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篇指路

夜晚的街頭燈影幢幢，被漆黑包裹的世界在暖黃的燈光下顯得意外安逸。

“剛剛在海洋館玩得很開心，對吧？”

“嗯?！?/span>

金婉和金泰亨手牽著手輕聲細(xì)語地聊著天，步伐緩慢且一致的走在人流稀少的昏暗街道上。金泰亨牽手的方式似乎與往常有些不同，以往的他喜歡在與她牽手時趁她不注意悄悄和她十指相扣，會用穿過指縫的手指尖摩挲她手背肌膚的紋理。那種感覺就像用手撫弄貓咪的后頸，讓她暫時忘記掉了平日生活里的壓力和煩惱。

可今天他卻只是輕輕拉著她的手，疏澀陌生得像是第一次牽手。

他們牽手的次數(shù)數(shù)不清有多少次，因為那是從好幾年前他們還是懵懂少年時就開始的。時間一晃到了現(xiàn)在，她被迫成家，他被迫離開，他們成了互不干涉的關(guān)系，甚至就連與彼此擦肩而過的資格都沒有。他們曾經(jīng)想要昭告天下的那份熱忱愛情，不知何時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落進(jìn)了無光無影的黑暗角落。

“我們好像..好久沒有這樣一起約會過了。”

緘默良久，金泰亨輕聲道。金婉望著眼前的人群，心不在焉的回應(yīng)了一個輕輕的鼻音。

此時此刻向他們迎面走來一對貌似學(xué)生的戀人，高挑的男孩穿著校服，留著平凡無奇還有些古板的栗子頭，挽著他手臂的女孩束著馬尾，笑容甜美地和他聊著天。兩對去向迥異的行人擦肩而過，剎那間，金婉在他們身上看見了自己青春時代的影子，明明只是一簾轉(zhuǎn)瞬即逝的畫面，卻讓她頓時墜進(jìn)了回憶的漩渦無法緩過神來。

“..姐姐？姐姐？”

身邊金泰亨接連不斷的叫喚終于將她從回憶中拉了出來，可當(dāng)她再次回頭望時，那兩只身影已經(jīng)徹底消失在了人海里。

“怎么了？遇到熟人了嗎？”

“沒事...只是忽然想到了一些事情..”

斂下滿是失意的眼眸，金婉牽緊金泰亨的手加快腳步?jīng)]入人潮。天空飄下的碎雪夾雜著綿密的雨絲，落在金泰亨毛呢質(zhì)地的大衣上結(jié)成了一層冰涼的薄霜。他們一同站在已經(jīng)收攤的店鋪前避雪，金泰亨抬手抖落自己肩頭小小的一片積雪，望著愈下愈大的雨雪無奈抱怨，

“現(xiàn)在怎么辦...回不去了...”

“再等一會，雪很快就停了?！?/span>

金婉卻始終保持平靜地望著屋檐邊的積雪，嘴角揚(yáng)著一抹淡淡的弧度，

“還記得嗎？我們第一次來這里的時候。”

同樣的深冬，同樣的雨雪，同樣的位置，同樣的兩人。他們早在十多年前便遇到過這樣的情景。

“你考了年段第一，我履行承諾帶你來海洋館。那天和今天一樣，下了很大的雪，我們只好一直站在別人家的屋檐下避雪?！?/span>

大雪還在下，她向他傾訴的回憶，好像怎么說也說不完。

“那時候因為忽然下了大雪，周遭也沒人賣烤紅薯。我穿得很少，你怕我感冒，就把我包在你的大衣里?！?/span>

他寬大柔軟的大衣，常常搭配著同色系的毛衣背心與襯衫一同出現(xiàn)，有時還會簡單系上一條圍巾，在有必要的時候摘下來系到她的脖子上。他和那些看似穩(wěn)重桀驁的男人不同，從不用香水，也從不把自己打理得像個沉穩(wěn)的大人，關(guān)于他的事物總帶著可愛孩童身上獨特好聞的氣息，和他在一起就像在和一個天真爛漫的孩子相處，不自覺地就被他引進(jìn)了一個神奇溫暖的世界。即便一次次與他纏綿，一次次地被他表露出的野心打破幻想，可每當(dāng)他出現(xiàn)在她眼前，她還是會義無反顧地選擇和他在一起。

因為安心。

他身上的氣息，一直一直，都能讓她感到安心。

“記得哦，那天發(fā)生的每一件事，我一直都記在心里?！?/span>

金泰亨答復(fù)的聲音極輕極輕，甚至讓金婉覺得他是因為記不清而說了謊，所以沒有底氣回答她。生怕擾了這片安逸美好的氣氛似的，他牽著她的手也終于有了下一步動作，大膽穿過她的指縫與她的手心緊緊相扣。

“姐姐，我突然想到了一件很好玩的事?！?/span>

他在昏暗的燈光下輕笑，還沒等金婉會意，他便拉著她沖進(jìn)了屋檐外的鵝毛大雪中。

“看這邊！”

“啊?。『美?！”

沒了庇護(hù)的兩人瞬間被白雪淹沒，金泰亨玩心大起，在無人的街道上和她玩起了幼稚的打雪仗。

“快回去躲起來！好冷??！”

“你就陪我玩一會嘛！”

“金泰亨你好幼稚??！”

他們凍紅了臉，手里握著一個個雪球歡笑著砸向彼此。有一瞬間，與這片孤冷的雪景融為一體的他們，重新變回了許久許久以前的純良少年。

“姐姐，我喜歡你！”

“這個世界上，我最喜歡你！”

哐地一聲，時空靜止了。不知是誰扔出的雪球停懸了半空，就連他的歡笑也同樣定格在了這一瞬間。金婉驀地一下僵住了笑容，手中的雪球也隨之掉落，金泰亨的吶喊還在耳畔回蕩，緊緊纏繞著她的思緒，仿佛置身霧海，看不見前方，怎么也找不到答案。

他邁著堅定的步伐朝她靠近，不由分說地將她緊緊擁進(jìn)懷里，微微俯身吻住了她的嘴唇。此時此刻的大雪已經(jīng)漸漸停下，冷風(fēng)中只有渺小的雪星還在飄蕩，悄悄藏進(jìn)他們重疊的倒影下。夜空中的烏云緩緩散去，皎潔的月亮發(fā)出凄冷的光亮，溫柔地落在他們的肩頭。

他與她告白，就連月亮都在為他祈禱。

周遭寂靜得只聽得到兩人親吻的微響，他硬澀的胡茬輕輕蹭著她的下巴，稍微有些刺癢。金泰亨的呼吸帶著熟悉好聞的薰衣草香氣，均勻地噴灑在她的臉頰上，令人悸動的暖意。他拋掉了一切與她接吻，著迷似的將寬大微涼的手掌穿過了她耳后的發(fā)間，用指腹輕輕摩挲她發(fā)紅發(fā)熱的耳垂。許久，他依依不舍地離開他的嘴唇，

“還記得嗎？那天也是我們第一次接吻哦?！?/span>

原來他沒有說謊。那天發(fā)生的一切，他真的全部都記得。

喜歡你。

這個世界上，最喜歡你。

那也是他第一次不以親人的身份正式向她告白，同時也是他第一次從她口中得到了令他心滿意足的答案———我也喜歡你。就因為這句聽似接受了自己所有愛意的答復(fù)，他欣喜若狂地在雪中朝她奔去，捧起她的臉頰肆無忌憚地和她接起吻來。也正是因為那個過于唐突的吻，金婉才終于意識到，他們的感情，開始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所以，這次你的回答是什么？”

他的告白從來都沒有變過。那稚氣未脫簡短單純的幾句告白臺詞，由始至終都是他最想告訴她的心聲。可現(xiàn)在的他們怎么能和那時的他們做比較？即便站在同樣的位置做著同樣的事情，他們也已經(jīng)不再是曾經(jīng)那個不成熟的小孩了。

金泰亨的靈魂似乎也正隨著他沙啞的聲音而顫抖，迷離的眼眸里閃爍著令她解讀不了的光亮。

他明明應(yīng)該很期待她的答案才對，為什么他的表情看起來一點都不開心..

“泰亨...我..”

金婉的心臟正在被復(fù)雜的情緒緊緊纏繞，難以撫平的悶痛。不知為何，她無法從金泰亨懷里掙脫出來，也無法啟齒回答他的問題，當(dāng)她對上他逐漸顯露失意的眼眸，她的腦海中猛地閃過了一道模糊的身影。

...

“我想了解你的全部，喜歡上所有樣子的你?！?/span>

...

是他...

為什么會突然想起他...

“繼續(xù)說，我在聽?！?/span>

“...還是去車上說吧...真的好冷啊。”

金婉知道自己永遠(yuǎn)躲不過金泰亨眼底的熱忱。她一次又一次的逃避與掩飾，已經(jīng)對他造成了無法挽回的傷害。

“.....嗯?！?/span>

金泰亨掩蓋自己充滿失意的眼眸，垂下手去跟著她的腳步繼續(xù)前進(jìn)。他們就這么一步步踏出了這個回憶滿滿的地方，就像拋棄舊物一般，別無留念。

緘默的車廂與窗外的夜色一同浸在墨液里，兩人各懷心事互相沉默，都在等待對方重新提起方才那個未解決的問題。暖氣斯斯的微響無限放大在耳際，金婉緊緊攥著衣角的手掌早已滲出細(xì)汗。她的腦海里揮之不去的是閔玧其的告白，更可笑的是，她方才和金泰亨接吻的那一瞬間，腦海中盤旋著的也是他的聲音。

到底怎么了...為什么會這樣...

穿過長而敞亮的隧道，窗外的雪開始越下越大，飛馳而過的每一處景色都覆蓋著濃濃的雪色。望著這樣的情形，金婉大致已經(jīng)猜到了金泰亨的下一步動作。

金泰亨單純可愛的天使外表下一直藏著一只惡魔，用最直接的方式依然討不到答案的問題，他就會用另一種極端的方式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很顯然，他久久不開口詢問的原因，就是在為后來的行動做鋪墊。

果不其然，車輛逐漸遠(yuǎn)離市區(qū)，在偏僻地段附近的一家旅館前熄了火。車內(nèi)徹底寧寂下來，金婉下意識地轉(zhuǎn)頭對上金泰亨犀利的視線，心臟猛地墜了一下。

“雪下得很大，今晚就在這里住一晚吧。”

金泰亨并沒有在詢問她的意見，他只是在向她闡述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她根本沒有拒絕的機(jī)會。金婉知道的，她從答應(yīng)與他單獨相處的時候就心知肚明今晚會發(fā)生什么。她故作鎮(zhèn)定地下車，和他一同走進(jìn)了賓館。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