你別說啊,不愧是自己人,給的飯都那么香?!?“是啊,好像還有塊肉?!庇袀€一樣被押過來的人說。 李國蹊抿了抿唇,挪到了柏聞邊上:“師兄,我好像,有點明白為什么我們要這么做了。” 柏聞借著蠟燭的微弱光線看向他:“你說罷,我聽聽看?!?“現(xiàn)在這個社會,說是人民的我都不敢信?!崩顕璧皖^看著自己的飯碗,“人民的國家,卻是地主的土地;人民的國家,卻是洋人橫行無忌;人民的國家,卻有千千萬萬的人民連飯都吃不飽,身上也沒有幾件像樣的衣服,穿不暖,自己家的牛羊肉甚至全到了官紳的肚子里。但最可恨的,是這些本應(yīng)當(dāng)家做主的人民,是被蒙蔽地最深的那個?!?“所有人都被幾千年來的階級思想固化了大腦,完全沒有意識到世界已經(jīng)變了。國是新的,但人民的心卻還是死的?!?“明明沒有了千萬人民,國家就沒了軍人和生產(chǎn)的糧食布匹,官員就沒了壓榨的對象,甚至連鐵路都失去了存在的意義——沒有人去做火車,又有什么需要火車的地方?” “明明人民才是這個國家最重要的一部分,可是他們根本看不到。他們只知道自己是最下等的工人,沒錢就只能給那些狗黨狗官打工。他們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對這些看上去高高在上的人而言有多重要?!?“甚至連軍隊和政府都是為了貴族服務(wù),而非人民。看看這個國家現(xiàn)在的名字,‘民國’,多么諷刺,又多么可悲。他們打著人民的牌子,干著地主和貴族的事情,這個國家,這個時代,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糟透了?!?“可就算他們醒悟不了,也總有人能醒悟。我們就是為數(shù)不多的醒悟者,我們可以為他們敲響警鐘,讓他們知道自己的重要性,提醒他們,也讓我們自己不變成這樣的人?!?“剛剛余叔和你,應(yīng)該就是這個意思了吧?” 柏聞看著車廂被燭光照得暖光的車底,輕輕“嗯”了一聲。 37. 好容易挨到了約定的時間,柏聞把槍還給了余宸明,一眾人小心翼翼地等待著天黑,余宸明甚至難耐地趴在車廂縫邊上看著天是怎么變黑的。 柏聞雖然沒什么表情,但心里其實也期待著行動開始。 江恪之前給的蠟燭已經(jīng)燒完了,所以車廂里又已經(jīng)恢復(fù)了一片漆黑。 所有人都凝神等著。 等到天真的黑下來,車外沒了聲音,余宸明還在嘀咕“為什么還沒到點”,有的人都想睡覺的時候,貨車的門開了。 趴在貨車車底的余宸明:? 打開門就看到一坨黑漆麻烏的東西的江?。海?就很驚悚。 柏聞看不下去了:“你們還要在這里深情凝視多久?” 江恪立馬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行行行,那個什么,你腿不好使,用不用我背著?” “你們先走,我跟在你們后面就行,出了意外方便脫身?!卑芈動行╊澏兜卣酒鹕?,輕聲道,“你的留言我看了,等下的安排不是還要殺幾個人?這些事情我現(xiàn)在不方便,會給你們拖后腿。我的能力曾經(jīng)很強(qiáng)不錯,但也只是曾經(jīng)?!?“說什么呢你,就算走不了路了你也比我厲害很多?!苯u搖頭,“行吧,不過槍你還是拿著防身?!?“嗯?!卑芈匋c點頭,“這位是潛伏在對方內(nèi)部擔(dān)任中校一職的江恪,也是我之前給你們說的,我的下級?!?“嘿,不加個下級得瑟得瑟你就難受是吧?”余宸明笑了笑,“牛,太牛了。” 江恪深吸一口氣:“等回頭逃出去了,我請你喝茶?!?“……行了,你們?nèi)バ袆影??!卑芈劤聊艘粫?,沒有回答江恪,只是回頭去看李國蹊,“國蹊,所以你……還要繼續(xù)斗爭嗎?” “要?!崩顕璧难凵窀裢鈭远?。 “好?!?柏聞看著仍舊昏暗的天空,輕輕嘆了一口氣,站在車廂外,讓他們把車廂門關(guān)上。 一群人很快就走遠(yuǎn)了,而他腿腳不方便,于是車廂附近很快僅剩下他一個。 其實現(xiàn)在最危險的就是他了。狗黨隨時都有可能有巡邏的衛(wèi)兵經(jīng)過。那些衛(wèi)兵很有可能打開門檢查他們是否仍舊因為晚飯昏迷著。 不遠(yuǎn)處穿來衛(wèi)兵的聲音。柏聞抿了抿唇,小心翼地藏在不遠(yuǎn)處的灌木叢里。 車廂附近傳來兩個衛(wèi)兵的低語。 “何少校和江中校已經(jīng)睡下了吧?” “是的,說到江中校,他可真是年輕啊,今年三十還不到吧?就已經(jīng)是中校了?!?“嗯,組織好像很看中他,這次押送的可是共黨的人,還有幾個是北平的高層,手段多得很,江恪中校也是真的敢接任務(wù)?!?“實話實說說,我覺得何少校應(yīng)該也快升職了,他的實力也很強(qiáng)?!?“是啊是啊?!?“欸,你說我們要不要檢查一下里面的情況?” “嗯,也對,看一眼吧,防止我們明早被說成是失職?!?柏聞聽到此處眼神一凝。 來了么? 他瞇起眼,聽著那兩人的對話。 開鎖的聲音從不遠(yuǎn)處傳來。 上膛,瞄準(zhǔn),發(fā)射。 再瞄準(zhǔn),再發(fā)射。 外面的聲音停了,只有車廂門上多了兩個彈孔。 38 粗略地聽聲辨位對柏聞而言并不是什么難事,況且現(xiàn)在還有些月光,能看見兩個人模糊的影子,對于柏聞這種練過射擊的人來說一擊斃命并不是什么難事。 雖然可以把那兩個人的尸體搬進(jìn)車廂,但地上的一大灘血跡卻是怎么也抹不掉的。柏聞心里暗道了一聲不好。 但再怎么說也要盡可能掩蓋事實,以自己瘸了一條腿的身體肯定不能偷偷摸把人尸體帶走的。 小心地走過去,一向顧面子的柏聞無暇再理會所謂的“面子”,在地上扒了些松散一點的泥土蓋在那攤血污上,勉強(qiáng)遮住后又用腳踩了踩,隨后便有些吃力地把那兩人的尸體搬上了車廂,從他們手里拿走鑰匙,下車鎖上車廂門,蹲在一旁的灌木里觀察還有沒有別的巡邏兵。 柏聞松了一口氣,早已分泌出許多冷汗的手卻并沒有放下手里的槍。他只是向著大部隊之前走的地方離開。 誰也不知道危險會在什么時候降臨。 …… “那個,江恪先生,我能知道我們現(xiàn)在是要去哪里嗎?”李國蹊拿著槍,緊緊跟在江恪身后。 “柏聞沒和你們說是嗎?那你們先走就行,我順帶殺個人?!苯≥p輕“嘖”了一聲。 李國蹊愣了愣:“您真的要……殺人?” “那幾個狗官手里多多少少沾了點平民百姓的血,你知道他們拿來定罪的理由是什么嗎?”江恪向不遠(yuǎn)處的酒樓瞇了瞇眼睛,“有的去強(qiáng)搶民女,人家不交人,于是冠冕堂皇地定了個莫須有的罪,把那女的一家五口人都斃了?!?“有的更過分,打著打著仗,跑老百姓家里搶糧食。不交糧食?殺;交的不夠?殺;還有給自己留的?殺;全交完了?殺?!?“那不就是全殺了嗎?”李國蹊愣了愣。 “嗯,理由千奇百怪,但到了最后都是殺人?!苯е麄兝^續(xù)走,“強(qiáng)盜一樣地殺人?!?“為什么要這么做?”李國蹊不明所以,“大家都是同胞啊。” “為什么?你說為什么?”李國蹊身后的余宸明輕笑一聲,“他們殺人就像玩啊。同胞?他們才不管什么同胞呢。說我們和他們是同胞,他們估計會嫌晦氣,然后愚蠢地去討好外國人?!?“討好外國人有什么用?”江恪嗤笑道,“外國人照樣拿打槍大炮對著我們?!?余宸明順帶問了一聲:“柏聞還在后面跟著對吧?” 江恪也不清楚,于是爬到一處土坡上,朝后面看了一眼。柏聞身上的白色長衫在月光下很晃眼,一眼就能認(rèn)出來。 “跟著呢?!苯〕h(yuǎn)處揮了揮手??吹桨芈匋c頭,他也就從說不上高的土坡上跳下來,“再走一段路就到了,你們先往前走,車停在前面,先上車就好,我等一等他?!?“嗯?!庇噱访鼽c頭答應(yīng)。 39 已經(jīng)好幾天了,江恪的府邸前人流來來往往,但沒有一人進(jìn)到里面,也沒有人從里頭出來,比一座死宅還安靜。 許向?qū)幉缓萌フ宜?,于是只好靜靜地同幾個洋人打交道。 “滾爺,去吧。”許向?qū)庉p輕摸了摸滾爺腦袋頂部那一小撮有些翹起的羽毛,又小心地拂過它的背部,“邀請函我就系在你的腳上了,幫我送到赫里斯先生那里吧?!?清晨的北平城的街上還沒有什么行人,仔細(xì)聽甚至還能聽見蛐蛐和蟬的低吟,遮掩了硝煙,遮掩了戰(zhàn)爭,遮掩了動蕩不安的社會。 無數(shù)人被現(xiàn)在平安的假象蒙蔽著。 許向?qū)幟靼祝€有很多事要去做。 就在滾爺“嘎嘎”地叫了一聲準(zhǔn)備飛走時,許向?qū)幫蝗宦犚姵潜蹦菞l街巷傳來沖天的怒吼。 “消滅日寇,復(fù)我中華!” “拒絕洋商,抵制洋貨!1” “國無動蕩之日,我無安心之時!” 學(xué)生游行嗎?許向?qū)庡e愕地看向了聲音發(fā)出的地方。 那里是北平大學(xué)所在的地方。他還有一年便可去讀書了2。 許向?qū)幙粗翘幮碌牡胤?,突然間褪下身上的西裝革履,換上中學(xué)時的校服,直直沖出季家的院子。 他想,他或許也可以和他們一起,去做些什么。 …… 手里拿著一沓手寫宣傳帖的時候,許向?qū)幯鄣壮讼胂笾械膱远?,還有幾分錯愕。 堅定是因為自己從來沒有后悔,錯愕是因為…… “又珊?”他看著面前這個稍矮他一截的短發(fā)女生,抓住她左手袖口,“你怎么在這里?” 面前這人可不就是李又珊嗎? “向?qū)幐纾俊崩钣稚赫A苏Q劬?,灰色的瞳孔里盡是茫然,“你又為什么在這里?” 說罷,她仿佛知道了什么似的,苦澀一笑道:“是來捉我回家的么?可我不想走,我想做我哥想做的事情?!?許向?qū)幟蛄嗣虼降溃骸拔乙呀?jīng)在做了?!?“什么?”李又珊因為人流沒聽清,隨后好像被叫到名字似的,突然扭頭用那對灰色的眸子習(xí)慣性地看向另外一處,“知道了!” 隨后她轉(zhuǎn)過頭來,在許向?qū)幾ブ淇诘哪侵皇值氖直齿p拍幾下:“向?qū)幐?,你會支持我的,對不對?如果——我是說如果,我被那些官抓走了,讓爸放心。” “我本來只是想看看哥拼了命也要做的事情究竟是什么,現(xiàn)在……我后悔沒能早點這么做。”李又珊閉上眼,有些懷念般地笑了笑,“讓我去吧,沒事的?!?言畢,李又珊的面孔被人潮淹沒,許向?qū)幈鞠胱プ∷瑓s在即將抓牢的那一刻被掙脫。 他看著滿是陌生人的人群,有些不知所措。 半晌,他又垂眸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突然間釋懷了。 他自己也是想加入他們的,是想要和人民站在一起的,是想要幫季少一走完這條路的。 他現(xiàn)在較之以前反而有了一個新的同伴,不是么? 季家不論是男是女,是長是幼,都絕對不會有懦夫。 以前沒有,以后也沒有。 40 看天色,應(yīng)該已經(jīng)三更左右了。 柏聞借著月光繼續(xù)朝前走著。狗黨的車停在城郊,走了不遠(yuǎn)就是一處樹林。江恪的人事先做了標(biāo)記,認(rèn)路不算難。 在看到江恪人影的時候柏聞愣了愣:“其它人呢?” “不在這里。”江恪聳聳肩,走過去準(zhǔn)備把柏聞背起來,“前面走著呢。” “動作挺快。”柏聞推了推眼鏡,讓他背著,并沒有拒絕。 剛好他腿有些累了,走多了怕是得廢。 “那當(dāng)然?!苯√袅颂裘?,“咱柏先生手底下的人,沒一個是差勁的?!?“說到底你還是在夸你自己。”柏聞輕輕搖了搖頭。 “聰明。”江恪笑了笑,“我都當(dāng)中校了,夸一夸自己怎么了?” “自大?!卑芈効粗懊?,月色下一輛深藍(lán)色汽車就停在小路上,“你的車?” “不然呢?”江恪眨眨眼。 “何少校送的?”柏聞又問道。 江恪點了點頭:“嗯?!?“你倒是知道物盡其用?!卑芈劥鬼α艘宦?。 江恪沒有回答,只是繼續(xù)道:“車?yán)镉械貓D,你們上車以后就去陜西。我就不走了,回去把那一伙人都?xì)⒘司秃??!?柏聞“嗯”了一聲,算是答應(yīng)。 余宸明把汽車的窗戶搖下來,沖柏聞咧嘴笑了笑:“柏先生來了,得,上了車就走吧?” “你們?nèi)グ?,我任?wù)結(jié)束了?!苯↑c了點頭,把副駕駛的車門拉開讓柏聞坐進(jìn)去,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從上衣口袋里拿了些碎銀子和錢票塞進(jìn)車窗,“拿著吧,路上換些飯吃,衣服也買幾套新的,好好打扮打扮,別讓別人認(rèn)出來。” “得?!庇噱访鳑]猶豫,直接接過錢。 保命用的,拿了不丟人。 再說了,五六個人總不能讓柏聞這個殘了一條腿的去唱戲賺錢吧? 直到汽車發(fā)動,駛向陜北,一行人還有些失神。 就跟做了一場夢似的,幾個時辰前還在貨車車廂里頭當(dāng)犯人,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重獲自由遠(yuǎn)走高飛找組織了。 李國蹊還有些懵:“我們……這就逃走了?” 余宸明一邊開車一邊回答:“不然呢?你還想怎么著?被狗黨碰上然后對著打?” “那倒沒有?!崩顕钃u搖頭。 “你永遠(yuǎn)可以相信咱組織的能力?!焙笈庞幸粋€人豎了個大拇指,“不但快,還安全?!?“而且還懂得出其不意?!庇噱访餮a充,“我是真的萬萬沒想到啊,咱還有這沒一張牌一直放著呢?” “組織讓他潛入狗黨的時候,江恪也沒想到會這樣。”柏聞淡淡點了點頭,“他估計是個北平城里我們這邊做的最大的臥底之一。” “厲害了,我自愧不如?!庇噱访鼽c了點頭,繼續(xù)在土路上開著車。 天光微亮,但在眾人眼里卻亮得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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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little注解:
*1:關(guān)于“拒絕洋商,抵制洋貨”這個口號,確實過激了,但是因為新文化運動的影響所以這個時候是有非常多過激言論的,各位還是要理智愛國(滑跪)
*2:文中說寧寧還有一年才可以去大學(xué)讀書,但前文說過安安今年二十一 可能有的人會疑惑(?)
在這里具體說明一下,民國時期,大學(xué)生的年齡一般是18~30歲,因為科目不同所以入學(xué)時間常常不一樣。
然后關(guān)于寧寧從復(fù)旦跳槽北大這件事……麻煩各位就當(dāng)私設(shè)啦,畢竟這里的寧寧是從小同季少克制哥和又珊在北平長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