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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真的是一個適合出門的好天氣呢——

至少李澤淵是這么想的，他背著深褐色的單肩包，緩緩踏出綠色而又斑駁的大門。

街道上的風有些清冷，畢竟這冬天才剛剛過，南方的天氣在近幾年來總是變得難以預測，說不定下一秒鐘就會下雪。

回頭望去，只見大門頂上寫著幾個醒目的黑色大字：滄海市第一監(jiān)獄。

這座監(jiān)獄位于園明山的腳底，原本是抗日戰(zhàn)爭時期國民黨用來關押教師和學生的地方，建國后就被改造成了監(jiān)獄，由于是老設施，所以內(nèi)部環(huán)境十分糟糕。

“趕緊走吧，愣著干啥呢？還想進來?！?/span>

門口的崗哨亭的警衛(wèi)如是說道。

“馬上走……馬上就走……”

李澤淵回過頭，對警衛(wèi)頻頻示意，然后一路小跑著離開了綠色的大門。

滄海市在這五年里面的變化實在是太大了，原本應該已經(jīng)處于停工狀態(tài)的中央大廈已經(jīng)建設完成，現(xiàn)在在這個位置就可以遠遠的看見它高大的身軀；街道兩側的白色墻壁貼滿了各種小廣告，廣告的下面是用紅色油漆粉刷的字體，主要是強調(diào)紀律一類的內(nèi)容；街道上的車輛也比以前更多了，望著車水馬龍的街道，李澤淵陷入了沉思。

——總而言之，有一個人是要見一面的。

在決定好了前進目標之后，李澤淵獨自一人前往了公交車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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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你要找的那個人，她就住在里面?！?/span>

男人指了指棚戶區(qū)的一棟破舊的房子，那是一棟職工宿舍，窗子都有些破破爛爛的了，這根本就很難想象現(xiàn)在居然有人住在那種地方。順著男人的指引，李澤淵順著樓梯來到了二樓的一間屋子，敲了敲門后，男人便轉身離去。

過了幾秒鐘后，有人來開門了，李澤淵見到的是一個雙目無神，頭發(fā)油膩的中年女性——在之前的印象中，她一直給人一種干練的印象，可是現(xiàn)在眼前的她卻給李澤淵一種好幾年沒有出過門的感覺，估計現(xiàn)在的時代發(fā)展成什么樣子了，她也不清楚吧。

“你是……”

女人說話有些顫顫巍巍的，好像隨便一陣風就可以把她吹倒似的。她的雙眼渾濁，眼珠子里面反射出來的畫面是一片模糊，李澤淵看著她伸出的雙手，上面已經(jīng)多出了許多的褶皺。

“李佳琪……我是李澤淵啊。”

李澤淵回答道。

“李澤淵……哦，是你啊，我想起來了，之前給你寄過信，說是出獄后來找我的，快進來吧?！?/span>

順著李佳琪的指引，李澤淵進入屋子，找了一個敞亮的地方坐下，他巡視著周圍的一切，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屋子里面實在是有些太破舊了，雖然以前吳曄那間爛尾樓也挺破舊的，但是至少內(nèi)部被整理的能夠勉強住人，而現(xiàn)在李佳琪住的這一間屋子，除了基本的生活用品和家具以外，什么也沒有。

“來，喝茶，這里只有這么多了，反正過不了多久我就不在這里了，拿出來也沒關系?！?/span>

李佳琪將泡好的茶葉遞到李澤淵面前，李澤淵看到眼前桌子的一角擺著一個棕色的本子，上面寫著“奧術師低級保障金”幾個醒目的大字。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對于眼前的一切，李澤淵喝了一口茶問道；茶葉的味道十分酸澀，簡直就像是從老酸菜罐子里面拿出來的一樣，因為太難喝了，所以他喝了一口后就沒有了再喝下去的打算。

“陳仁美用我在監(jiān)獄里面服刑的時間，又重新坐回了總管的位置?！崩罴宴髡f的的時候，無奈的笑了笑，“她還是不肯放過我，就這樣了啊?！?/span>

“你難道沒有家人么？”

“家人？她們估計早就拋棄我了吧，家里面有一個蹲過監(jiān)獄的人，說出去也不好意思吧。”

李澤淵想了想，李佳琪的服刑期是一年，而自己則是因為殺人被判四年零幾個月的時間，李佳琪出來的時間比自己早，這期間一定發(fā)生過什么事情，但是他覺得自己已經(jīng)沒有必要再問下去，眼前的一切就已經(jīng)足夠說明事實了。

“別哭喪著個臉，我這不還活的好好的嘛，我們來說正事吧。”

說著，李佳琪轉過身，從身后的衣柜中掏出一個信封，遞給李澤淵，然后緩緩坐下。

“這是？”

“吳曄給你的信?！?/span>

“吳曄她還好嗎？”

“已經(jīng)死了?！?/span>

“死了？”李澤淵很驚訝，“但是為什么……那次洪水之后，不是還……”

“是非典，吳曄她死于非典。”

“飛點？那是什么東西？飛來的點點？渾身長疙瘩么？”

“什么渾身長疙瘩，這笑話一點也不好笑……那一種呼吸道疾病，至少電視上是這么說的，我也不清楚醫(yī)學方面的東西，最近電視上天天都在報道，搞得所有人都驚慌失措?！崩罴宴餮壑樽釉诖蜣D，“你知道吳曄她對尼古丁上癮，你進去前她不是得了肺炎么？后面又發(fā)展成了肺癌，那個時候我剛從監(jiān)獄里出來，知道這件事情后，我把所有的錢都給她做化療去了，可是因為她免疫系統(tǒng)變差，再加上各種各樣的并發(fā)癥，所以這次的流感沒有挺過去?！?/span>

“……”

李澤淵沉默不語。

“到最后，那個家伙都還要抽煙——簡直是沒救了，吸煙真的是有害健康啊……我們這些曾經(jīng)的大學同學，李曉鳳走了、吳曄走了，可是她們……真的沒有做錯什么啊……到頭來，卻只有我這么個唯利是圖的家伙還活著，真是諷刺?！?/span>

“對……吸煙確實有害健康……”

李澤淵頓了頓，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望著一個勁感慨的李佳琪，兩個人的對話暫時陷入了沉默，為了緩解這種尷尬，李澤淵緩緩打開了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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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李澤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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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可好？

現(xiàn)在的我被多種疾病纏身，鬼知道哪一天會突然去世，所以想在死前，把一些事情和你說清楚，也算是我對自己的一種救贖吧。

首先……對于曾經(jīng)我和李佳琪打算利用你身上那種異常的“天賦”去換取功勞的事情，感到十分抱歉。當然其實在一開始我和李佳琪是這么想的，但是在后來看到你和孫夏嵐之前的感情后，我動搖了，在那之后我也想要確實的將你變成一個可塑之才，一個真正對社會有貢獻的奧術師。但是李佳琪卻不這么想，她只一心只想要利用你或者孫夏嵐進入體制內(nèi)，改變盤古議會的體制。

我對于沒有能夠阻止到李佳琪的瘋狂理想一事感到抱歉，雖然你可能經(jīng)常覺得我總是喜歡抱怨社會，而且我還懶……自身原因再加上其他的一些原因而導致了這些接二連三的悲劇，沒有阻止這一切，我真的很對不起。

為了補償你的這些，還有你為孫夏嵐做的一切，我在上海人民銀行的保險庫里面存了大概一萬的人民幣，密碼是我的生日和我的奧術師編號后四位數(shù)字，希望這些微不足道的積蓄能夠幫助到你。

還有就是關于李佳琪的事情，李曉鳳死掉后，我很難過，因為李曉鳳是我最好的大學同學，她只是想要她的那種幸?！鋵嵗罴宴魉睦锩嬉部隙ㄊ请y過的，只是因為自己的立場不能將這種感情全部表達出來，其實她心里面也是一個向著善良前進的人??；只是因為意志的關系，所以她最后活成了她最討厭的那種人。在我死后，也請告訴她不要悲傷，你也不要悲傷，我的死是命中注定的事情，在我死后，請幫忙照顧好她。

最后就是——孫夏嵐的事情，我知道你在那天突然跑出門后，在法庭門口將何建東殺死后直接被代行者們抓進了監(jiān)獄。在你服刑的這一段時間里面，孫夏嵐被異端審判局的雜碎們執(zhí)行了記憶消除奧術，所以在出來后，一定不要去試圖找她，畢竟法律里面有規(guī)定的，奧術師不能接觸凡人的世界，觸犯法律的后果，你知道有多嚴重。

所以在你讀到這封信以后，拿上我的那筆錢，然后將我們這些人統(tǒng)統(tǒng)忘記掉吧，開始一段新的生活，找到屬于你自己應該得到的東西。因為畢竟，屬于我們這些人的時代已經(jīng)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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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行者 吳曄 致 李澤淵

滄海市第三人民醫(yī)院 2003年1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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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件的內(nèi)容很簡單，也很符合吳曄的風格，只是字跡顯得有些潦草，而且有些字句讀起來也不是很通順，估計是她用盡最后的力氣拿著圓珠筆寫出來的吧。

“你知道鯨落么？”突然，沉默了許久的李佳琪開了口。

“鯨落？”

“當鯨魚在海洋中死去，它的尸體最終會沉入海底。某些感性的生物學家賦予這個過程一個名字叫做鯨落。一座鯨魚的尸體可以供養(yǎng)一套以分解者為主的循環(huán)系統(tǒng)長達百年，這是它留給大海最后的溫柔……你說人死后，還可以用最后的力量去為某些人或者某些事情做些什么嗎？”

“我不知道……也許力量很大的人，才有那個本事吧。如果你是問我的個人的話，我只能想到把我的骨灰撒向大?！绻篮蟛荒軌驇椭鷦e人，還不如死的時候灑脫些，畢竟人死了都只不過是一灘沒有用的有機物。”

“哈哈哈，澤淵，現(xiàn)在不適合開這種玩笑吧?！?/span>

李佳琪笑了，笑的很開心，也不知道李澤淵的話戳中了她哪里的笑點；亦或者，她只是單純想要找個機會笑么？

澤淵——好像很久以前，也有一個人喜歡這么叫自己的名字。

“咳咳……總而言之就是這樣了……對了我還有一個東西給你，你的新身份證，原來的那個已經(jīng)過期了，我趁著前段時間領低保的時候幫你一起辦了?！?/span>

李佳琪起身，又將一張藍色的小卡片遞到李澤淵的手中。

小卡片上自己的照片用的還是原來高中時候的照片，那個時候的樣子還真是令人懷念，但是事實就像是吳曄信中所說的一樣，那已經(jīng)過去了，一昧只會懷念過去的家伙，只是愚蠢的人罷了。

李澤淵看著照片入了神，李佳琪打了個響指，才將他拉回現(xiàn)實。

“別看了，以后有的是你看的時間，怎么說？現(xiàn)在你有什么打算么？”

“吳曄在信里面建議我去別的城市看看……”他頓了頓，“總之就是這樣，所以就暫定去火車站吧。”

“我送你？”李佳琪突然提議道。

“不……不用了，你忙你的?！?/span>

“不不不，必須送你，再怎么說，也是最后一次見面了，而且你看，我很快就要搬走了?！?/span>

李佳琪說著，指了指身后的儲物柜，里面擺著許多已經(jīng)被開封過的罐頭，上面貼著盤古議會的標簽，估計是在配給中心領取的食物。李佳琪沒有繼續(xù)儲存食物的打算了，她已經(jīng)將自己所有的積蓄花了個精光。

“那我們走吧。”

“嗯。”

二人緩緩走出房間，然后將房間門的鑰匙放在了窗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