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話題

剛剛成功返國的晉文公碰到了第一個大難題：如何安撫自己內(nèi)部急于瓜分政治果實的功臣？面對充滿敵意的惠、懷系和敵友難辨的太子黨，晉文公又該作何處置呢？自晉獻公以來，晉國政壇持續(xù)了30年的分裂格局，他要用什么辦法來完成一統(tǒng)？

攘外必先安內(nèi)

從晉公子變身為晉文公，并不意味著重耳19年的奮斗畫上了完美的句號。恰恰相反，最艱巨的挑戰(zhàn)才剛剛開始。

因為就在秦軍護送重耳君臣返國的途中，黃河渡口之上發(fā)生的這件事情便打了重耳一個措手不及：

文公元年春（公元前635年），秦送重耳至河。咎犯曰：“臣從君周旋天下，過亦多矣。臣猶知之，況于君乎？請從此去矣?！敝囟唬骸叭舴磭?，所不與子犯共者，河伯視之！”乃投璧河中，以與子犯盟。是時介子推從，在船中，乃笑曰：“天實開公子，而子犯以為己功而要市于君，固足羞也。吾不忍與同位。”乃自隱?！妒酚洝x世家》

古往今來的通例：與常人交，共享樂易，共患難難；與君侯交，共患難易，共享樂難。

現(xiàn)在重耳即將回國登基，苦難就要結(jié)束。讓他萬萬沒有料到的是，第一個提出要離開他的人竟然是舅舅狐偃。

狐偃說：“我也知道追隨公子這么多年，我犯了太多過錯。為了避免您秋后算賬，咱們就此好聚好散吧?！?/p>

但狐偃的這番話卻遭到了另一位大臣介子推的強烈抨擊：介子推指責(zé)狐偃惺惺作態(tài)，名為謝罪隱退，實則預(yù)設(shè)言辭，邀功請賞。

對重耳來說，眼前的這個情況將是他執(zhí)政生涯遭遇的第一個大危機：

狐偃的這番話顯示出，因為重耳即將上臺執(zhí)政，追隨他這么多年的功臣們都在期盼著能夠獲得合理的政治回報。哪些人應(yīng)受行賞，用什么標準來行賞？一旦重耳處置不公，厚此薄彼，內(nèi)訌隨時可能發(fā)生。

而且介子推的指責(zé)表明，重耳身邊的功臣集團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意見分歧，分裂正在加劇。

狐偃和介子推都屬于重耳的嫡系，如果他們先打起來了，那么原本支持重耳的太子申生一系，潛藏敵意的惠公夷吾一系必將因此引發(fā)連鎖反應(yīng)。

到那時，就算秦穆公還鼎力支持重耳，他也坐不穩(wěn)晉國的第一把交椅。

當年流亡路過楚國的時候，楚成王曾經(jīng)說：“晉公子久困于外，甘心追隨他的卻都是國器。此天之所開也！”

在發(fā)揮領(lǐng)袖魅力，凝聚人心士氣這點上，晉文公重耳絕對是那個時代的第一流人物。

為了彌合晉國政壇支離破碎的政治裂痕，樹立個人的絕對權(quán)威，重耳緊鑼密鼓地做出了一連串精密部署：

整合政治勢力的第一步是要團結(jié)自己的嫡系，不穩(wěn)住這股依靠力量，其他的事情都無從談起。為了做到這一點，重耳首先與舅舅狐偃盟誓，向追隨自己的功臣集團表明一定會論功行賞的態(tài)度。

正是這張“支票”讓狐偃吃了定心丸，渡過黃河之后，在秦國大夫的協(xié)助下，狐偃出面與掌兵的太子黨達成協(xié)議，晉軍易幟，改奉重耳為主。重耳因此順利進入曲沃，并在武公廟前即位為君。

對功勞，狐偃的態(tài)度是要積極爭取。晉文公不能公開阻止他爭取，因為那會讓功臣們心寒。但他也不能鼓勵大家都像狐偃那樣去爭取，因為這會導(dǎo)致功臣們的爭斗。

晉文公需要一個謙退淡薄的榜樣來抑制功臣集團的競逐之勢，于是乎功成隱退的介子推就成了他的宣傳工具。

介子推隱居綿上山中之后，晉文公環(huán)綿上山中而封之，以為介推田，號為“介山”。文公說：

“以記吾過，且旌善人?！薄妒酚洝x世家》

“以記吾過”是要安撫功臣：論功行賞姍姍來遲是我的過失，但即便遲來，請相信它一定會來；

“且旌善人”則是敲打功臣：請像介子推那樣以淡然的姿態(tài)耐心等待，謙退為善，爭搶為惡。

狐偃和介子推是晉文公穩(wěn)定功臣嫡系的兩個抓手，提綱挈領(lǐng)地解決好他們的問題，整個功臣集團便穩(wěn)定下來了。

除了晉文公重耳自己的親信，晉國國內(nèi)還存在著晉惠公夷吾父子的一系勢力以及太子申生留下的太子黨。這其中，晉惠公一系的呂省、郄芮等人對晉文公的威脅更大。

因為晉惠公夷吾和他的兒子晉懷公子圉在位之時，為了防止重耳返國，多次采取敵對行動，故而這一派系與晉文公的隔閡很深。

晉文公剛一登基，呂、郄就陰謀暴動，刺殺文公。

文公欲召呂、郄，呂、郄等黨多，文公恐初入國，國人賣己，乃為微行，會秦繆公于王城，國人莫知。三月己丑，呂、郄等果反，焚公宮，不得文公。文公之衛(wèi)徒與戰(zhàn)，呂、郄等引兵欲奔，秦繆公誘呂、郄等，殺之河上。晉國復(fù)而文公得歸?！妒酚洝x世家》

在獲悉呂省等人的刺殺計劃之后，晉文公秘密潛出國都，布置自己的親兵衛(wèi)隊迎擊叛亂份子。呂省等人刺殺失敗，準備逃往秦國。卻沒想到，事先已經(jīng)與晉文公達成默契的秦穆公把他們的腦袋統(tǒng)統(tǒng)當成了送給晉文公的人情。

由此，晉惠公夷吾的勢力遭到了致命打擊，他們對晉文公重耳的威脅解除了。

至于太子申生的一黨，晉文公不必也不能對他們痛下殺手。

因為在他返國的過程中，太子黨起到了積極地配合作用，雖非嫡系，卻是功臣。更重要的是，太子申生的許多舊部都在軍中任職。盡數(shù)清洗他們，必將導(dǎo)致晉軍的戰(zhàn)斗力大幅下滑，長遠來看，對晉國的爭霸事業(yè)不利。

為了團結(jié)太子黨，將他們與自己的嫡系勢力整合在一起，晉文公及時公布了對兩派功臣的行賞標準：

“夫?qū)乙匀柿x，防我以德惠，此受上賞；輔我以行，卒以成立，此受次賞；矢石之難，汗馬之勞，此復(fù)受次賞。若以力事我而無補吾缺者，此受次賞?！薄妒酚洝x世家》

這個行賞標準饒有深意：受到第一等賞賜的不是追隨晉文公鞍前馬后，最終返國的人，而是從道德上給予他引導(dǎo)或勸誡的人。

也就是說受上賞的標準不是“論功”而是“論德”。

如果論功行賞，那晉文公的嫡系就會紛紛排在太子黨的前面。那樣一來，太子黨必然抱怨不公，雙方勢將對立。

但是論德行賞，太子黨就有機會與晉文公的嫡系分享勝利果實。弘揚仁義道德也有助于加強團結(jié)，抑制紛爭。

即位四年之后，公元前632年，晉文公將晉國原有的兩軍擴編為三軍：

“趙衰舉郄縠將中軍，郄臻佐之；使狐偃將上軍，狐毛佐之，命趙衰為卿；欒枝將下軍，先軫佐之?！薄妒酚洝x世家》

從任命的三軍主帥名單可以看出，追隨晉文公返國的趙衰、狐偃等親信與在國內(nèi)配合晉文公，促成晉軍易幟的欒、郄等大夫都在其中。這說明晉文公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將自己的嫡系與太子黨融合的目標。

自晉獻公晚年以來“一國三公，政出多門”的亂局終于結(jié)束，一個統(tǒng)一而強大的晉國已經(jīng)清晰可見。

也就在這時，南方的宋國燃起了烽火。楚成王的軍隊正在為完成楚國霸業(yè)的最后一塊拼圖而浴血奮戰(zhàn)。

這將是晉文公稱霸中原最好的也是最后的機會。

當年對楚成王許下的“平原相會、退避三舍”的諾言終于到了該踐行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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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晉公子

排版|奶油小肚肚

圖片|網(wǎng)絡(lu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