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女「家里蹲」7年,卻做出一款「宅男模擬器」?

雖然事發(fā)突然,但是請進入換位思考模式!
3、2、1,準備好了嗎?……OK,我們開始!
靈魂轉(zhuǎn)移大法啟動中……
你叫「翟楠」(宅男),今年25歲,從一所普通的大學畢業(yè),所學的專業(yè)也是普普通通。
畢業(yè)后,你對工作沒什么主見,于是聽從父母的期待,考進了地方行政單位。平時端茶倒水,做一些打雜的活。
可是渾渾噩噩兩三年后,你發(fā)現(xiàn)自己再也干不下去了。你想起了自己童年的夢想,以前你總愛在課桌的角落上畫火柴人涂鴉。同桌的男生很喜歡,說你未來一定能成為漫畫家。

Why not?于是你辭去工作,在出租屋里開始創(chuàng)作漫畫。
居家畫畫比想象中的要容易。只要足夠勤奮,總有源源不斷的約稿(雖然價格不一定高,但數(shù)量多)。你可以每天吃外賣,偶爾宵夜炸雞,沒人逼你點頭哈腰,每天能睡到自然醒,不過收入自然也隨工作時長波動,但總的來說,雖然攢不下錢,但也恰好夠用。
一開始,你覺得這樣的生活好像沒什么不好。愛你的媽媽總是發(fā)短信問東問西,雖然她的經(jīng)濟狀況并不寬裕,但她總會找些理由打錢補貼,讓你多吃點好東西。

直到有一天,媽媽病倒了。
媽媽發(fā)短信告訴你,她只是年紀大了,其實沒事??墒莵碜葬t(yī)院的另一條短信卻說,這是一種很嚴重的疾病,需要住院和動手術,而為了提高手術成功率,需要你幫助媽媽使用價格高昂的藥物。
為了獲得較好的療效,僅藥物費用每周就需要超過1000元。

如果你是翟楠,你會怎么辦?
是熬夜工作,用加班賺的錢盡量給媽媽買最好的藥?還是只用普通藥勉強湊合?又或者……直接甩手不管了?
在瘋王子開發(fā)的游戲《宅人傳說》中,玩家必須在劇情中做出選擇。盡管這款游戲畫面卡通可愛,文字總是搞怪,但內(nèi)容涉及許多真實沉重的話題,如疾病和婚姻。
其中許多內(nèi)容來自瘋王子的親身經(jīng)歷。
瘋王子是一個有點古怪的人(且不說她是女生為什么網(wǎng)名要叫王子)。在游戲上架Steam后,她曾直言不諱地說自己的游戲體量很小,希望玩家不要期待過高,以免事后扯皮。
還比如,她親手在「媒體評測」的欄目下寫了爸爸曾諷刺她的話。

瘋王子是一個「家里蹲」,她和父母同住在一個屋檐下,早上睡覺,中午起床,下午隨心所欲地玩耍、工作。這樣的生活,她過了7年。
雖然瘋王子做游戲也有收入,但她被父親認為離經(jīng)叛道,沒少遭受他的冷眼。
做游戲可能是許多玩家的夢想,但這樣的生活究竟是怎樣的,如果沒有親身體驗過,好像很難想象。
那一個人,蹲在家做了7年游戲,她的生活又會是怎么樣的呢?

《宅人傳說》是一個「宅家辦公模擬器」。
在游戲中,玩家是一個在家工作的青年人(寫網(wǎng)文、畫畫、做游戲等),要在兩年的游戲時間里管理自己的生活起居、收入開銷。

游戲中有幾名初始角色可以選擇,就包括上面提到的翟楠,還有沈律(剩女,27歲、單身),劇情上會有所不同的分支,不過玩法大體相同——
跟普通的模擬經(jīng)營相比,這款游戲的特點在于對青年人生活的猛烈吐槽,以及充滿了許多「扎心」的情節(jié)。
比如,文章開頭所說的母親患病劇情。如果玩家在前期從媽媽手里要了太多錢,或者不能支付高昂的藥物費用,媽媽很容易手術失敗,最后去世。
又比如,在沈律的劇情線中,因為她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大齡剩女」,又整天宅在家里,手機里總會收到父親發(fā)來的責罵短信??催^短信后,她的壓力槽會暴漲,而如果有一天壓力暴表了,就會進入精神崩潰的Bad Ending。

加上游戲的數(shù)值設計得比較嚴苛,稍不注意就會翻車,有時候甚至會覺得這款游戲真實得讓人:

不對,我玩游戲不是為了休閑嗎,為什么要背負欠債救媽媽的悲催命運。
可是,這樣看似殘酷寫實的情節(jié),卻讓許多玩家淚崩破防。

「我小時候父母離異,和奶奶長大,當我奶奶得了腦梗的時候,我在醫(yī)院的病床旁看著日益衰弱的奶奶,那種無力感讓我感到絕望。
生活中少有美好的奇跡,但是游戲可以,媽媽病倒那一刻,我就下定決心了,我可能沒法守護的東西有很多。但現(xiàn)在在這個游戲里我要保護好我的媽媽?!?/p>
「我只能慶幸,這是個游戲,不然我會非常內(nèi)疚。
如今,父親不在了,只剩下母親,我想出省多掙點錢,不得不讓母親一個人孤單在家。趁離職在家的時間,珍惜和媽媽在一起的時光吧?,F(xiàn)在錢還不夠,再攢攢一兩年,應該就能結(jié)婚了?!?/p>
頹廢的外表搭配上意外走心的劇情,游戲內(nèi)外的巨大反差告訴我,開發(fā)者應該是一個很特別的人。

瘋王子今年32歲,是一個「老阿姨」。
這可不是我說的,是她自己寫在B站上的個人簡介。她告訴我,在旁人看來,她可能是一個怪人。

「周圍人肯定覺得我比較悶,很內(nèi)向,很嚴肅?!?/p>
「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到《宅人傳說》的圖標,是幾瓣西瓜。為什么要用西瓜當作圖標呢?其實只是因為我愛吃西瓜?!?/p>
瘋王子告訴我,她不僅愛吃西瓜,還愛把吃的視頻發(fā)在網(wǎng)上。她的B站主頁里有120個吃西瓜的視頻。
沒有別的內(nèi)容,只有一碗切好的西瓜,一根牙簽,被她安靜而迅速地吃完。
至于為什么要這么做?說不清楚,但肯定很少有人會這樣做,而做了一件無意義又漫長的事,就很有一種「瘋王子」式的樂趣。

瘋王子繼續(xù)說,《宅人傳說》主頁面是一個臥室的畫面,里面有一個頭戴皇冠,頭發(fā)亂糟糟的人,正坐在電腦前聚精會神。顯示器里卻是一樣的畫面,好像在用一個監(jiān)控鏡頭對著房間一樣。
「其實和游戲內(nèi)容毫無關系,我就是覺得好玩,就放上去了?!?/p>
她等了一下,又補充說,其實顯示器畫面一環(huán)套一環(huán),有點畫中畫的感覺。當時選它作主頁面,有暗示這款游戲是她人生一部分的意思。
瘋王子愛胡思亂想,也愿意把各種思考加進游戲里。她說,這種既搞怪又扎心的體驗就是她的游戲風格。
她繼續(xù)告訴我,《宅人傳說》中的沈律幾乎是一比一復刻的現(xiàn)實中的她,名校畢業(yè)、宅家工作、年紀偏大、單身,時不時還要面對父親的苛責。
游戲里,沈律會經(jīng)常收到父親發(fā)的罵人短信,瘋王子告訴我,解決這個問題的最好辦法,就是拉黑父親,對他的短信不聞不問,這樣才不會增加壓力。

很多玩家因為害怕錯過劇情,盯著拉黑的選項不敢操作,這讓瘋王子有些哭笑不得。她認為,無論是游戲里還是現(xiàn)實中,這樣的問題沒辦法和解,互不理睬才是最佳選項。
「媽媽不會發(fā)短信,但她每次會寄給玩家一個把屬性全部補滿的蛋糕。」瘋王子對媽媽的印象特別好,游戲中的媽媽也是少數(shù)幾個真誠對待玩家的人。
瘋王子說,游戲里的父母形象也是現(xiàn)實中的反映。瘋王子的父親嚴厲而不可理喻,他們雖然住在一起,卻幾乎不跟對方說話,是「同在屋檐下的陌生人」;媽媽才是能跟她交流的人,不那么咄咄逼人,還經(jīng)常給她買好吃的。

瘋王子認為現(xiàn)實中許多事情難以接受。她沒有親近的朋友,只能在網(wǎng)上聊天,再有就是把各種想法做進游戲里。采訪過程中,她時不時地會說一些對世界的看法,像是說到父親后,她抱怨起了中年男人的通病,「你不可能指望他們改變」。
又比如,她曾在畢業(yè)后找了一份游戲策劃的工作,「就那種很一般的網(wǎng)游」,然后迅速失去對工作的興趣,「反正公司環(huán)境很差,做的東西都很無聊,就是讓你去抄?!?/p>
于是瘋王子辭職了,她一邊和父母同住,一邊做自己的游戲。

瘋王子做了7年游戲,一共上線了3款。
瘋王子在做游戲有收入后,每天的生活遵照差不多的模式,早上蒙頭大睡,中午起床吃外賣,偶爾煮點半成品的「抄手」(四川小吃,像餛飩)吃。
「下午有時候玩,有時候工作。如果不想玩就做游戲,有時候還會上網(wǎng)刷微博,看看新聞。」
「昨天下午就只看了綜藝節(jié)目,晚上才寫代碼。沒了?!汞偼踝诱f,她的日常生活無比隨意。「剛開始(做游戲)兩年還算是比較勤奮,后來越來越懶了?!?/p>
剛開始她很著急,一方面想做出游戲掙錢,另一方面隱隱有跟父親較勁的意思,所以她快速地學會了怎樣使用游戲引擎、繪制簡單的美術素材,并做出了第一個游戲。
「后來有一些收入了就開始擺爛了?!?她有些懊悔地說,有時候會一口氣連玩半個月,一點工作也不碰;有時候又感覺不能這樣頹廢下去,又硬著頭皮連做幾天。

她告訴我,她通過游戲平均每月大約有8000元收入。加上她沒有租房的壓力,這在她生活的城市成都,已經(jīng)能過上很不錯的生活了。
我問她,這樣生活7年,對自己的狀態(tài)滿意嗎?
「當然不滿意了!」她打斷了我說,沒有人愿意爛下去,「但本來我就不是火爆的制作者,只是一個沒人關注的人,付出多了,也得不到期待中的回報?!?/p>
她告訴我,做獨立游戲的人不受關注,許多人做完游戲上線了,甚至都沒人知道——當然,也沒人買。
「以前經(jīng)常說游戲人賣慘,其實最慘的人不是賣慘,是他就像一個透明人一樣,連做的游戲也是透明的?!?/p>
瘋王子遇到過一個特別「卑微」的游戲制作者,他問瘋王子每個月能掙多少錢,瘋王子讓他先猜。
「他問我,能有2000塊嗎?」瘋王子哭笑不得。她說有很多制作者就是這樣卑微,她接著抱怨獨立游戲圈子本來資源就少,而且大量的關注度都被明星制作人搶走了,媒體也跟風報道,草根制作者根本得不到關注。
「你就算打雞血也沒用,所以擺爛才會好一點?!顾悬c尷尬地笑了笑。

瘋王子說,她不太愿意考慮未來的事,「不知道,不敢想,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覺得自己很老了」,她只求能早點把手上的游戲做完,「做完了我都得給我自己磕一個」,以及她最大的夢想是將來賺到能買房的錢。
7年做游戲下來,瘋王子好像過得渾渾噩噩,未來也有點飄忽不定。
不過,當被問到對生活是否滿意時,瘋王子的回答是:
「還行,就還行?!?/p>
瘋王子解釋,不用通勤上班讓她很開心,而且她運氣比較好,目前有收入,如果沒錢肯定就是完全不同的狀態(tài)了。
瘋王子說,做了7年的獨立游戲,給她帶來了一些難忘的經(jīng)歷?!墩藗髡f》在剛上線Steam時,還非常粗糙,只有「翟楠」一個角色,甚至連背景圖也沒有。但是有一個人玩過游戲后,在評論里寫了很長一段話。
「就……他說小時候,媽媽去世了,這個游戲讓他感觸很深……大概就這個意思?!汞偼踝又懊钫Z連珠,可是說到這里,她吞吞吐吐的,聲音也變得有些哽咽。
這是她7年以來,印象最深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