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

在地球探索的孩子們成立了美味探險隊，宣布要找到所有日記上記載的地球美食，大家計劃著如何讓飛船居民們能夠接受地球，在這美麗的星球留下來。他們的計劃會成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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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澤宇?|?科幻作家，時裝攝影師。酒醉時披了件黑色幽默，奔上舞臺演繹了場荒誕的秀。代表作《向前看》《青石游夢》。

本文首發(fā)于未來事務管理局“不存在科幻”（non-exist-SF）公眾號

好吃星球

第六章 草莓號食物中毒事件

全文約4700字，預計閱讀時間9分鐘。

一

巡視外壁調(diào)溫機時，星期一發(fā)現(xiàn)那個問題還在。調(diào)溫器的用電額度非常小，比之前的十分之一還小，為什么會這樣呢？他一個節(jié)點一個節(jié)點的排除，全是連接的，對照手冊后，也沒發(fā)現(xiàn)哪根線搭錯了地方?？蛇@些調(diào)溫機功率下降了，他去找了聚變室的維修員，這些維修員當然不會修聚變機，但他們對每項數(shù)值都了如指掌。

“一般情況下，如果有其它地方用電過大，那么可能會從這里借電。”

“發(fā)生過這種事兒嗎？”

“從來沒有過！”

星期一覺得奇怪，數(shù)值的確是正常的。他又問了其它巡視員，沒有哪處用電設備在大量耗損電力，況且電能顯示很充足，單單只是外壁調(diào)溫機功率下降。這可是大問題，如果它的功率不足，太空中的氣溫很快會侵入外壁，寒冷會占領整艘飛船，他摸了摸飛船墻壁，溫度沒錯?？伤€是不放心地找來溫度計又測了一遍，26度，一點錯也沒有。

他擔心著這件事兒，一定有什么古怪，他把這件事兒報了上去，但一點回音也沒有。

“感測閥門在飛船外，它是根據(jù)監(jiān)測結果自動調(diào)節(jié)氣溫的?！卑獞岩傻?，“難道是太空沒那么寒冷了？”

難道？不可能的！星期一想，太空不可能變熱起來，雖然現(xiàn)在看不到外面的樣子，可太空一直是這樣。

他不想再去想這件事兒了，管它呢，他想，飛船內(nèi)的溫度是適宜的。

可他總覺得哪里有點不對勁了，細枝末節(jié)里好像隱藏著什么秘密，他隱約覺得飛船和以前有點不同了。

“你有沒有感覺到，最近藻泥的味道有些奇怪了？”艾莫的語氣中帶著某種神秘感。

“別大驚小怪的！”

“是嗎？”

“藻泥還能有什么味兒？”

幻覺，全是幻覺！他知道原因是什么，自從上次飛船發(fā)動機啟動后，大家都變得神秘而緊張起來。猜測各種不現(xiàn)實的東西，不過這種想像應該藏在心里，用成人的理性思維化解掉，不要渲染焦慮打破這簡單的寧靜。

星期一相信都在正常范圍中，什么也沒改變。

他回到家，趕緊把調(diào)溫器的事兒忘個干凈。

坐在餐桌邊，盆子里的藻泥已經(jīng)裝好了，有半盆那么多，就擺在他面前。

這時他又想起艾莫那詭異的語氣。

胡言亂語罷了，他拿起勺子，挖下了一大塊藻泥，如平時那樣一下倒進嘴里。

而他的嘴卻沒有合上，張開著，身子向前一爬，讓舌頭上的藻泥自由地掉到桌子上。

他震驚地發(fā)現(xiàn)，藻泥中出現(xiàn)了一股從來沒有過的味道。

星期一吧嗒了幾下，那種怪味兒好像是鐵味兒，或者是……他說不上來。

“藻泥壞了嗎？”他轉(zhuǎn)頭問妻子妙拉拉。

“才沒一會兒，怎么會壞呢？”妙拉拉繼續(xù)在出料口挖著，這幾天出口管有些干燥。

星期一四周望了一眼，“他們幾個又去艾由家吃飯了？”

“是啊，剛剛才走?！?/p>

他在藻泥上聞了聞，按理說藻泥壞了是一股酸味，但剛才那味道不是酸。

“艾莫今天告訴我，他吃到藻泥里一股奇怪的味道?！?/p>

聽他這么說，妙拉拉也聞了聞自己勺子里的。她沒聞出有什么不對的地方，放進嘴中又嚼了嚼。

“很正常。”她說。

難道是舌頭出了問題？星期一想，或者是因為艾莫的話給他造成了心理暗示吧。他聳聳肩，重新挖了一勺，又放進嘴里。

“噗！”他像把自己喉嚨噴出來一樣，藻泥飛過桌子，落到對面地上。

不對！藻泥的味道的確變得奇怪了！

他看著這盆東西。

難道是我生病了嗎？星期一摸了摸額頭，可飛船上只有營養(yǎng)不良這一種病，那只是厭食，不會將味道變奇怪。難道有一種新的病出現(xiàn)了？以前可從沒出現(xiàn)過這種事兒。

為了確認，他跑去自己的房間，昨天晚上剛給食杯里涂抹過營養(yǎng)劑，把杯子拿下來一看，已經(jīng)長出半層了。于是他用手指沾了一點放進嘴里，嚼了嚼，不，這些藻泥是好的。

星期一確認后，披上臟兮兮的工作服，急匆匆地跑到門口。

“在我確認之前，不要吃它們?！彼嬖V妙拉拉，“也許你沒嘗出來，可它們的確變味兒了?！?/p>

星期一心事重重地一路趕到生活區(qū)，食物，他想著這件事兒。無比重要的事情，如果食物變得不對了，所有人都會餓死，他知道有一次晨夢居民吃了氧氣廢料的事，差點要了他的命！

他這樣想著，穿入藻泥養(yǎng)殖場，找到了藻泥飼養(yǎng)員羅美。

羅美是艾由的媽媽，拿著一把鏟子，正把長出食槽的藻泥再翻進去。

“額……”星期一看著她。

“不是那樣的?！绷_美發(fā)覺被星期一看到了，趕緊解釋，“它們只是表面干了一些，其實還能吃，里面是軟的?！?/p>

“多出來的為什么不拿去供電室呢？”

“那邊兒已經(jīng)很多了，用不到那么多菌電池?！绷_美愣了愣，“你找我有事嗎？”

星期一不大放心地看著食槽，“這么說吧?！彼炎兾对迥嗟氖聝焊嬖V了她。

“不可能！”羅美立即否認，“管道每天有潤滑劑梳理，潤滑劑是不可能有味道的?！?/p>

“會不會是藻泥變味兒了呢？”星期一提醒她。

“這就更不可能了?！绷_美變成像長老一樣的自信，開始為他講解起來，“藻泥是菌類，是由營養(yǎng)劑催生的，營養(yǎng)劑由菌電池配料合成，如果藻泥有變化，電池就做不出，也就合成不出配料?！彼贸雠淞媳砗妥罱谋O(jiān)測記錄給他看。

雖然他看不懂，但還是裝作認真的樣子看了一遍。

“如果你懷疑這些數(shù)值有問題?！彼f，“應該先查下是不是機器壞了?！?/p>

那幾臺機器是星期一負責的，羅美的丈夫艾莫也確認過，沒什么毛病。

“你再嘗嘗看?！绷_美用鏟子挑出來一塊，遞到他眼前。

“不，暫時我不想吃?！毙瞧谝痪芙^道。

可他不相信只是自己舌頭出了毛病，因為食杯里的很正常，而食杯也是用同樣的營養(yǎng)劑。

但是，羅美的眼神相當肯定。

星期一悻悻地回了家，開門時看到妙拉拉剛剛吃完，而吃的卻是他那盒。

“你竟然！”

“可我覺得挺好吃的！”

“沒有奇怪的味道嗎？”他驚訝地走到出料管那，又挖出了一些，再品嘗了一下。

這一回他發(fā)現(xiàn)，那股奇怪的味道不見了。

飛船在變得奇怪，不，星期一想，是自己變得奇怪了，在擔心什么呢？他一個人在房間里對自己說，理智，理智，肯定是因為大窗要開了，因為要過節(jié)的原因。

他覺得是這樣，只是自己太緊張了，從倒計時鐘的事之后就容易胡思亂想，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他想。于是他繼續(xù)投入到工作中，把這件事兒忘得一干二凈。

隨后的幾天里，藻泥回到了之前的味道，再也不古怪了，星期一的疑惑也隨之消失，有時候那想法在腦袋里一閃，他便覺得該休息一下了，因為能想到那種事，一定是因為太累的原因。

這一天，當藻泥重新在他腦袋里變回到藻泥的時候，他滿意得結束了一天的工作，重新回到飯桌上，不談奇怪的調(diào)溫器，也不談任何有關工作上的事兒，大大咧咧地把食盆摟到懷中，挖了一大勺放進嘴里。

他沒意識到這舉動帶來的后果，因為他毫不猶豫地嚼了下去。那一瞬間，深深的恐懼感又出現(xiàn)了，他的理智甚至提醒了他一下，是幻覺，而后讓他又嚼了一下，可一秒之后，理智瞬間崩塌了。

藻泥像花一樣在他嘴中綻放出來，噴滿了一桌子。

他大驚失色地把嘴里的東西全吐了出來，眼睛瞪著，看吐出來的碎渣，里面有一片綠色和白花花的東西。

他感覺嘴巴燃燒了起來！

像是劇毒的味道。

他捂著嘴跑向藥用室，但馬上調(diào)回頭，又跑向了四區(qū)長老的住處。

出大事了！

食物里有毒！

二

他坐在門外，是個四十來歲的男人，滿臉胡子，好像從沒刮過，衣服也沒補過，破破爛爛的，如果有人經(jīng)過，他就把臉轉(zhuǎn)過去，當然了，也沒人會跟他打招呼，他沒有名字，私下里人們提到他只會說是“那個人”。

的確，沒名字是不太體面的事兒，可他拒絕給自己起名，名字是不能自己起的，他的父母是晨夢居民，很早就去世了，那時候也沒給他取過名。他很小就搬到了右艙生活，可沒和任何人學過東西，長老給了他一份查看隕石的工作，那幾十年里，他望著太空，從來沒看到過一塊石頭，但他喜歡看太空。

他的身板不弱，滿臉橫肉，胸口也裸露出一塊，總是一副有點嚇人的表情。所以不管有沒有名字，人們都不想和他扯上關系。他似乎也不想扯上這種關系，但大窗一年也沒開過了，他越來越不安，長老也為此頭疼，可他還能做什么工作呢？

“調(diào)查員？”當長老叫他進去后，他聽到了這個奇怪的職業(yè)。

巡邏員、漫步者、維修員、養(yǎng)殖員、藥用師……

他一個個地想，確定沒聽過調(diào)查員這個職業(yè)。

“是個很了不起的工作啊，曾經(jīng)飛船上有這樣的職業(yè)，不過現(xiàn)在整合為長老的職責了?！?/p>

和長老一樣的職業(yè)？他想。

“但有些事情最好不要由我出面比較好?！遍L老說，“最近發(fā)生了幾起食物中毒事件，食物中被人放進了其它東西，中毒的人嘴里會出現(xiàn)可怕的味道，舌頭像燒起來一樣。”

“為什么要讓我去呢？”

“你觀察隕石，從沒出過錯，而這件事兒正需要觀察力?！?/p>

長老說得沒錯，可其實是因為隕石一次也沒出現(xiàn)過。

“這需要你的判斷力，有什么消息先回來告訴我?！?/p>

他什么也沒說，離開了那兒。

彼岸廣場黑的像太空一樣，那個人隨后就隱藏在了黑暗中。

他瞪著雙眼，掃射著每個角落，大窗關閉之后很少有人來這兒，他想念一動不動渡過時間的感覺，太空并不是空無一物，他確定。

可外面那層金屬板擋住了一切，現(xiàn)在他只能向里面看，邪惡在飛船里。

他蟄伏不動，非常冷靜地等了兩天，卻沒有一個人出現(xiàn)過。

他不喜歡和別人打交道，但他想找到那些人。他離開了彼岸廣場，悄悄在飛船中巡視，到了養(yǎng)殖場后，里面的人嚇了一跳，因為很難在這種地方遇見他。

“調(diào)查員嗎？”羅美很懷疑他提到的這個職業(yè)，也許是為了穩(wěn)定住他而隨便安排了個職業(yè)吧。不過還是讓他看了記錄。

他第一次看到全是數(shù)字的東西，不知道代表了什么。

“是那次食物中毒的事?！薄靶瞧谝粏?？據(jù)說三天后那種味道才在嘴里消失?！薄斑€有艾莫，也同樣中毒了，第二天沒有去工作?！别B(yǎng)殖員們在遠處七嘴八舌的小聲討論，但那個人全聽到了。

“這幾天我們每天都會確認，沒有再出現(xiàn)任何問題。”羅美說。

那么，問題一定出在其它地方，他想。

“還好女兒沒事。星期一的孩子也是，當時艾由先嘗過一口，可她沒事兒，真奇怪啊?！?/p>

“中間有人來過嗎？”

“沒有，當時只有她和父親在家，所以才奇怪?！?/p>

他又查看了一圈兒，然后離開了養(yǎng)殖場。

他又去見了幾個巡邏員，交談得不太順利，主要是人們有點懷疑調(diào)查員的職業(yè)，還有，為什么會是他呢？但他確定除了那兩個人，沒有其他人中毒。

“那是一股很沖的味道?！彼幱脦熌贸鏊幤孔咏o他看，里面是灰灰白白的幾樣碎渣，“我從沒見過這種東西，說不出是什么?！彼幱脦煾嬖V他。

他看著瓶子里的東西。

“喂！”藥用師以為他沒聽見。

他的表情忽然變得可怕起來。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的名字……”藥用師被他的眼神嚇得后退。

他離開了那，當走到彼岸廣場附近時，他看到有人進去了。

于是他跟在后面，悄悄地走了進去。

在扶手那，有幾個人拿著電筒，在黑暗中鼓搗著什么。

他悄悄地走到倒計時掛鐘下，中央石階的排椅那，蹲到后面，已能聽到他們的聲音了。

“要丟了嗎？”是一個男孩的聲音。

“反正不能帶在身上了?！爆F(xiàn)在說話的是女孩。

“有一個調(diào)查員，如果被發(fā)現(xiàn)在身上，就更難辦了。”

那個人探起一點頭，看到三個人，兩個女孩和一個男孩。

“探險隊不會被發(fā)現(xiàn)吧？”

他豎起耳朵仔細聽著。

“你為什么要那么做呢？”

“是祖先爺爺干的?！?/p>

“其實我也有啦，本來以為混了鹽他會覺得好吃。”

“第二次呢？”

孩子們安靜了一會兒。

“它們不是這么吃的?！?/p>

“祖先爺爺就這么吃?！?/p>

“日記上說屬于佐料?？傊?，在知道炒菜之前，它們還不能作為食物直接食用?！?/p>

他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好像是另一種語言。

“計劃暫定吧，再等幾天?！?/p>

“要等到什么時候呢……”

他看到他們把一個小袋塞到欄桿后的臺子縫里，他身子直起來一點，準備走過去，可馬上又蹲下了，那女孩肩膀上飛著一個東西，是一架機器人。

三個人在黑暗中起身，和那機器人一起走向通道口。

他悄悄繞到另一邊，聽到那男孩又說了一聲。

“蔥和蒜和別的菜在一起就會好吃嗎？很奇怪唉?！?/p>

蔥……蒜？

等他們離開后，他走到那欄桿那，將那袋子從后面取了出來。他把手伸進去，摸到里面一條條和一顆顆的東西。

他拿出其中一顆，用牙齒輕輕在上面咬了咬。

一股可怕的味道撞在了舌頭上，他吐了一口口水。

調(diào)查結束了，但也剛剛才開始，他想。

你們到底在計劃什么？他又把那袋子放了回去。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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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 | 康盡歡

題圖?| 電影《湮滅》截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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