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線，白色的絲線。準(zhǔn)確的說，是白的的頭發(fā)，從帳篷拉開的縫隙里掉出一綹。張起靈和王胖子這才發(fā)現(xiàn)，大團(tuán)大團(tuán)的白發(fā)把帳篷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根本看不見里面還有沒有別的。

　　二人同時愣了一下，對視一眼，立刻動手把頭發(fā)往外扒。等帳篷里的頭發(fā)剩下一半時，二人終于摸到了皮膚的觸感。

　　入手冰涼。

　　王胖子猛的縮回手，張起靈的心也沉到了底。輕輕將最后一層頭發(fā)撥開，吳邪的臉露出來，表情恬靜，像是在做美夢。

　　吳邪赤身裸體地躺在白發(fā)堆中，睫毛是白的，眉毛是白的，皮膚更是慘白的，幾乎與那些白發(fā)融為一體。很明顯，他的身體內(nèi)已經(jīng)沒有色素了，這些白發(fā)都是從他頭上長出來的，并不是其他什么寄生的東西。

　　王胖子顫顫巍巍把手伸到吳邪的鼻子下邊，突然一屁股坐到地上，長出一口氣：“哎呦臥槽，嚇?biāo)滥闩譅斄?。沒死！小哥！天真沒死！活著呢！活的好好的呢！”

　　張起靈默默把吳邪從頭發(fā)堆里撈出來，緊緊抱在懷里，捂了好一會兒。

　　王胖子見張起靈情緒平靜了些，便在周圍搜索裝備?？上?，除了這頂帳篷，并沒有放備用衣物的包。

　　休息了一會兒，張起靈總算把吳邪的身體捂熱了些，便跟胖子一起將帳篷拆掉，做個簡易的“襁褓”，想把吳邪捆在自己身上。沒想到在改造帳篷布的過程中，居然抖落出兩串項(xiàng)鏈和一個黃金打造的藏式錢包。

　　張起靈看著掉出來的三樣?xùn)|西，心中百感交集，默默撿起來給吳邪戴上，然后把吳邪包好，背到背上。

　　王胖子抱著吳邪那好幾十丈長的白發(fā)顛了顛：“小哥，頭發(fā)不能弄斷吧？咱剛在血池里的時候，我看這好像是能組成身體的東西?！?/p>

　　張起靈也不確定：“先不要動他，出去觀察幾天再說?！?/p>

　　于是王胖子便將頭發(fā)往自己身上纏了幾圈，當(dāng)大圍巾用。別說，還真有點(diǎn)保暖。

　　張起靈背著人，王胖子扛著頭發(fā)，都是負(fù)重的情況，下山要比上山小心得多，體力消耗也更大。倆人身上都沒多少衣服，結(jié)果下到山腳的時候，累得腦門子上全是汗。

　　接下來的路好走多了，在山坳里穿行，周圍的景象變化得像走馬燈一樣，很快就回到了洞穴中。但大家身上都沒有照明工具，至此后便只能摸黑前進(jìn)。

　　在完全的黑暗中走路是相當(dāng)可怕的。王胖子跌了好幾跤，添了些許擦傷。張起靈也沒好到哪去，有幾個拐彎也是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拿頭撞過去的。

　　等他倆再次聽見水聲時，王胖子說什么都走不動了：“小哥，咱歇歇吧。天真也綁好久了，給他放下來活活血?！?/p>

　　張起靈嗯了一聲答應(yīng)著，解開活扣把吳邪從背上轉(zhuǎn)到懷里抱著，靠著石壁坐下。因?yàn)榭床灰姡荒苡檬置念~頭，沒摸出失溫或者發(fā)燒的跡象，松了口氣。王胖子也坐下來把頭發(fā)圍巾摘下來抱到懷里，活動活動僵硬的脖子。然后摸到張起靈的肩膀，給他揉了一會兒。

　　聽著流水聲，人特別容易犯困。沒一會兒，王胖子便睡著了。張起靈將襁褓扯松了些，給吳邪的四肢按摩。等王胖子睡醒，才打一會兒盹兒。

　　接下來的路非常漫長，他們輪流睡覺休息，有點(diǎn)力氣就循著水聲走，但一連走了很久都沒有摸到離開歸墟的路。

　　黑暗之中的時間流動非常模糊，而且人也沒有饑餓感，無法用生物鐘判斷。這樣迷糊地趕路狀態(tài)可能是幾天，也可能是十幾天。期間，吳邪沒有任何蘇醒的跡象，一直處于昏睡狀態(tài)，無論旁人怎么擺弄他、跟他說話，都沒有半點(diǎn)反應(yīng)。

　　這天王胖子剛剛睡醒，習(xí)慣性地摸了一把包著吳邪的帳篷布：“天真，你都能屠神了，怎么不能把咱哥仨帶出去啊？那老話怎么說的來著？勿以事小而不為，咱重返人間這事兒也不算小吧？你得當(dāng)個事兒辦，知道不？胖爺我好幾個月沒吃飯了，現(xiàn)在特想吃螺螄粉?！?/p>

　　張起靈沒糾正那是“勿以善小而不為”，他希望吳邪能像以前那樣跳起來給王胖子上課?？上?，等了半天吳邪也沒動靜，便整理好“襁褓”，拉起王胖子繼續(xù)往前走。

　　大概是王胖子的“祈禱”真起了作用，這次倆人剛往前走千八百步，就感到水汽含量飆升，轟隆隆的流水聲，從不遠(yuǎn)處傳來，聽起來水勢還相當(dāng)大。

　　王胖子心中一喜，喊道：“小哥，這是有瀑布吧？”

　　張起靈也大聲對王胖子說：“我們到水里去找路?！闭f著將吳邪轉(zhuǎn)到懷里，讓王胖子幫他把綁帶從腰后系緊。

　　倆人摸進(jìn)水里，能感覺到水流相當(dāng)湍急，而且冰冷刺骨。王胖子很小心地伸腿往前探，發(fā)現(xiàn)再往前一步就非常深了，腳都探不到底。把情況跟張起靈一說，張起靈不再猶豫，讓王胖子摟緊吳邪的腰，自己抓住他的腰帶，直接跳下進(jìn)深水區(qū)。

　　湍急的水流帶著三人一路向下游飄去。王胖子即使有神膘護(hù)體，這會兒也一樣被凍得牙齒打顫。而且吳邪的頭發(fā)浸水后變得非常重，好幾次差點(diǎn)把王胖子壓到水里去。

　　好在這條地下河因?yàn)樗钐?，沒什么暗礁碎石，一路漂流過程中沒有撞到障礙物。不然以這個速度碰兩下，跟車禍現(xiàn)場沒啥區(qū)別。

　　最后也不知道飄了多久，王胖子都快睡著了。前方突然出現(xiàn)一個白色的亮點(diǎn)。張起靈立刻沖王胖子大喊：“閉眼！”話音剛落，三人就被沖出了地下河。

　　陽光撲面而來。

　　王胖子一聲慘叫，張起靈也是緊閉雙目，咬牙忍著眼珠子里傳來的刺痛?？赏跖肿拥墓斫袆偼?，不遠(yuǎn)處居然又傳來幾聲尖叫。

　　“怎么會有尸體從圣泉里飄出來？！”

　　“不對！是活人！快救人！”

　　好心路人說的是藏語，貌似還是幾個半大孩子，在岸上跟著飄在水上的三人往下游跑，一直跟到水流拐彎放緩處，朝他們甩來一條放牛用的烏朵。

　　張起靈閉著眼睛，靠聽聲音辨位，一把攥住烏朵的末端。岸上那孩子體重不夠，被扥得一個趔趄，摔了個狗搶屎，直接趴在地上，被往前拖了四五米，眼看也要被拉進(jìn)河里了。

　　好在他的小伙伴們夠仁義，一個兩個全撲到他背上，幫著拽烏朵，總算勉強(qiáng)拉住。后面幾個跑得慢的這時候也全都圍過來，拔河一樣將張起靈三人拖到了岸上。

　　等人拉上來，這幫小孩子才看清，那雪白雪白的的東西不是一堆哈達(dá)，而是一個人，頓時嚇得尖叫起來。

　　“別怕。先幫我們蒙上眼睛，謝謝?！睆埰痨`用藏語說完這句話，便脫力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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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起靈一恢復(fù)意識就在身邊摸索，摸到吳邪的手后，用力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個典型藏式民居的臥室中，昏暗的光線下，床邊坐著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正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吳邪。

　　這小男孩頭上扎著一個松散的揪揪，身穿深綠色藏袍，袍子上用金線繡了大量孔雀翎圖案，耳環(huán)是用孔雀石雕刻的圖騰樣式，其他配飾也都看起來非常昂貴。

　　孔雀部的人？不過他的皮膚白白嫩嫩，小臉蛋兒泛著健康的紅暈，并不是曬出來的高原紅，不太像牧民家的孩子，甚至不太像藏族人。而且，意外的看起來非常眼熟。

　　小男孩見張起靈醒了，眼睛一亮，咧嘴一笑，撲到他懷里撒嬌，脫口而出的是一串漢語：“爹爹，我就知道你們一定能回來?！?/p>

　　張起靈愣了半天，抬手摟住小男孩的背：“呦呦。”

　　爺倆正膩歪著，臥室的門被推開了。一身青色藏袍的黑瞎子攙著戴眼罩的王胖子進(jìn)屋，跟張起靈打了個招呼：“哎呦，醒啦？胖爺不放心你倆，非要來看看。”

　　王胖子雙手摸著床沿慢慢坐下：“小哥，他們說現(xiàn)在是2015年。咱不會是穿越了吧？”

　　張起靈也是一驚，下意識轉(zhuǎn)頭看向躺在他身邊的吳邪。

　　吳邪還是睡得很安穩(wěn)的樣子，長長的白發(fā)被理得順，放在床的里側(cè)。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張起靈覺得他現(xiàn)在的表情看起來非常無辜。

　　“我不知道?！睆埰痨`拍了拍賴在他身上呦呦，慢慢從床上坐起來，給吳邪號了一會兒脈。這樣簡單檢查下來，感覺他的身體還是挺健康的，就是不知道為什么一直睡不醒。

　　黑瞎子看著張起靈懵圈的表情覺得挺好笑，胳膊一撈把呦呦抱進(jìn)懷里：“啞巴，你就不好奇你兒子為啥十歲了還這么矮？”氣得呦呦抬頭咬了他腮幫子一口。

　　張起靈搖搖頭，給吳邪蓋好被子：“他壽命太長，本身是會長得比普通人慢很多，不奇怪?！?/p>

　　黑瞎子嘆了口氣：“得，看出來了，除了你渾家是啥也不關(guān)心啊。走吧寶子，你得上學(xué)去了！”

　　呦呦從黑瞎子腿上滑下來，爬上床狠狠親了吳邪一口：“爸爸你快點(diǎn)醒來，期末要開家長會的，我不想讓齊叔叔去了?！鞭D(zhuǎn)頭又雨露均沾般親了一下張起靈，然后蹦蹦跳跳出了門。

　　王胖子沒聽到黑瞎子出去的動靜，十分疑惑：“你不送他上學(xué)？”

　　黑瞎子樂了：“送啥？他都十歲了，馬騎得比我都好。這十里八村誰敢惹他？后山的狼都不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