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三色堇的花語是什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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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的少女，毫無防備地，對著已經(jīng)泣不成聲的我訴說。要說為什么是“毫無防備”，因為我們兩人早已融為了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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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發(fā)生在我中考結(jié)束的那個暑假。我至今都忘不了那歡快到有些沉悶的熱氣，以及房間里和木質(zhì)桌椅、粉筆灰的氣味混雜在一起的蟬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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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夏天發(fā)生的一切都是虛妄，會在暑氣冷卻下來的時候隨著世界的溫度一起消散。我記不清這是誰說的，大約是我自己吧。在經(jīng)歷那件事情之后，我越來越搞不懂自己究竟是誰，但也越來越覺得自己應(yīng)該以“自己”為名字生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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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考過后的暑假，依舊不得不補課，搶跑著預(yù)習(xí)高中課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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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上午的課程都是無奈的，學(xué)習(xí)新知識的痛苦和喜悅都被與炎熱的搏斗所沖淡，陽光穿透兩層毫無用處的窗簾打在每個人身上。教室中唯一一臺老舊的空調(diào)勉強地維持著冷氣，卻無法改變熱量以單純的輻射方式炙烤到骨髓中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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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撐著臉，一臉無奈地看著課本上和黑板上不知道為什么總要飛來飛去的小滑塊，真想它不受那么多外力——就像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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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個輕小說寫手，有著個位數(shù)的穩(wěn)定讀者，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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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以前的人生是陰暗的，隨波逐流的。熬過了青春期的人很難回憶起自己為什么會那樣憂郁，但我知道我的理由有很多，且不愿意去回憶。我的童年沒有值得快樂的東西，世界是灰暗的，人生是冗余的，一切都如同白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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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厭惡著這樣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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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樣一個平凡的下午，我的大腦突然開始顫抖，是一種強烈的眩暈感，仿佛大腦脫離了腦的外殼，化成液體在其中晃來晃去，正如靈魂在肉體中蕩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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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意識，斷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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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段時間里，我的意識相當(dāng)游離，雖然清醒，但被屏蔽了一切與外界的聯(lián)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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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一個意識無法接收到任何來自外界的信號時，它的存在也會逐漸消失吧。隱約間可以聽到課堂上老師所講的內(nèi)容，但很快自己就浮在一片虛空之上，喪失了時空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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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種……莫名的恐懼帶來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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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僅僅是下一刻，我就恢復(fù)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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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穿越到異世界，也沒有任何意外發(fā)生，只是時間已經(jīng)到了晚上五點，看來我是昏睡了過去。老師已經(jīng)離開了教室，只剩下幾個動作慢的同學(xué)在收拾手頭的東西，陸續(xù)背包離開。逃過了頭疼的化學(xué)課讓我竊喜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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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父母正在討論著某重點高中花季少女因為煤氣中毒在家中身亡的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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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這高中，是不是咱兒子考上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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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得檢查檢查咱們家煤氣管道有沒有老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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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本來會是我的學(xué)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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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與我無關(guān)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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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嘆了口氣，仰在床上，窗簾還是大敞的狀態(tài)，夏夜的涼風(fēng)順著窗口流入屋內(nèi)，一并流進(jìn)來的還有屋外其他家中各色菜式油煙的味道。我的目光飄向窗外青白色的天空，今天又是沒有晚霞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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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出筆記本，準(zhǔn)備查看今天的作業(yè)，卻想起自己下午昏了過去。但當(dāng)我翻開筆記本時，整個人都怔在了原地——筆記本上工工整整地記著下午化學(xué)課的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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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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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筆鋒，熟悉的漏墨，這頁筆記無疑出自我那支用了許久的筆。筆觸相當(dāng)有力，將筆記本的紙張壓出了凹痕，這也是契合我的書寫習(xí)慣的。但，有微妙的不同：有些根本不是我的寫法，譬如“是”字是按照行書的連筆，而我從未那樣寫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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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重要的是……不如說……我之前根本就沒有好好記化學(xué)筆記的習(xí)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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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急忙打電話向同學(xué)確認(rè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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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你下午學(xué)得很用功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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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了這樣的回應(y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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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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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時間，發(fā)生什么了？記憶為什么會憑空消失？整整一個下午的時間，我的意識到底在哪里，控制我身體的還是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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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你不能處理好一件事情的時候，最好的方法就是擱置它。如果它冒出來就像打地鼠一樣把它打下去，如果不然，就徹底忘記這件事情，如同從未發(fā)生過。”這是我多年以來總結(jié)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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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毫不遲疑地按下了電腦的電源鍵，休眠狀態(tài)的電腦屏幕亮了起來，寫了大約五分之一的中篇小說在屏幕上顯示出來——保存在本地后傳到云服務(wù)器的草稿箱，也就算是永久保存在了網(wǎng)絡(lu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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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標(biāo)閃爍著，我?guī)缀鯖]有猶豫，很快用高速的打字聲遮掩了心中的焦躁和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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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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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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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猛地睜開眼睛，倦意全無。周圍一片黑暗和靜謐，我覺察到窗外已經(jīng)亮起了熹微的光，應(yīng)是清晨了?？戳藭r間，確實不過五點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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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這不是我睡醒了的感覺，而是……像昨天課上一樣，突然恢復(fù)意識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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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習(xí)慣性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卻發(fā)覺自己的雙眼并不干澀，更沒有一絲一毫剛剛睡醒的感覺——就好像……是我親手打開的這電腦，又坐回到床上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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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是酷暑的夏夜，即使蟬才剛鳴叫了不久，暑氣剛剛襲來，在這樣的夜晚也是足以使人汗流浹背以至于睡不著的。然而，我站起身時感到一陣虛弱，手腳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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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是貧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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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直，僵硬地保持著一個坐姿，感受到精力……或者說，靈魂，逐漸回到了這具身體里。明亮的電腦屏幕晃得我眼睛有些生疼，眼淚從眼角流出。我麻木地坐著，凝視著光標(biāo)的方向，看著看著，逐漸變得呆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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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nèi)心中，我逐漸由呆滯變?yōu)轶@愕，最終渾身顫抖，但我清楚，在實際上我的表情保持著近乎永遠(yuǎn)的呆滯。那是一種，接受和理解能力的喪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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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清楚地看見，最近的一封草稿標(biāo)題上寫著“請查看”，而草稿的保存時間是……五分鐘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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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我知道你此刻一定滿懷著疑惑，我把事件的來龍去脈講清楚，請一定耐心看到最后。如果你不能理解我的存在，那么先把我當(dāng)做一個進(jìn)入了你草稿箱的黑客就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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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的開頭是這樣寫的。沒有對我的稱呼，也沒有對自己的介紹，甚至似乎是在打預(yù)防針地克制著對整個事件的展開，這讓我一頭霧水，但一種莫名的力量驅(qū)使著我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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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喜歡直來直去的人，但有幾件事我要提前寫在這里。第一，除了我接下來講述的事情，我也一無所知；第二，我絕對沒有一絲的惡意，一定會小心謹(jǐn)慎地配合你；第三，我不會有任何隱瞞和保留……如果你感到不適，我也真的很抱歉，但請你相信我、理解我的存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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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給我留下這封信的人是誰，他一定是一個邏輯條理清晰的人，而且，相當(dāng)有禮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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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名高中生。請原諒我查看了你的手機和電腦等等確定了我們在同一座城市，如果有冒犯到你的隱私實在是抱歉了。如果要簡潔地說出究竟發(fā)生了什么的話，我的靈魂，現(xiàn)在在你的身體中?；蛟S，說是‘依附在你的身體上’更為合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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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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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腦仿佛挨了一記重錘，半晌都無法回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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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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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算是什么？被幽靈附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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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你的筆記本上今天的筆記下面寫下了一串?dāng)?shù)字‘03119991’，你就理解成是校驗碼吧。你剛剛看過筆記本，應(yīng)該記得很清楚沒有這行數(shù)字，這樣你就應(yīng)該相信寫下這篇草稿的人不是什么外面來的黑客，而正是你自己。起碼，只有你才做得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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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飛快地翻開筆記本，看到了意料之中的那行數(shù)字，一字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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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到脊背上滲出冷汗，強忍著沒有讓手中的筆記本摔到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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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按照現(xiàn)有的科學(xué)體系，還有一種解釋。我的人格分裂了，并且兩個人格之間的記憶無法溝通，基本符合我昨天“喪失記憶”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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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然，我知道你可能會覺得自己人格分裂了，沒辦法，我就是這樣思維嚴(yán)謹(jǐn)?shù)娜?。最讓你頭疼的化學(xué)即將要講到的是檢驗酸根方法，檢驗硫酸根要先加稀鹽酸，再加氯化鋇溶液有白色沉淀——這你應(yīng)該不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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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仔細(xì)翻了翻腦中的知識列表，這確實不是我可能知道的知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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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些你都覺得是另一個自己百度出來資料并且封印了記憶欺騙自己的話，那我再告訴你一件事，今天中午在這座城市里由于煤氣中毒去世的高中女生名字是‘覃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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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證明的最后一環(huán)被完善了起來。意外事故中受害者的名字在新聞報道中不能提及，只有相關(guān)的公務(wù)人員或者熟人才可能知道，我顯然二者均不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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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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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因為我是一個輕小說寫手，我很快就接受了這樣邏輯自恰的事實——即使是非日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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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為覃堇的少女，就寄宿在了我體內(nèi)，和我的靈魂同居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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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魂之間的交流只能傳遞很抽象的概念和模糊的情感，就好像嬰兒眼中的世界，如果想要更精確地交流，就要借助一些工具，譬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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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睡醒后，拿起手機，在備忘錄里敲下：“早安”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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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視野中，世間的一切仿佛“掉了一幀”，僅僅是一瞬間，屏幕上就出現(xiàn)了“早安啊”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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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同一個時間，一定有一個人浮在淺層意識上，一個人則在深層的潛意識里。雖然從外面看起來我是在不間斷地敲字，但就我看來，“她”占據(jù)我身體的時間只是一瞬間——就和瞇上眼睛想睡一覺，再睜開眼就已經(jīng)過了好幾個小時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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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第一次和女孩子同床共枕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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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學(xué)弟你意外的不正經(jīng)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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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著鏡子里的自己笑了笑——是沖著她笑的。即使在深層意識里，也能得到身體各種感官的信息，只是有些像隔著一層玻璃，只能做一個冷淡的旁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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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漱過后，我在去補習(xí)班的路上和名為堇的少女聊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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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其實……很痛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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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被你發(fā)現(xiàn)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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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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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上的字遲遲沒有什么變化，她的動作停了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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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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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痛苦的哦？我說不好那種感覺，但我只能描述為痛苦，它和我生前的被人們稱作‘痛苦’的感覺最為相似。但是不同的是，我已經(jīng)感覺不到肉體的存在，那種感覺是直接作用在我的靈魂……或者說，精神上的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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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描述的，是自己煤氣中毒身亡時的感受，大約是怕讓我感到不適吧，真是個溫柔而可愛的幽靈學(xué)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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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最抑郁的時候曾經(jīng)搜索過各種死法，強大的共情能力讓我總是能切身地體會到沁入骨髓的孤獨、無助和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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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依舊可以清晰地感覺到我自己是存在著的，但這個存在失去了實體依附后越來越稀薄，我像一個流體在整個世界里流竄。那時候的‘我’不受空間和速度的限制，甚至可以轉(zhuǎn)移到任何一個精神上與我有共鳴的抽象概念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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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一顆石頭，或者一朵野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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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吧。但是，你想作為一朵花存在下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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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選擇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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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還沒有來得及反應(yīng)，我的視線就和你的視線重疊，并逐漸占據(jù)了你。大約幾分鐘的時間吧，無數(shù)關(guān)于你的記憶碎片、性格都涌入我的靈魂中，但我承受了下來。我最初害怕會真的占據(jù)了你的身體，有些愧疚，但那種情感還是被如獲大赦的喜悅沖刷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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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我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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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想起信開頭“絕對沒有一絲的惡意”“不會有任何隱瞞和保留”“請你相信我、理解我的存在”，當(dāng)時我只覺得這是個有禮貌且嚴(yán)謹(jǐn)?shù)娜耍F(xiàn)在我卻只能感到她的可憐與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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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然，你的意識僅僅昏睡了幾個小時，我也無法長時間維持我的靈魂浮在淺層咯。（我當(dāng)時也松了口氣呢，要讓我作為一個男孩子生活下去，還要帶著抹殺掉你的負(fù)罪感……哈哈，不行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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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們的靈魂產(chǎn)生了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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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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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會。只是這種用于形容戀愛男女的詞放到附體女鬼和無辜少年身上怪怪的而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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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喂，我們才認(rèn)識第一天，把我叫做女鬼不怕觸發(fā)我死亡時候的痛苦回憶嗎？很失禮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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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棒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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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我的拳頭揮舞了起來，狠狠地沖著我自己的頭飛去，卻在觸碰到的前一刻慢了下來，輕輕砸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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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現(xiàn)在的堇可以隨隨便便控制我淺層意識的主導(dǎo)權(quá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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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活著的時候遇到你，真的會喜歡上你也說不定?！彼虺隽诉@樣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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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被吊橋效應(yīng)干擾了不要來擾亂青春期少年的心思哦？我只是冥河里的一塊浮木罷了，浮木浮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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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就是因為你這種幽默感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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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的她，其實已經(jīng)是最懂我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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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只提了一嘴，我也注意到，她在接管我這具身體的時候也接納了我的性格和記憶碎片，無論是以怎樣的人稱獲知的，她都已經(jīng)像靈魂伴侶一樣理解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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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這樣信任她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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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凌晨，我接受了那封信里描述的事情之后，第一次嘗試性地用電腦的草稿箱與她交流，當(dāng)時她說：“現(xiàn)在，我要把你的身體還給你了。我相信你會很容易接受這一切的，如果不能接受，就把這一切忘掉吧，我……不會強行占著你的身體不走的。嗯……只要不浮到你的淺層意識上，我的靈魂很快就會與世界融為一體吧，這也算是，我的歸宿。我……有覺悟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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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像一個縮在墻角、劫后余生的小動物，把我作為唯一的依靠，小心翼翼、謹(jǐn)謹(jǐn)慎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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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單純地激發(fā)了我的保護(hù)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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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真的是個善良的家伙，哪怕剛剛經(jīng)歷“死亡”這種事，也要堅持彬彬有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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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我是客人嘛”，她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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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來小考，考試內(nèi)容就是前面這些天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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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一眼卷面，腹誹著“該死”。不僅是我最不擅長的化學(xué)，而且是我缺了整整一下午課的化學(xu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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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急忙掏出手機，準(zhǔn)備聯(lián)絡(luò)現(xiàn)在唯一的一棵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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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同學(xué)，把手機收起來！大家抓緊傳一下卷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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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了……作弊手段失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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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間，眼前的畫面從黑板變成了俯視視角里的桌面，而桌面上已經(jīng)憑空出現(xiàn)了一張卷子，邊緣處用鉛筆寫著這樣一行字：“需要我?guī)兔β飤(..??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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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真的把我當(dāng)成網(wǎng)戀對象，或者住在你手機里的電子寵物了吧？我現(xiàn)在可是好好地待在你的身體里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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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作為一個剛剛?cè)ナ赖募一锸遣皇怯行┻^于活潑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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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需要幫忙的話我就潛水啦。噢，剛剛幫你拿卷子之后看了看風(fēng)景，考試時間已經(jīng)過去十分鐘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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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奈地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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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拜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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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清楚不過，這個學(xué)姐現(xiàn)在這樣活潑，是天生的樂觀，更多的則是故作堅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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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以我的視野去代入她的共情果然還是有些困難。畢竟我既沒有經(jīng)歷過死亡，也沒有經(jīng)歷過把靈魂附身在別人身上這種事情啊。我本以為人在死后腦電波會瞬間消散，但看起來意識起碼還會凝聚一小段時間，像是在等待冥河的渡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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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當(dāng)我再次蘇醒，手里的卷子已經(jīng)寫滿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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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知道她的水平如何，但畢竟比我年長一屆，而且我一個化學(xué)苦手也沒資格嫌棄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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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雖然什么都沒說，但我的心底很明顯地涌動起一股完全不屬于自己的情緒，有一個聲音莫名其妙地絮絮叨叨著：“求表揚求表揚求表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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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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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占據(jù)你身體的回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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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的身體還蠻廉價的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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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還有一段時間，我們來聊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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堇這樣提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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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視野拋到窗外了片刻，感受了一下流動的燥熱和波動的蟬鳴，長呼了一口氣——從來沒有這么早答完卷子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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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有什么愿望嗎？”我在草紙上寫道。很快，她控制我的身體給出了回復(fù)：“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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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的輕小說里如果有這種將死之人，不都會圓了他的愿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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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是已故之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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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人這樣說，我倒是無法反駁。她的出現(xiàn)讓“死”的邊界模糊了許多，可以這樣與我交流，怎么都不會覺得她是個亡靈，至少也是一個可愛的幽靈。對于幽靈而言，它們的“死”就是自身存在形態(tài)的徹底消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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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我感到了來自不知何處的痛苦與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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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遲早會離開我的身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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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人們無法證明靈魂的存在，正如我也永遠(yuǎn)無法確定離開我的覃堇的意識究竟是消散了，還是正開心地活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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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忘掉一切，轉(zhuǎn)世成其他的人嗎？還能記起來我嗎？那樣就不是她了吧。會到一個全新的世界繼續(xù)生活嗎，果然宗教就是為了讓人進(jìn)行這樣的幻想而存在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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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胡思亂想什么，都不回復(fù)我？我沒有什么彌留之際的愿望哦？那種東西太老土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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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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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我給你講我的故事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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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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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清楚的，現(xiàn)在的一切都已經(jīng)很奢侈了，能和你交流，能再看到這個世界。甚至有時候都會想，這會不會是我快死掉時候延長了體感時間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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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啊，趁著你還能意識到我的存在，我要把我的故事都講給你聽，這樣你就可以承載我的存在活下去了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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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她一點點地給我講述著自己的故事，就像一個普普通通的，和我聊天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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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因為這種原因相遇的話，我們會成為很好的、靈魂相契的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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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我的心底回響起了這樣的想象，一瞬間整個世界的重量仿佛都壓到了我的身體上。我感到一種超越現(xiàn)實的崩壞，所有的場景分崩離析，靈魂在嘶吼和吟唱著不知哪樣的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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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shù)和她在一起的畫面出現(xiàn)在我眼前，就好像在另一個世界真實發(fā)生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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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夏天，你知道三色堇嗎？就是我名字的那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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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花，我記得是春天開放的吧?！蔽夷X海中生物相關(guān)的知識儲備并不多，但三色堇，是我從小就認(rèn)識的花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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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又叫貓臉花，春天盛開，一直開到夏天。我家附近就有呢，我爸媽當(dāng)時給我取這個名字的時候……”文字就在這里斷開，我一下子恢復(fù)了意識主導(dǎo)權(quán)，我甚至可以看到自己的指尖還在微微地顫抖，僵硬的手指拖拽著直液筆的墨暈染在本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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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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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撿起筆：“想家了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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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任何回復(fù)，但我感到了一股哀傷的涓流從心底涌出。即使是個堅強的女孩子，即使經(jīng)歷了靈魂的漂流，也改變不了她僅僅一天前還是一個普通的人類少女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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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guī)慊丶铱纯窗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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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這一個字里似乎都帶著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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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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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看不到哭泣的人，卻仿佛在隨她一同哭泣一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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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提前交卷，有點急事需要回家一趟?！崩蠋煾糁雮€教室沖我擺了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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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畫面一卡，手機備忘錄上顯示著：“我不想麻煩你，干擾你的生活軌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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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奈地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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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都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還說什么傻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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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著新聞里出現(xiàn)的地址，我來到了覃堇所在的小區(qū)。把身體控制權(quán)交給她之后，便在內(nèi)心深處逼仄的黑暗里準(zhǔn)備小憩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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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的黑暗不是無光的“黑”，而是比絕對的黑暗更勝一籌的“無”，類似捂住左眼睜開右眼時左眼所能看到的景象。雖然如此，我還是能對自己所處的意識的深淺位置做出判斷，有些像是嵌套的“清醒夢”時，隱約對自己在第幾重夢境、距離蘇醒距離的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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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里給我一種安逸感，甚至是逃避“存在”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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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隔著一層毛玻璃狀，我看到了“自己”視野里的畫面：窗內(nèi)的靈位上，正擺放著一個可愛、清純的高中少女的黑白肖像，里面的房間隱約傳來哭聲，讓我心里隱隱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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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還是走吧。”我冷不防地聽到了帶著哭腔的自己的聲音，緊接著，整個虛無和實在的分界線相對著我移動，整個世界開始逐漸建構(gòu)起輪廓、元素、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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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了自己的身體……正在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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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陰暗老舊的小區(qū)樓道走回到了酷暑的烈日下，替她擦了擦眼淚，問道：“真的沒關(guān)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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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發(fā)生過的事情不可逆轉(zhuǎn)。不要違背這個世界的法則比較好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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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說什么，此刻，我無權(quán)對她的任何選擇指手畫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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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時候，如果注定無法挽回，更多的希望換來的只是無邊無際的絕望，和延長了的痛苦。如果家里人知道她的靈魂還有一絲希望在世上，門就會永遠(yuǎn)敞開，等待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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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遲早會進(jìn)入輪回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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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悵然，對于我來講死亡是有些遙遠(yuǎn)的事情。之前認(rèn)為人的意識只是依附在肉體上的神經(jīng)電流的組合，形滅神滅。而對于堇而言，她像是在本應(yīng)該是斷崖的下面發(fā)現(xiàn)了一個無人的車站，正彷徨地、孤零零地等待著不知去向何處的列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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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是個……堅強的家伙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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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夸獎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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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可以一直待在我的身體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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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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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恐怕不會正常戀愛和婚育了。”我一臉嚴(yán)肅地打下這樣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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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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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尷尬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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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你滿腦子都想些什么啊。我離開還不行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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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吐了吐舌頭。這座沿海小城的夏天不止有炎熱和蟬鳴，也有偶爾云朵下、海風(fēng)里的清涼，那是一種不可思議的，也讓人懷念的，被自然溫柔對待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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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亂想吧？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一直在我心底住著的話，不就太了解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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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自己隱私被侵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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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搖了搖頭，一句氣氛微妙的話語就從口中不經(jīng)意地溜了出去：“……如果那樣的話……有你在就夠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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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絕對聽到了，如果還有肉體，應(yīng)該臉紅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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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風(fēng)像時間一樣止不住地流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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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需要一個理解你的人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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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笑了一下：“嗯。”接著長嘆了口氣：“這樣不就完全逗不了你也騙不了你了嘛，完克傲嬌和腹黑屬性啊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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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怕我徹底占據(jù)你的身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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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你的話，還好。記得對我的家人好一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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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段漫長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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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地覺得自己說的有些故作深沉了，輕笑了一聲緩解壓抑：“當(dāng)然，如果高中開學(xué)了你還沒有走，那就要麻煩你藏起來當(dāng)我的中學(xué)生活的向?qū)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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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焙喓唵螁蔚囊粋€字，幽靈一樣的少女像海風(fēng)一樣，默認(rèn)似地棲居到我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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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了解我嗎？”她這樣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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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怎么說呢……”該怎么說呢，我一邊想著一邊組織語言。果然還是忘不了照片中她可愛的樣子吧，外貌一下子就把人設(shè)塑造了起來，但她給我留下的印象遠(yuǎn)不止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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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解吧。有時候堅強，有時候脆弱，有時候樂觀，有時候崩潰，你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子，雖然我無法量化著說出來，但……這樣復(fù)雜的東西才配被稱作‘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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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意義不明嘛哈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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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聳了聳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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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不知道我們每個人的化學(xué)水平，于是對我的高分卷子大肆表揚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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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課后，有幾個喜歡嚼碎嘴的同學(xué)在我旁邊陰陽怪氣，似乎是在嘲笑我不可能考出這么好的成績，多半是抄的，我無法反駁，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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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覃堇接管了我的身體，白了他們一眼：“老子就是最高分，抄誰，抄你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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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照片很軟萌的少女也可以發(fā)出這么冷漠霸氣的聲音喲。不對，這好像是我自己的身體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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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無聊的找麻煩者退去，我吐槽道：“可是真的不是我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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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看他們那種嘲諷人的優(yōu)越感不爽罷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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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來——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和我作為一個統(tǒng)一體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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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拉圖在《斐多篇》里描述靈魂不朽時有這樣的表述，雪獲得了一部分“冷”，火獲得了一部分“熱”，當(dāng)二者靠近時，冷或者熱的其中一個就會逃走，因為冷熱是同一個事情的兩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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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因為獲得靈魂而成為生命，與生命相對的是死亡，因此當(dāng)死亡來臨時，靈魂便會逃跑，生物會因為失去靈魂而死，靈魂本身卻不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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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柏拉圖這樣的哲人，也不會考慮兩個靈魂在同一具軀體里的情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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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如果她此刻已經(jīng)不代表“靈魂”，而是一個意外的，“死的靈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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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身體，會逐漸被她占據(j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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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想什么？該回家吃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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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那段時間，我們過起了沒羞沒臊的“同居”生活?；旧?，除了在洗澡和上衛(wèi)生間的時候有些麻煩，我們已經(jīng)習(xí)慣了住在一個身體里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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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學(xué)習(xí)，還是和人交往，可以很輕易地分工，也可以在有些累的時候“換班”工作。我們一起看風(fēng)景，一起閑聊，一起去補習(xí)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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娛樂的時候，則可以活用電腦的分屏功能，我在一邊打字寫小說，她則躲在我的意識深處透過我視線的余光看另一邊的番劇。偶爾，我們也會用手機，躺在床上聊天到深夜，乃至通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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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起來只是青春期少年少女沉浸在類似戀愛的感情中，實際上有了一個24小時的家教學(xué)姐之后，我的成績反而飛速提升——除了化學(xu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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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我允許用我的身體在大街上走之后，她墊著小碎步，穿行在大街小巷。人行道上滿是隨意停放的車輛與各種障礙，她即使繞彎路也沒有絲毫不愉快，就如同正在玩“跳房子”的小姑娘一樣享受。蹦蹦跳跳著，就差沒有哼出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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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有一次為了遷就她，我去看了一場自己一個人的話打死都不會看，卻是她生前想看了許久的電影，并把身體的主導(dǎo)權(quán)交給了她。落幕后，她久久也不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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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雙手托住自己的臉頰，輕聲呢喃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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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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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想要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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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吸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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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男孩子的手……這么溫暖啊?！彼缡歉锌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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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怔在那里，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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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哈哈哈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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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躲在我心底那么過分地笑我也是能感覺得到哦？快點給我出來，不要讓女孩子一個人在電影院里哭啊?！焙芸斓兀粋€溫柔俏皮的聲音伴隨著點點光亮把我的意識托舉到了表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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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就算你這么說，一個大男人在這里哭反而更奇怪了吧？雖說從旁觀者視角來看一直是這樣?！蔽覈@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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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鐘，我的手機備忘錄中閃出了一行害羞和鬼臉的顏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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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還玩了一段時間變聲器，裝上一種特殊的軟件后，就可以實現(xiàn)兩個人真正意義上的交流了。用自己的嘴說出可愛的少女音明明是很違和的事情，但是想一想其實是自己身體里貨真價實的少女所說，便沒有什么心理負(fù)擔(dān)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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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永遠(yuǎn)忘不了，第一次嘗試時，她仿佛含在了口中很久再緩緩?fù)鲁龅哪蔷湓挘骸安灰魬傥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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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時間”是指多長時間？我不記得了，或許是一周，或許是半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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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完全沒有覺察到，自從看完那次電影，她單次控制我意識主導(dǎo)權(quán)的時間便越來越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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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當(dāng)時的我注意到的是，她從某一天起突然開始發(fā)瘋地?fù)寠Z我身體的控制權(quán)，在談及“換班”時間的時候變得固執(zhí)了起來，次數(shù)也越來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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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中，有許多零碎的時間都是她浮在表層，我似乎真的變成了一個本來不在這個世界上的人，而她開始取代我生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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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變得有些憤怒，不是憤怒于她想要奪走我的身體，而是憤怒她沒有坦誠地對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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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如果你說，我甚至愿意把靈魂托付給你。你為什么要這樣……趕我走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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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于忍不住，敲下來這行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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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任何回應(y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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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父母出差，我一個人在被窩里哀嚎慟哭。一個男孩子，被自己的初戀——即使是單方面的——突然拋棄，并且剝奪了繼續(xù)在這個世界存在下去的權(quán)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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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她只是個陌生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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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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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常常會有一種錯覺，那就是自己正在經(jīng)歷的那種生活會永遠(yuǎn)地經(jīng)歷下去，哪怕明明知道自己的生活是來之不易的、甚至荒唐離譜到超現(xiàn)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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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接近中午了，還有不到一周就會開始高中的軍訓(xùn)，初升高銜接課程的補習(xí)班也已經(jīng)停課。我看了一眼天空，陰沉沉的，淅淅瀝瀝的雨滴打在空調(diào)外機上，把屬于夏日的喧囂一點點沖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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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昏昏沉沉，疲倦，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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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著睡衣睡褲走到客廳，喝了涼白開之后甚至感到了一絲涼意——要入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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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早上都是堇先睡醒，然后用意識更替的方式強行把我叫醒，但今天她卻遲遲不浮到意識的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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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堇？”我壓低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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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試探聲在空蕩蕩的房間里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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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跑去拿起手機，上劃解鎖了屏幕——壁紙是我們一起在海邊礁石上看到的風(fēng)景——看到的界面卻不是熟悉的、用于交談的備忘錄，而是……那個變聲器軟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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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戴上耳機，里面大概多出了十多條錄音，長短不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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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xué)弟你好啊，我是覃堇……我知道你此刻一定滿懷著疑惑，我把事件的來龍去脈講清楚，請一定耐心聽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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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聲音響起，那是我和她精挑細(xì)選很久，據(jù)她所說“最接近我的聲音”的少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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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為什么，從聽到的這一刻起，眼淚就兀自地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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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你聽到這個錄音的時候，我一定已經(jīng)虛弱到?jīng)]法正常與你交流了吧。‘為什么明明她都要消失了我還要和她吵架’，你或許會這樣懊悔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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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瓜……我哪里是在和你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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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guān)系的喔。我知道你很害怕，老實說，最開始的時候你對我一個亡靈百依百順，我已經(jīng)感覺超離譜了。一個亡靈和自己搶占身體，這種事情一定很痛苦吧，尤其是自己甚至愛上了這個亡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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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被你看穿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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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大概不記得了吧。那次在路上，我蹲下關(guān)心受傷的小貓，卻有幾個不良少年圍了上來冷嘲熱諷。知道那些家伙就是虐貓的人之后，我跟他們吵了一架，卻被他們推搡。快要挨打的時候，是你突然控制了自己的身體和他們搏斗，保護(hù)了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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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dāng)然記得啊……”我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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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當(dāng)然記得這件事……但你可能沒有意識到，從那次事件開始，你獲得身體控制的能力就變強了很多吧。在那之前，需要兩人都在心底默認(rèn)同意，而那之后，只要你想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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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意識到了什么，哽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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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沒錯。我的確已經(jīng)不是帶來生的靈魂了，我是一個在冥河那一頭的人。能和你共處，才是意外的事，之所以選擇你附體，是因為當(dāng)時你的靈魂最虛弱了，好像隨時會消失，好像活下去已經(jīng)沒有什么意義了一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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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在遇到你之前……那就是我的生活狀態(tài)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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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的精神力量越來越強，我的存在也越來越稀薄啦。這也是我為什么頻繁地要爭奪你的身體，如果不用那些零碎的時間把這些錄音錄下來和你告別的話，你一定會做傻事哦？我可不想你喊著要拯救自己美麗的學(xué)姐然后用各種方式讓自己變得虛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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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靈魂變強大，我變得積極、樂觀、堅強，都是因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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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代價是失去你，那還有……什么意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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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看到了你的溫柔和善良，一向懦弱的我怎么可能在不良少年面前挺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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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色堇……注定要在夏天的末尾凋零的。不要為我悲傷哦？你對我的情感，我都一分一毫不差地接收到了，但是我不能回應(yīng)你，即使是現(xiàn)在……因為……即將消散的人不配回應(yīng)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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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咯咯咯，我都說到這種份上了你應(yīng)該也知道了，我就不點破了哦，保留一點少女的羞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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羞澀個頭啊。你是那個樂觀起來沒心沒肺的學(xué)姐才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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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高興，看著你成長，看著你從'死'的邊緣走回日常生活?？粗阕兂梢粋€堅強的男子漢。離開我，只是你漫長生命中的一個難關(guān)而已，沒什么大不了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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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重要！你對我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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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jīng)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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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必要為我哀傷。我的故事已經(jīng)都講給你了，我的形象已經(jīng)在你心中了。你還是一個小說家吧？只要把你心中的我的形象，把我們的故事，把你對我的感情寫下來，我就能永生了哦？對于一個死過一次的人而言，沒有比這更幸福的事情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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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個混蛋……說好的帶我參觀校園……說好的成為我高中生活的向?qū)Аf好的教我化學(xu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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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你再怎么忍耐，我也能聽到你的哭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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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我的身體哭一遍，再讓我自己哭一遍，這也太狡猾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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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間，一陣熟悉的感覺涌上心頭，我的身體又一次被控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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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回來了嗎。我在心里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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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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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嘛，明明一直立著一個堅強樂觀的人設(shè)，還是不忍心突然離開，現(xiàn)在你不是也在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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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不得可愛的學(xué)弟嘛。但是……我確實要走了哦。這應(yīng)該是，貨真價實的最后一次了。作為被我看上的男孩子，你可不許哭得太離譜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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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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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三色堇的花語是什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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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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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請和我告別’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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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逐漸變小，我感覺到自己靈魂對身體的控制權(quán)首先覆蓋了大腦，隨后蔓延過脊椎，好像一股溫?zé)岬某彼樦窠?jīng)逐漸滲透。在那段碰撞中，我們兩人靈魂的分界線從未如此清晰，又是那樣觸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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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靈魂控制的細(xì)胞逐漸侵蝕她靈魂依附的領(lǐng)地，我們一同經(jīng)歷的回憶刻印在每一個細(xì)胞、每一串DNA之中，在此刻，上億次地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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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不要離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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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個男孩子，不能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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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逐漸恢復(fù)了視野、聽覺、嗅覺?？谥袧M是眼淚的咸腥味。我逐漸控制起了自己的身體，靈魂逐漸覆蓋到整個上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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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我的手不聽使喚地舉到了空中，揮了兩下，像是在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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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用最后殘存的意識，勾起了我的手指，為我輕輕拭去了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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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被重力控制著，垂向了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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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故事講完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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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zhuǎn)眼間，五年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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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學(xué)很差的我選擇了文科，考上了一所不錯大學(xué)的哲學(xué)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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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夏天結(jié)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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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結(jié)束了，是一個日語詞語，是一夜長大的意思，是戀愛無疾而終的預(yù)兆，是青春消失殆盡的季節(jié)，是從夢想跌入到現(xiàn)實的分界點，是失去童真變成大人的夜晚，也是人生從充滿期待的未知，陷落到無可改變的無所適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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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某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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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個故事讓我想起一起‘借尸還魂’案，是一個叫做朱秀華的女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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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異事件嗎……我這個事情確實是蠻靈異的。也是，就不該跟你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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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大學(xué)推理社的社團(tuán)教室里，我和社長這樣閑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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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女孩子跟我表白，被我痛快地拒絕了。身為好哥們的推理社社長感到很好奇，與我攀談，我便借機把藏在心底許久的故事說了出來，堇她也會滿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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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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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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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朱秀華那件事，有一些醫(yī)學(xué)專家給出了理論，在人腦受到強烈刺激的時候會形成應(yīng)激障礙，自己的一部分人格和記憶會分裂成另一個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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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這一切都是我臆想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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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堇這個人……可能是存在的。但是我剛剛用搜索引擎查了一下那年你家鄉(xiāng)的新聞，七八月份沒有任何煤氣泄露的報道，反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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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手機遞了過來，那是一篇我再熟悉不過的報道，就連里面的小區(qū)都是我曾經(jīng)到過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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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一眼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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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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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怎么可能知道關(guān)于這個遇難少女的那么多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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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龐雜的信息，那么多的故事，那么真實的人設(shè)，難道都是憑我的大腦虛構(gòu)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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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給你一個猜想，你愿不愿意接受是你的事，希望你不要太放到心里……”他頓了一下，說道：“可能，你本來就認(rèn)識這個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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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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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這個名為覃堇的少女，并不是什么陌生人的關(guān)系，而是熟人，甚至是戀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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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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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感覺奇怪，之前問你的發(fā)小他們都說你之前戀愛過，但你卻咬死了自己從來沒有談過戀愛，如果是這樣就解釋的通了。還有，他們說你一直是個很樂觀的人，這和你講故事開頭那種對自己陰郁狀態(tài)的描述是不符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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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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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推測，關(guān)于覃堇這個人的一切都是真實發(fā)生過的。只不過，她不是以幽靈的身份，而是以你的戀人的身份。唯一錯亂的，是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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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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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的描述里，沒有一次提供精確的時間和日期吧？每次談到天氣，就是酷暑、酷暑、酷暑，但其實相當(dāng)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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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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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初戀女友因為意外離世，你接受不了這樣的事情，想要自尋短見。在這樣的時刻，你的大腦自作主張地分裂出來了一個人格，這個人格封印了你一切關(guān)于覃堇的記憶，并且變成了她的樣子。在與她生活的過程中，也就是回憶兩人美好時光的過程中，你恢復(fù)了對生活的信心，也……得到了救贖。所以這個人格就不必要了，也就消失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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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想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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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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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她初次寫信告知我她的存在時給我?guī)淼臎_擊，我記得她禮貌、嚴(yán)謹(jǐn)?shù)叵蛭易C明自己不是我分裂出來的一個意識，還說過最讓我頭疼的化學(xué)即將要講到的是檢驗硫酸根的方法——要先加稀鹽酸，再加氯化鋇溶液有白色沉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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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為什么她會知道化學(xué)是最讓我頭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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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兩個故事都完全可以自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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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那么認(rèn)為，當(dāng)然也沒問題?！彼终f：“無論如何，這個名為堇的女孩子，曾經(jīng)救贖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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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點累，先回寢室了?！蔽矣行┞淦堑卣酒鹕?，強忍住眼角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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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彼凶×宋遥骸拔覄偛榱艘幌?。三色堇的花語不是‘請和我告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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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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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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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思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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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老家，翻出了一堆初中時滿分的化學(xué)試卷。那些卷子上有些是我的筆跡，有些則是明顯更加清秀一些，卻很眼熟的批注的筆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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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屋外找了一片空地，把那些卷子燒掉了，像一個毀滅證據(jù)的犯人，看著滿天的灰燼如墮天使的羽毛，順著熱浪直沖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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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rden wir uns dort wohl noch find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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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彼岸，我們還可能重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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