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副本》（Altered Carbon，又譯《碳變》）肯定要說道說道。由于我沒看過原著小說，因此本文僅從“美劇”的角度來評析一番。

相比起播出前的“萬眾期待”，《副本》首季評價算是不太如人意……可實事求是來說，這部劇的品質并不差，其賽博朋克世界的塑造以及相應的思辨性都不輸于同類型作品，只是劇本缺乏足夠“抓人”的魅力，成為了《副本》避無可避的短板。

【注：下文將有大量劇透，多圖長文預警！】

大氣的未來世界

改編自經典賽博朋克風格黑色小說，講述300多年后的未來故事——肉眼可見的“科幻世界”塑造地怎么樣，自然成了觀眾們第一個評判標準。

從這點來說，《副本》近乎能拿滿分。

武·科瓦奇被捕前的外星殖民地，陰雨不斷的天氣，霓虹閃爍的城市，高掛夜空的星球，以及望著這一切的孤獨浪人。

250年后科瓦奇重新上線，從地球的“惡魔島監(jiān)獄”出來，坐上警車途經海灣市，周圍透露著先進且飽滿的科技美感，還氤氳著陰暗又昏沉的消極氣質。

相比起地平線與海平面上的混雜飽和，權貴階級“瑪士”們所居住的天穹區(qū)又是另一番景象，在云層上方永遠沐浴著陽光，在窮極奢靡的同時高高在上。

已經失去作用的金門大橋成了窮困潦倒人們居住的棚戶區(qū)，在夜晚燈火的點綴下，里里外外的人們，都沾染上了一股淡淡的市井煙火氣息。

再把鏡頭移進這個魚龍混雜的的居住區(qū)，胡亂掛起的電線就和滿壁涂鴉一般隨處可見，這里沒有太多高科技，只有拾荒精神下的物盡其用。

在這個時代，任何原生動植物都成了瑪士的珍藏品，比如世上唯一一棵歌刺樹，而在科瓦奇的故鄉(xiāng)，他曾見證了另一棵歌刺樹的凋零……

《副本》營造出來的賽博朋克世界，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銀翼殺手》和《攻殼機動隊》等作品，但《副本》很好地發(fā)揮了劇集的優(yōu)勢，把“環(huán)境營造”的數值推到了最大化。

還有許多壁紙級的場景截圖就不放了?？傊搫∧茏屇憧是笪粗难劬煤眠^把癮。

活色生香的肉體

上述更多是宏觀上的視覺享受，具體到“人”上面來，《副本》同樣十分養(yǎng)眼。

在這個時代，人的軀體并非不可取代，“義體”與“合成體”的存在，可以讓人擁有各種夢寐以求的肉體。

尤其是能隨心所欲變幻外形的合成體，雖然不像一般義體那樣“牢靠”，但應用范圍卻很廣，比如各種夜店歡場……

莉齊將自己DHF上傳到“云端夢繞”的合成體，隨后變身殺人的橋段，又讓這份香艷的體驗多了一絲血色的腥味。

必須承認一點，不管該劇的表演水平、角色塑造怎么樣，單就選角來說，《副本》挑演員的眼光真的很棒。

喬爾·金納曼（科瓦奇）、瑪莎·希加瑞達（克里斯?。?、克里斯汀·萊曼（米莉婭姆）、詹姆斯·鮑弗（勞倫斯）、李威尹（科瓦奇本體）、迪辰·拉奇曼（麗）、文峰（科瓦奇義體）……

男女老幼，白人、非裔、亞裔、拉美裔，不同年齡段、不同膚色、不同體型、不同風格一個不落，集齊各種類型演員還沒多大違和感，能做到這點真的不容易。

在這個前提之下，看到或健碩或豐腴或普通的肉身就很有意思了，因為它們象征著人類對于肉體的一切臆想與追求。

更別說層出不窮的裸露鏡頭和啪啪床戲了，保證活色生香。

光是“賣肉”這個看點噱頭都足夠了（截圖不敢露點，但劇里經常露）……

中西結合的動作戲

作為一部科幻、劇情類的作品，《副本》安排的動作場面顯得較為節(jié)制，這就使觀眾對為數不多的動作戲要求更高了。

所幸該劇的完成度不低，還玩出了不少花樣。

科瓦奇在韋氏診所掙脫虛擬審訊程序后，醒來大殺四方就是比較典型的槍戰(zhàn)場面（其實是單方面屠殺），喬爾的高大身材配合英格拉姆40發(fā)箭彈槍，旋轉跳躍他不停歇，殺傷力爆表。

警局偷襲劫人這場戲更偏中式風格，電梯狹窄空間里的四人纏斗、梁出手偷襲使用鐵蒺藜，都是較為常見的功夫片元素。

另一場中餐館里所有人被迪米切割的戲，還有傳統武俠片的味道。

武和麗兩兄妹長大后首次重逢，不用太多言語就聯手打擊CTAC和齋藤黑幫的鏡頭，盡管凹造型耍酷的痕跡很重，但也不失為一種兼具敘事和抒情作用的高級鏡頭語言。

另外，科瓦奇給重傷的克里斯汀換了一條高級人造手臂，直接把她的武力值提高了兩個段位，“神力鐵臂”的設計也為之后的動作戲添加了不少趣味性。

綜合而言，《副本》的動作戲談不上太驚喜，但不會拖后腿。

尤其是科瓦奇長期背著“小馬寶莉”的粉色書包四處行動的畫面，完全可以入選“年度鏡頭”。

人性的善惡美丑

場面、肉體、動作，這些都不過是表面上的“皮相”，做好了固然能更吸引人，但無法左右劇集的品質，好作品必須得拿出相應的思想性和深度來——《副本》做到了“不功不過”。

攝政國每個公民一歲時都被植入了皮質盤，里面含有數碼人類貨物（DHF），只要皮質盤不損壞，人類就可以在任何一具義體中重生。

有人的地方就難免會有貧富差距和階級差異——平民拿到什么樣的新義體全憑運氣，小孩子意外死亡后可能會以老人的身體重生，而權貴永遠都有挑選義體的充?？臻g。

當然，瑪士有更棒的玩法：為本體制作足夠多的克隆復制體，讓自己能長生不老。

在這種技術條件下，人真的實現了永生——生老病死是人與人之間最大的平等，一旦這點被打破，很多問題就會出現。

瑪士本來就是人類中的“高級玩家”，現在沒了“死亡”這個后顧之憂，馬太效應之下，他們的財富和欲望只會有增無減，欲壑難填的他們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普通的驕奢淫逸只是初級階段，搜集各種奇珍異寶也不足掛齒，就連皮肉之歡都蒙上了更多血腥暴力的欲念。

面對越來越接近“上帝”的瑪士，普通人類對他們的態(tài)度也各不相同，有人視他們?yōu)楦瘔櫬涞墓治?，也有人視他們?yōu)闊o所不能的神祇。

梁就是個很典型的“崇拜者”，他深深被麗的所作所為折服，把這種信服上升到了信仰的高度，甘愿受她趨勢，雖然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狠角色，但很多人會羨慕他在精神層面上的“純粹”吧。

有追捧自然也會有反對，凱奎斯·法肯納領導的“星際戰(zhàn)士”就是為摧毀“永生技術”而存在的。

事實上，凱奎斯正是皮質盤的發(fā)明者，沒有人比她更能明白這項技術對于人類的意義，生死的公平被打破，無論多么偉大的人都難免在永生中墮落，無法被自然法則“糾正”。

在這個問題上，《副本》提供了更多角度的思考。比如克里斯汀把過世外婆的皮質盤放進了地痞的義體，帶回保守的家庭過亡靈節(jié)，就因為外婆死前已經不信教了，不會被宗教的教義“困擾”。

盡管外婆在這次特殊的家庭聚會上玩得很開心、很盡興，可事后她卻告訴克里斯汀，今后不希望再回來了——并非她囿于宗教的成見，只是她向往真正死亡的平靜和安寧。

還有深陷精神癱瘓被安置在虛擬房間里療養(yǎng)的莉齊，按照坡的理解，任何額外的接觸都要避免，以防給她帶來精神刺激，可當她看到以男人身體出現的母親艾娃時，她還是第一時間認了出來，并恢復了神智。

人性永遠無法用常理來解釋，尤其牽扯到人與人之間最真摯的感情，這些品質并不會因為技術的進步而發(fā)生根本性改變，只會在技術的映襯下煥發(fā)出更新奇的光彩。

頗為精巧的劇情編排

可以說，《副本》在“硬件”方面無可挑剔，10分制里打9分沒問題（好歹那么大投資），可相對的，“軟件”卻不盡如人意，看到中段時我都覺得有些沉悶……快速過完第二遍后才總算有些明白原因，這個后面再講，先捋一捋故事線。

1、表面上的偵破主線

最后一名“星際戰(zhàn)士”武·科瓦奇在250年后再次被喚醒，此時最大社會輿論事件是“653法案”能否通過——它允許喚醒兇案被害人指證兇手——讓死人說話，成了激進人士和保守人士的爭論焦點。

在一片混亂中，海灣市警局中尉克里斯汀·奧泰加帶著科瓦奇來到了目的地——天穹區(qū)的勞倫斯·班克羅夫特家中。

正是權勢滔天的勞倫斯要求“復活”科瓦奇，他希望最后一名星際戰(zhàn)士，能幫他解決一樁自己的謀殺案。

無論怎么看，這都是一起密室自殺案，最大的難點和疑點在于勞倫斯堅信自己不會自殺，他想知道備份復活前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勞倫斯許諾如能破案，科瓦奇能夠獲得自由和巨額財富——可剛剛在一個陌生環(huán)境里活過來的亡命之徒，哪兒有這份閑心。

了無牽掛的科瓦奇本想一死了之，但在恍惚中他看到了昔日領導/情人凱奎斯的閃影，在對方的鼓舞下，科瓦奇接下了委托。

星際戰(zhàn)士的出色能力，加上勞倫斯贈予的優(yōu)厚條件，科瓦奇確實查出了不少東西，比如妓女莉齊·埃利奧特受過虐待，艾薩克假扮老爹勞倫斯等等，但距離真相總差幾步。

調查過程中苦點累點不算什么，真正讓科瓦奇不爽的是雇主態(tài)度，勞倫斯在骨子里把他看成了私有物品，還把自己當成了高尚的上帝。

2、被掩蓋的草蛇灰線

科瓦奇的身世是很重要的一條線索，他與妹妹麗相依為命，躲避父親家暴的侵害，兩人自小就立下了“一起抗爭”的誓言。

殺了父親后，科瓦奇被招募進了殖民戰(zhàn)術突擊隊（CTAC），在一次行動中碰到“據說被照顧得很好”可實際做了黑幫打手的妹妹，兩人立刻背叛了各自的組織逃了出來，而后加入了星際戰(zhàn)士，在該組織覆滅時失去了對方。

在科瓦奇調查期間，他身邊總是出現一些不同的人。

比如想念凱奎斯去戰(zhàn)爭紀念館“飲鴆止渴”時，他碰上了一個不合群的小女孩，對自己說了一番與年齡不符且若有所指的話。

還有去參加瑪士派對時，遇到了與勞倫斯關系密切的克拉麗莎。

正是克拉麗莎向勞倫斯推薦了科瓦奇來調查謀殺案，作為瑪士群體中頗有名氣的藝術古董鑒賞家，她很明白哪些東西、哪些人具有特殊的“收藏價值”。

另外，之前派迪米去烏鴉旅館接自己的神秘人，正是派梁去警局救迪米的海明威，他還是賄賂警察局長田中的黑道大佬……

但聽海明威的語氣似乎很熟悉科瓦奇，并不想對他不利。

從斗場獲救后，科瓦奇驚奇地發(fā)現，營救自己的人正是他以為早就死了的妹妹麗，可是還沒高興幾分鐘，他發(fā)現了妹妹屋里藏著的三具義體——小女孩、克拉麗莎、海明威都是麗的偽裝身份，她一直在暗中觀察自己。

說好的單純的兄妹重逢呢？顯然麗的身份不像她說的那樣簡單，她有許多事情瞞著自己。

好說歹說解釋一番后，麗闡明了自己的苦衷：不想被哥哥誤會，她只想兩人變回當初那樣簡單純粹的關系。

搞了半天，你就是傳說中的“兄控”啊。

如果事情如麗所說，迪米對科瓦奇不利的一系列動作只是一場失控的誤會，那么麗對于哥哥的“請求”應該僅限于原諒而已……但突然搭上主線，要求科瓦奇告訴勞倫斯威脅已解除，或者隨便找個替罪羊搪塞過去，這算怎么回事？

很顯然，麗這條漸漸浮出水面的故事線，具備了取代表面主線的資格。

3、有作用的輔助支線

此外，《副本》里還有一條著墨不多的支線：坡（Poe）的“僚機人生”。

坡與他經營的“烏鴉旅館”同屬一體，他是先進且獨立的人工智能。

不過，功能齊全、服務周到的烏鴉旅館已經50年沒生意了，因此他格外照顧客人科瓦奇，比如幫他宰了迪米一伙人。

他為自己起了著名詩人埃德加·愛倫·坡的名字，開著一家沒啥意義的旅館，成為了人工智能里的異類。

坡與“人工智能聯盟”里那些同類有著巨大差別，他對于控制、驅使人類沒有多大興趣，相反，他的愿望是研究人性。

所以，當科瓦奇和弗農·埃利奧特帶著莉齊的皮質盤入住烏鴉旅館時，坡別提多高興了……

開一間虛擬房間，親自治療一個患有精神殘疾的人類，簡直是他夢寐以求的事情。

由于莉齊的精神障礙是由暴力造成的，坡決定“以毒攻毒”，讓她接受“暴力療法”，通過各種打擊和刀槍棍棒的訓練，緩解她的癥狀。

到后來，莉齊更是在坡的“精神時光屋”里學有所成，從柔弱女子搖身一變成了無人可擋的殺手。

4、略顯無力的真相大白

把三條線索組合起來，故事的真相和走向也慢慢清晰了。

麗利用了勞倫斯來“云端夢繞”泄欲時的憤怒，并通過他妻子米莉婭姆·班克羅夫特的幫助，進一步放大了這種憤怒，以至于勞倫斯失手殺了一名妓女。

另一名在場的妓女瑪麗·盧·亨奇在恐懼之下逃離現場，感受到了老板麗的威脅后，瑪麗選擇“自殺”脫困。

瑪麗以為自己的皮質盤能活下來，復活后便可以拿到勞倫斯和麗的把柄。

然而瑪麗低估了瑪士對于地面世界的控制力，以及老板的手段——她早就被麗暗中打上了“信徒”的標識，不會被復活。

警局里唯一還想為瑪麗這種風塵女子打抱不平的人，就只有克里斯汀的男友賴克了……可惜賴克是個脾氣暴躁的刺頭，太容易被誣陷。

麗希望借助勞倫斯的影響力來阻撓653法案通過，在自己殺人后，勞倫斯只得就范——變數在于勞倫斯自詡為擁有古典的“榮譽”，這讓他無法接受自己殺人的事實，不堪折磨下，他決定用自殺來忘掉這個污點。

在麗的計劃下，復活的勞倫斯指定科瓦奇用賴克的義體來調查案件，即解決了警局里的隱患又帶回了心心念念的哥哥，可謂一石二鳥。

但麗沒能算到迪米歪曲了帶回哥哥的命令，以及哥哥看重朋友的可貴品質，科瓦奇精心謀劃只想戳穿她的詭計——這成了麗最大的失誤。

一個充滿遺憾的故事

應該說《副本》故事完成地不錯，在真相揭曉前的諸多內容也沒有一處廢筆，整個劇情編排相當精巧，如果能看第二遍感覺會更好，可為什么就是不夠好看呢？

我覺得最關鍵一點，在于該劇始終沒有找準、放大自己的賣點。第一遍就沒有抓住觀眾，大家又何來花心思去發(fā)現它的優(yōu)點……

如果就著重于“偵破”，那么中前期暗線的內容就太多了，嚴重削弱了調查探案的氣氛；

如果把重心放到麗這條陰謀線上來，那必須讓主線和支線的內容足夠精彩，才可以支撐觀眾等到真相大白，現實是克里斯汀的性格不夠討喜、坡的支線與主線劇情又缺乏有機反應，最終整合起來的效果打了折扣。

有人喜歡探案故事，認為麗出來后的劇情破壞了質感，也有人覺得前面的故事一塌糊涂，最后兄妹的故事才是正題……而《副本》的處理方式弄得兩邊不討好。

另外，劇情中穿插了大量科瓦奇的記憶作為插敘和倒敘，類似的碎片式敘述方式現在已經很少有人用了，因為這種做法很容易適得其反，打破正常敘事的節(jié)奏。

還有故事最后的落點，也有些…………過于傳統的復古。

除了“兄控”妹妹對于哥哥的執(zhí)念外，科瓦奇和妹妹最大理念差異，就在于他的“口是心非”，他真正在乎身邊那些幫助過自己的人，而不像妹妹那樣，把所有人都當成了可利用、可拋棄的工具，科瓦奇這種“羈絆心理”被妹妹視為弱點。

得不到哥哥，即便毀掉哥哥，麗也在所不惜，最后《副本》就成了一個兄妹倆相愛相殺的故事。

是不是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好像以前看過，但已許久不見的中二虐戀題材的日本動漫……

設定的調子起那么高，最終卻是以“老套”的橋段草草收場，大家心里難免都會遺憾吧。

還要吐槽一點，《副本》的偵破主線做到了有始有終，這本來是件好事，可結局是班克羅夫特兩夫妻被捕，653法案因這起案件曝光而通過……忽然感覺人類世界前途一片光明啊。

先前苦心營造“瑪士階層為所欲為”的氛圍算是白瞎了，本來勞倫斯自殺、麗耍陰謀已經折損了這種悲觀氣質（人類還是講究道德、遵守法律的，做壞事見不得光），富有希望的結案更會導致觀眾感知的混亂。

一切塵埃落定前，麗留下了一個懸念：她悄悄備份了凱奎斯，只有自己能找到哥哥的老相好，在她死后，科瓦奇孤身踏上了星河間追尋的路途。

第二季的由頭是有了，可若下次還是沒有改善第一季這些毛病的話，Netflix《副本》這塊牌子就算徹底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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